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二十九日


    起床。


    立刻開始閱讀。


    意識一旦覺醒,就把前腳伸向眼前的書本高塔。連一絲間隙也沒有的完美行動。這樣一定可以得到全世界動物選手權·睡醒後立刻讀書這個項目的大獎。


    『書啊!我要來看書了!』


    我氣勢十足地大叫,翻開封麵。


    跳進文字的洪水,一頭栽進書本的世界裏。


    一早起床就開始看書。


    去本田書店買書,然後回來看書。


    吃過晚餐之後,在睡覺之前也繼續一直看書。


    這就是我這幾天的生活模式。一天二十四小時,通通被書本支配。太讚了,很完美。啊啊,這個世界真是美妙啊!


    最近的閱讀生活非常充實。從早到晚隻要想著書本就好,因此我的肌膚光澤和身體曲線、腸胃狀況都非常良好,不管是肉體或精神都十分健康,也不再被莫名其妙的惡夢糾纏了。


    之所以能夠過著這麽美妙的生活,原因很明顯。那就是每次都來打擾我看書的飼主,夏野霧姬,目前正在集中精神全力寫作。


    這幾天,夏野一直黏在桌子前麵。從早到晚,幾乎一整天都在書桌前。唯一會離開的時候,隻有吃飯、洗澡、睡覺等最低限度的活動。除此之外的時間,都專心一意地拿著鋼筆在原稿紙上揮舞。


    以前我就曾經見識過夏野驚人的集中力,一旦開始寫作,就算旁邊發生強盜殺人事件她也渾然不覺。對於她的集中力,我雖然不意外,但是最近的專注程度實在是我見過的最高等級。那種魄力,用「陰氣逼人」來形容是最恰當的了。她不斷寫作,讓人不由得覺得:「所謂的寫作狂就是這樣吧。」


    喀哩喀哩喀哩喀哩喀哩。


    夏野的鋼筆在原稿紙上疾走的聲音。


    唰啦唰啦唰啦唰啦唰啦。


    我的前腳翻卷書頁的聲音。


    兩個聲音,在客廳奏出和諧的交響曲。


    並且包圍著我們。


    所以今天,我也放心地致力於閱讀。


    「早安,和人。」


    『喔哇!?』


    從出乎意料的方向傳來聲音,我反射性地慘叫了一聲。


    突然出現在我頭頂上方的,是熟悉而麵無表情的一張臉。像湖麵般澄淨的雙眼,剪得整整齊齊的瀏海,穿著和服的少女。


    姬萩紅葉正看著我。


    『紅、紅葉!?為什麽你在這裏!?』


    我慌慌張張地環視周圍,這裏是我熟悉的夏野家客廳。我在平常那張鋪著黑色毛毯的小床上。太好了,我並沒有像以往那樣,在不知不覺中被綁架到姬萩家去。證據之一,就是我可以聽到夏野寫字的喀哩喀哩聲。


    「我來了。」


    『……啊?』


    紅葉微微歪著頭,喃喃自語似地說道。如果光聽這句話,會覺得聽起來還滿可愛的,惹人憐愛。可是,說出這句話的,是麵無表情、用不帶感情的語氣說話的,我所熟悉的那個紅葉。另外,再加上其他種種理由,完全糟蹋了她的可愛之處。


    『等一下,春海!紅葉難得從塞得滿滿的行程裏擠出時間過來,你那種百無聊賴的表情是怎麽回事!!揍扁你喔!!』


    糟蹋的理由之一,我熟悉的妹控烏鴉。


    「真是的,這次的入侵真是辛苦。沒想到玄關門的材質竟然會換上『任何鑽頭都無法貫穿的金屬』。可是,能劈開那種東西,代表我也有所成長了吧。」


    糟蹋的理由之二,我熟悉的戰鬥女仆。


    嗯,都是這些家夥害的。


    『喂,你們這些家夥為什麽會在這裏?』


    姬萩紅葉、姬萩九郎、森部佐茅,兩人一鳥。三月底在監獄島的事件告一段落之後,他們就搬到我跟夏野所住的大廈「immercte新稻葉」。如今,姬萩一家的成員集合在夏野家客廳。


    「和人,我今天是因為有事才過來的。」


    『有事?怎麽了?又想要我教你什麽嗎?』


    自從前幾天一起出門之後,紅葉動不動就會丟出一堆問題「這是什麽?」「那是什麽?」嗯,她是為了瞭解外麵的世界而離開監獄島的。讓她產生這種想法的我,不會吝嗇回答問題。不過……


    『現在我最想教你的詞匯是非法入侵。』


    「非法入侵?那是什麽?」


    『現在!你們這些家夥!所幹的好事就叫非法入侵!!』


    為什麽會一副理所當然地侵入別人家?你們一定沒有得到夏野的允許對吧!?還有,女仆喃喃說了一句讓人很難漏聽的話,便我非常在意。所謂的玄關大門,應該是我們家的玄關吧?劈開?你把它劈開了!


    『等等,春海,你那是什麽語氣!請不要把那些骯髒的字眼教給紅葉,你這隻惡爛狗!!』


    『還敢說!?你自己比我髒一億倍吧!?』


    那隻妹控烏鴉姬萩九郎所說的、足以構成名譽毀損的粗話,我該去向誰投訴?去眼衛生所投訴有用嗎?


    『……唉,算了,你們說有事,是什麽事?』


    雖然不知道他們來幹麽,不過還是快點把他們打發走好了。閱讀的時間可是很珍貴的。


    「不是的,我今天不是來找和人,而是來找夏野霧姬小姐的。」


    『來找夏野?』


    「是的。」


    紅葉說出令人意外的話,我還以為這群家夥一定又是來找我麻煩的。


    『如果要找夏野,她在那邊寫稿子。可是她現在專心在寫作上,想跟她說話大概有點困難。』


    「是嗎?」


    在我們視線的另一端,夏野還是一樣對著稿紙,專心致誌地揮舞著鋼筆,她似乎廳於文思泉湧的作家嗨狀態,完全聽不見我們的聲音。看起來,她甚至連紅葉等人闖淮屋裏都沒發現。


    『現在要是不小心刺激到她,不知道會被怎麽樣喔。要不要下次再來找她?』


    打擾夏野的寫作,就像在睡著的獅子頭上跳踢踏舞一樣不智。那麽可怕的事情絕對不要做。


    『好奇怪啊,我們有先跟她約時間了啊。』


    『約時間?』


    『嗯嗯,我們有先告訴秋山老師,說今天會來拜訪。』


    『是嗎?』


    這就奇怪了。


    要是事先知道紅葉等人會過來,夏野應該會先準備一下才對。至少不會完全無視於對方的存在。難道說她專心寫作,專心到忘了跟人家有約?


