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十五日


    我伸出右前腳闔上有著炫目淡紅色封麵的書。


    『……呼。』


    我呼了口氣,沉浸在剛剛才看完的硬皮精裝本《強納森重返故鄉》的餘韻中。太有趣了。剛讀完這本書的我,對書本充滿源源不絕湧出的愛。啊啊,閱讀真是太棒了。


    『接下來——』


    我抬起頭,眼前的是木質地板和堆成高塔的書。房間中央有兩張榻榻米和矮桌,後麵是一排書櫃。這是夏野家客廳平常的樣子。


    『接著來看《強納森複仇記》吧……』


    我動用兩隻前腳,把剛剛看完的「強納森」推到小床外,然後從堆疊成山的書堆裏抽出新的「強納森」。萬事ok,來看書吧。


    正當我一鼓作氣,打算埋進書堆的時候——


    「老師!!打擾羅!!」


    變態出現了。


    製造出巨大聲響推開大門,一邊大聲叫喊一邊走進客廳的變態。正如大家所知,是超級被虐狂編輯柊鈴菜。


    「所以,這裏……是喔,原來如此……」


    可是,用來應付變態的最強武器——我的飼主夏野霧姬,似乎正在認真地喃喃說些什麽,讓人很難插嘴跟她對話。


    「哎、哎呀,老師,我來了喲。您最忠實的仆人來了喲。」


    說話說得正專心的夏野,好像沒有注意到變態的登場。看到夏野毫無反應的樣子,鈴菜似乎有些困惑,手足無措地站在原地。


    『嗯,好。』


    既然夏野沒注意到她,這乜沒辦法,我也用力忽視……呃,不,是假裝沒注意到她吧。反正是超級被虐狂鈴菜,就算放著不管,她一定也會開心地說:「啊啊、是棄置pay(注11),太棒了。」


    算了,反正跟我沒關係。來看書,看書吧。


    「……可以打擾一下嗎?」


    『嗚喔哇!?』


    正當我打算再埋首書堆時,我跟書本之間僅存的縫隙猛然插進鈴菜的臉。


    「有些事情想請教一下。」


    『不、不要突然冒出來啦!』


    太驚悚了,害我心髒嚇得好痛。


    注11性愛遊戲的一種。


    大概是為了配合我的視線高度,鈴菜四肢著地壓低身體麵對我,吃力地由下而上抬頭看著我,那種樣子簡直就像是被惡靈附身一樣。


    「……有些事情想請教一下。」


    老實說,我一點都不想跟她說話。一方麵是因為我們個性不合,另一方麵是因為跟變態說話自己也會變成變態。可是,鈴菜看著我的眼神非常認真,要是我一直不理她,說不定她會就著這個姿勢撲過來,那樣太可怕了。我沒有驅魔能力,不想被那種惡靈窮追猛打。沒辦法,隻好應付她一下了。


    「……你有聽到我說話嗎?」


    『嗯嗯,聽到了,你這個變態。幹嘛,有什麽想問的嗎?變態。』


    「那個女人到底是誰?」


    絲毫沒有把我的變態宣告聽進去,鈴菜自顧自地問道。她的視線看向客廳中央的矮桌。


    『那個女人……不就是夏野嗎?』


    鈴菜視線的另一端正是不折不扣的的超級虐待狂大魔王夏野霧姬,同時也是超人氣作家秋山忍,對鈴菜來說應該很熟悉才對,難道她忘了夏野嗎?她的腦袋遭受到足以忘記夏野的強烈刺激嗎?那麽也請順便把我忘掉吧。


    「不是!我問的是秋山老師以外的另一個人!坐在秋山老師對麵、頭發短短、像女高中生的那個人,到底是誰?」


    『啊啊,她啊。』


    「就是她!就是那個女生!」


    什麽「像女高中生的那個人」,人家是普通高中生好嗎?是下折不扣的真正高中女生。


    「她叫映見,大澤映見。」


    那名少女穿著東川高中製服,用發夾夾起有如少年般的短發,戴著細框眼鏡。映見攤開矮桌上的原稿,正在認真地跟夏野說話。


    「大澤映見!?她是什麽人啊!?」


    原本搖搖晃晃趴跪在地上的鈴菜猛然站了起來,然後又猛然挨近我的臉。眼神好可怕,呼吸好急促的變態。


    『什麽人啊,這該怎麽回答才好……』


    那種問題是要怎麽回答啊?聽到這種問題,應該很少人能立刻回答吧。一般人並沒有很明顯的特質。不過,如果問「你是什麽人?」我倒是可以立刻回答:「超級被虐狂!」映見是我還活著時的同學和朋友,如果要附加說明的話。


    『這麽說,你不知道羅,她是作……』


    「算了!不管她是誰都不重要!」


    像是要打斷我的話似的,鈴菜舉手阻止,然後又扯著喉嚨丟出下一個問題:


    「跟那個比起來還有更重要的事!那個女孩是什麽時候開始跟秋山老師在一起的!?是幾點幾分幾秒地球轉第幾圈的時候!?」


    『啊?你冷靜一點好嗎?變態。』


    「快說!快告訴我!」


    『呃,我記得……是從兩個小時前開始的吧。』


    「兩個小時前!?竟、竟然那麽久了!!」


    『這樣不算久吧?』


    「怎、怎麽會這樣……」


    鈴菜的表情從驚愕轉變為絕望。


    「再、再這樣下去是不行的,要趕快把秋山老師跟那個女孩分開才行!」


    『喂喂,她們好像在討論事情,不要去吵人家。』


    要是吵到她們的話,說不定會被剪刀剪成兩半喔。如果這樣你也無所謂的話,我沒有意見。


    「現、現在怎麽可以這麽悠閑!你還不懂嗎?這個狀態對老師來說很危險啊!」


    鈴菜指著夏野她們,用對方也可以聽到的聲音說著。可是,夏野和映見還是像剛才一樣繼續說著話,我看不到一絲危險的氣氛。


    『那個,有什麽危險?』


    「你還不懂嗎!?問題出在那個女孩身上h」


    『就說是什麽問題嘛!我看不出來啊。』


    「那個女孩散發出非常強烈的被虐氣場!!」


    『……什麽?』


    這家夥在說什麽啊。


    「我從來沒見過那麽強大的被虐氣場!要是長時間暴露在那種純度極高的天然呆氣場之下,秋山老師可能會下意識地動手虐待那個女孩!老師的虐待隻屬於我一個人!沒、沒錯,那個女孩一定是想從我身邊奪走秋山老師!我不能允許這種事發生,老師的仆人有我一個人就夠了!!」


    『……沒救了這家夥,要想想辦法才行。』


    「你、你看!那對水汪汪的眼睛!那是一對會挑起秋山老師嗜虐心的危險眼睛!」


    『呃,她的眼睛一直是那樣。』


    完全沒把錯愕的我放在眼裏,鈴菜瞪著那兩個人,表情扭曲到好像在咬手帕,她的妒火已經熊熊燃起。


    「哼,作戰可是分秒必爭!走吧!我們快把秋山老師拉出那個氣場!」


    『是喔,那你自己上吧?現在是我的閱讀時間。你那一對大到莫名其妙的胸部很礙眼,快滾去那邊吧,變態。來,看書看書。』


    「你、你在說什麽啊!你都不擔心秋山老師嗎!我們明明是一起被秋山老師虐待的同誌!」


    『我不是同誌,死都不是。』


    不要把我卷進你的性癖好。


    「哼,沒辦法了。現在不是口頭爭執的時候!你就繼續看你的書吧!我自己會把老師救出來!」


    鈴菜撂下這句話,朝夏野和映見跨出腳步。


    緊握的拳頭充滿意誌力。


    跨出的步伐堅定異常。


    她一步、一步往前走。


    她的背影


    ,看起來就像決心要保護什麽的男子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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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下詞匯收錄於名詞表〉


    【強納森重返故鄉】約翰·善達斯著,舟木南美譯。為了治療兒子蒙布朗的病,強納森決定回到原本誓死不再相見的父親所在的故鄉。可是,回到故鄉之後,強納森所看到的是已經完全變了個樣的父親,以及每一家店麵都拉下鐵門的商店街。「強納森」係列第四集,強納森的東京人特質是否能夠拯救衰敗的地區商店街?


