凰華的武器就是人脈。


    手機有學校、工作、興趣關係共計三台分開使用,每年寄出的賀年信超過了兩千封。


    凰華首先和學校方麵的朋友取得了聯係,詢問他們有沒有認識的人在愛麗舍工作的。


    “我大學裏的朋友是在那邊工作的哦。”


    在第二十三個人找到的這個女性,妥善安排後順利把她介紹給了朋友。


    不過,愛麗舍是個規模很大的公司,還不知道那個朋友究竟是在哪個部門工作的,但凰華說無所謂,要來了聯係方式。


    介紹給她的女性名叫正田百合子。


    由於凰華的朋友已經事先跟百合子說過了,第二天,凰華就往百合子的手機上以“我是經五十嵐小姐介紹的人”為題發送了以下內容的郵件。


    “初次認識你好。我是調查各公司安保工作的實際情況並進行統計的人員,希望能了解關於您所在公司的警衛情況,如果能得到您的配合實在是萬分感激。無論是白天還是晚上都沒有關係,最好能與您一起吃頓飯,相互交流一下吧。拿不出什麽像樣的謝禮,餐費就由我來付了,請提出您想去的餐廳的名字。如果可以的話也請您公司裏的朋友一起來。”


    既然是普通*的一頓飯的事,很快就有回信來了。


    (*注:此處原文用了“ただ”,有“普通”和“免費”雙關含義。)


    回複說,會在下班後和一位公司裏的同事一起過來。


    百合子提出的是一家看起來比休閑餐廳要略微高檔一些的意大利餐館。


    是個不錯的選擇。


    如果是太高檔的店可能就會過於拘謹而無法進行交流了,而如果太便宜的店又不能讓人平靜下來。


    凰華回答說這邊會有一男一女兩人過去,並告之已經以自己的名字訂好了座位。


    當天出現在餐館的正田百合子,是個二十五歲左右、身材嬌小健康活潑,看上去很聰明伶俐的樣子。


    一起來的同事叫日浦壽美,是個身材高大感覺很隨和的女人。她將那高大的身體彎曲起來,很不好意思地說道:“我也來承蒙您的款待沒關係嗎?”


    自己其實隻不過是來做個陪客而已的——似乎是想這麽說,然而凰華笑容滿麵地回答道:“當然沒關係。是我拜托你們來聊聊的。”


    開胃菜和酒送上來之後,凰華首先從詢問兩人的工作開始。


    百合子是前台,而壽美是係統管理部的員工。回避了詳細的工作內容方麵的問題,凰華先從公司警衛的一般性的問題問起。


    迎接外部人員時的狀態、後門是否也有安裝監視攝像頭、對工作時間內的外來人員——其實也就是快遞之類的是如何應對的……。


    百之喜的任務,是在百合子和壽美問答了什麽之後,說些“哎,是這樣啊”“好厲害啊”之類的話配合一下,說白了,就是個擺設。


    凰華以熱情的態度傾聽著兩人說話,而主菜吃完之後,突然進入了正題。


    “說起來,聽說前幾天,你們有員工在公司裏被害了……”


    兩人立刻明顯露出了警惕的表情。


    這樣被懷疑成小報記者之類的也很正常,但凰華毫不猶豫地完全開放了能幹的秘書模式,以能帶來超群信賴感的語氣平淡地說道:“請不要誤解。如同在郵件中所說的,我們是為了保障員工的安全而進行研究的。可以說正是為了防止類似這次的事件。深夜中一名員工在公司被殺這種實在是重大的案件。雖說同為員工的那位被宣稱為犯人,但真的就無法預防案件的發生嗎——我們抱有這樣的疑問,也是希望解決的研究課題。——此外需要徹底調查,是否真的沒有外部犯人的可能性問題。”


    百合子和壽美不禁對望了一眼。


    凰華馬上又接著說道:“因為實際在從事這方麵工作的人的意見並不那麽可靠。——二位是怎麽想的?覺得那個時間是否可能有什麽人侵入貴公司,殺害了員工之後逃亡呢?”


    兩個人立即搖頭。


    “我覺得是不可能的。”


    “我其實是無意中聽到刑警先生說的……推測死亡時間好像是晚上十點左右。那個時候有外人進入的話肯定會留下記錄。但現在沒有記錄……”


    “那麽,果然那位員工就是犯人沒錯了?”