    『對了,你們什麽時候跟她約好的?』


    『之前在電梯前,佐茅小姐和秋山老師擦身而過的時候約的。那時,她們的確是兵刃相向,而且好像約了今天的時間來拜訪。』


    『那種東西能叫做約時間嗎?』


    憑什麽覺得這樣就可以把時間約下來?所謂兵刃相向,所能傳達的應該隻有殺意或敵意之類的東西而已吧?而且為什麽會在大廈裏兵刀相向?這裏又不是桶狹間、長筱、或關原(注1)之類的地方,而是一個和平的居住空間啊。


    「原來如此,所謂的預約時間,是透過兵刃相向來進行的啊。」


    『並不是好嗎!?』


    注1均為日本古代曾發生戰役之處。


    「我一直以為,所謂的預約時間,是透過口頭或文書,彼此確認對方的行程,然後決定見麵的時間。沒想到有人會用兵刃相向的方式來約。」


    『你說對了!!答對了!!』


    紅葉麻煩的地方就在這裏。紅葉所展開的問題攻勢,那些問題,對於過著普通生活的人而言都是常識。一言以蔽之,紅葉完全不瞭解這個社會。因此,當她提出問題時,回答的人


    絕對不可以鬆懈。要是隨便說說,看似平淡無奇的問題,和看似平淡無奇的回答,這些普通詞匯都會被她解讀成相當扭曲而激烈的意思。


    「但是很不巧,我沒有帶刀刃的習慣,射擊武器可以用來預約時間嗎?我認為要在遠距離的情況下決定時間時,這樣應該非常方便。可是,要是對方被打飛的話,就沒辦法確認他的意思了。」


    『我不是說過、事情不是那樣的嗎!?拜托你不要光記那些奇怪的東西好嗎!?』


    『喂春海,你幹麽用那種語氣對紅葉說話!!』


    『少囉唆!!』


    再這樣下去對話根本無法進行,也沒辦法看書。


    本來想說夏野終於不會來吵我了,結果這次換這些家夥來亂。神啊,您就那麽不想讓我看書嗎?


    喀哩喀哩喀哩喀哩喀哩。


    當我們你一言我一語時,夏野仍舊繼續寫稿,似乎沒有注意到我們。


    『紅葉,九郎先生,抱歉,我想今天你們還是先回去吧。我等一下會跟夏野說你們有事找她,我們改天再約個時間……喂、那個女仆在幹麽!?』


    我回頭一看,出現在眼前的是糟糕至極的情景。


    我隻不過稍微移開視線而已,戰鬥女仆森部佐茅已經靠近了趕稿中的夏野。


    佐茅雙手架著名叫「穢殺刃」的危險掃帚,朝夏野高高舉起手中的武器,掃帚前端是似乎可以把人類一分為二的銳利刀刃。


    「喝!!」


    似乎沒注意到我的驚訝,佐茅已經采取行動。


    朝夏野揮出的刀刃,足以奪去性命的威力,壓倒性的暴力,死亡的氣味。


    閃過我腦中的,是先前的記憶。咖啡店的場景,因為突如其來的事件而愣莊的自己,文風不動的作家。


    繼續寫著原稿的夏野。


    迫近眼前的致死危機。


    當這兩件事在我心中結合時,在來不及思考的情況下,我的身體已經動起來了。


    『——住手!!』


    意誌追上了身體的行動。


    我一心一意奔向放在客廳另一端的,夏野的書桌。


    我不知道佐茅在想什麽,但是我不可能放著眼前的情況不管。如果言語下通的話,隻有靠行動來阻止了。


    那時我的身體擋在她麵前。


    那麽,這次也可以擋住。


    『拜托、要趕上啊!!』


    我朝著一動也不動的夏野撲過去。就算我沒辦法擋住朝夏野揮過去的刀刃,但至少可以靠撞擊力道讓夏野稍稍移開,這樣一來就能避開最糟糕的情況。


    所以,我用盡全力朝夏野撲過去。


    可是,佐茅的刀刃在我眼前停下。


    「咦,在這種距離之下,即使殺氣當頭也沒有注意到,精神果然非常集中。真不愧是足以跟我們家小姐並立的作家啊。」


    『咦?』


    佐茅悠閑地喃喃說著,就像是根本沒有要傷害夏野似的,平穩地喃喃說話。揮舞的刀刃,並沒有朝夏野劈下,而是停在夏野身旁。那個位子,剛好是我準備撞過去的地方。


    我飛撲過去的軌道,和刀刃產生交會點。


    也就是說。


    『噗哇啊!?』


    我狠狠撞上刀刃側麵。


    ※


    『……嗯?』


    我睜開眼睛,在模模糊糊的視線中,看到的是跟剛才一樣的客廳情景。不同的是,夏野已經沒有在寫作,而佐茅像個女仆一樣服侍在側。


    然後,我被人倒吊在天花板上。


    『嗚哇,好久沒這樣了。』


    在失去意識時被人用繩子倒吊起來。該怎麽說呢,好懷念的處罰啊。


    最近日子過得太平穩,已經很久沒有像這樣倒立看世界了。不過話說回來,倒吊之類的姿勢對身體實在不好。


    「哎呀,你醒啦,倒吊狗。」


    『早安,夏野小姐。突然這麽要求有點不好意思,可以請你說明一下嗎?』


    「說明?需要什麽說明嗎?」


    『我是說,叫你說明一下把我吊起來的理由!!』


    夏野手上端著佐茅泡給她的紅茶,直直盯著我看。明明就是一副午茶時間的氣氛,然而她做的事卻是把狗倒吊起來。在演邪惡貴族嗎你。


    「隻是被倒吊而已有什麽不滿嗎?話說回來還有其他倒吊方式,像是隻用繩子綁住尾巴倒吊起來之類的……嗯,這個方式滿新鮮的,要試試看嗎?」


    『到底有沒有在聽我說話!?快點把我放下來!!』


    說起來,我什麽壞事都沒有做啊?沒有說奇怪的話,隻是乖乖地看書而已。而且還代替正在寫作的夏野好好招呼客人,應該要褒獎我才對吧。為了獎賞我,就算我在本田書店買書買到爽也不會受處罰才對。


    「……是啊,對於一隻在我寫作時突然從上麵掉下來、把我寫到一半的稿紙毀掉的擾人狗,這種處罰有相稱嗎?看起來好像不太夠的樣子。」


    『咦?』


    突然從上麵掉下來?


    把稿紙毀掉?