    【被虐氣場】散發出「虐待我的話,我會很開心喲」、或是「虐待我的話,你會很愉快喲」等訊息的荷爾蒙。鈴菜信奉的教團m正積極研究這種氣場,但目前僅知像小狗般的年輕人比較容易散發這種氣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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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這隻小賊貓!快離開老師身邊!!」


    「咦,你、你是誰?為、為什麽要瞪我?」


    唰啦唰啦唰啦唰啦唰啦唰啦。


    「住、住手!不要用那種眼神看我!眼角竟然還有淚水滑下來!」


    「對、對不起!要是我做了什麽讓您不高興的事情,我很抱歉!對不起害您不開心!對不起真的很對不起!」


    唰啦唰啦唰啦唰啦唰啦唰啦。


    「什麽,這種被虐氣場的能量也太恐怖了吧!?這種強度,絕對不是普通人所能發出來的……啊,難道你就是傳說中的……」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唰啦唰啦唰啦唰啦唰啦唰啦。


    『嗚哇,根本是地獄圖嘛。』


    在還沒告訴她關於映見的事情之前,我想先看看情況再說好了,結果卻變成這樣。


    誇口要拯救夏野,朝兩人走過去的鈴菜,被映見突如其來的連珠炮謝罪搞得滿頭霧水。而映見被鈴菜的氣勢嚇住,拚命道歉。情況一發不可收拾。


    而唯一能阻止她們兩個的人。


    唰啦唰啦唰啦唰啦唰啦唰啦。


    夏野完全沒有理會那兩個人之間的衝突,專心致誌地用鋼筆寫著字。她到底在寫什麽呢?看起來好像不是稿紙。


    「哼,別以為你連我都能誘惑!」


    鈴菜像彈起來似地往後退,和映見拉開距離。


    「我教團m正規成員的名號可不是喊假的,我當然也想過該如何應付這種情況!」


    鈴菜一邊大喊,一邊用手拉住映見眼前的矮桌一角。


    「看我的翻桌必殺技!」


    她就這樣轟轟烈烈地把矮桌掀翻。


    矮桌在空中飛舞,下一刻,桌子上的東西霹裏啪啦地掉下來。


    「咦!對不起對不起!」


    看到鈴菜的變態行為,映見頓時嚇到停止呼吸,把身體縮得更小,繼續拚命地道歉。


    「沒錯,這就是你這種擁有天然被虐氣質家夥的弱點!」


    鈴菜指著映見,自信滿滿地大聲說道。』


    「聽好了,你這種天然呆沒有辦法應付突如其來的變化!所以隻要把矮桌掀掉,你的注意力就會被它吸引,散發出來的氣場也就會跟著降低了。你的程度還不夠,身為超級被虐狂的自覺意識還不夠!」


    『……還是把這家夥押去住院比較好吧。』


    大概沒救了,這家夥的腦袋——雖然還這麽年輕。


    被鈴菜掀掉的矮桌滾落在榻榻米上。幸好桌上原本隻放了一些紙,災情沒有太慘重。不過,那些紙亂七八糟地散落在地上,看起來還是很淒慘。


    ……紙?


    難道是——


    我覺得很擔心,但鈴菜卻還是擺出那副模樣。


    「我不會輸給你們這些因為擁有天賦才能而自恃甚高的人!」


    鈴菜指著映見,發表她的勝利宣言。


    「……是嗎?你就跟那些天賦才能一起去死一死好了。」


    紙張的主人,燃起熊熊怒火。


    我抬起頭,看到鈴菜身後出現強烈的殺氣。長長的黑色波浪鬈發,從頭到腳清一色的黑色服裝。仿佛把人類所有負麵部分凝結在一起,散發出漆黑殺氣的魔王就站在那裏。總之,也就是夏野霧姬。


    「你很敢講嘛。」


    矮桌被鈴菜掀掉,原本放在桌上的紙張亂七八糟地散落在榻榻米上,其中也有夏野寫得很專心的那幾張紙,所以她就生氣了。


    「咦,為什麽不說話?你要不要說點什麽?」


    夏野挨近鈴菜,伸出雙手掐任她的脖子,像要把身體的重量都放在對方身上。


    「不、不是的。其、其實我是想要拯救老師!」


    聽到夏野在耳邊的低語,鈴菜露出害怕的表情答道。或者該說,她露出半是害怕、半是期待的表情,不過一切都已經太遲了。


    「是嗎?你想救我啊。」


    「是、是的!」


    「是嗎?想救我啊。呼呼,唔呼呼呼呼呼。」


    「啊、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那就是你的遺言嗎?」


    「咦?」


    夏野用兩隻手抓住鈴菜的腦袋,慢慢扭動。然後,她就這樣把鈴菜的頭往下扯,自己的膝蓋同時猛然往上頂。鈴菜的腦袋和夏野的膝蓋於是不偏不倚地撞在一起。


    客廳裏響起骨頭和骨頭撞擊的聲音。


    接著,是鈴菜倒在地板上的聲音。充分利用反向作用力使出膝頂攻擊,就算是鈴菜也無法抵擋這種威力。


    邪惡被打敗了。


    「喂,讀狗,剛才發生什麽事了嗎?這個女人為什麽突然翻桌?」


    夏野一邊用長腿踩著鈴菜的屍體,一邊問我。剛剛才把一個變態打趴在地板上這件事,似乎對她完全沒有影響。


    『沒事,鈴菜反正平常就是那個樣子。』


    「是嗎?原來是平常的鈴菜啊,難怪。」


    這種對話竟然講得通,實在太奇怪了。而鈴菜在失去意識的情況下被夏野踩踏,竟然還能露出恍惚的表情,更是奇怪。


    「……前、前輩,這個人是?」


    被鈴菜嚇得縮起身體的映見惶恐地問著。細框眼鏡底下的瞳眸泛出淚水。嗯,她嚇到了。突然跑出那種變態,而且還親眼看到大魔王對變態的處刑,不管是誰都會嚇到吧,這種經驗足以造成一輩子的創傷記憶。


    「不必介意,這家夥隻是個變態而已。」


    「變、變態!?」


    「而且是未滿十八歲禁止接觸的變態。要是不小心碰到她,如果沒有在十秒以內把碰觸的地方切掉,就會發生嚴重後果。你最好注意一點,千萬不要接觸到她。」


    喂喂,不要亂教小孩啊。


    「啊,是,我會注意的。」


    喂喂,不要亂信大人的話啊。


    映見這家夥,再這樣下去一定會被騙子拐走。逛鬧街的時候諳務必跟保護者走在一起啊。可是,這家夥的爸爸也很那個,人生真是坎坷。


    我露出錯愕的表情,映見注意到我的視線,開口問道:


    「那、那個,和人同學,你為什麽要用那種眼神看我?」


    『啊,沒有……』


    總不能說我感受到人生的無情。


    也不能說我隱隱約約對映見的未來感到悲觀。


    可是,在我開口回答之前,映見往後踉嗆一步。


    「原、原來如此,原來


    是這樣。」


    『咦?』


    「我的存在讓你覺得礙眼!對不起!我不應該在這裏待這麽久!我不應該擅自闖進和人同學的領域,對不起!等等,我立刻、馬上消失!」


    說著,映見從懷中掏出鋼筆,抵住自己的脖子。


    『給我住手!』


    「為了讓肉體隨後消失,所以要先了斷性命!」


    搞什麽啊,這種激烈的退場方式。


    「別擔心,我五秒以後就會消失了!你看,五、四、三……」


    『不準倒數!!』


    製止的話語無法傳進映見耳中。用迷你臘腸狗的身體享受第二次豐富人生的我,能聽懂我的話的隻有倒在那裏的變態柊鈴菜。


    「……怎麽在做這麽危險的事?」


    和我的飼主,夏野霧姬。


    「前、前輩。」


    「這樣太危險了。鋼筆是用來寫字的,不是拿來剌脖子的喲。」


    「可、可是和人同學用『還不快滾出這個房間喀嘿嘿嘿嘿』的表情看我!所以我才想說要快點離開!」


    『我才沒有用那種表情大笑呢!?』


    搞什麽,原來我在你心裏看起來像那種蠻族頭目啊?好震——不,太震驚了。


    「沒關係,映見,這隻狗沒有說那種話。」


    「真、真的嗎?」


    「真的。」


    太好了。夏野,幫我說說話吧,跟映見說我隻是很擔心她的未來而已。


    「這隻狗說的是『映見,你穿著衣服看起來雖然瘦,可是脫光的話應該很有料吧。』」


    『竟然亂掰!?』


    「你這隻色狗!!」


    『你幹嘛自己亂講然後又自己抓狂籲我根本沒說過那種話好嗎?』


    「……和、和人同學真的那麽想嗎?」


    你看!映見這家夥已經完全相信你的鬼話了啦!