    兩個暫時陷入了沉默。


    “好像隻能……這麽想了吧。”


    “可是,我稍微有些意外啊。”


    百合子以自言自語般的輕聲喃喃地說著,但凰華還是聽到了。


    “你說意外嗎?”


    “對黃瀨君殺了渡邊先生這件事。”


    “反過來的話我倒能理解……”


    瞬間,凰華的眼睛亮了起來。


    若無其事地探出了身子問道:“你是說,被殺的渡邊先生怨恨著犯人黃瀨先生嗎?”


    百合子和壽美再次對望了一眼。


    一副猶豫著不知道是不是能對外人的說的表情,而凰華則熱情地說道:“關於公司內部的人際關係我決不會告訴其他人。當然,你們二位的名字也可以保證不會泄露出去。”


    兩個人都有些迷惑,然而有非常重要的話想對別人說出來的的感覺還是顯而易見的。


    最後終於被凰華說服了,也被自己的傾訴欲說服了,壽美猶豫著開始說了:“渡邊先生把——黃瀨君當作了敵人。原因是一個女人……”


    “是廣告部的吳亞紀子小姐。吳小姐和日浦小姐是同一所大學畢業的,關係很好哦。”


    “就是說,被害者和加害者為了爭奪那位女性而產生了三角關係是吧?”


    據說與吳亞紀子關係很好的壽美搖了搖頭。


    “亞紀子本來就是和渡邊先生在交往的。不過由於是公司內部的戀愛而沒有公開過。”


    “可是,兩個人都是獨身,也不是在幹什麽壞事,所以那種傳言自然就在公司裏散播開了。兩個人都是俊男美女,是十分合適的情侶,因此在前台也出了名哦。盡管如此,大約在半年之前,卻突然分手了。”


    “是因為吳小姐變心了嗎?”


    這麽一問,壽美有些古怪地笑了起來。


    又像是苦笑又像是發楞,還滲透著少許輕蔑的笑。


    百合子就沒有那麽多顧慮。


    明顯地繃起臉表現出了感情。


    “變心了的是渡邊先生。渡邊先生拋棄了吳小姐啦。”


    “拋棄?”


    “因為和部長的千金以結婚為前提開始交往了。”


    “哎!”


    眼睛一亮的是百之喜。


    他非常不擅長與人類這種生物打交道,但卻十分喜歡這種混亂的人際關係。


    感覺像是在看戲劇之類的表演。


    “真是個厲害的人物啊。為了出人頭地赤裸裸的不擇手段呢。”


    雖然不太謹慎,在這種場合百之喜所說的倒是完全正確的。


    覺得沒什麽辯解餘地的凰華又問道:“吳小姐對此能接受嗎?”


    “我想她的心情當然是不會好的,不過亞紀子並沒有向渡邊先生哭訴什麽的。她是個堅強的女孩子,向部長的千金發泄出了一切,生氣地說了很多話,然而渡邊先生對此卻是很平靜的樣子。好像說自己的女性關係部長都是知道的,他女兒也了解。再怎麽吵鬧也是沒用的。”


    百之喜再次感歎道:“那位部長千金還真是個相當寬容的人啊。而那位渡邊先生,則是個討厭的男人呢。”


    包括凰華在內的三個女人一起點了點頭。


    百合子以苦澀的表情說:“我不想對已經去世的人說什麽壞話,不過渡邊先生在這方麵確實光明正大得有


    些奇怪。”


    “可是,我覺得不能那麽說。——普通家庭的ol根本無法與部長的千金小姐相提並論,應該選哪個,你這麽聰明當然明白吧,渡邊先生就是當著亞紀子的麵這麽說的。亞紀子會生氣也不是沒有道理的。”


    凰華的眼睛都瞪圓了。百之喜也是一個樣子,痛切地感歎著說道:“這就是女人應該對著他大喊‘差勁~!’的男人吧。還真有這種人呢。我還以為隻存在於電影和電視劇的世界中。”


    這麽說著的百之喜也算是男人中的一個,然而出於作為他秘書的情分就不說出來了。


    “渡邊先生就是如此充滿自信的一個人物。工作上很能幹,在公司內也是最年輕有為的,在女孩子中也特別受歡迎……”


    壽美說到這裏,百合子露出了厭惡的表情。


    “依我看來,與其說是充滿自信還不如說是極其強硬到令人作嘔。因為他真的親口說過,沒有他追不到手的女孩子這種話。”