    『……咦?』


    我轉動腦袋,看向桌子。


    放在那裏的稿紙,剛才夏野忙著在上麵寫字的稿紙,被折得亂七八糟。簡直就像是突然有什麽東西撞到稿紙似的,情況淒慘。


    「呃、嗯,不知道我有沒有想錯,你是在擔心我吧?我剛好也想休息一下,所以,就特別把你倒吊起來,原諒你的行為。」


    『難、難道,那些被折到的稿紙是……』


    我撞到那個女仆的掃把摔下來時,被我毀掉的?


    「不過,既然你本人無法接受這種說法,那就沒辦法了。平常那麽寶貝書本,卻這樣糟蹋稿紙,你的自尊心應該也無法允許這種事發生吧?沒關係的,我也為你準備了很重的處罰……直的跟橫的,哪一個比較好?」


    『那什麽選項啊!?』


    順著她的語意繼續下去,等著我的也隻是超級殘暴的刑罰而已吧!?難道這是在討論要縱切我的身體還是橫切我的身體!?


    「來,選一個吧,我就特別優待你,還可以選擇被砍碎喔?」


    『選你個頭!不不真的很抱歉!我對那些稿紙真的感到很抱歉!就這樣吧!這樣倒吊就可以了!所以拜托你把剪刀收起來!』


    夏野一邊用手指轉著銀色剪刀,一邊啜飲紅茶。表情看起來雖然不爽,但是語氣聽起來卻顯得很開心。是邪惡國王嗎你。


    「哎呀,還真好喝。」


    「那當然,這可是為了小姐而全力泡出來的紅茶。」


    那個女仆在夏野喝光的杯子裏倒入紅茶。喂喂,看到眼前有一隻被倒吊起來的可憐狗狗時,你難道都沒有什麽要說的嗎?現在不是優雅地幫人家倒紅茶的時候吧?我會變成這樣都是你的責任啊。


    「不過,這種倒吊手法實在很高明,應該也會加上拷問吧?真不愧是足以跟小姐並立的作家,使用繩子的手法也很高明。」


    『你誇獎的點也太奇怪了吧!?』


    那種並立方式真的可以嗎?


    「對了,你為什麽會在這裏呢?姬萩紅葉。」


    夏野把茶杯放在矮桌上,轉頭看向紅葉。


    「這裏是我家,夏野家。你家在隔壁,姬萩小姐請窩回你家吧,這裏是夏野家喲。」


    夏野突然用充滿敵意的樣子挑釁紅葉,呃呃為什麽要強調自己的姓氏兩次呢?


    「說起來,我換了特別訂製的鎖,應該沒有那麽容易進來才對,難道是你開的嗎?你這隻門狗。」


    『絕對不可能有那種事的,夏野大小姐。』


    「嗯嗯,雖然有點麻煩,


    不過沒關係,我還是把它劈開了。」


    『果然是用劈的嗎!?』


    女仆很乾脆地說出實情。這不是可以風清雲淡一筆帶過的事情吧。這是犯罪行為啊?我一定要再強調一下。


    「啊?你這個廢物女仆到底對別人家的門幹了什麽好事啊?喂喂姬萩紅葉,竟然會破壞別人家的門,你們家的女仆也太沒教養了吧,身為主人,你要怎麽負責?」


    「你在說什麽啊?你還不是曾經破壞我們家大門?彼此彼此而已。再說,我們一直按門鈴也都沒有反應,不得已隻好這麽做。」


    「啊?」


    看到夏野用銳利視線瞪著紅葉時,佐茅插進來說道。


    「我們之前應該已經跟你約好今天要拜訪的時間了。明知如此,你卻還是把門鎖上,不管我們怎麽按門鈴都沒反應。所以我們隻好強行闖入,這樣有什麽不對嗎?」


    『我已經不知道應該從哪裏開始指責了。』


    這是哪個世界、哪種層次的常識啊?


    「你們今天要來?什麽啊,我從來沒聽過這種事啊。」


    「你忘了嗎?大約三天前,我們在電梯口擦身而過時,我們不是兵刃相向嗎?一看到你,我就斜肩劈下去,你躲過我的攻擊,並且反擊。就在我們不知道打到第幾回合時約好的。」


    『所以說,這是你在腦中自己想像的約定嗎?』


    「啊啊,這麽說起來的確有這回事,我寫稿寫得太入迷,完全忘記了。我們是約今天沒錯。」


    『這樣也行!?』


    用兵刃相向的方式來約時間!?竟然有這麽新潮的方式!?


    搞什麽啊,這種約時間的方法也太極端了吧。可以不要用這種一般人類尚未到達的境界來約事情嗎?或許某顆星星上的某個戰鬥民族,真的可以用這種方法來約時間吧。


    夏野臉上完全沒有疑惑的神色,彷佛完全聽得懂那個女仆所說的話。


    「所以說,姬萩紅葉有事找我是嗎?」


    「是的。」


    紅葉往前移動輪椅。


    夏野抬頭瞄了我一眼,用強硬的視線看著紅葉。


    「沒聽到我在問你嗎?到底有什麽事?」


    紅葉似乎完全不把夏野的視線放在眼裏,像平常一樣麵無表情。


    「是的,我是為了即將舉行的簽名會而來找你。」


    她平靜地回答。


    〈以下詞匯收錄於名詞表〉


    【作家嗨】作家一頭栽進集中而連續的寫作活動時,所呈現出來的某種放空狀態。進入這種狀態的作家,無法接收到來自外界的刺激,而化身成一台隻會把故事輸出的機械。至於截稿前的修羅場狀態,則又是另一回事。


    【極限約定】為了連一分一秒都必須珍惜的忙碌商業人士而開發出來的瞬間預約締結術。從彼此刀刃交會的角度、時間、速度,不必停下腳步就可以把時間約下來。日本的一流業務員們都理所當然地使用這種技術。


    簽名會。


    令人心跳加速的那個詞匯。


    那是預定在最近舉行的聯合簽名會,由秋山忍、姬萩紅葉,以及秋月真岸三個人氣作家聯合出席。


    第一次聽到這個消息,是三月底秋山忍原稿遭竊事件發生的時候。為了把夏野她們聚集在一起,曾以這個聯合簽名會為藉口發出了通知。


    在原稿遭竊事件發生之後,變成烏鴉的九郎先生登場。為了和紅葉見麵,大家去了監獄島。而紅葉她們家搬來之後,我們又莫名其妙地去了一趟遊樂園。最近因為發生太多諸如此類的事情,所以我已經把聯合簽名會的事情拋到九霄雲外去了。


    或者該說,我根本不認為這個簽名會能辦得成。畢竟,那次的原稿遭竊事件是鈴菜自導自演出來的,所以我一直覺得,有關簽名會的事,也是她信口胡歌出來的事情。


    可是,根據九郎先生的說法,在自己死後,有關簽名會的作業已經全部交給鈴菜。書店、出版社、各相關單位也都已經聯係、協調完畢。


    接下來,隻要得到作家們的首肯就可以了。呃,真岸那裏是不必傷腦筋,然而,光是要得到夏野和紅葉的首肯,就是一個天大的難題。其實他們隻是想把最難的事情留到最後才做吧?