    「嗯嗯,是真的,而且他剛剛還說『告訴叔叔你的罩杯是多步啊?』」


    『給我閉嘴!你這個性騷擾剪刀女!!』


    夏野真的聽得到我說的話嗎?我心裏模模糊糊地浮現一種想法:「該不會夏野平常其實都是自己隨便說說而已吧?」


    「呃,可是老實說,在我看來,這個女孩的確隻是看起來瘦而已,搞不好、說不定,其實比我還……嘖。」


    『要是講到一半覺得自己比人家扁,一開始就不要講啊!』


    「啊啊,你說誰扁?」


    「你明明就聽得一清二楚!太奇怪了!」


    我已經什麽都搞不懂了!


    可是,我清楚知道自己接下來要倒大楣了!


    「看來你已經覺悟了,晈緊牙齒吧,接下來是處罰時間了。」


    『我反對暴力!!我反對!!』


    夏野用右手把我提起來,是剛剛埋葬過變態的那隻手。


    然後就這樣行刑。


    「那、那個,我、我我我……」


    『咦,什麽……啊。』


    在我失去意識的同時,聽見映見細若蚊蚋的聲音。映見那家夥最後說了什麽?我好像聽到d或e之類的英文字母。她在說什麽?


    等我醒來,發現自己被倒吊在天花板上,熟悉的景象映入眼中。


    『……這是第幾次被吊起來了啊。』


    遇到這種事的次數,竟然多到我已經習慣了。


    甚至已經習慣到想著:幹脆就這樣來看書好了。下次要是有被倒吊的機會就來試試看吧,挑戰目標是被吊在天花板的灑水裝置上看完一本短篇小說。


    「……好的,這樣應該就沒問題了。」


    「嗯,謝謝,你幫了大忙。」


    我看到夏野和映見在下麵對話。夏野接過映見遞過來的紙,然後把矮桌上的紙一起兜擷整理好。


    然後,她的眼神往上看。


    「哎呀,笨狗,你醒啦?早安。」


    『早安。』


    「你到底要吊在那裏多久啊,你自己也不喜歡這樣吧?差不多該下來羅。」


    『就算我想下來也下不來啊!』


    把人家吊起來的罪魁禍首怎麽有臉說這種話?


    又不是隻要長時間吊在這裏就可以拿一百萬獎金的綜藝節目,誰想要被帛起來啊,混帳!


    而且繩子緊到根本解不開,就算想藉著搖晃動作來掙脫,應該也隻會變成晃來晃去的鍾擺而已吧,鍾擺原理直接潑了我一頭冷水。


    「真拿你沒辦法。」


    夏野喃喃說著,拿出剪刀晃了一下。下一刻,繩子解開,我的肉體隨著地心引力掉下來。


    「你回來啦。」


    『……我回來了。』


    在我險險撞上地麵之前,被夏野一手接起來。自己把人家吊起來,自己把人家放下來,這家夥還真愛自導自演。


    『……嗯,那是什麽啊?』


    我離開夏野的懷抱,跳到地板上,這時才注意到矮桌上放了好幾張紙。a4大小的紙張上,畫了許多長方形、正方形、圓形,然後最外麵畫著直線,像是要把這些圖形框起來。


    『這什麽啊?塗鴉?』


    「是地圖。呃,應該說是建築物的配置圖。」


    『喔。咦,可是我好像看過這個耶,這是哪裏?』


    「映見,這隻笨狗好像在說他不知道這是哪裏的配置圖,你要不要教他一下?」


    夏野朝映見看了一眼。映見驚訝地睜大眼睛,隨即又撇開視線。


    『為什麽要撇開視線?』


    「要、要教和人事情……這、這麽重要的工作,我怎麽可能做得到。我能教他的……最多隻有寫小抄的方法而已。」


    『這個也很厲害啊。』


    我還真希望你教我一下。


    話說回來,之前在東川高中遇到映見時,她身上也帶著小抄,像以前一樣……這時,我的記憶連貫起來,想起一切。


    『這是東川高中圖書室的配置圖嘛。』


    仔細一看的確沒錯。跟大刺刺掛在圖書室入口看板上的館內介紹圖一樣。長方形和正方形是書架,圓形是圓桌。


    「唔……那這個呢?」


    夏野翻著那一疊紙,然後把下一張紙遞給我。紙上畫的是一個巨大的l形,中間有幾個小小的正方形,畫麵比剛才簡單。


    『這是教室的頂樓,在中間的是樓梯和水塔。』


    「答對了,明明隻是隻拘,還真了不起啊。」


    『哪裏,畢竟是我的母校嘛,我對它可是很執著的。』


    想在藍天之下讀書時,我常溜到頂樓看書。住在那裏的貓,不知道過得好不好呢?


