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南郊。


    戶部一眾官員,正在給金壽生送行。


    金壽生雖然隻是個六品主事,如今在戶部之中,卻無人敢小瞧他!張首輔剛剛收了他做學生,又將丈量遼王藩地田畝的事兒交給了他,足見對他的信任!


    戶部眾官,個個存了個巴結金壽生的心思。


    金壽生春風得意,跟同僚們依依惜別。


    他道:“諸位放心,此去荊州,我定要將遼王名下的每一寸土地都丈量清楚!為張首輔推行的新政出一把力。”


    眾官員忙不迭的給金壽生戴起了高帽:“金主事一定能夠馬到功成!”


    “金主事年紀輕輕,就得首輔信任,今後前途無量啊!”


    “自古英雄出少年!也隻有金賢弟這樣的初生牛犢,才能懲治遼王那樣的驕橫藩王!”


    金壽生辭別一眾同僚,一路南下,在萬曆元年四月,趕到了荊州。


    金壽生此次前來荊州,名義上隻是部差,不是欽差。大明官製,地方官接待部差,是平級接待平級。


    在驛站給金壽生接風洗塵的,不是荊州知府,而是荊州府的府同知穆盛。


    穆盛道:“我們魏尚勳知府公事繁忙,無暇前來迎接金大人,還請金大人多多海涵。”


    金壽生道:“穆同知不必客套。地方官接待部差,向來是平級接待平級。我雖初入官場,卻知道這規矩。”


    穆盛尷尬的一笑:“其實,金大人雖是部差,卻是提了尚方寶劍來的!我聽說,如今您已拜在張首輔門下?”


    金壽生得意的說道:“蒙首輔抬愛,將我收為學生。我這趟來,定要辦好差事,一來是報效朝廷,二來也是報效師恩!”


    穆盛連忙給金壽生灌起了迷魂湯:“張首輔乃是帝師。您是張首輔的學生,就等於是當今萬歲的同窗!我看您臉上頗有氣象,假以時日,說不定能做六部堂官、入內閣!”


    金壽生明知道穆盛再給他戴高帽,他心裏還是很受用。他道:“穆同知太抬舉壽生了!”


    穆盛壓低聲音道:“其實,我們魏知府本來是想打破規矩,親自來給您接風的!他對您亦是仰慕已久。可惜,礙於遼王。。。您知道的,遼王對戶部派人清丈他名下田畝的事,頗為反感。在藩王屬地做官,就像是個小媳婦兒,兩頭受氣。。。”


    金壽生道:“穆同知,魏知府的苦衷,我能體諒。您不必多言。我隻問您一件事。戶部的賬冊上,記載遼王名下土地,共有五千畝。實際數字,真是如此麽?”


    穆盛是官場上的老油條。他連忙道:“哎呀,這個,我也不甚清楚!橫豎您是首輔高徒,又是戶部的主事,想來一定精通算理。用不了十天半個月,您就能弄清楚遼王名下共有多少土地。”


    金壽生冷笑一聲:“穆同知在荊州為官八年,對遼王擁有多少土地的事能不清楚?算了算了。您不說,我也不會逼問!明日起,我便開始丈量遼王田畝!”


    金壽生跟穆盛吃完了接風宴。穆盛告辭離去。


    金壽生回到驛站臥房,年輕氣盛的他心忖:哼,一個小小的府同知,也敢跟首輔的門生磨嘴打牙的!我有老師這座大靠山,今後說不準能做湖廣的布政使或巡撫!到了那時候,有他穆盛的好看!


    說完,誌大才疏的金壽生脫衣睡去。


    第二天一大早,驛站的一個老驛兵起床打掃院子。剛進院兒,他就目瞪口呆!


    “殺人啦!我的天!殺人啦!”


    驛站是二層木樓,金壽生一身鮮血,被綁在二樓的廊柱上!他的身後,寫著四個大字“惡官下場”!


    老驛兵一喊,驛站的驛丞、住在驛站裏的各位公差、官員,全都來到了院子裏。


    一個膽大的按察司仵作,來到二樓驛站,一探金壽生的鼻息,朝樓下喊道:“這位大人已經死了!”


    戶部的部差主事被殺,當地官府哪敢怠慢?荊州府報給了湖廣按察司,按察司報給了布政司、布政司報給了巡撫、巡撫報給了刑部。


    刑部的人,知道金壽生是張首輔的學生。這麽大的案子,他們不敢擅自處置,於是乎,刑部右侍郎洪朝選,將案卷交接給了錦衣衛。


    賀六拿到案卷,第一反應便是:遼王膽大包天!金壽生丈量田畝會斷了他的財路,他便斷了金壽生的生路!


    轉念,賀六又開始發愁。遼王是藩王,地位尊貴。即便查出他是幕後主使,他也能找出一百個替罪羊來!


    李太後礙於皇室的臉麵,一定會默認是其他人殺了金壽生!


    賀六心中頗感惋惜:金壽生才二十一歲啊!縱觀大明朝,有幾個二十一歲的榜眼?本來他是前途無量的!哪曾想,出師未捷身先死!


    就在此時,張居正來到了北鎮撫使值房。


    張居正雙眼通紅,憤怒的說道:“老六!官員們私下裏都喊你是賀瘋狗!我卻覺得你有一顆虎膽!我問你,你敢不敢查辦一鎮藩王?”


    賀六見張居正動了真怒,他心道:看來張居正是為學生金壽生被殺的案子來的。


    賀六道:“張先生,金壽生的事兒,您節哀順變。”


    張居正坐到椅子上,不發一言。


    良久,張居正才開口:“金壽生被殺,擺明就是遼王做下的好事!遼王早就放出話來,誰去量他的地,他就殺誰!如果朝廷礙於遼王的身份,對他網開一麵。說不準,各地藩王會爭相效法他!到那時候,還談什麽阻止土地兼並,談什麽新政?”


    賀六問道:“那張先生您的意思是?”


    張居正道:“查辦遼王,三法司沒人有這樣的膽量!普天之下,隻有你賀六有這樣的膽量!我會代皇上擬旨,命你南下荊州,查辦金壽生被殺案!你要順藤摸瓜。將遼王繩之於法!”


    賀六皺了皺眉頭:“繩之於法?張先生最好能給我一個底線。”


    張居正道:“遼王始終是朱明血脈,殺不得。最好,能定他一個罪名,革除他的王爵!”


    賀六歎了口氣:“唉,敢問張先生,李太後是怎麽看這件事的?”


    張居正情急之下,竟說了一句大逆不道的話:“李太後始終是個婦人!成大事者,需用雷霆手段!無須在乎一個婦人怎麽看!”


    賀六一愣:張居正說話的口氣。。。不知道還以為他是先皇隆慶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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