    可是,本來不願參加的夏野,也就是秋山忍,結果卻表明願意參加。而姬萩紅葉也跟著表示她要參加。


    從先前的遊樂園事件之後,夏野和紅葉之間的氣氛不知為何都一直處於劍拔弩張的狀態。我不曉得細節,不過,同樣身為作家,彼此之間應該有很多不為人知的摩擦吧。畢竟夏野這個人,擁有一種光是走在路上就可以跟別人吵起來的天賦才能。可以算是天生的麻煩精吧。


    總之,她們決定用來解決糾葛的地點,就是這次的聯合簽名會。


    順帶一提,舉行簽名會的會場,是大型書店——大和書店。在那裏發放的簽名會號碼牌,聽說是瞬間秒殺。這也難怪,之前從來未曾在媒體曝光的蒙麵作家秋山忍,終於要現身了。如果是秋山忍的讀者,就算把全部家當拿去抵押也都要來參加。我就會這麽做,連續排個五次。


    『……呃嗚哇!?』


    突然間,眼前閃過一道銀色的閃光。捆綁我的繩子瞬間四分五裂,原本被綁住的我因為地心引力的關係直接往下掉。由於事情發生得太突然,我連調整姿勢都來不及,就這樣倒栽蔥直接朝桌子撞下去。


    「說明這些事情辛苦了。為了獎勵你,就讓你享有在我膝蓋上聽大家說話的權利吧。」


    在差點直接撞上桌子之前,夏野伸手接住我,就這樣把我拉到她的膝蓋上。


    『那個,偶爾我也希望能用普通一點的方式下來……』


    「怎麽?在我膝蓋上有什麽不滿嗎?」


    『我是對於被吊起來、突然掉下來這件事感到不滿!!為什麽每次每次都要把我吊起來!?』


    「因為你太矮了,視線很難跟你對上,脖子會很痛。」


    『就因為這種理由嗎!?』


    夏野說出了爆炸性的理由。所以說,隻是因為夏野想省麻煩,所以我就必須一直一直遭到這種不人道對待!?


    「我讓你有機會為我省下麻煩,還不感謝我?」


    『這種前所未見的高傲結論是怎樣!哇不要用剪刀對著我!?快要刺到了!不、已經刺到了!?你刺進去了對吧!?』


    算了,先不要討論我的狀況。


    秋山忍。


    姬萩紅葉。


    秋月真岸。


    誰也不輸誰,一群超人氣作家們。


    這三個人聚集在一起,本身的重要性和話題性指數破表。足以代表現代文壇的三個年輕人氣作家聯合舉辦簽名會,無論是在圈內圈外,這個活動的動靜都是大家目前最在意的焦點。


    如果能活著參加那場簽名會,那麽我現在的困境,都不算什麽了。


    大概,都不算什麽吧。


    「所以,簽名會怎麽了?」


    結果,我還是坐在夏野膝蓋上聽紅葉說話。


    因為覺得有點恐怖,本來很想落跑去旁邊看我的書,但是總覺得隻要我一逃走,有如夏野千手觀音拳般的剪刀攻勢應該會像暴雨般襲來,所以我還是決定乖一點。不管是在膝蓋上或是在我的小床上,反正也都隻是聽她們說話而已。


    「……」


    『紅葉?』


    可是,好像終於可以開始談話了,紅葉卻遲遲沒有開口。


    「……」


    「姬萩紅葉?」


    就算我和夏野開口詢問,紅葉似乎也沒有要開口的樣子。不惜把玄關鎖四分五裂、硬是闖進夏野家的她,現在卻一句話也不說


    ,到底是想怎麽樣?我窺探著她的表情,但她還是一樣麵無表情。不,感覺上她好像有點在鬧脾氣。


    『喂,紅葉,如果想說什麽的話……』


    「……佐茅。」


    「是,小姐。」


    無視於我的話,紅葉把站在一旁的佐茅叫過來,附在她耳邊說了幾句。


    『啊?』


    我聽不見她們悄悄話的內容,可是所謂的有話要說,該不會就是這個吧?就算紅葉再怎麽不知世事,說自己因為有話要說而來拜訪,應該不會隻是這樣說幾句悄悄話就結束了吧!?


    難道說,她想建立全新的對話方式,先把話告訴女仆,再由女仆轉達給我們?不,不必那麽麻煩,隻要直接說不就好了嗎?難道她是那種無法自己開口的人?這是哪個國家的女王啊?


    「我知道了,小姐。」


    紅葉吩咐了幾秒鍾,佐茅像是瞭解了什麽似地點點頭。


    佐茅從紅葉身邊拉開距離,抄起手上的武裝掃帚「穢殺刀」。我以為她會就這樣空揮幾次做幾個假動作,結果她像是要一鼓作氣集中精神似地閉上眼睛。


    「——掃除開始!!」


    充滿魄力地一揮。


    就這樣,從頭頂毫不猶豫地劈了下來。


    『什麽!?』


    佐茅魄力十足的聲音響遍整個客廳。那種魄力,跟之前攻擊夏野時一樣,會讓人不由自主地想要退縮。


    「你要幹麽?」


    然而,跟剛才不一樣的是,攻擊錯開了。這個攻擊並沒有落到夏野身上。佐茅劈頭揮舞掃帚所刮起的風,隻是掠過我的鼻尖而已。除此之外沒有任何影響。夏野也隻是用懷疑的眼神望著這一切,沒有發生任何事情。