    『可是,為什麽有這些東西?』


    矮桌上大概有十張類似的配置圖,而且每一張都是手繪的,從紙張上散發出的墨水味就可以知道。


    「嗯嗯,是我剛才畫的,想說可以拿來當寫作時的參考資料。」


    所以說,夏野剛才就是在畫這些配置圖嗎?咦,仔細一看,發現她連細部都描繪得很詳細。


    「我把之前去東川高中時走過的地方都畫起來了。我已經盡可能地回憶了,記不清楚的地方,就靠映見幫我。」


    「啊,我沒有幫什麽忙啦……」


    「才不會呢,像在畫圖書室的時候你就幫了很大的忙啊。」


    「謝、謝謝您的誇獎。」


    『咦,這麽說,你們剛剛就是在討論這些配置圖嗎?』


    「……是啊,嗯。」


    搞什麽,幹嘛回答得那麽不清不楚。感覺真差。


    「啊啊?」


    『對不起,我錯了。』


    拜托你不要突然發火


    啊,好可怕。


    「對了,這些配置圖畫得怎麽樣?有沒有什麽問題?」


    『咦,也要我幫忙看嗎?』


    「你也曾經是那個學校的學生啊。資訊正確的話,這份資料的價值才會提高。怎麽樣?」


    我依照夏野的話看向眼前的配置圖。


    書架的數量、桌子的數量、牆壁的形狀似乎都沒有問題。


    連那個莫名其妙的五重塔模型也仔細地記載在上麵。


    『……我覺得很正確,至少跟我還在學校的時候分毫不差。』


    「是嗎?那就好。」


    夏野像是很滿足似地看向圖書室的配置圖。


    『可是,這裏畫的隻有四樓,沒有其他樓層嗎?』


    「話說回來,入口處是在四樓。下麵的樓層也是圖書室嗎?」


    『該說是下麵樓層嗎?其實從地上四樓到地下三樓全部都是圖書室啊。』


    「還有地下三樓!?」


    「是、是的。東川高中的圖書室,是地上四樓地下三樓的建築物。」


    『沒錯沒錯,全部一共有七樓。』


    「……等等,為什麽要蓋到七樓?」


    『嗯,因為有需要啊,這不是一般常識嗎?』


    「就一般常識而言,應該沒有適個需要吧。」


    「可、可是學生們能出入的,隻有地上四樓的圖書室而已。至於下麵的樓層,如果沒有用圖書委員個人持有的鑰匙,是沒辦法進去的。」


    『而且地下樓層隻有圖書委員長和一部分教職員才能進去。』


    「……我本來以為,像你們這種學生念的學校,校內圖書室應該很普通,沒想到竟然一點也不普通。」


    『咦?』


    「咦?」


    聽到夏野的話,我跟映見互看了一眼。


    「咦,不是很普通嗎?」


    『對啊,以前的理事長隻是藉著失敗的德川埋藏金挖掘事業(注12)不斷拓展地下的土地而已,其實就隻是個很普通的圖書室啊。』


    夏野用一副不敢置信的表情來回打量我們。


    「……對了,網球場旁邊有看起來像柵欄的東西,那是什麽?」


    「是飼育小屋。飼育委員在那裏照顧動物們啊。」


    「那個柵欄也太大了吧,難道你們養了大象嗎?」


    「怎、怎麽可能養那麽巨大的大象?」


    「說得也是,養大象的話就太……」


    『對啊,裏麵隻養獅子而已。』


    「等等,為什麽有獅子?」


    『咦?』


    「咦?」


    聽到夏野的話,我跟映見再度互看一眼。


    「前輩的學校裏沒有獅子嗎?」


    『你到底是念什麽學校啊?養獅子是很普通的事啊。』


    「啊,我知道了,前輩的學校應該是養老虎吧!」


    注12德川最後一任大將軍交出政權後,日衣步入明治時代。起初新政府國庫空虛,傳言德川家早已命令重臣將黃金埋藏起來,至今仍未被發現。


    『是喔,原來是養老虎啊!』


    「……我完全明白了,你們定義的『普通學校』實在太奇怪了。該不會在入學典禮時,學校對所有學生噴了什麽奇怪的瓦斯吧。」


    太沒禮貌了,我們學校很普通啊,普通到不行。再說,你有什麽資格說「普通」,你自己明明就那麽不普通。


    『呼……這就是全部了嗎?』


    我確認完夏野所畫的最後一張配置圖。


    「嗯,辛苦了,托你們的幫忙,才能畫出這麽好的東西。」


    我一邊看配置圖一邊喃喃說著相關的回憶,夏野把我的話一一記下,所以花了不少時間。


    「啊,前輩……這裏還有一張。」


    映見撿起掉在榻榻米角落的紙,遞給夏野。


    「……這一張不用了。」


    可是,夏野不知為何卻想把這張紙藏起來。


    『幹嘛這樣,給我們看一下嘛,這是哪裏的配置圖?』


    「啊,喂!」


    我硬是把那張圖搶過來看。


    『……教室?而且畫得特別精細耶。』


    紙上畫著並排的桌子和講台上的黑板。這是學生們度過平靜每一天的教室。這麽說起來,我才想到剛才的圖都是圖書室、屋頂、學校穿堂之類的地方,沒有一般的教室配置圖。嗯,如果是要用來當資料的話也難怪。畢竟不管哪裏的教室都一樣嘛。可是,那麽普通的一張圖,為什麽要特別藏起來呢?


    「……那是二年a班的教室。」


    夏野放棄似地喃喃說著,我的身體不由得微微僵硬了一下。


    「那一張不是拿來當寫作資料的。我隻是想畫起來看而已,想畫以前你待過的地方。」


    夏野的確在學校穿堂確認過我的教室在哪、位於校園何方,當時做那些事就是為了畫這張圖啊?


    二年a班,教室大樓三樓最裏麵那一間,春海和人每天上課的地方。


    在發生八月那件事、失去性命之前。


    夏野所畫的圖上有我所熟悉的教室,畫框外的備注欄甚至記錄了我的位子。


    「你的桌子還放在那裏喔,同學們還是很懷念你。」


    「嗯,因為和人同學在班上很受歡迎。」


    夏野沉重地說著,映見也用同樣沉重的聲音回答。


    然後,兩人陷入沉默。


    「……」


    「……」


    流動在兩人之間的沉默,似乎在回想過往失去的什麽。我甚至覺得,那種沉默好像在斥責我。


    『嘖。』


    搞什麽啊這種氣氛。不行不行,不可以有這種感傷的氣氛!剛才為止明明都還是平常的危險夏野,情緒不準突然變得這麽低落。啊啊,好難應付。可惡,再這樣下去,就算再拗我也要來改變話題!


    『可、可是,你怎麽知道我坐在哪裏?』


    原本望著天花板的夏野,轉頭看向我。


    「很簡單啊。」


    『咦,你怎麽找到的?』


    「因為桌子上有你的照片。」


    『真的假的!?』


    「嗯嗯,上麵放了三十四張照片。」


    『三十四張!?』


    「除了照片以外,還放了一大堆花跟供品。像是橡皮擦啦、自動鉛筆筆芯啦。所以說同學都還很懷念你啊。」


    「是的,因為和人同學在班上很受歡迎……」


    『這樣真的叫受歡迎嗎!?』


    同學們不是把掉在地上的東西撿起來擺一擺而已嗎?所謂的受歡迎就是這樣嗎?我活著的時候其實不覺得自己很受歡迎,所以我想錯了嗎?哎呀,這種感情是什麽?眼淚,眼淚要掉出來了!


    「那個……前輩,剛才您說有三十四張照片對吧?」


    「你說照片嗎?嗯,的確是三十四張沒錯。怎麽了?」


    「呃,和人同學的照片應該是放了三十五張才對,跟班上人數一樣。可是不知不覺少了一張。對了,從那一天起就不見了。」


    「啊,嗯……可是,反正有那麽多張照片,少一張也沒關係吧?」


    「可是,那一張照片拍得最有和人同學的味道,大家都覺得很遺憾。」


    「會、會不會是被風吹走了?」


    「不會,平常窗戶都是關著的,應該不會被吹走。說不定是被誰拿走的。」


    「怎、怎麽可能有人會去偷照片呢?這隻狗一臉認真地看書的照片,一點用也沒有嘛。」


    這家夥講話怎麽這麽沒禮貌啊。搞不好有女生偷偷把我的照片放在學生手冊裏啊


    。


    「哎呀哎呀,這種話很有趣呢,你這隻照片狗。那麽我就把你的皮剝下來,做成特製的筆記本封麵,在開學典禮的時候發給所有學生好了。」


    『這樣我不就什麽都沒有了嗎!』


    嗯,看來我們的危險夏野好像又回來了。嗯,跟感傷的氣氛比起來,還是這樣比較好……呃,這樣真的有比較好嗎?


    「……哎呀,我有說過不見的照片拍的是看書中的和人同學嗎?」


    映見喃喃說出的話語,被我遭到處刑的騷動聲音蓋掉,消失在空氣當中。


    順利地扭轉感傷的氣氛之後,從廚房傳來熱水燒開的笛音。


    「對了,剛剛為了泡茶所以在燒開水,竟然忘得一幹二淨。」


    「啊,那我來泡茶好了。」


    「那就拜托你了。茶葉放在平常那個地方,你就自己拿吧。」


    「好的。」


    映見跑去廚房泡茶。


    那麽,我也來繼續看書吧。讓你久等了,《強納森複仇記》!我來了!開始看吧!


    「……喂。」


    『我的營養補給品啊!』


    我朝小床跨出腳步的瞬間,覺得後麵被人扯住。回頭一看,夏野的右手正緊緊握住我的小短尾。


    『幹——什——麽——啦,快——放——開——我。』


    「我話還沒說完。」


    『幹嘛啦,還要說什麽?我今天什麽都沒做,隻是安安靜靜地看書而已啊。你看,今天多難得,我連一次『貧乳』都沒有講過。』


    「你剛剛已經說一次了。」


    拜托,剛剛那次不要算進去。


    『既然映見已經去泡茶了,就算要講東川高中的事情也可以,要問地下封印圖書館的事情也ok。我反正在看書,不必介意我。』


    「沒錯,我就是要問這個。」


    夏野鬆開了抓著我尾巴的手。


    「我們剛剛不是在說東川高中的圖書室嗎?」


    『啊啊,你不是說為了製作寫作資料,所以才要畫這些配置圖?』


    「一半是真的,一半是假的。」


    『啊?那一半假的是為什麽?』


    夏野壓低聲音說:


    「是有關一個人的煩惱。是大澤映見,不,是藤卷螢的煩惱。」


    ※  ※  ※


    「……可是,像這樣畫學校的配置圖要做什麽呢?」


    「沒什麽,不是馬上要用的……隻是想先畫起來,當做以後的參考資料。」


    「資料?是寫作要用的嗎?」


    「嗯嗯,大概就像取材那樣。平常我不會特地畫配置圖這種東西,可是這個對我來說,有很多值得記錄下來的地方。」


    「是嗎……」


    「而且那次在圖書室的體驗對我來說實在太難得了,我想盡可能把相關事情詳細記錄下來。」


    「難得?」


    「就是跟你之間的執筆戰啊。」


    「跟我……?」


    「嗯嗯,是啊,我們在圖書室的執筆戰。先寫完一百張稿紙的人就得勝。當然我完全沒有要輸給你的打算,可是沒想到竟然會被你逼到那種絕境。」


    「……可是,我還是沒有贏啊。」


    「哎呀,不必覺得沮喪。跟秋山忍對戰時,能像那樣緊咬不放就已經值得誇獎了。大澤流執筆術,我曾經聽過傳聞,但沒想到真的存在。跟能夠使出這種招數的人對戰,真的是非常美好的經驗。」