    百之喜再次發出了感歎之聲:“這也算是作為男人在死之前至少想說一次的台詞啊。就我個人來說如何深信不疑到那種程度,實在是有些不可思議呢。”


    凰華也有同樣的感受。


    “雖說這樣對吳小姐有些傷感情,不過和這麽差勁的男人分手未必也不是一件好事吧。”


    “是啊。亞紀子自己也是這麽說的。說那種男人,應該自己甩掉他。”


    “吳小姐是在那之後和黃瀨君開始交往的。所以說,這完全不是什麽三角關係哦。”


    盡管隻有五個月,兩個人的交往還是比較順利的。


    亞紀子同與渡邊三成交往的時候不一樣了,旁人看起來也充滿了活力,臉上時常掛著笑容。


    “黃瀨君比她年輕,稍微有點不太靠得住的感覺,不過亞紀子一直很努力,我覺得這方麵應該也沒什麽關係吧。”


    “兩個人都沒有掩飾的打算,所以那種甜蜜的感覺簡直都可以摸得著了哦。”


    “真的是。亞紀子和黃瀨君看上去都已經考慮成熟了,沒想到會發生這種事……”


    與兩人對渡邊三成的辛辣評價不同,對於黃瀨隆的語氣很同情。


    凰華詫異地問道:“有點奇怪吧?既然如此渡邊先生應該沒有任何怨恨黃瀨先生的理由啊。”


    對這種和自己拋棄的女人交往的好事的家夥,最多就是嘲笑一下,應該不至於產生怨恨。


    “還是說,看到以自私自利的理由被自己拋棄的前女友和其他男人相處得好,而覺得後悔了?”


    “正是這樣。”


    壽美點了點頭,百合子熱心地說道:“那當然是,後悔得不得了啊。隻不過,理由卻不是那樣。並非是留戀舊情,而是由於知道了吳小姐的真實身份。”


    “真實身份?”


    百之喜歪著腦袋不解地說:“前來拯救世界的英雄之類的。啊,這種情況應該是女英雄吧。不是那種吧?”


    無視了百之喜的玩笑,百合子繼續說了下去。


    “我們是股份公司,但是現在的社長隻是被雇用的社長。公司實質上的擁有者是長穀川伸幸。是除了我們公司之外還經營著其它數家公司的企業家。——吳小姐其實就是他的孫女。”


    凰華和百之喜再一次目瞪口呆。


    “老板的孫女?”


    如果是這麽重要的人物,進公司時就應該引起很大反響了吧。


    “日浦小姐和吳小姐是同一所大學裏的好朋友,連你也不知道嗎?”


    壽美用力地搖頭。


    “完全不知道。真被嚇了一跳。我其實以前還去亞紀子家裏玩過,是特別普通的公寓啦。亞紀子是個很引人注目的美女,大學時代甚至打工當過模特,厲害到這種程度。相比之下家裏卻格外的普通而質樸,說實話,當時覺得有些意外。”


    “公司裏也沒有任何人知道嗎?”


    “是的。亞紀子是正常通過麵試而被錄用的哦。家庭成員一欄隻填了母親的名字,我們人事部和社長好像都不知道。”


    一般來說應該是會被當成貴客,作為有特別待遇的員工的,百之喜因而別有意味地感慨道:“那麽公司裏的大人物想必大吃一驚吧。”


    “是啊,確實。一時之間引發了大轟動哦。這種情況下差點吐血的就是渡邊先生了。得知了吳小姐來曆之後,你們知道渡邊先生做了什麽嗎?”


    凰華和百之喜不禁對望了一眼。


    這比起“煮熟的鴨子又飛了”(這種情況下是扔了)要誇張得多了,不過,即使是這樣……


    “難道,他還想重抬舊情之類的?”


    “正是如此。”


    “這也太赤裸裸了。


    百之喜這次真的是驚訝得大聲叫了起來。


    “可是,部長的千金呢?”