    『嗯?怎麽了?』


    不,總覺得我的脖子癢癢的。


    正當我想要確認一下那種細微的異樣感覺時。


    「fish·on!」


    佐茅用力往上揮舞手臂,同時發出吶喊。


    飛起來了。


    『嗚喔喔喔喔喔喔喔!?』


    我飛起來了。


    是物理上的飛。


    我像是被射出的火箭炮似的。


    像是被高空彈跳的繩索往回扯似的。


    我的身體,在客廳的空間裏飛舞。


    『嗚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


    在疾走而過的視線當中,我眼角瞥到夏野慌慌張張朝我伸出手的模樣,然後眼前的景象立刻切換,天花板、窗戶、牆壁、書櫃、地板,眼前景象飛快移動。


    可是,那其實隻是幾秒鍾的事情而已。


    『噗哇!?』


    衝擊力道比想像中來得輕,我落到某個柔軟的物體上麵。


    「完·成·捕·獲!怎麽樣,小姐?」


    「好的,謝謝你,佐茅。」


    然後,從我頭頂傳來的,是佐茅自豪的聲音,以及另一個毫無抑揚頓挫的聲音。那是之前坐在我麵前的,紅葉的聲音。


    『……咦?』


    此刻包裹我全身的,是柔軟的藍色布料。那是紅葉所穿的衣服,一眼就能看出是相當高級的和服。


    也就是說,我的身體。


    瞬間移動到坐在輪椅的紅葉膝蓋上。


    『發生什麽事了!?』


    我腳下是質地很好的藍色布料,非常柔軟。


    我背後也是質地很好的藍色布料,超級柔軟。


    我頭上,是紅葉麵無表情的臉,以及淡紅色的嘴唇,味道聞起來很香。


    結論,我現在正位於紅葉的膝蓋上。


    『可是為什麽會這樣!?我剛剛不是一直在夏野的膝蓋上嗎!?為什麽會在不知不覺中移動過來、這是什麽催眠術嗎!?還是地殼變動的結果!?』


    我本來懷疑這是不是夏野玩的把戲,可是從我這邊看過去,看到的是像是要隨時撲向紅葉的夏野。啊啊,所以這不是夏野的傑作。她看起來似乎正用一種要射殺人的視線狠瞪著我,不過,把它想成是因為視線不良所造成的錯覺就可以了。


    「這是穢殺刀附加的另一種模式,釣竿型態。雖然已經很久沒使用了,不過技術還是沒有退步呢。不管什麽大魚都能釣上來,我畢竟是海邊長大的小孩嘛。不由得讓我想起以前在土佐海上跟巨大鮪魚陷入反覆死鬥的事情。」


    『原來是你幹的好事!?』


    「為了捕捉能陳列在小姐餐桌上的魚產,我開著快艇在全國各地的漁場尋找目標。跟那隻巨大鮪魚的死鬥,是我印象最深刻的事情。僅僅一步之差就會被拖進海裏的那種緊張感,是很值得品味的。」


    『這根本不是一個女仆該做的事好嗎!!』


    你要不要考慮直接回海裏去算了!?


    「哼,把釣鉤甩向那隻笨狗,然後就這樣用『一支釣』的技法把它拉過去,而且是連我都看不清的速度,很行嘛。」


    『怎麽會有這麽危險的釣法!?』


    無論如何這樣都太過分了。用連夏野都無法察覺的速度把釣針甩過來將我釣走,與其說這是釣魚技法,不如說是一種暗殺技術吧!?


    「竟然擅自移動到姬萩紅葉膝上,你到底想怎麽樣呢。這邊諂媚一下、那邊諂媚一下……真是一隻輕浮的大色狗!!」


    『我根本沒有那樣啊!?』


    太奇怪了,我明明沒有做任何事,為什麽要承受這種冷到絕對零度的視線呢?為什麽要用那種眼神瞪著被波瀾萬丈的坎坷命運操弄的弱小狗狗呢?


    「今天就算了,以後再來處置那隻笨狗。」


    『可不可以請你無限期延後這件事啊!』


    「你到底想怎麽樣?姬萩紅葉。」


    夏野的視線從我身上移開,看向把我抱在腿上的紅葉。


    「『想怎麽樣』是指什麽?」


    「指使女仆把我家的狗搶過去,很行嘛你。你不是說今天有事要跟我說嗎?」


    「是的,我今天是為了跟夏野霧姬小姐說這件事,所以才登門拜訪。」


    紅葉似乎完全沒把夏野的視線當成一回事,就這樣從容地收下她的目光。


    「所以,快點把那隻狗還來。現在放了他的話,勉勉強強可以適用三十秒規則,我可以無罪釋放你。」


    「不,不行。我覺得,與其在夏野霧姬小姐膝上,和人更適合待在我膝上。」


    「……啊?」


    「是這樣沒錯吧,和人?」


    『咦!?』


    為什麽把問題丟給我!?


    不不不,這兩個家夥到底在說什麽啊?適合?適合什麽東西?我要怎麽回答才好?總覺得不管怎麽回答都卡卡的。話說回來,現在是什麽情況啊?和人已經什麽都不知道了!!


    「原來如此,沉默就代表肯定。夏野霧姬小姐,既然和人也這麽說了,那麽,我們就開始討論有關簽名會的事情吧。」


    紅葉看著我的反應好一會兒,然後拾起頭如此告訴夏野,同時還比了一個勝利手勢。


    「……是嗎?」


    看那個勝利手勢的瞬間,夏野的臉色和聲音都變了。


    「你、打算、這麽做嗎?」


    她的聲音實在太恐怖了,恐怖到我根本不敢看她的臉。但是,就算不看她的臉,也可以清楚知道她現在憤怒到極點。現在的氣氛,就跟以前我說「你雖然把映見叫做學妹,但是就身體的某部分而言,你根本才是學妹。」時一樣。


    「閉  嘴  。」


    『是對不起我錯了!!』


    我的身體反射性地選擇了道歉。


    「喂,笨狗,你閉嘴一下。我跟姬萩紅葉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要說。」


    『是的我馬上閉嘴!!』


    「等一下我再好好修理你,你就開開心心等著吧。」


    『是的我願意接受處罰!!』


    我隻能順著她的話回答而已。沒辦法,事到如今,反抗絕對是死路一條。


    「那麽我們開始討論吧,關於簽名會的事。」


    我明明陷入了重大危機,紅葉的態度和語氣卻絲毫沒有改變。喂喂,難道就不能稍微幫我說點好話嗎?


    「哎呀,你為什麽擅自主導對話的進行呢?」


    「因為除了簽名會的事情之外,我沒有其他要說的話。」


    「我倒是有話要說,總之,把那隻狗還我。」


    『嗚喔!?』


    紅葉的態度,激得夏野直接采取行動。她伸手抓住我的左前腳。然後就這樣用力把我拉向她身邊。


    「佐茅。」


    「是的,小姐。」


    『嗚哇!?』


    可是,跟在紅葉身邊的森部佐茅不允許這種事發生。她迅速伸出右手,緊緊抓住我的右前腳。


    也就是說,夏野霧姬和森部佐茅,兩人用不相上下的怪力,從左右兩邊分別抓住我兩隻前腳。


    『……咦、這個姿勢……難道、』


    她們同時用力拉扯。


    『喔喔喔喔喔喔喔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咦咦咦咦啊嗚嗚嗚嗚嗚嗚!!』


    這是什麽?這種感覺是怎麽回事!?與其說是感覺、不如說是恥辱!!


