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慶帝一道聖旨,高拱起複回京!


    賀六在北鎮撫司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心中產生了一個疑問。


    那個姓邵的江湖遊俠,先去拜會了徐階,又去拜會了高拱。沒過多少日子,皇上就下旨讓高拱重新入閣?這也太巧了吧?


    賀六深信,人世間的任何事,沒有巧合,隻有巧合的假象。


    可一個混跡市井的草民,是如何撬動朝局,讓一個致仕的閣員重新入閣的?


    賀六找來徐胖子,吩咐他:“老七,讓你手下的耳目幫我查一個人。這個人是個遊俠。人送外號邵大俠。他在江湖中好像很有名氣。讓你的弟兄把他查個底兒掉,盡快將他的底細報給我。”


    徐胖子道:“好,六哥。對了,我接到河南那邊的飛鴿傳書,高拱乘坐的馬車已經離開了開封府。”


    賀六聞言悵然若失。徐老首輔費盡心機,利用子虛烏有的恩科舞弊案,以自己的歸隱,換來了高拱的致仕。可現在,功虧一簣!高拱一回京,將處處掣張居正的肘。張居正苦心經營的諸多革新方略,怕是要付諸東流了。


    下了差,賀六沒有騎馬。他牽著馬,心事重重的走回了家。


    賀府之中。老胡這個老頑童,正拿著一根魚竿,跟忠兒在金魚缸旁釣金魚呢。


    賀六見狀道:“老胡。這缸裏的金魚是李如柏前幾日送來的。你們爺孫倆這麽折騰,要是把它們都折騰死了,香香不得跟你們玩命?想釣魚,你不會領著忠兒去永定河釣麽?”


    老胡笑著回答:“我老了,腿腳不便。忠兒正是小猴子一樣的年紀,兩條小腿兒就愛四處亂竄。我怕帶他到河邊,一個追不上,他再掉河裏,喂了永定河裏的王八。”


    五歲的小忠兒嘟著個嘴:“胡爺爺,你才喂王八呢!”


    老胡竟跟小忠兒鬥起了嘴:“你敢咒你胡爺爺喂王八!你不孝順。哼,告訴你吧。知道為什麽咱倆釣了一下晌也沒釣上來半條魚麽?因為啊,咱們用的是直鉤!”


    賀六坐到老胡身邊:“老胡,跟你說件正事。皇上下旨,宣高拱入京了。”


    老胡聞言色變:“什麽?這可是大大的不妙啊!平白無故的,皇上為何要重新啟用他?”


    賀六道:“我老覺得,這件事跟那個邵大俠有關。”


    老胡點點頭:“老六啊,別小看這種小人物。官場之中,有掮客一說。專門給官員們搭橋鋪路、穿針引線。官員們不便收的錢,他們去收。官員們不便行的賄,他們幫著去行。我看那邵大俠,十有八九就是個官場上的掮客。”


    賀六道:“我看他不像是個掮客,倒像是個混吃混騙的騙子手。不知道他是不是千門中人。”


    老胡問:“說到千門,老六,千門的周老掌門找到了沒?”


    賀六搖頭:“找了幾個月了,生不見人,死不見屍。”


    老胡道:“他做了一輩子的騙子手,不知道得罪了多少人。仇家報複,將他神不知鬼不覺的做了也未可知。”


    賀六跟老胡哪裏會知道,周一手這一回得罪的是上天!上天已經讓他屍骨無存,化為齏粉了!


    這時候,老胡的魚竿突然動了!


    老胡一臉疑惑的神色:“怪了。我用的是直鉤啊!”


    他一提魚竿,竟然將一條金魚扯出了魚缸。


    老胡將金魚握在手中,仔細觀瞧,原來,這金魚不止怎的,竟將直鉤喝進了肚皮。這直鉤直接貫穿了魚腹。金魚腹中疼痛,慌了神,繞著魚線轉圈。七轉八轉,竟然纏上了魚線。


    老胡皺皺眉頭:“直鉤子釣上來魚,不像是什麽吉兆。”


    賀六連忙叮囑忠兒:“你姐姐要是問這條金魚怎麽死了,你就說天兒熱,下人忘了給金魚缸換水,熱死的。”


    五歲的小忠兒人小鬼大,他又頗為畏懼姐姐香香的虎威。他忙不迭的點頭:“恩恩!放心吧爹,我可會糊弄我姐姐啦!”


    爺孫三代人正在院中說著話,突然,馮保進到了院。


    馮保手裏提溜著一隻燒雞。每回來看幹爹、義兄,他總要提溜一隻燒雞。


    老胡問:“你怎麽來了?今兒不在永壽宮當值麽?”


    馮保道:“今兒在永壽宮當值的是胡沁。李貴妃說皇上這一陣虛火旺,吩咐禦膳房這個月將菜做的清淡一點。禦膳房倒是聽話,最近做菜連鹽都很少放。兒子嘴巴裏沒有味道,今天是來打秋風蹭飯吃的。”


    老胡對忠兒說:“去,上屋裏給你馮保叔叔搬一把凳子來。”


    忠兒屁顛屁顛的給馮保搬來一張矮凳。馮保坐定,將燒雞遞給忠兒:“忠兒乖,把燒雞送到廚房去,讓你娘切一切,咱們晚上好吃掉它。”


    忠兒抱著燒雞,擺動著兩條小腿兒走了。


    賀六道:“義弟啊,你現在當著司禮監秉筆,掌著東廠和禦馬監。是個十足的大忙人。你來我家,恐怕不單單是為了蹭飯的吧?”


    馮保狡黠的一笑:“還是六哥聖明。高拱要回京了,這事兒您應該已經知道了吧?”


    賀六點點頭。


    馮保道:“據我的人說,那晚孟衝在永壽宮當職。跟皇上說了一宿的話。第二天一大早,皇上便下了起複高拱的旨意。這件事,應該跟孟衝有關。”


    賀六連忙追問:“孟衝跟皇上說了什麽?”


    馮保道:“我的人那晚在永壽宮門口當職。聽不真切。他隻聽清一句,孟衝對皇上說:皇上應該給張居正的脖子上套上一根韁繩!”


    賀六脫口而出:“這根韁繩就是高拱!原來是孟衝替高拱在皇上麵前說了話!”


    馮保道:“高拱一回京,朝局立馬就會大變樣。司禮監的孟衝、錦衣衛的朱希孝、內閣的郭樸以前就跟高拱結過盟。高拱致仕後,這幾個人孤掌難鳴。這回他們有了高拱這個主心骨,指不定今後要給咱們使多少絆子呢!”


    賀六笑道:“任他燎原火,自有東海水。走著瞧吧!我就不信,高拱能把大明朝的天給翻了!”


    人都是會變的。如今的賀六,已經不是當年那個錦衣衛內的“第一老實人”了。他說話、辦事都帶著一種霸氣。正所謂屁股決定腦袋和嘴巴。賀六現在以北鎮撫使之身,當著錦衣衛的家。做任何事,他都有著強烈的自信。


    人太有自信,是好事,也是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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