    “那個嘛……”


    從兩人的話語中看得出這其中的情況也很複雜。


    渡邊當初,欣喜地覺得這樣就能成為部長的女婿了,出人頭地已如定局般而得意洋洋,然而很快他發現部長也有不良的居心。


    “這其實是我從技術部的朋友那裏聽來的傳聞,據說部長的千金長得非常漂亮、畢業於一流大學、英語也很出色……,這麽說對個人評價雖然不太好,不過她其實在男性關係上是個相當隨便的人,之前似乎也已經發生過好幾次問題了。”


    “根據那個人的說法,煩惱的部長大概是想把渡邊先生當做犧牲品一樣推到他女兒身邊吧。”


    “隻要他接受了那個稱不上品行端正的女兒,就可以特別提拔他是吧。”


    “既然這件事已經傳到了我們的耳朵裏,渡邊先生應該也已經知道了,估計他的自尊很受傷吧。”


    “既然是立誌向上的堅強之人,比起這種有問題的小姐來,想和條件更好的女人結婚也不是沒道理的哦。”


    “然後就忽然發生了亞紀子來曆被曝光的事。”


    凰華在震驚之中問道:“即使如此,想跟前女友破鏡重圓而和小姐分手這種話,怎麽也不可能對部長說出口吧?”


    就算是精英也不過是一介員工,這種話應該是死都不能說出來的。


    “當然,渡邊先生沒有那麽說。正在他為該如何與那位小姐分手而焦急的時候,部長那邊,說出了‘我女兒的事就算了吧’的話。”


    “那又是為什麽呢?”


    “因為那位小姐跟男人私奔了。”


    “私奔!?”


    “而且是個牛郎。”


    “牛郎!?”


    “是啊,好像鬧得很厲害哦。據說一個月花掉了好幾百萬什麽的……。而且,小姐和那個牛郎還在旅館裏殉情未遂。”


    “殉情未遂!?”


    百之喜從剛才開始就一直瞪大著眼睛。


    這簡直是“精彩絕倫的愛麗舍劇場”。


    “還是那位小姐想辦法強行讓那個男人殉情的,似乎是在酒裏下了藥讓他喝。”


    “這種事一不小心就會變成謀殺案吧。”


    “因為那個男人本來就完全沒有要死的想法,好像十分憤怒地說要去起訴殺人未遂哦。所幸,藥力比較弱而且發現得又及時,兩個人都沒有生命危險,於是以不向警方告發為條件,部長用錢解決了事情。”


    “另外也準備了手段不讓事情成為新聞,可是公司裏還是傳開了……”


    “既然發生了這樣的事情,部長也實在說不出‘和我的女兒結婚’這種話來了吧。”


    “好精彩的故事哦!”


    百之喜很盡興地感慨著,但百合子和壽美接著又探出了身子。


    “然後,這還沒有結束。”


    “


    後麵還有繼續哦。”


    凰華覺得這家公司就像個八卦新聞的寶藏,不過這時候倒是正好。


    問了到底是什麽事之後,兩個人壓低了聲音,放出了驚人的炸彈。


    “那個牛郎,似乎是渡邊先生的熟人。”


    “哎!那還真是相當的巧合呢!”


    會這麽想的也隻有天性遲鈍的百之喜了。


    凰華表情嚴肅地向前探身。


    “難道說,那件事……”


    兩個人不斷地點頭。


    “部長的千金開始在牛郎身上花錢是在大約三個月之前。正好是亞紀子的來曆被曝光,在公司裏引發轟動的時候。”


    “渡邊先生很想和吳小姐恢複關係哦。因此部長的千金就顯得礙事了。”


    “可是,又不能對部長說想和小姐分手。所以就拜托那個牛郎,誘惑了那位小姐製造出讓部長主動提出分手的狀況。——當然這隻是傳聞。”


    就是說確實雇了“分手專家”。


    雖然出於職業原因有著不太容易吃驚的自信,凰華對於這種事實在也是十分愕然。


    “不管再怎麽說,有必要做出這種事來嗎?”


    “我覺得渡邊先生說不定真能做得出來。他是個患得患失的人。對於渡邊先生來說,比起劣跡斑斑的部長千金,老板的孫女不知道要強多少倍了。”


    “何況,渡邊先生認為,他和亞紀子的關係原本已經到了快要結婚的地步……”


    “照這麽說,吳小姐不是這麽想的嗎?”


    “亞紀子應該沒有考慮過結婚什麽的事情。——至少和渡邊先生是這樣。”


    百合子看著壽美點了點頭。


    “一看就明白了哦。吳小姐是個很冷靜的人,讓人感覺都不太像是在認真談戀愛的嘛。和黃瀨君交往之後就完全不同了,反而是看起來特別認真的樣子。”


    “也就是說,吳小姐對渡邊先生是完全沒感覺的是吧?”


    “沒錯。”


    “那麽,即使與部長千金分了手的渡邊先生再次提出交往,吳小姐也是不會接受他的?”


