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拱此言一出,裕王、徐階、張居正三人俱是一副驚訝的表情。這種惡毒的話怎麽可能從堂堂的戶部天官口中說出?


    高拱解釋道:“如今我大明民生凋敝,朝局艱難,原因就在於嚴黨把持朝政,上下其手,貪汙納賄。弄的吏治不清,百姓水深火熱。嚴黨經營多年,就好比一棵千年古樹,樹大根深。要想徹底將這棵大樹連根拔起,就必須燒一把衝天大火!接手經辦賑災事宜的是嚴嵩父子。若餓死了十幾萬災民,那必在朝廷內燃起衝天大火!”


    裕王輕歎一聲:“難道想要搬倒嚴黨,就隻有讓那十幾萬災民餓死這一個辦法麽?”


    徐階和張居正沉默不言。


    他們知道,這是最缺德的一個辦法,同時也是最有效的辦法。


    可徐階和張居正自詡正兒君子。高拱提出這麽惡毒的法子,這二人不想複議。


    “混賬話!”李妃推開屏風,走進了客廳。


    “你怎麽出來了?”裕王問。


    李妃道:“王爺,請恕臣妾無禮!剛才高部堂所言,簡直就是胡說八道!”


    高拱一向看不上李妃這個婦道人家參與政事。他對李妃沒有半分好感。


    “還請李妃賜教,我剛才說的話混賬在何處?”高拱不卑不亢的說道。


    李妃正色道:“這天下是朱家的,遲早是裕王爺的。難道裕王爺堂堂儲君,要像那些隻會行陰謀詭計的春秋縱橫家一般,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十幾萬子民餓死?你們難道要讓王爺做桀紂之君麽?災民們嗷嗷待哺。王爺要做的,是想盡一切法子,救他們的命!而不是借十幾萬災民的冤魂,去攻擊嚴黨!”


    高拱心中暗罵:婦人之仁。


    張居正卻開口道:“王爺,臣以為李妃娘娘所言極是。”


    李妃用感激的目光看著張居正。


    高拱笑道:“救十幾萬災民的命?現在管著賑災事宜的是嚴嵩父子!難道我們要幫他們在皇上麵前出彩麽?退一萬步說,就算我們想救災民,嚴黨把控著朝局。我們運多少糧給粥場,他們就會貪墨多少糧!不知李側妃、張部堂有什麽法子救災民於水火?”


    張居正道:“法子嘛,還需從長計議。”


    裕王疲倦的擺了擺手:“今天就先議到這裏吧。”


    徐階、高拱、張居正告退。


    裕王喝了口茶,問李妃:“你前些日子不是說,要對付嚴黨,就必須以毒攻毒。高拱這人心腸毒辣,是以毒攻毒的不二人選。怎麽今天你倒跟他唱起了反調?”


    李妃道:“王爺,以毒攻毒是對付嚴黨最好的法子。可卻要有度!堂堂嘉靖盛世,若幾日內餓死十幾萬災民,我朱明皇家,將失去民心!難道王爺您今後想做一個沒有百姓擁戴的皇帝?”


    裕王沉默不言。


    第二天清早,賀六領著漕幫的人,給粥場送來了幾百大車精米。


    賀六找到楊煉,拱手道:“楊世兄,這些米是我捐給災民們的。你這些天費費心,在粥場這邊盯緊點,切莫讓粥場的那些官員們將這些精米私分!”


    楊煉點點頭:“我替大興、宛平、良鄉、固安、永清、東安、香河、昌平八縣百姓謝過賀大人了!放心,我一定在粥場盯緊,讓你捐的每一粒米都用在災民身上。不過。。。。”


    賀六問:“不過什麽?”


    楊煉直言不諱的說道:“不過賀大人,你救得了災民們一時,卻救不了災民們一世!”


    賀六啞然。良久才開口說道:“楊世兄,你不會又想給皇上上折子了吧?”


    楊煉點點頭,答道:“我為官二十多年,見了太多民間疾苦。如今大明民生凋敝,窮苦百姓都快活不下去了。究其原因的原因,是因為奸黨掌控朝局。。。。”


    賀六壓低聲音問:“楊世兄,你打算參嚴閣老、小閣老?我勸你不要以卵擊石。”


    楊煉笑道:“以卵擊石?不,是精衛填海!即便我倒在嚴嵩父子麵前,我相信,會有數不盡的有良知的官員前赴後繼。”


    賀六道:“楊世兄,我勸你別動這個念頭。你隻是個縣令,無權向皇上直接呈折。從知府衙門,到按察使衙門、巡撫衙門、六部、內閣,到處都是嚴黨。隻要他們在其中一個衙門扣下你的折子,你的折子便會石沉大海!恐怕皇上還沒看到你的折子,你便被嚴黨中人陷害入獄甚至掉腦袋了。”


    楊煉道:“這我已經想到了。所以,我這次上折子,會用一個萬全的方法。”


    賀六問:“什麽萬全的辦法?”


    楊煉的嘴角掛著一絲笑意,幾乎是從牙縫中蹦出兩個字:“死諫!”


    二人正說著話,粥場之內突然響起一聲通傳:“工部營繕司郎中薛大人視察粥場嘍!”


    一個獐頭鼠目的從四品官員走到粥場中央的高台上,大聲說道:“開設粥場,賑濟災民,這是皇上敬天愛民的恩典!嚴閣老、小閣老體恤百姓的善政!你們吃著碗裏的米,要時時刻刻念著皇上、嚴閣老、小閣老的好!”


    賀六聽後,心中暗罵:嚴嵩嚴世藩連災民的活命糧都不放過,災民們還要念他們的好?薛揚,你真不愧是嚴家豢養的一條狗。


    就在此時,老胡身著飛魚服,腰配繡春刀,領著五六十名錦衣衛力士衝上了高台。


    老胡高聲令道:“將罪官薛揚拿下!”


    力士們一擁而上,頃刻間便將薛揚捆成了粽子。


    薛揚怒道:“瞎了你們的狗眼,敢挾持本官?你們可知道我是誰?”


    老胡笑了笑:“知道,你不就是小閣老在工部養的那條叫薛揚的狗麽?”


    老胡又指了指身上的飛魚服:“看清楚了。我們是北鎮撫司的人!”


    薛揚似乎並不怕北鎮撫司,他厲聲道:“北鎮撫司又怎麽了?你們錦衣衛的陸指揮使都要賣我們嚴閣老幾分薄麵!北鎮撫司的劉鎮撫使,還是我們小閣老的義兄弟!”


    老胡笑了笑:“可惜,我不是陸指揮使,不用賣嚴閣老麵子。我也不是劉鎮撫使,不用跟你們小閣老談什麽兄弟情義!記住,抓你的人名叫胡平,是錦衣衛十三太保裏的老三!薛揚,你連災民的救命糧都敢克扣轉賣,你的良心難道讓狗吃了麽?給我帶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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