    「可、可是,那不是我的招數,那是爸爸的。」


    「可是,使用的人是你啊?」


    「……前輩,您那麽期待像那天一樣跟我對戰,還有像今天這樣把自己看到的、感受到的全部記錄下來,這一切都是為了寫作嗎?」


    「是啊,我想把自己經驗到的事情、感受到的事情全部寫在書裏。那就是我,秋山忍的做法,秋山忍就是這樣。」


    「是、是嗎?」


    「現在再問這個或許是多餘的,雖然沒有那隻狗看得多,不過你也有在看我的書吧?」


    「……是的,我有看。正因為是您的讀者,所以我很清楚。我知道前輩的強項,也知道自己的弱點。」


    「映見,你在說什麽?」


    「我既不能像前輩一樣執著堅強、把一切都獻給寫作,也沒辦法像爸爸一樣曆經長年努力,磨練出優秀技術……不管是對寫作的態度、寫作技術、甚至連作品的內容,一切的一切,都隻是在模仿前輩和爸爸而已。藤卷瑩自身沒有任何值得誇耀的事情。我,沒有屬於自己的東西……」


    ※  ※  ※


    『……她這麽說啊。』


    夏野和映見之間的對話。這的確是映見,也就是藤卷瑩的煩惱。


    之前在圖書室發生的執筆戰,對映見來說是非常重大的事件,把她從先前一直困住自己的過往失敗當中拉出來,讓她產生走向未來的勇氣。


    『都是借來的啊。』


    可是,這樣又帶來了新的煩惱。映見鼓起勇氣麵對自己的作品之後,就發現自己的作品嚴重受到秋山忍跟大澤愁山的影響。


    『原來如此,難怪我覺得映見的感覺跟平常不太一樣。有時候開朗得莫名其妙,有時候低潮得比以前還嚴重。』


    「既然連你都注意到,表示情況已經糟到不行了。」


    搞什麽啊,這種說法,好像在說人家是遲鈍男。


    「算了,我覺得這算是好的改變。至少她能明確地說『我想改變』。在人的成長過程中,這是最重要的一件事了。」


    我盯著映見所在的廚房。原來那家夥抱著這樣的煩惱啊,要是我有什麽能做的,我真的很想幫她。可是——


    『總覺得如果說出「我可以幫你」,她反而會因為太過在意而陷入另一片泥沼。』


    「沒錯。『和、和人同學竟然這麽在意我!我沒有被人在意的價值!對不起!我不應該出生,對不起!』她大概會這麽說吧。」


    『學得這麽像真讓人火大。』


    「為了讓她跳脫大澤流的影響,我可以把自己的執筆術基礎告訴她。隻是,這畢竟不是治本的方法。」


    『這隻是把影響她的對象換成另一個人而已……對了,你所謂的基礎是什麽?我很好奇。』


    「這個啊,就是拿著兩公斤重的特製鋼筆練習揮筆一千次。」


    『你是在鍛鏈體育係學生嗎!!』


    那樣對映見來說負擔太重了吧?凡事都靠力量來解決的夏野或許可以這麽做,可是這種訓練方式不適合纖細的映見。


    「……那麽,讓她試試夏野派的情緒轉換方式好了。」


    『咦?怎麽做?』


    「很簡單啊,首先,把狗抓起來。」


    啊,對不起,忘了這個話題吧。我看到眼前出現一個大坑。


    「啊啊,老師!再用力一點!求求您再用力一點!」毒患裏突然響趣一陣慘叫聲。


    『怎、怎麽回事?』


    異樣的聲音讓我慌了起來,夏野用眼角餘光瞥了我一眼,一臉錯愕地低頭看著矮桌的另一側。在她視線落點的是——


    「嗯唔嗯唔,秋山老蘇~~」


    是超級被虐狂編輯柊鈴菜小姐。啊啊,把她忘得一幹二淨了。


    「咦咦!?令天是用鞭子嗎!?」


    剛才被夏野一記膝擊踢昏的鈴菜,就這樣倒在地上,用夢話實況轉播自己的夢境。即使昏倒也在想這種事啊,這家夥真的沒救了。


    這時,夏野像是突然想起什麽似地點點頭。


    「啊啊,我想到一個好法子了。」


    『咦,是什麽?把鈴菜偷偷沉到東京灣


    的好方法嗎?』


    「那種事我已經有好幾個備案。」


    『還真的有啊……』


    「別管鈴菜了,我說的是幫忙映見的好方法。」


    『幫忙映見?』


    「要讓那個女孩產生自信,必須使用激烈的治療手段。像她那種個性,如果用不上不下的方法來治療,效果一定很差,而且她搞不好完全聽不進我們所說的話。」


    『話是沒錯。』


    「所以,我們要先讓她聽進我們所說的話,不管是什麽強硬的手段都不必客氣。為了達成這個目的,我們需要有力人士的幫忙。」


    『嗯,有力人士在哪裏?』


    「你在說什麽啊?這裏不就有一個現成的好對象嗎?」


    夏野用訝異的表情低頭看我,指著倒在矮桌另一側的人影,也就是超級被虐狂編輯柊鈴菜。


    『……咦?這家夥嗎?』


    在我們看向鈴菜的時候,她繼續毫不保留地說著夢話。


    「秋山老師!再用力一點!用力!再用力一點啊啊啊啊啊啊——!」


    吵死了,說夢話不要加回音啊。


    『這對映見來說不會太刺激了嗎?』


    「就是刺激才好,剛剛不是說要用激烈的治療手段嗎?」


    『話是沒錯,可是映見的負麵能量不可小覷,鈴菜那家夥剛才也對映見撂下莫名其妙的狠話,這樣沒關係嗎?』


    「對映見撂狠話?她說了什麽?」


    『啊啊,鈴菜剛剛說過「映見散發出非常強烈的被虐氣場!!」還有「映見一定是想從我身邊奪走秋山老師!」之類的話。不過這也算是這家夥的老毛病。』


    「嗯,這麽說起來,鈴菜也很在意映見的存在。」


    夏野走到鈴菜身邊,用力踩下去。


    「喂,鈴菜,快點起來,這次任務的成功關鍵在你身上!」


    總覺得所謂的「任務」絕對不是什麽好東西,是我想太多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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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下詞匯收錄於名詞表〉


    【強納森複仇記】約翰·善達斯著,舟木南美譯。強納森使用自己最擅長的粗魯腔調,成功地為大型超市和社區商店街之間搭起溝通的橋梁。然而,還來不及喘口氣休息,他就接到兒子蒙布朗被綁架的消息。在兒時好友齊格飛和萊因哈特的幫助之下,強納森開始尋找蒙布朗的下落,此時,出現在三人麵前的卻是一個令人意外的人物。「強納森」係列第五集,強納森在國小五年級的春天究竟犯下了什麽錯誤?


    【轉換心情的方法】「追逐→捕捉人你已經死了」或是「關起來→吊起來→質問已經變成拷問了」隨著當時的狀況,可以有各種不同的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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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現在大家的情況如下。


    夏野—坐在矮桌前對著稿紙揮動鋼筆。


    映見:跟夏野一樣對著稿紙揮動鋼筆。


    鈴菜—坐在牆邊的沙發上。


    我:被吊在矮桌上方。


    結論:為什麽會變成這樣?


    「怎樣?你有什麽怨言嗎?」


    『當然有!為什麽我會變成這樣!』


    夏野一邊把注意力放在稿紙上,一邊朝我開口。


    「我剛剛不是說明過了嗎?」


    『你隻有說「乖乖安靜待著」而已啊!?』


    「所以,我不是告訴過你要『乖乖安靜地被我吊起來』嗎?」


    『並沒有!!』


    這種事應該是一臉沮喪坐在對麵的那個超級被虐狂的工作吧。那家夥不是任務的成功關鍵嗎?


    『首先,你們從剛剛開始到底在忙什麽?』


    夏野和映見兩人用超快速度不斷揮動鋼筆,可是,放在矮桌上的稿紙仍舊一片空白,她們好像沒有在上麵寫字。


    「用看的不就知道了嗎?練習揮筆啊。拿著重達兩公斤的特製鋼筆練習揮筆。要提高寫筆記的速度,這種訓練是最有效的。」


    『結果是在練這個!?』


    現在剛過四點。映見泡好茶回到客廳之後,她們就開始練習。算起來差不多練了將近一個鍾頭。


    「前、前輩,我們要練到什麽時候?」


    夏野看起來還好,而映見似乎快不行了。


    「哎呀,這麽快就求救了嗎?你自己不是說想跟我進行同樣的訓練嗎?你不是想成為能獨當一麵的作家嗎?」


    「嗯,嗯……」


    聽了夏野的話,映見原本慢下來的揮筆速度又重新如快。聽起來明明就是在挑釁,而映見卻偏偏中計了。


    夏野似乎很滿意地看著那樣的映見。


    「好,雜種狗,差不多該你上場了。」


    夏野用剪刀剪斷吊著我的繩子,我也一如往常地掉下來。


    『既然要把我放下來,一開始就不要把我吊上去啊!』


    「你從剛剛就很吵,想要我用物理力量讓你閉嘴嗎?」


    『對不起!呃,你要我做什麽?』


    「很簡單,二十分鍾之後,你去跟鈴菜說:『可以到這邊來。』」


    『任務這麽簡單嗎?為什麽要等二十分鍾以後?現在不行嗎?』


    「嗯,再二十分鍾就好。快去吧。」


    『啊,嗯嗯。』


    雖然完全不能理解,但是我現在也隻能相信夏野而已,這家夥應該不會做出什麽對映見不好的事情吧。


    「那麽,右手繼續練習揮筆,左手繼續玩積木疊疊樂。要是積木垮掉的話,揮筆的次數就要加倍。」


    「啊,是!我知道了!」


    真的可以相信……吧?