    “那當然囉。吳小姐已經有黃瀨君了嘛。到了如今這個局麵,感覺他怎麽還有臉哦。”


    “不過即使如此渡邊先生也沒有灰心。他堅信亞紀子仍然是癡迷於對自己的愛戀的,而黃瀨君,一定是趁著被自己甩掉的亞紀子絕望之際才與她交往的,渡邊先生堅信著這種想法……”


    百之喜又一次毫無忌憚地陳述起了感想。


    “還真是有夠天真的人啊。”


    基本上不關心女性心理的百之喜,卻以如此中立(?)的觀點意外地得到了年輕女性的支持,兩個人都熱切地點著頭。


    “真的是這樣。那之後女性員工一下子都對渡邊先生討厭和輕蔑起來了。”


    “可是,感覺渡邊先生自己卻好像不明白。在渡邊先生看來,自己絕沒有做任何壞事。與亞紀子交往不順利也好被女員工討厭也好、不知為何公司裏的環境很糟糕也好,全都是黃瀨君的錯,渡邊先生好像真心是這麽想的。”


    “所以就拿黃瀨君來撒氣,故意欺負他……那完全就是無理的怨恨啦。”


    “然而現在被殺的是渡邊先生,殺人的居然是黃瀨君……很奇怪哦。”


    “就是啊。黃瀨君看上去挺老實的……應該是受不了了吧。”


    兩個人直到最後還是同情著黃瀨隆的。


    凰華很輕鬆地問到了那位部長的名字,向兩人道謝後結束了會餐。


    早早地就開始了晚餐,走出餐館也已經九點了。


    在夜路上走著,凰華對百之喜說道:“意想不到的收獲呢。”


    “嗯!實在是非常有趣呢!”


    百之喜還沒從看戲的狀態擺脫出來。


    “應該還有其它要說的吧?怨恨著渡邊三成的至少還有兩個人哦。”


    “哎?誰和誰?”


    “技術開發部部長和他的千金。——所長,你先回去吧。我想順路去個地方。——你一個人能回去吧。”


    “討厭啦。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不能被這種台詞欺騙了。


    百之喜太郎是個創紀錄的路盲。


    要說是怎麽個創紀錄的,以前有過一件事,他想從名古屋到靜岡去,結果這個男人淡然地乘上了開往博多的新幹線列車。


    甚至直到被要求出示車票,他都沒有意識到乘錯車了(車內已經多次放送了“希望號某某次列車正在開往博多”的廣播)。


    在從名古屋出發開往博多的新幹線上看到前往靜岡的車票,列車長的困惑是可想而知的,可當時百之喜的回答卻是振振有辭。


    “因為我從東京到名古屋就是坐新幹線來的,路上可沒有靜岡這個站哦!”


    於是從東京到名古屋之間就不存在靜岡!這就是百之喜的理論。


    想來以這種理由被從地圖上抹去的靜岡無疑是不願意的,然而這還隻是開始。


    基本上百之喜第一次到某個地方,回去的時候必定會迷路。因為他找不到來時的路回去。


    就是回到不久之前剛走過的路上——如此簡單的事情不明白他為什麽做不到,可是看起來他似乎隻要改變一下身體的朝向,就不知道該往哪裏走了。


    這副德性還是自信滿滿的樣子真讓人無言以對。


    現在也是剛說完自己不是小孩子了,笑著和凰華道別之後才走了一會,馬上就迷路了。


    “那個……?”


    來的時候記得很清楚。從地鐵站裏出來,到約好的餐館隻拐了兩個彎。


    花了五分鍾都不到。


    問題是,那時候凰華走得很快,百之喜隻是什麽也不想地跟在後麵。


    要是在白天也許百之喜也不會迷路,不巧這是在晚上。在第一個拐彎的地方弄錯了,之後就完全不知道在往哪裏走了。


    “哎呀……奇怪啊?”