    好痛!!超痛!!


    『好、好痛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等、等一下,咦、對不起、請等一下。這樣真的超痛。別開玩笑了,不,雖然她們從來不是在開玩笑,可是現在這種痛法真的跟以前完全不一樣。我被那兩個人分別往兩個不同方向拉扯,根本不能這麽做好嗎!!要斷了!!我的前腳要斷了!!


    「快放開,掃帚女,這是我家的狗。」


    「那可不行,剪刀女,因為這是小姐的命令。」


    『那、那個……這樣下去,可能有一點……危險……痛痛痛痛痛!!』


    當然,我的話根本沒人聽進去。


    「快放開。」


    「不放。」


    『呃、那、那個……救命啊!』


    情況不妙,再這樣下去真的很不妙。我隻不過是一隻迷你臘腸狗而已。身體非常纖細脆弱,不可能承受這兩個人的力量。再這樣下去,一定會上演十八禁的大岡判決劇情!!(注2)


    不行,我要冷靜一點。


    隻要說清楚她們就會知道。隻要她們放手就會知道。


    『啊啊兩位,有話好好說嘛。總之我們先稍微暫停一下,為了讓一切從頭再來,首先就從放手開始吧。沒錯,這樣最好。來喝杯茶,慢慢對話吧。拜托你們放手!好痛啊啊啊啊啊!』


    注2兩名婦女為了確認親予關係而告官訴訟。判官提議借用小孩故為中介比賽拔河,並宣告遊戲規則乃有誠心、出力大而能取勝者,即可擁有小孩的監護權利。然而,在競賽過程中,小孩因不耐拉扯而呼痛哭喊,其中一方鬆手放掉而告敗陣。此時,判官卻仲裁:不忍骨肉受苦而先脫手者,應是小孩母親。因此以判官為名,傳之為「大岡判決」。


    「放手。」


    「你先放。」


    『拜托你們不要吵架、不要再爭了。為了我不要再吵了!像這種情況,先放手的不就贏了嗎!?你們都知道吧!?所以快點放手吧!!』


    可是,扯住我的兩隻手絲毫沒有放鬆。


    一邊像是處於暴怒的情緒中,好像沒聽到我的話。另一邊本來就聽不懂我說的話。


    就這樣,事情朝最糟糕的方向急轉直下,在雙方打退堂鼓之前——


    『咦咦!?』


    我的身體會先到達極限。


    承受來自兩方的拉力,我的背部側邊發出了自己從沒聽過的乾澀聲響。


    隆了!要裂開了!我會裂開!!我好像快要被撕裂了!!


    雖然已經差不多習慣了被斬的情況,但是被撕開可是頭一次遇到、我正麵臨超大危機!像這麽痛還是第一次啊!!


    『啊、啊啊、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痛痛痛痛痛痛啊啊啊!!』


    「你看,這隻狗看起來好像很痛的樣子,你先放手吧?」


    「是嗎,反正我聽不懂它的話。」


    『痛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不,我到底做了什麽?


    我隻是突然被卷進這場糾紛而已啊?


    聽我說!快放手!我快被殺掉了』


    可是無論我怎麽泣訴,拉著我的力道卻絲毫沒有減弱。這兩個人似乎完全沒有要放手的意思。至於紅葉,她隻是一邊喝著佐茅泡的紅茶,一邊優雅地欣賞這兩個好戰者之間的戰鬥。完全不覺得有要救我的意思。


    不行,意識越來越模糊,靠著痛楚,勉勉強強維持清醒。


    『真是的,春海,你怎麽會發出那麽丟臉的聲音啊。』


    『九、九郎先生!?』


    在快要被撕成兩半的我麵前,一隻烏鴉從天而降,是姬萩九郎。他就停在我麵前,發出驚訝的叫聲。


    『因為春海磨磨蹭蹭,才會讓紅葉重要的話題沒辦法繼續進行下去。你到底在幹麽啊,真是的。』


    『為、為什麽不去跟那兩個人說!?快救我啊!好痛!這樣真的超痛!!我的身體到處發出了不該發出的異樣聲音!我快被撕開了啦!』


    『被撕開就算了吧。』


    『怎麽能就這樣算了!!』


    還有,不要停在我身上,被烏鴉的體重一壓,就更痛了啊!


    『真沒辦法,春海,既然你都這麽說了,那我就幫你一下吧。』


    『謝謝你啊啊啊啊!!』


    太好了,得救了。眼前的烏鴉,看起來就像神明的使者一樣。


    真不愧是跟我有著同樣遭遇、一路掙紮奮鬥過來的夥伴!有著人類之心的動物夥伴,應該要好好相處才對!就算每次都差點被它推進陷阱、就算真的掉進它的陷阱、就算在圖書館門口差點被它刺殺、就算被它打了莫名其妙的藥品,隻要它現在能幫我,一切恩怨就能放水流走。過去的事情怎麽樣都無所謂,現在好好相處才是最重要的!


    『那麽,春海,你把這個吃下去。』


    說著,九郎先生掏出的是透明的小膠囊,裏麵裝著某種淡黃色的液體。


    『隻、隻要吃下那個就可以得救了嗎!?就可以從這個地獄解脫了嗎!?』


    『是的,吃下這個就能得救。』


    「我、我我我隻是隨便問一下,這應該不是毒藥吧!?你說要救我,應該不會讓我吃什麽『隻要吃了這個就能解脫』的東西吧!?」


    『啊哈哈,春海真是的,你看書看到走火入魔了吧。這怎麽可能會是毒藥呢?』


    太好了,不是毒藥啊。那麽會不會是吃了之後能讓身體變得跟橡膠一樣自由伸縮,或者像瑜伽大師一樣能自由扭曲身體的藥呢?啊啊隻要能幫我脫離這種狀況不管是什麽都可以啦!


    『是喔,快點讓我吃!我的身體要裂開了!!』


    『好的,一吃下這種藥,身體狀況就會變得很好,整個人充滿精神。』


    『很好、快點給我吃!』


    我全身已經開始發出悲慘的聲音了!


    『嗯嗯,痛苦很快就會消失,你會覺得快樂,不管對什麽東西都變得不在意,會產生一種彷佛升天的快感,覺得什麽都好,這應該


    說是最棒還是最強呢?總之你會充滿幸福的感覺!!』


    『九、九九九九郎先生!?我、我再問一次,那個不是毒藥吧!?』


    『不要讓我一說再說嘛,這不是毒藥。』


    『是、是嗎?那麽……』


    『這是劇毒。』


    『誰要吃啊啊!!』


    到底想要趁亂讓我吃什麽鬼東西啦!?


