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璠是個經常坑爹的貨。隆慶元年恩科,他受了朱希孝之子朱汀的蠱惑,在貢院附近開了及第居客棧,害得徐階惹上舞弊的嫌疑。


    這一回,他又像一隻見到蘿卜的兔子般,鑽進了邵大俠設好的套子裏。


    六萬兩銀子,對徐璠來說是一筆大數目。他手頭隻拿的出兩萬兩來。這倒是難不倒他。他有個有錢的合夥人,德雲棉布行的郭掌櫃!


    白笑嫣寫信交待過郭掌櫃,與徐老首輔的公子合作,要處處遵著他。徐璠向郭掌櫃提出借用四萬兩銀子,郭掌櫃欣然應允。


    湊齊了六萬銀子,徐璠將銀子交給了邵大俠。


    邵大俠笑道:“徐大公子,銀子已然付清,這六千畝棉田,今後就是徐大公子你的了!”


    徐璠低價白撿了六千畝上好的棉田,誌得意滿:“於老板,為了慶賀咱們這筆買賣順利做完,今天我在這望江樓請你喝酒。”


    邵大俠卻道:“徐大公子,我著急趕回京城。酒就不喝了,告辭。”


    邵大俠如此說,徐璠也不好再挽留。他道:“那我就祝於老板在京城之中的生意興隆,財源滾滾!”


    邵大俠拱手辭別徐璠,卻沒回京城。他找到了鬆江府當地的一個裏長。這裏長名叫穆旁偕。此人是地痞出身,平日裏橫行霸道,為禍鄉裏。故而,老百姓給他起了個外號“穆螃蟹”。


    穆螃蟹七八年前犯了事兒,被鬆江知府衙門緝捕,還是花銀子托邵大俠上下打點,這才出了獄。邵大俠又幫他謀了這個保長的職位。他對邵大俠可謂是感恩戴德、俯首帖耳。


    邵大俠對穆螃蟹說道:“六千畝棉田,已經被徐璠買了下來。你給我找一群百姓,去應天巡撫衙門狀告徐璠,就說徐璠侵占了他們的棉田!”


    老百姓將土地掛靠在官宦人家名下,是為了少繳納一些田稅。可遇上那些沒良心的官宦,往往會狠心侵占百姓們的土地。橫豎土地已經掛在了官宦們的名下,在法理上,這些土地本身就屬於官宦們!這在大明兩京一十三省已經是司空見慣的事情。


    六千畝棉田,其實是邵大俠從棉農手裏買下的。他先是將這些土地掛靠在了徐璠名下,而後又以六萬兩的賤價轉賣給了徐璠,就是為了讓徐璠沾上侵吞百姓田地的嫌疑。


    穆螃蟹道:“邵大俠您放心!領著人鬧事兒,我最拿手了!您就瞧好吧!”


    兩天後,穆螃蟹領著數百人,在應天府衙門前敲了冤鼓。


    穆螃蟹大喊一聲:“青天大老爺!冤枉啊!前任首輔徐階的長子徐璠,借著父威,侵占我們這些良民的田地!我們沒了田地可怎麽活?”


    官宦人家兼並老百姓的土地,這在大明朝已經是司空見慣的事。普通的地方官遇到這種案子,都會官官相護,將案子壓下來,大事化小小事化無。


    可應天巡撫衙門卻不會這麽幹!因為現任的應天巡撫,是海瑞!


    隆慶帝登基時,海瑞任都察院的僉都禦史。因為他這人一根筋,動不動就要跪死在永壽宮前。隆慶帝眼不見為淨,幹脆升了他的官,把他調到了應天做巡撫。


    海瑞接了狀子,將穆螃蟹叫到大堂上,問道:“你是何人?為何要狀告前任首輔的長子徐璠?”


    穆螃蟹哭訴道:“嗚嗚。小人名叫穆旁偕,是鬆江府路旺鄉的裏長。十多天前,我們幾百棉農鄉親,將六千畝棉田托付給我。讓我托門子,把棉田掛靠到官宦人家名下。小人承認,這的確有投機取巧,避納田稅的嫌疑。可如今兩京一十三省,這麽幹的田主何止成千上萬?後來我托一個名叫於謙的京城商人做中間人,將這些田掛在了徐大公子名下。哪曾想那徐大公子見財起意,竟然耍起了無賴,說這些田土本來就是他的!”


    海瑞斷案,不問誰是誰非,隻問有錢沒錢。有錢的,鐵定會輸給沒錢的。他聞言就火了:“徐璠身為前任首輔的公子,竟然知法犯法,兼並小民百姓的田土?著實可惡!來啊,速去鬆江府,將徐璠傳喚到巡撫衙門來!”


    轉頭,海瑞又問:“穆旁偕,你說這六千畝土地,是你們路旺鄉的幾百棉農的,可有憑證?”


    穆螃蟹道:“我們手裏有田契底子!”


    大明的田契,一向是一式兩份。裏長、保長們手裏留一份,田主們留一份。故而穆螃蟹手裏有六千畝棉田的田契底子。


    至於他帶到鬆江府來的那幾百棉農,都是些普通的百姓。老百姓都是貪圖小利的。穆螃蟹答應他們,等到官司打贏了,他們每人都能得到十畝棉田。於是乎,這些棉農心甘情願的跟著穆螃蟹來到了巡撫衙門,狀告徐璠。


    海瑞看了看田契底子,心道:“這定然又是一樁官宦人家兼並老百姓土地的案子!我定要秉公執法,為這幾百棉農討個公道!”


    幾個時辰後,巡撫衙門的差役,將徐璠從鬆江府傳喚到了大堂。


    海瑞一拍驚堂木:“徐璠,你可知罪?”


    徐璠一頭霧水:“海大人,我有何罪?”


    海瑞道:“你侵吞路旺鄉幾百棉農的六千畝上好棉田。還敢說自己無罪?”


    徐璠驚訝道:“海大人!冤枉啊!這六千畝棉田,是我花了六萬兩銀子,從棉農們手中買的!”


    海瑞冷笑一聲:“徐璠,你真能信口雌黃!路旺鄉的棉農何曾見過你的一兩銀子?”


    徐璠連忙道:“海大人,我不敢蒙騙您堂堂的一地巡撫!棉田的確是我花銀子買的。我把銀子交給了一個叫於謙的中人。這於謙是京城裏的商人。本來他說路旺鄉的棉農想把棉田掛靠到我名下,少繳些稅。我答應了他。等到交割完畢,他又說棉農們想幹脆把棉田都賣掉。我就給了他六萬兩銀子將棉田買了下來。如果他沒有把這筆銀子分給棉農們,那是他的事兒!與我無關。”


    海瑞連忙問:“你所說的這個京城商人於謙現在何處?”


    徐璠道:“已經回京城了。”


    海瑞皺起了眉頭:“也就是說,這個於謙已經了無音信了?嗬,莫不是你徐公子編造出來這麽個人,妄圖逃脫罪責吧?”


    徐璠哭笑不得:“這人真不是我編出來的。鬆江德雲棉布行的老板郭大綱可以為我作證!我跟於謙結識,還是通過郭大綱的引薦。”


    跪在一旁的穆螃蟹聞言,叩首大呼道:“海大老爺!那德雲棉布行,是錦衣衛賀鎮撫使的產業!這些高官、衙內們內外勾結,侵吞我們小民百姓的土地!我們真是欲哭無淚啊!”


    海瑞一聽這話,義憤填膺:“有大明律在,他們即便官位再高,也不能魚肉百姓!放心!本撫定會為鄉親們做主!來啊,去傳德雲棉布行掌櫃郭大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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