    作為路盲的很多人都有這樣共通的話語,但是他們即使迷路也不會向別人問路。


    這是在日本當然日語是通用的,當地的情況當地人應該也很熟悉,那邊明明還有人走來走去,也不知為何不去問一下。


    深信著隻要走下去總能找到路,隻管一味地前進(這種選擇就會招致最糟糕的情況發生了)。


    在夜路上轉轉悠悠走了將近三十分鍾之後,百之喜終於發現了地鐵站的入口,開心地走下了樓梯。


    站名都不認識,當然不是之前的那個車站,不過這種時候已經無所謂了。


    反正隻要乘上了車,總應該會開到自己認識的車站的。


    路盲百之喜是不看路線圖之類的。因為看了也不知道現在自己在哪裏。


    通過檢票口向候車平台看去,發現了平台上豎立著的電子公告牌上,有自己經常乘坐的路線的站名,稍微跑了幾步趕上了列車,之後在看好的車站下車了。


    在這裏換乘jr*又是很麻煩的事。


    (*注:jr的全稱是japanrailways,從國營鐵路分割出來的民營鐵路公司,這裏是指其經營的列車線路。)


    東京的交通網是日本最複雜的。數不清的路線像漁網一樣複雜地糾纏在一起。


    在這個地方從地鐵換乘到jr,對習慣了的人來說算不上什麽,然而對路盲來說就是項大工程了。看著那些到處都是的某某線往這裏走、jr往這裏走的指示牌,必然要迷路了。


    即使如此百之喜也沒有向別人問路。


    路上的行人看起來都很忙的樣子,不想給人家添麻煩,而且問路這種事情感覺稍微有點丟臉(都事到如今了)。


    結果,在同一個站點從地鐵換乘jr用了四十分鍾(如果問一下別人隻需要五分鍾)。


    含淚努力的成果,終於乘上了jr的百之喜放心地深深吐了口氣。


    到這裏就沒關係了。在最近的車站下車之後,隻要步行就能回家了。


    就算百之喜再怎麽路盲,從經常去的車站回家也是不會迷路的。


    車廂裏雖說不像早上的高峰時間那麽誇張,乘車回家的人們也是挺擁擠的。


    最怕跟別人擠的百之喜隻是這樣就消耗不少體力了,像被揉在人堆裏一樣軟軟地站著,幸虧運氣不錯,眼前空出了一個座位,他連忙坐下了。


    在疲勞的時候坐下身來,什麽也不幹地呆在那裏之後,結果就注定了。


    百之喜不知什麽時候開始打起了瞌睡。


    猛地睜開了眼,列車已經停在了平台邊,車門也打開了。


    “終點~、終點到了。請不要遺忘您的隨身物品……”


    坐過頭了!百之喜慌忙從車上下來,乘上了平台對麵停著的車。


    這樣應該就能往過來的方向回去了。


    似乎是理所當然的事,可這種理所當然對於路盲來說是個高不可攀的障礙。


    述說百之喜的路盲的逸聞還有這麽一則。


    那是向來不太出遠門的百之喜,某天少有的一個人乘坐列車出門的故事。


    正在事務所值班的凰華這裏接到了一個電話,不知如何是好的百之喜開口的第一句話是這麽說的:“凰華小姐,我這是在哪裏啊?”


    “我還想問你呢。”


    誰也不能怪她發出了如此錯愕的聲音。


    凰華既不是千裏眼也沒有超能力。根本不可能知道百之喜現在在哪裏,可是這個男人很認真地說著不知道自己如今在哪裏。


    那你也問錯人了。很想說附近難道沒有派出所嗎,路上難道沒有行人嗎,然而凰華知道說了也是沒用的。


    “所長,你現在所在的地方能看到什麽?”


    “有一家煙草店的招牌。還有馬路的正對麵就是高橋家哦。”


    你知道東京市內有幾千家高橋家嗎,白癡。我在問你這有沒有顯眼的建築物——比如著名企業的大樓、學校啊消防局啊醫院啊大型的百貨商店之類的——凰華也沒這麽說出來。


    因為她知道這都是浪費時間。


    “所長,附近有沒有電線杆?”


    “有。”


    “上麵應該有地址的。請看一下上麵寫著什麽,念給我聽聽吧。”


    聽到那個地名的凰華嚇了一跳。


    因為百之喜說他到達的車站,是在遠遠地向東、差不多快要進入千葉縣的地方。


    總之先在網絡上查到最近的車站,指示他坐出租車到那裏去。數小時後,百之喜總算靠自己的力量回來了,但是問他怎麽會到了那種地方的過程後,凰華頓時無語了。


    這次去的是以前沒去過的車站,事情辦完後百之喜就如意料之中的,在回來的時候徹底迷路了。


    千辛萬苦地到達了車站,此後的事卻很成問題。


    “下車的時候,我記得乘的是一號線,所以回來也乘一號線了哦。”


    就是這麽回事。


    按住了開始劇烈疼痛的腦袋,凰華以作為秘書的情分問道:“……那個站是終點嗎?”