    『啊啊,不要緊的,這是一種隻會對狗狗產生作用的劇毒,對紅葉或秋山老師沒有任何危險。吃下去之後,隻有體內會產生翻攪的現象,幾乎不會出血,所以後績的收拾也很簡單。來,一鼓作氣、勇敢地死給我看吧—來、一鼓作氣、一口氣吃下去!讓我看看春海的過人之處吧!』


    『你以為這麽說我就會吃給你看嗎!!』


    他已經完全不隱藏自己的殺意了!!


    之前好歹還會做個陷阱讓我跳進去,現在卻已經完全不擇手段了。你難道沒有身為妹控陷阱烏鴉的自尊嗎?現在的你,隻不過是一隻妹控死神烏鴉而已。


    『痛痛痛!!我要裂開了!要裂開了啊啊啊啊啊啊!!』


    在那隻烏鴉想要下手毒殺我的同時,來自兩邊拉扯的痛楚仍然持續著。


    我的身體,仍舊被夏野和佐茅朝兩個不同方向拉扯。


    而在我身後,紅葉麵無表情地喝著紅茶。


    然後在我麵前,那隻死神烏鴉朝我襲來。


    這根本就叫四麵楚歌吧。


    『啊啊真是的、顧不了那麽多了!!』


    我隻剩下一種手段而已。那是最後的手段。雖然會讓我自己身陷危險,不過現在也沒有選擇餘地了。因為再這樣下去,我真的會被撕成兩半,像仿冒失敗的地獄看門狗可魯貝洛斯一樣。


    覺悟吧,春海和人。最重要的是勇氣,無所畏懼的心靈。你可以的,你隻能這麽做。沒關係,總比死掉好。


    一瞬間,我屏住呼吸。


    然後朝生還之路一鼓作氣地喊道:


    『夏、夏野是貧乳——』


    話還沒說完,我的左側閃過一道銀光。從視線一隅襲來的銀色暴力。從窗戶射進來的陽光照耀著它。


    跟我期待的一樣,跟我料想的一樣,這是我今天第二次昏倒。


    好奇怪喔。


    現在隻不過是上午而已耶。


    ※


    「哎呀?為什麽看起來那麽累呢?你這隻累狗。」


    『到底為什麽呢?你要不要用手摸摸自己的胸口想一想?用你那小小的胸部想一下。』


    「想要再死一次嗎?」


    『我不想死,請原諒我。』


    一睜開眼睛,就是如此危險的對話。


    我的身體已經獲得解脫。取而代之的感覺是,覺得自己全身的毛好像變得輕飄飄,不過總比被撕成兩半來得好。我討厭那種死法,簡直像某個冰炎魔團長一樣。(注3)


    注3指漫畫「勇者鬥惡龍」中的冰炎魔團長弗雷劄特。


    「那麽,暫停一下,這樣應該沒有問題了吧。」


    「是的,沒有問題。」


    結果,我窩在平常那張小床上,聽紅葉說話。


    不知為何非得把我放在與夏野、紅葉等距離的地方,拜托不要連小床的位子差幾公厘都要吵好嗎?有必要算得這麽精密嗎?這到底有什麽意義?


    算了,要是隨便開口,隻會繼續發生慘劇而已,所以我決定默默聽她們說話就好。


    話說回來,是紅葉要跟夏野討論事情,其實我覺得自己沒有必要在場,怎樣?我就旱不想再繼續浪費自己的閱讀時間,這樣不行嗎?


    「那麽,姬萩紅葉,有話快說,我沒什麽時間。」


    「好的,就這麽辦。」


    兩位作家終於要進入對話主題了。


    「我要說的是,跟簽名會有關的事。」


    「這個我剛才已經聽過了,簽名會怎麽了?」


    「是。」


    紅葉的聲音沒有任何抑揚頓挫。


    語氣很普通,像是理所當然似的。


    「所謂的簽名會,是什麽東西?」


    她像平常一樣提出這個問題。


    一瞬間的寂靜。


    『……咦、果然是這樣啊?』


    從紅葉剛才的態度,我其實已經猜到了幾分。我知道,對於一直關在孤島的作家紅葉而言,簽名會並不是她所熟悉的事情。對我們而言屬於常識的東西,紅葉往往並不知道。


    可是——


    「啊?你啊,之前不是一直把簽名會簽名會掛在嘴邊嗎?難道你在說的時候根本不知道那是什麽東西嗎?」


    沒錯,在相機的百足屋第一次見麵時,紅葉曾經提過簽名會,並且表明她不參加。所以我一直以為她知道什麽是簽名會。


    「不,我不可能不知道。」


    「那麽,簽名會是什麽?」


    聽到夏野的疑問,紅葉閉上眼睛,一瞬間露出了像是在思考的模樣。


    「是的,我所知道的簽名會,是以書店或展覽館為會場,作家在讀者拿來的書本或簽名板上簽上自己的名字,是這樣的活動。雖然沒有實際看過,但我知道這是一種讀者服務。」


    『……說對了。』


    因為是紅葉,我本來以為她一定又會說出不著邊際的「紅葉式」簽名會定義,沒想到從她口中說出的,是非常普通的簽名會定義。雖然聽起來像是字典才會出現的硬邦邦說明,不過內容完全沒有奇怪之處。我讓自己差點反射性點燃的吐槽回路冷靜下來。繼剛才對「約定」的定義,她已經連續說對兩件事了,真是奇跡啊。


    「你很清楚嘛。那麽,你還有什麽想問的?」


    「夏野霧姬小姐之前說過:『我們在簽名會上一決勝負』。」


    「嗯嗯,我的確說過。」


    「那麽,請問您打算如何一決勝負呢?」


    紅葉提出疑問。


    「就我所知,所謂的簽名會並沒有任何競爭。所以,您到底打算用什麽樣的形式來一決勝負呢?」


    的確,這是個理所當然的問題。


    所謂的簽名會,並不是用來一爭高下的活動。基本上這是讓參加的讀者與作家進行交流的活動,沒有空間讓作家們決勝負。或者該說,這是一個讓讀者和作者接觸的重要場合,跟競爭完全扯不上關係。


    在那麽和平的活動裏,想讓作家們一決勝負,夏野到底打算怎麽做?


    「什麽嘛,原來你是來問這件事的啊?姬萩紅葉,看來你真的不知道簽名會是什麽東西。」


    『咦?』


    夏野若無其事地說著。


    「所謂的簽名會,會有數十個、甚至是數百個讀者在作家麵前排隊,對吧?」


    夏野一副自信滿滿的樣子。


    「所以,看誰打倒的讀者數量比較多,誰就贏了呀。」


    『不可以打倒讀者啦!!』


    我的吐槽回路立刻點燃。為什麽可以自信滿滿地大放厥訶啊,這個剪刀作家。


    我本來覺得,基本人格沒救就算了,至少身為作家時,她的人格還算正常,沒想到連這方麵部已經中毒了嗎!?


