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曆元年冬,北直隸的這場雪災雖然來的猛烈。然而,在上到內閣首輔,下到知府、縣令們的共同努力下,受災的五府二十三縣,隻有區區幾個災民因凍餓而死。不得不說,這是張居正的新政,創造的一個不小的奇跡。


    要知道,嘉靖四十四年北直隸的那場雪災,跟今年這場雪災差不多。那一年,整個北直隸因凍、餓、病而死的百姓,足有數萬!


    萬曆元年臘月,北直隸的天終於放晴了。災情趨於平穩。賀六和吏部郎中王錫爵,從宛平回到了京城。


    賀六回府不久,馮保便來賀府傳旨。


    馮保展開聖旨,朗聲道:“有上諭,錦衣衛北鎮撫使,鎮山伯賀六奔赴宛平賑災,著實辛苦。特賜錦被一床,以示表彰。欽此。”


    賀六叩首謝恩後起身,低聲問馮保:“錦被是李太後以皇上的名義賜給我的吧?去各府縣賑災的官員們,是否人人都有?”


    馮保笑道:“李太後待六哥,向來與待其他人不同。錦被,李太後隻賜予了六哥一個人。六哥,東廠那邊還有些事。我先告辭了。”


    說完,馮保轉身離去。


    欽賜的錦被,裝在一個柳木箱子中。馮保走後,賀六打開了木箱,拿手一摸錦被,他頓時愣住了!


    這床錦被怎麽濕漉漉的?上麵淨是水跡。


    賀六叫來了妻子白笑嫣,他指了指那床濕漉漉的錦被,問白笑嫣:“你說,李太後這是什麽意思?”


    聰慧的白笑嫣沉思片刻,道:“被子濕了,自然要好好曬幹。李太後送這床濕被子給你,莫不是暗示你,讓你今後好好幹?”


    賀六愕然,他歎了聲:“唉。嘉靖爺活著的時候,就愛給臣子們傳這種謎題一般,晦澀難懂的旨意。想不到,現在李太後學起了嘉靖爺。”


    永壽宮。


    張居正這位帝師,正在教萬曆帝和他的兩個伴讀讀書。


    張居正發問:“子曰:道千乘之國,敬事而言,節用而愛人,使民以時。何解?”


    賀世忠和袁可立這兩個伴讀,已經想到了答案。可他們都沒有開口。因為他們知道,張先生的問題,是提給皇上的。


    十一歲的萬曆帝,朗聲答道:“張先生,孔夫子這句話的意思:如果要治理一個強大的國家,就要嚴謹認真的辦理國家大事,又要恪守信用,做到誠實無欺。平日要處處節約,不鋪張奢靡。愛護官吏臣僚,愛護百姓。即便國家逢大事,需要征用民力,也不能誤了農時。這樣做,就能駕馭、治理好國家!”


    “說的好!”殿外,傳來李太後的聲音。


    李太後緩緩走進永壽宮大殿。張居正、賀世忠、袁可立連忙叩首道:“臣,參見太後。”


    李太後道:“張先生,兩位伴讀,快快平身。”


    萬曆帝問:“母後,您怎麽來了?”


    李太後道:“哀家來看看皇上的書讀得怎麽樣了。張先生,你教的好啊!”


    張居正謙卑的說:“不是臣教的好。而是皇上學的好!皇上勤勉的很。每日五更天便起,參加早朝。早朝過後,上晌要學《論語》,下晌要學《中庸》。晚上呢,還要參閱一些奏折。不到子時,從不安寢。”


    李太後愛憐的看著自己的兒子。她心想:哀家的鈞兒才十一歲,卻背負起了祖宗的江山。又要學做人,又要學治國。真是難為他了!


    李太後道:“皇上,今日哀家陪你進午膳,如何?”


    萬曆帝雖是一國之君,卻也是個十一歲的孩童。聽到母親要跟他共進午膳,他竟然高興的拍了下手:“好啊!好久沒跟母後一起用膳了。”


    永壽宮膳廳。


    尚膳監的太監們已經擺好了午膳。


    李太後賜帝師張居正、伴讀賀世忠、袁可立一起用膳。


    進到膳廳,李太後皺起了眉頭。她大怒道:“尚膳監的管事牌子何在?”


    一個身穿五品服色的太監跪倒在地:“奴婢尚膳監管事牌子周昌在。”


    李太後怒道:“周昌。宮中規矩,皇上用膳,是十八個碟子,十八個碗。這桌上是幾個碟子?難道你這個管事牌子,連最起碼的規矩都不懂?”


    桌上,隻擺著三菜一湯。


    張居正在一旁道:“啟稟李太後,這件事,您錯怪周公公了。是皇上吩咐周公公,今後用膳一律三個菜,一個湯的。”


    李太後轉頭,問萬曆帝:“皇上,這是為何?”


    萬曆帝答道:“母後,張先生教導朕,要做一個有道明君。何為有道明君?勤儉愛民即為有道明君。朕聽聞,前些日子北直隸雪災。許多災民每日隻能以米粥充饑。尚膳監一擺上那十八個碟子,十八個碗,朕就想起那些挨凍受餓的災民來。朕怎麽能吃的下?所以,朕讓尚膳監今後禦膳隻準上三菜一湯。”


    李太後聞言,竟然眼淚婆娑!她違背禮製,蹲下身去,抱住了自己的兒子:“鈞兒!你將來一定能成為漢文帝、唐太宗那樣的有道明君!”


    用完午膳,李太後對賀世忠說道:“你的父親去宛平監督賑災一個多月。今日剛剛回京。哀家賜你一天的假,你回去,好好陪陪你的父親、母親把。”


    賀世忠連忙謝恩。


    在永壽宮用完了午膳,李太後回到了坤寧宮。


    如今,馮保既是司禮監掌印,又是輔政大臣,還兼管著東廠。他的差事太多,坤寧宮這邊顧不上。於是,他將在坤寧宮內伺候李太後飲食起居的活兒,交給了自己的幹兒子張鯨。


    李太後半躺在鳳座上,張鯨在一旁,給李太後錘著腿。


    賀六看人的眼光很毒。他早就提醒馮保,要提防張鯨。張鯨是個心狠手辣又有野心的小人。


    馮保顯然沒把自己六哥的話放在心上。


    馮保哪裏能想到,他的幹兒子張鯨,每晚做夢,都夢到取代了他這個幹爹,坐上了司禮監掌印的位子!


    張鯨不但有野心,還很有心計。他知道,要想當上司禮監掌印,就必須整垮自己的幹爹馮保。可要整垮馮保談何容易?誰不知道,馮保在朝中有兩個強大的盟友。一個是首輔張居正,一個是錦衣衛頭子賀六!


    張鯨對自己說:欲取代馮保,必須先整垮賀六跟張居正!


    李太後眯著眼睛問:“馮保今天怎麽一天沒來永壽宮?”


    張鯨答道:“上晌,馮公公去了賀六家裏傳旨。然後,他去了東廠過問了幾件欽案。晌午頭,他又去內閣值房,跟幾位閣老核算北直隸賑災糧款發放的實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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