    “不是哦。怎麽了?”


    “有幾條線路?”


    “兩條哦。”


    “真的隻有兩條嗎?”


    “嗯。反正候車平台就那麽一個嘛。”


    “這樣的話,從一號線下來應當乘二號線回去才對吧!!”


    對於轟下了無可辯駁的超弩級雷霆的凰華,百之喜仍然頑固地重複著自己的主張。


    “可是我來的時候是一號線啦。”


    覺得回去也一樣——就是這個意思。


    凰華實在都想要扔湯匙了,不過總算有點理解了。關鍵就是對百之喜這種人來說“認識還是不認識”是個大問題。


    隻認識一號線列車是通往距離自己家最近的車站的,所以就相信一號線。


    不認識的二號線就有點害怕,從來都沒有坐過的不能相信,所以就不坐了。


    好像就是這種道理。


    迷路了之後打電話給凰華也是同樣的道理。


    去問不認識的人會害怕,所以就問認識的人。即使這個認識的人在幾十公裏以外的地方(被問到的人還真是有夠麻煩)。


    那件事以後,凰華嚴厲地教會了百之喜,在有兩條線路又不是終點的車站下車之後,回來的時候要乘坐反方向線路的列車(本來是小學生都知道的事)。


    於是這次也忠實地遵守著這條教導的百之喜乘上了對麵的列車。


    可是,非常遺憾的是他把“有兩條線路,且不是終點站的情況下”這一重要部分完全漏掉了(如果能記住這種細節的話,他的路盲也早就畢業了)。


    在有著多個候車平台的大型車站,平台對麵的列車並不一定是向反方向開的。


    甚至前進方向相同的情況絕對更多。


    發車鈴聲響起,車門關閉了。


    果然,這輛列車朝著與百之喜剛才所乘坐列車相同的方向開始前進了。


    一般來說這個時候應該察覺到乘錯車了,不過百之喜沒有(要是擁有能想到這不正常的神經,基本上也不會成為路盲了)。


    這輛列車是比較空的,在座位上坐下的百之喜再一次開始打起了瞌睡。


    夜已經完全深了,窗外的黑暗傳遞著幽靜。車廂內空出了適度的空間令人十分舒適,咕隆咕隆的列車行進聲單調地回響著。


    這正是最好的催眠曲。


    不知何時徹底陷入了沉睡的百之喜,卻在某種節奏中突然睡醒了。


    一下子睜開眼來,列車已經停下了。


    車門打開著,發車鈴響著。


    應該有人還記得之前有過同樣的情況吧。百之喜還是在確認站名之前被“必須下車了!”這種心理驅使著,反射性地從列車上跳了下來。


    可是,上到了平台的那一刻,百之喜立即無語地愣住了。


    這根本就是沒見過的車站。


    對著不認識的風景不知所措的百之喜慌忙轉身向後看,但已經晚了。


    無情的列車早已飛馳而去了。


    看了看車站的時鍾,居然已是深夜零點了。


    侯車平台隻有一片簡單的屋頂,沒有牆壁。就是說應該能在眼前展現出站外的風景,然而在一片漆黑之中什麽也看不到。


    百之喜所知道的東京的夜晚,無論何時都是閃亮著繁華的霓虹燈的,而這裏卻隻有似乎即將吞沒車站燈光的無邊黑暗。


    孤零零一個人留在那裏的百之喜手足無措,茫然地向四周看著。


    凰華剛洗完了澡。


    她房間的布局是1ldk,不過挺寬敞的,對二十多歲的女性獨自居住來說不顯得浪費,內裝和外觀也是相對比較簡練的。


    從百之喜事務所得到的工資即使客氣地說都不算多,靠著其它副業的收入,才能過上這種相當優雅的生活。


    在臥室的pc上確認了今天的外匯牌價之後,凰華正準備睡覺,手機響了。


    是個不認識的固定電話號碼。


    一般來說這種可疑的電話是不會接的,不過今天出於某種預感她按下了接聽鍵。


    “喂?”


    “啊,深夜打擾實在不好意思。那個,您這邊是花祥院小姐的手機沒錯吧?”


    是個不認識的男人的聲音,不知為何聽起來特別困惑。


    “正是,請問您是?”