    客廳入口側放著真皮製的高級沙發。夏野平常都在自己的桌子或矮桌上寫作,我則是窩在小床上看書,沙發平常幾乎沒有人在坐。而現在坐在這張沙發上的,是一臉無法釋懷的柊鈴菜。


    鈴菜之所以會這樣,是因為剛剛夏野用莫名其妙的話威脅她:「給我乖乖待在那邊的沙發上,要是乖乖的話我就海罵你一頓,要是你敢動一下,我就誇獎你。」


    我遵照夏野的命令,走近沙發,卻聽到莫名其妙的聲音。


    嘰哩嘰哩嘰哩嘰哩。


    像是某種物品摩擦的聲音,越靠近沙發,那個聲音就越明顯。


    『……啊啊,果然是你啊。』


    那個怪聲音是鈴菜咬牙切齒的聲音。鈴菜發出咒殺般的負麵怨念,對象是房間正中央的兩人……或者該說,是針對映見,不斷發出磨牙的聲音。


    『喂,鈴菜……嗚哇。』


    「哎呀哎呀,我還在想詭是哪裏來的狗狗大人,原來是你這隻背叛者啊。」


    我一開口就突然被鈴菜用左手抓住,整個身體被提到她麵前。喂喂,剛才那種速度是怎麽回事啊?我竟然搞不清楚自己什麽時候被人抓住。


    「背叛者現在還特地來找我做什麽?我正忙著向那隻小賊貓發送嫉妒電波,請不要來打擾我好嗎?」


    鈴菜的樣子比平時更不尋常,她用汙濁水溝般的眼神盯著我。搞什麽啊,這真的是人類的眼睛嗎?要是繼續看下去好像會被洗腦。


    『什麽背叛者,你這個聽不懂人話的家夥。』


    「你不是背叛者嗎?故意排擠我一個人、自己被老師吊起來被老師虐待!太狡猾了,我也想被吊起來!我也想被虐待啊!」


    這家夥為什麽會用這麽認真的表情大叫這種事啊。


    「老師也被那個受虐女的被虐氣


    場毒害了。啊啊,多麽令人惋惜啊。請等我啊老師,我一定會馬上把您救出來的。啊啊,竟然被老師那樣虐待,啊啊,好嫉妒好嫉妒啊。」


    映見的名字已經從「小賊貓」變成「受虐女」了。


    『呃,她們隻是在進行特訓而已。』


    其實我不知道那個特訓到底有沒有意義。不過,硬逼對方去做能力以外的事,看起來的確很像虐待。


    「才沒有那種事!你看,那張泛紅的臉!濕潤的眼睛!鬆懈的表情!完全就是愉悅的被虐狂表情!沒有錯,那是天生的被虐氣場!她是有天分的人!多麽可怕啊,沒想到會在這種地方遇到這種天才!可是我不會輸的!就算對方是天生的天才,但是我有經驗和技術!!」


    『你要不要把腦子裏的東西砍掉重灌一次啊?』


    她說的話我有大半都聽不懂。你跟我使用的真的是同一種語言嗎?真的不是住在未來宇宙邊境的少數民族所用的語言嗎?


    「太羨慕了太嫉妒了太羨慕了太嫉妒了。」


    嘰哩嘰哩嘰哩嘰哩嘰哩嘰哩。


    鈴菜又開始發出咬牙切齒的聲音。再這樣下去,她的牙齒很快就會磨光的。


    我站到沙發上抬起頭,剛好可以看見夏野和映見的身影。


    一開始動作流暢的映見,現在似乎是拚了命在使用雙手。即使隔著這個距離,也可以看出映見的動作越來越遲鈍,再加上要用左手疊積木,難度比剛才更高了。


    『……算了,趕快把事情做一做吧。』


    要是沒照夏野的話做,等一下又要被她「洗得普」(注13)了。


    『喂,鈴菜,夏野要我轉告你。』


    雖然遺有點早,不過還是先把時間告訴她好了。


    「老師要轉告我事情!?是什麽!?」


    鈴菜立刻轉過身來規規矩矩地跪坐,用閃亮亮的眼睛直直盯著我。


    嗯,好惡心。


    『啊啊,她說,你可以過來這邊,隻是……』


    我身邊瞬間刮起一陣風。在我說出重點「隻是要等二十分鍾以後才能過去」之前,鈴菜已經從我眼前消失了。


    「老、老師,老師!您在做什麽?也讓我加入吧!」


    鈴菜不知何時已經衝到夏野身邊,她是裝了加速裝置嗎?


    我也追在鈴菜後麵趕到夏野旁邊。


    「喂喂,老師!」


    鈴菜像在跟媽媽撒嬌一樣地拉著夏野的手晃來晃去,而夏野完全無視於她的存在,繼續練習空中揮筆。


    注13ひでぶ,《北鬥神拳》中敵方角色死前的慘叫聲。


    「啊……啊……嗯,前輩、我已經不行了。」


    映見開口說著,放下右手的鋼筆,沉重的鋼筆發出悶響掉在地板上。映見的身體也同樣倒了下去。


    「嗯,雖然比預估的早了一點,所以是這個時間啊。」


    夏野來回看著倒地的映見和手表,接著轉過頭來看我。


    「那隻笨狗,我剛剛沒說等二十分鍾再來嗎?時間不是還沒到嗎?」


    『不是我,是這個變態自己……』


    「是的,老師!隻要是老師交代的事,不管是什麽我都會去做!隻要揮動鋼筆就行了嗎?可以用項圈把我吊在天花板上再揮筆嗎?」


    「算了,鈴菜,你在她旁邊坐好。」


    夏野指著映見倒下的地方。


    「……是,我知道了。」


    鈴菜頓時興致全消,露出一臉無聊的表情。她故意弄出很大的聲響在映見旁邊坐下來。映見發出細細的慘叫聲,身體稍稍往左邊移動。


    看樣子,因為剛才第一次接觸的慘痛經驗,讓映見不知道怎麽麵對鈴菜。夏野用溫柔的眼神注視映見,然後用彷佛在看蟲子般的眼種打量一旁的鈴菜,接著輕輕抱起映見。


    「映見,你說你有把之前寫的稿子帶來對吧。」


    「……咦?啊,是。」


    「把那個拿出來,現在。」


    「咦,是,我知道了。」


    映見在快要斷氣的狀況下,從自己帶來的托特包裏拿出稿紙,交給夏野。


    「呃,謝謝……然後,那邊那隻豬,鈴菜?」


    「是!是!是!是!」


    「『是!』說一次就好了。」


    「是!」


    『你是小學生嗎?』


    大概是因為夏野終於肯理她了,鈴菜非常興奮。而且,因為今天映見也在,所以她顯得特別積極。


    「映見,雖然有點晚,不過我要向你介紹這個人。她是柊鈴菜,我在書林社的責任編輯。」


    「咦,您是編輯啊?」


    『嗯,讓人很驚訝吧。』


    不管怎麽看都隻是個變態而已,完全看不出來有正當職業。


    「初、初次見麵,您好,我叫大澤映見。請、請多多指教!」


    「……多多指教。」


    「呃,是。」


    鈴菜一臉冷淡地回答映見,眼睛連看也不看對方,完全是在敵視對方。


    「那麽,鈴菜,請你看看這份稿子。」


    『咦?』


    「咦?」


    「喂,鈴菜,這個女孩為了某個理由而決心成為作家。因為某些機緣,所以她請我給她的作品一些建議。如果可以的話,你以專業編輯的身分看看這份稿子,然後給她一點意見吧,好嗎?」