    「原來如此,所謂的簽名會原來是這樣的活動啊。的確,如果以打倒的人數為準,就可以明確地分出勝負。謝謝,原來我所知道的簽名會定義是錯的。」


    『等一下、紅葉!你沒有錯!這家夥說的簽名會定義才是錯的!』


    「哎呀哎呀哎呀,竟然敢插嘴否定主人的話,真是一隻沒有教養的狗啊。你想要一輩子都待在監牢裏嗑冷飯嗎?」


    『向昏君進諫,是身為忠臣的工作!!』


    傷腦筋,紅葉好不容易說了正確的話,這次又換這家夥來亂了。不諳世事的紅葉要是這麽說的話也就算了,沒想到竟然連夏野都說出這種話。


    『嗯、不對……?』


    等一下。


    仔細想想,不止姬萩紅葉沒參加過簽名會,夏野……秋山忍平常也是從不與外界往來、默默寫作的蒙麵作家。秋山忍根本沒有參加過簽名會之類的活動。


    也就是說,夏野所說的話並不是在開玩笑。難不成……


    『喂、夏野。』


    「怎樣,笨狗。」


    『難道你……真的不知道簽名會是什麽樣的東西嗎?』


    「啊?說什麽蠢話啊,我怎麽可能不知道?」


    聽到我的問題,夏野絲毫沒有動搖,一臉平靜地回答。


    『說、說得也是,你怎麽可能不知道。』


    「那還用說,你以為我是誰啊。」


    『嗯嗯,是我不對。不過我姑且問一下,所謂的簽名會,感覺起來應該是什麽東西?』


    「很簡單啊,就是以書店或展覽館為會場,作家在讀者拿來的書本或簽名板上簽上自己的名字。總之也就是一種讀者服務。」


    『你絕對不知道那是什麽!這根本跟紅葉剛才說的一模一樣!』


    這種既視感是怎麽回事?還是說,這裏是另一個平行世界?


    「哎呀,我知道理論啊。」


    『咦,原來你知道理論啊,好厲害喲。』


    也就是說,你根本就不知道實務上是怎麽回事對吧?再說,所謂的簽名會,根本不是靠理論就能混過去的事情!


    「沒錯,我不知道什麽是簽名會。」


    夏野用一副若無其事的表情說道。


    『竟然能這麽乾脆地重新開啟話題,你這家夥真是的。』


    「沒辦法啊,我又沒參加過那種東西。其實隻要實際做一次就知道了,可是我沒有那種機會。」


    『為什麽你會不知道簽名會是什麽呢?』


    「我知道大概的情況,但是不知道該怎麽進行。」


    『總覺得好意外。』


    對於自己不知道的事情會露出近乎貪婪的好奇求知欲,這樣的秋山忍,竟然不知道什麽是簽名會。啊啊,這麽說起來,秋山忍的作品裏,的確從來沒出現過簽名會的場景。


    「什麽嘛,敢這麽說的話,看來你對簽名會很清楚囉?」


    『呃、這個,一般的定義說明還講得出來,可是,我也沒有去過簽名會,所以不知道實際狀況。』


    「看吧,自己明明也不知道,卻擅自評論別人的無知,真是一隻沒有程度的狗啊。就是因為有你這種狗,媒體才會那麽囂張,你就繼續去隨媒體起舞吧。」


    『這樣講也太過分了吧!?』


    為什麽一定要這麽說呢?


    「這樣啊,我懂了。」


    『嗯?紅葉?』


    「我知道要把讀者打倒。」


    『就說不要朝那個方向理解嘛!!』


    「可是如果這麽做的話,會產生計數的問題。如果是用飛彈的話,那麽在這種爆炸威力之下讀者會支離破——」


    『不要再說了!!就說這種簽名會是不對的!』


    所謂的簽名會,應該是一種讓人們充滿興奮的活動。如果真的出現那種充滿暴力的濺血簽名會,應該會立刻被抓起來吧。不要說作家了,就算是身為人類,這種行為也是大錯特錯,請稍微自重一下吧。兩位在各方麵本來就已經很危險了呀。


    「的確,我還沒想過在簽名會上,該用什麽具體的方法來一決勝負。」


    『那麽,為什麽你可以堂而皇之地說要在簽名會上決勝負?你年紀也不小了,不應該一時興起就亂說話噗哇啊!?』


    「隻有沉默的狗才是好狗喲?」


    『我什麽都沒說!我不知道你幾歲!』


    紅色眼睛跟剪刀好恐怖。


    「可是這該怎麽辦呢?既然夏野霧姬小姐也不清楚簽名會是什麽情況,要想出一個有效的決勝方式就很困難了。」


    「哎呀,你在說什麽啊,姬萩紅葉。」


    「嗯?」


    聽到紅葉的喃喃自語,夏野搖搖頭回答。


    像是覺得紅葉說了蠢話一樣。


    「自作主張地做出結論,該說你是要自閉的作家呢,還是該說你不知世事?」


    「你有什麽好提議嗎?」


    「既然剛好有這個機會,我就順便教你一下吧。不知道並沒有錯,現在不知道的話,隻要去弄懂就可以了。」


    夏野從椅子上起身,來到紅葉麵前,她蹲下來,讓視線對上坐在輪椅上的紅葉。


    「去弄懂、嗎。」


    「沒錯,所以我們去搞清楚吧。去搞清楚簽名會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如果不知道,那麽隻要去問知道的人就行了。」


    夏野抬起頭,環視在場的大家。


    「那麽我們要外出了。女仆,快點準備一下,大小姐要出門了。」


    『啊?要出去?』


    「你要把小姐帶去哪裏?」


    「那還用問嗎?」


    夏野露出笑容說道。


    「當然、是帶她去找熟知簽名會的家夥啊。」


    〈以下詞匯收錄於名詞表〉


    【穢殺刃·釣竿型態】穢殺刃的附加模式之一。擁有連大魚重量也能承受的彈性帚柄,可以像弓一樣彎曲,準確地捕獲目標物。之後,要釋放目標或將之毀滅,則取決於使用者。


    【—八禁大岡判決】從兩邊拉扯,即使超過極限還是繼續拉扯,大概會死。


    【透明小膠囊】看起來雖然隻是無臭無味的液體,但實際上是某個國家為了間諜活動而開發出來的速效性犬用劇毒。總之會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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