    “這裏是獄井車站前派出所,我是巡警山本。——其實是這樣啊,好像有個迷路的孩子。相當大的迷路的孩子啊。”


    “那恐怕是個叫百之喜的所長吧。”


    想著預感命中了的凰華說道。


    百之喜是個忘帶手機的慣犯,靠自己無法取得聯係了吧。


    "凰華小姐!"


    聽到的毫無疑問是百之喜的悲呼。


    聲音已經完全帶上了哭腔。


    “你怎麽了?”


    “我不知道啦!乘車乘過了頭,說是已經沒有回去的列車了。我該怎麽辦啊!”


    “所長,你帶著錢包吧。在附近的旅館裏住一晚怎麽樣?”


    “沒有啦!那種東西!這附近——雖然太黑了實在看不清,可一眼望去都隻有苗圃和農田啊!”


    明明黑得看不見還能一眼望去真是奇怪。


    “你怎麽知道隻有苗圃和農田呢?”


    “感覺啦!感覺!”


    歎著氣回到臥室的凰華再次啟動了pc,打開了地圖。


    “請把電話交給剛才那個人。”


    “啊,您好,我是山本……”


    “我們所長給您添麻煩了。剛才,您說是獄井車站前的是吧?”


    “是的。這裏是西多摩郡獄井鎮車站前派出所。”


    從地圖上看,勉強還算在東京市的西部。


    根據車站周邊情報來看也沒有任何旅館設施。


    看著地圖,凰華思考了一會兒。


    百之喜會迷路是在預計之中的。


    甚至可以說是期待著這樣而讓百之喜先回去的,然而居然跑到了這麽偏僻的地方還是挺意外的。


    沉思著這次的案子,和這種偏僻之地究竟會有什麽關係的時候,山本巡警發出了疑問:“問個無關的事,這個人,腦子是不是有點那什麽?”


    “雖然看上去是個古怪的人,應該沒有神誌異常之類的問題。”


    不過,是個創紀錄的路盲——這種話看在作為秘書的情分上是不會說出來的。


    山本巡警無奈地說道:“受不了啊,其實對我來說這就是工作嘛,有人問路不是很少見的事,可像這個人這樣有氣無力地走過來,一副走投無路的樣子問著‘這是哪裏啊?’的人實在是很糟糕吧。”


    想著這本來就是百之喜一貫的說法,凰華以“他沒有惡意”作了回答。


    “那麽,要怎麽辦呢。這個時間,去東京的列車已經沒有了吧……”


    獄井應該也是正式算在東京市內的,卻說出“去東京”這樣的話來,可想而知那是一片與都市無緣的土地吧。


    “您那邊的派出所有暫時收容醉酒者之類的地方嗎?”


    “嗯,那是有的啦。冬天倒在外麵不管會凍死的嘛。”


    山本巡警幹脆地回答道。真是值得慶幸。


    盡管是對著電話,凰華還是微微躬身說道:“這種時候我這裏也無法行動。實在是不好意思,隻能明天再來帶他走,就請讓他在那裏住一個晚上吧。”


    “好吧,那行啊,我們這邊是無所謂……”


    “如此就多多拜托您了。——請把電話給百之喜吧。”


    接了電話的百之喜聽起來非常沮喪。


    “凰華小姐……。我今天要在這裏過夜嗎?”


    “隻能這樣了吧。”


    “哎~,我不想搞得像做了什麽壞事的人一樣啦。”


    “比睡在路邊強多了吧。現在晚上已經冷起來了,就算不會凍僵也會感冒哦。”


    “嗚嗚……”


    “你聽好啊。我明天會去接你的,請絕對、不要想什麽一個人回來的事情哦。”


    這時百之喜慌忙說道:“沒關係啦,其實。明天早上肯定就能回去了。”


    “不行。你就在那裏等著。”


    這聲音包含著的氣魄不容忽視。


    要是擅自行動的話絕不輕饒,明顯帶有這種意思的淩厲語氣令百之喜膽怯了,拚命地反駁著。


    “可、可是、可是啊,在警察局裏過夜等著別人來接的話就跟真正的罪犯一樣了吧!”


    “所長是不可能一個人回來的吧。最後反而會流落到埼玉或者山梨之類的地方去。”


    “哎!?這裏就已經是圈外了!”


    “我覺得您想說的恐怕是‘這不是東京市吧?’的意思,不過那裏確實還是市內。”


    無情地說完後凰華掛斷了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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