    夏野把映見給她的稿子遞給鈴菜,像是演戲般地說著。


    「好,是的,當然可以!請交給在下柊鈴菜吧!」


    「咦,前輩?」


    看到鈴菜這麽爽快地答應,映見覺得很困惑。這也難怪。


    『喂,喂,等一下,那是映見在複健時寫的原稿吧,為什麽要給鈴菜看?』


    「吵死了,你這隻弱狗給我安靜一點。」


    夏野一句話打斷我的抗議,對映見說。』


    「可以嗎?映見,這是個好機會喔。如果你真的想要改變,就不能一直做同樣的事。這家夥雖然是這副德行,但好歹是個優秀的編輯,說不定她能給你很不錯的建議呢。」


    「可、可是……」


    「放心吧!我又不會吃了你,而且也不會故意說你的稿子是爛到爆的垃圾,以後不準再接近老師之類的,我完全沒有這麽想喔!!」


    「不要管這個女人所說的話。」


    沒看過這種會把心中想法完全泄露出來的家夥。


    「映見,你想改變對吧?」


    「……是的。」


    映見直直盯著夏野,很堅定地囤答。


    「我、我知道了,棒小姐,那就拜托您了!」


    「呼呼呼,交給我吧!」


    鈴菜拿著映見的稿子,臉上表情莫名開朗。正因為這樣,我才更覺得不安。


    鈴菜端端正正地跪坐在地上,開始一頁一頁閱讀映見所寫的稿子。而當事人映見,則像隻烏龜一樣蜷成一團躲在我的小床背後。


    「為什麽要待在那裏,過來這邊吧。」


    「可、可是,讓人家看自己的原稿,實在很可怕……」


    映見淚眼汪汪地說著。


    「原稿就算了,你寫的書都已經發售,大家也都在看了呀。」


    『嗯,說的也是。』


    映見,也就是新人作家藤卷螢的出道作品《螢星戀曲》,在全國書店暢銷熱賣中,車站前的本田書店也進了一大堆貨。


    哎呀,話說回來。


    『鈴菜還不知道映見就是「藤卷螢」吧?』


    「是啊,要是知道的話,應該就不會那麽瞧不起映見了。不管怎麽說,總編可是很愛藤卷螢的。」


    『很愛藤卷


    螢?』


    是嗎?


    「你記得那個女孩成為作家的原因吧?」


    『……當然。』


    大澤映見,也就是藤卷螢,之所以決心成為作家,是因為生前的春海和人在偶然中看了她寫的稿子。


    而因為春海和人的死,使她成為了作家。


    有人說,她之所以能拿到新人獎,是因為她的父親——知名作家大澤愁山介入評選過程,映見自己也認為那是她的錯。


    「那件事啊,她大概誤會了。」


    『……什麽意思?』


    夏野看著我,開始平靜地說:


    「平安堂長篇小說大獎。有關平安堂的新人獎,就算身為文壇大老的色老頭再怎麽推薦自己的女兒,也不可能就這麽簡單決定她的得獎。想得獎,隻要擁有作品的實力和作家的實力就行了,除此之外一切都不需要。」


    『那、那麽,映見她。』


    「那個女孩的作品的確受到我很大的影響。可是,評審們應該是在藤卷螢的作品中發現到除此之外的某樣東西,所以才給她這個獎吧。評審特別獎,不是很恰當嗎?聽說都是平安堂總編大力推薦,光憑這一點,她將來或許很有希望成為一個大有可為的作家呢。」


    原來如此,說總編很喜歡她是這個意思啊。


    『可是,那個總編是平安堂的總編吧。鈴菜是書林社的人,公司不同的話,應該沒有什麽影響吧?』


    「你知道嗎?這個業界很小喔。如果被人知道鈴菜對其他公司的新人、而且是總編看上的新人亂來,結果會怎麽樣呢?平安堂的總編很受部下敬愛喔,要是平安堂的人知道鈴菜這種態度……」


    夏野右手拇指指著地麵,做了一個割脖子的動作。


    混業界的人也真辛苦啊。


    『可是……可是,這樣的話,藤卷螢能拿到新人獎,不就一點問題也沒有?映見根本不用煩惱了對吧?』


    「嗯嗯,應該吧,雖然我沒有確切的證據。」


    聽到夏野的話,我頓時覺得豁然開朗。


    『是嗎……太好了,真的太好了。搞什麽啊!既然知道的話跟映見講清楚不就好了嗎!』


    「那是不可能的,光聽剛才的話你應該也知道了吧。對於現在的她,就算告訴她這個事實她也聽不進去。」


    『所以,所以……』


    「那個愛開黃腔的老頭,也很想把真正的事實告訴映見吧。可是,那個女孩現在什麽都聽不進去,所以我們隻能等而已,等待映見自己成長,得到足以認同自己的力量。」


    『成長……啊。』


    現在的映見,藤卷螢,籠罩在秋山忍和大澤愁山這兩道太過熾盛的光芒之下,看不見隻存在於自己手中的光芒。


    她閱讀秋山忍的書,產生孺慕之情。


    身為大澤愁山的女兒,同時也身為他的弟子。


    對映見來說,這些事成為一堵高牆。


    即使如此,我希望她有一天能發現自己內在隱藏的光芒。


    希望婚跨越那一堵高牆。


    身為藤卷螢的讀者,我深深希望如此。


    「……所以才要叫那個變態來幫忙。」


    『咦?』


    話題又繞回來了。


    「你看鈴菜的樣子。」


    『她看得很認真啊,不知道什麽時候會再突然發神經呢……哎呀?』


    鈴菜剛好看完一半原稿,可是,總覺得她的樣子很奇怪。不,雖然她平常就很奇怪,不過現在指的是物理方麵的奇侄。


    她的呼吸比平常還快,臉色發青,眼神無法聚焦,額頭上冒出豆大的汗滴,全身不斷發抖。


    『……那家夥怎麽了?』


    「安靜一點,馬上就會發生有趣的事情了。」


    夏野的話才剛剛說完,鈴菜從稿紙堆裏抬起頭來,轉動脖子,環視整個客廳,像是在尋找什麽。


    然後,當她的視線捕捉到躲在我的小床旁邊的映見時。


    「藤——卷——老——師——」


    她手上緊握原稿用力站了起來,然後——


    「找——到——你——了——」


    鈴菜頂著一張發青的臉,迅速逼近映見。


    「咦!」


    看到不斷逼近的鈴菜,映見心裏的創傷開關又被打開了。


    「嗚哇,嗚哇哇哇,對對對對對不起啊啊——!」


    映見發出慘叫,逃往客廳裏麵書櫃羅列的那個區塊。


    我看到逃跑的映見和緊追不舍的鈴菜。


    『那兩個家夥現在是在演哪出啊?』


    玩「湯姆貓與傑利鼠」的遊戲嗎?


    「鈴菜要是知道映見就是藤卷螢,一定會緊迫著她,為自己剛才的無理道歉。而映見應該隻會嚇到死命逃跑而已。」


    夏野一派悠閑地分析眼前的狀況。


    『可是,鈴菜不是不知道映見就是藤卷螢嗎?』


    「的確不知道,直到剛剛為止。」


    『到剛剛為止……你是說,她現在知道了?』


    夏野看著我,得意洋洋地說:


    「沒錯,鈴菜知道了。不,該說『她應該知道了』,知道那個女孩就是藤卷螢。」


    『為什麽?映見根本沒空自我介紹啊。』


    「少笨了,鈴菜不是看過映見寫的原稿嗎?那樣就夠了。」


    『啊,為什麽?』


    「讓別人看自己寫的原稿,等於是把自己的身家全部攤出來,比報上自己的名字更有力。像鈴菜這種編輯,一下子就知道映見是藤卷螢了。」


    『……這個變態踉什麽踉啊。』


    總覺得自己的光彩被別人搶走,覺得有點嫉妒。


    如果是我也辦得到啊!


    「藤、藤卷老師啊啊啊,您在那裏啊啊啊等我一下呀呀呀呀呀。」


    「不、不要啊啊啊啊啊啊啊不要過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差不多該去阻止她們了吧?』


    映見仍然四處逃竄,鈴菜也依舊繼續追逐。總不能放她們兩個一直這樣下去。由於剛剛接受夏野的特訓,映見現在應該已經疲憊不堪了。要是像這樣繼續亂跑,等一下一定會不支倒地的。我跨出步伐,打算立刻去阻止鈴菜,就算用咬的也要阻止她。


    「等等,笨狗。」


    『啊哇!?』


    我被夏野一腳踩在地板上。


    『……你在踩人之前可不可以先講一聲!要是肚子被你踩爆了怎麽辦!』


    「再等一下,好戲現在才要上場。」


    『啊?』


    夏野的話讓我覺得很不安,我看著傳來追逐聲的那個方向。


    「請原諒我啊啊啊啊我隻是一時鬼迷心竅而已啊啊啊啊啊啊啊。」


    「對不起啦啦啦啦請原諒我呀呀呀呀呀我向你道歉啊啊啊。」


    「您、您要去哪裏啊啊啊啊請聽我說啊啊啊啊啊呀呀。」


    「我不在這裏啊啊啊啊啊我不在啊啊啊啊啊啊啊。」


    「找到您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嗯,已經完全是恐怖片的狀態了,光是聽這個慘叫聲就讓人快要哭出來。


    總之,鈴菜好像找到映見,映見好像被鈴菜抓到了。


    「好像找到了,我們差不多該過去了。」


    『已經可以了嗎?』


    「嗯,你知道她們兩個在哪嗎?」


    『嗯嗯,聽這個聲音,應該是在應用書籍ma行那一邊吧。』


    我和夏野走進書櫃林立的那個區塊。


    「藤、藤卷老師,我、我終於抓到您了啊啊啊啊。」


    「我、我的作品糟到讓你不惜這樣追我嗎!?」


    「之、之前對老師這麽失禮,真的非常抱歉!!我絕對沒有討厭藤卷老師啊啊啊!!」


    「我、我哪裏窩得不好?請、請告訴我h」


    「那個,今天的事情,可以拜托您不要讓別人——尤其不要讓平安堂的相關人員知道好嗎!?要是對方知道我對平安堂的秘密武器出手,事情就大條了啊啊啊啊。拜托您了呀呀呀呀。」


    「受到秋山前輩太多影響,果、果然是不行的嗎?還是說文字裏已經融入了爸爸的習慣風格?拜托、請告訴我!!」


    她們兩個人在應用書籍ma行書櫃前僵持不下,鈴菜剛好把映見逼到牆角,雙手撐著牆壁,把映見的退路完全堵住。


    『太厲害了,她們兩個的對話完全搭不上線。』


    或者該說,兩人根本沒在聽對方說話,就算溝通不良也該有個限度吧。總之,應該先讓她們冷靜下來才對。可是我無法出手,要讓現在這兩個人冷靜下來,就像讓地球上最強生物閉嘴一樣困難。


    「拜托!請不要告訴別人!」


    「拜托!請教教我!」


    現在大家是在向空氣祈禱嗎?


    『喂,夏野,現在該怎麽辦?』


    「我想,鈴菜應該快要動用暴力了。」


    『……動用暴力?』


    像是對夏野這句話產生反應似的,鈴菜采取行動了。


    「既、既然這樣!隻好強迫您保密了!我、我真的不想這麽做,可是也沒辦法了。現、現在隻好用暴力讓您忘記一切了!」


    鈴菜散發出足以稱之為殺氣的氣勢,原本已經逼近映見的臉挨得更近。兩人的臉近到幾乎可以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不、不要、你要做什麽!?不、不要過來。不行,不要過來……」


    懾於鈴菜的凶狠模樣,映見拚命想要逃跑。


    可是背後抵著牆壁,眼前是鈴菜,無論如何都逃不了。


    鈴菜的臉逐漸逼近映見。


    映見的表情因恐懼而扭曲。


    她似乎已經瀕臨極限,彷佛隨時就要倒下。


    「和、和人同學……」


    映見帶著哭音的聲音,細細響起。


    『夏野!!』


    「就是現在!」


    在我實在看不下去、準備開口的瞬間,夏野從懷中掏出某個東西,朝映見丟過去。


    「映見!接住!」


    那個東西有著細長的形體,是我們熟悉的東西。


    金色和黑色,兩隻鋼筆。


    那兩隻鋼筆像是被映見的手吸過去一樣,來到她手上。


    「!?」


    下一刻。


    映見和鈴菜之間,僅存的間隙當中迸出強烈光芒。


    視線被光芒籠罩,我被那股強烈氣勢壓得踉嗆了幾步。


    幾秒之後,確認光芒消失,我睜眼看向眼前。


    『什、什、什、這是什麽!?』


    我看到拿著鋼筆,麵向牆壁掙紮想跑的映見,以及——


    仰躺在地上的鈴菜。


    『這家夥為什麽掛了?』


    「剛才難道是——」


    『夏野,你知道原因嗎?』


    「不知道,不過不知道也沒關係。」


    『這是怎麽回事?』


    夏野露出像是很開心的表情走向她們兩人。映見似乎不敢相信眼前發生的事,雙腿幾乎快嚇軟了,夏野走近她,用溫柔的語氣對她說:


    「映見,有件事,我一定要告訴你。」


    「前、前輩?」


    「你在寫作的時候,總是想得太多。如果是秋山忍會怎麽寫?如果是大澤愁山的話會怎麽寫?能不斷思考,或許也正是你的優點。可是,讀者並沒有要求你『要寫得像誰』。讀者想看的,不是秋山忍的書,也不是大澤愁山的書。藤卷螢的讀者,因為想看藤卷螢的書,所以從眾多書本裏,選擇了你寫的作品。」


    「可、可是,我自己的力量還……」


    「你在說什麽啊?你不是已經有了嗎?而且很強大。」


    「咦?」


    「你記得自己剛才怎麽打倒鈴菜的嗎?」


    「……唔、雖然前輩說是我打倒的,可是我什麽都不記得。剛才接到前輩丟過來的鋼筆,那一瞬間,我的腦中一片空白,後來就失去意識了。」


    「這樣啊,如果你不記得的話,我就告訴你吧。剛才打倒鈴菜的是你的招式。」


    「我的招式?」


    「沒錯,你用自己的招式,打倒了那個變態。這是你的技術,隻屬於你一個人的技術。因為,剛才那個招式,在大澤流執筆術裏是看不到的吧?既然學自大澤愁山的大澤流執筆術裏沒有這個招式,那麽,這就是你創造的、隻屬於你一個人的執筆術。」


    「隻屬於我一個人的……執筆術……」


    映見露出不敢置信的表情,緊緊握住手中兩隻鋼筆。


    「硬是讓你對空揮筆、左右手個別特訓、故意挑起鈴菜對你的敵意,這一切都是為了讓你沒有時間去想多餘的事。不管是體力方麵,或是精神方麵都是。」


    「是嗎?原來那個特訓是這個意思啊……」


    「嗯嗯,是的……對了,就當做是你從這裏踏出的第一步,來幫這個招式取個名字吧,為那股劈開未來的力量取個名字。」


    「我的……招式。」


    映見看起來有一點煩惱,好一會兒才抬起頭,臉上表情豁然開朗。


    「決定了,這個隻屬於我的招式,大澤映見流執筆術第一式『無盡光擊滅裂霸(st and cmity)』。」


    「我不會批評你,不過不要用那個名字。」


    「是、是嗎?有什麽不好嗎?」


    「總之不要用,你絕對會後悔的。就算現在這一刻不懂為什麽,幾年之後你絕對會後悔。這個招式以後會跟著你很久,所以要好好思考之後再做決定。取個好叫的名字。」


    「我想過了呀,也決定要這樣叫了呀。」


    「反正你再好好想一下吧。不要讓自己後悔,拚死好好想一想。」


    「……那麽,就叫第一式『隱者救世主』好了。」


    「嗯,好,這樣可以。」


    「好的,叫『隱者救世主』。」


    映見像是要確認自己手中握有的東西似的,再次喃喃念著那個名字。


    「感覺怎麽樣?把自己的力量握在手裏的感覺如何?有沒有稍微有點自信了?」


    「我不知道。」


    「是嗎?現在不必想太過複雜的事。所以,就開開心心去寫作吧。去寫隻屬於你的書,隻屬於藤卷螢的書。讀者們也都在等著你。」


    「是!」


    映見眼中泛著淚水,像是豁然開朗似地、很開心地回答。她的眼中浮現了承認自身強韌的情緒,以及充滿希望的溫柔色彩。


    然後,看著那樣的她,我想說的是。


    『……什麽?』


    這是什麽啊?難道平常的夏野又回來了嗎?難道一開始就是打算這麽演嗎?隱者救世主是什麽鬼啊?自我主張的色彩也太濃厚了吧?我認為這個名字絕對不能拿來當第一順位!就中二病的意義來說絕對不行!


    「吵死了,你這隻危狗。給我安靜一點。」


    我靠近映見,正打算開口反駁這一切,夏野一腳踩住我。


    「現在氣氛正好呢。原本無法相信自己的力量,因而變得內向的少女,終於能掌握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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