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皇後不僅聰慧,而且端莊賢惠,頗通事理。


    萬曆帝扶起了王皇後:“朕富有四海,倒不會在意那區區四十五萬貫銅錢。關鍵,此事關係到朕的權威!朕現在空有天子之名,卻沒有天子之權。朝廷的大事小事,都由他張居正決斷。這天下到底是朕的,還是他張先生的?”


    王皇後聞言,思忖片刻,而後道:“有句話,不知臣妾當講不當講。”


    萬曆帝道:“你是朕的皇後。有什麽話盡可以對朕說。”


    王皇後問萬曆帝:“皇上。假如明天早朝,張先生告老還鄉,將朝廷大權,全部還給皇上。皇上覺得自己現在有能力管好兩京一十三省,管好大明的萬萬百姓麽?”


    萬曆帝啞然。


    王皇後又道:“皇上,自張先生做了首輔。國庫收入年年增加。老百姓的日子一年比一年好。試想一下,假如這七年來沒有張先生,大明會是如何?”


    萬曆帝沉默不言。


    王皇後給萬曆帝盛了一碗八味兒雞湯:“皇上,恕臣妾直言。您現在要做的,是多跟張先生學理政之術!而非跟張先生置氣!您自己都說了,這天下姓朱不姓張!張先遲早是會將朝廷大權還給皇上的。皇上又何必急於一時呢?”


    王皇後的話有理有據。萬曆帝一時竟說不過她。他隻好轉移話題:“賀六那廝太可惡了!朕讓他去寶泉局傳旨。不及片刻,張居正便知道了朕的旨意!明顯是賀六給張居正透了話。”


    王皇後連忙維護賀六:“皇上,賀六是三朝老臣。自嘉靖末年就管著錦衣衛。這些年,他屢破大案。為朝廷立下了無數的汗馬功勞!他的女兒朱香,是李太後的義女、您的皇姐。他的兒子賀世忠,是您幼年時的伴讀。他稱得上是皇上的自家人呢!您可千萬不要疏遠他。”


    萬曆帝道:“你就會替賀六說好話!朕知道,他跟你的父親關係匪淺。”


    王皇後搖頭:“臣妾為賀六說好話,不是因為他跟臣妾的父親關係好。而是因為他是朝廷裏的大忠臣!暗處的敵人,比明處的敵人更可怕。戚繼光、李成梁他們,對付的是明處的敵人。賀六對付的,則是躲在暗處的敵人。他現在雖卸任了北鎮撫使,可今後皇上遇到棘手的事,還是要交給他這樣的老成謀國之人去辦!”


    萬曆帝舉起酒杯:“算了,朕說不過你!你這人說話,時時刻刻占著一個理字!”


    賀府。


    賀六和馮保這對老兄弟開懷暢飲了一番。


    馮保醉意盎然的對白笑嫣說:“嫂子,別,別看我現在人五人六的。掌著司禮監,又兼管著東廠。沒,沒我六哥還有我幹爹當年的提攜,我馮保現在指不定在哪兒討飯呢!”


    白笑嫣給馮保倒上一杯酒:“你要念著你六哥的好,就跟皇上,李太後說說,今後別再給他派那些棘手的差事了!他都五十九了,一把老骨頭,早就經不起折騰了。”


    賀六跟馮保一樣,也已酩酊大醉。他眼睛直勾勾的盯著天花板道:“飛魚服穿上容易,脫了難啊。馮保就算替我說再多好話,李太後和皇上該讓我上刀山,我還得上刀山。該讓我下油鍋,我還得下油鍋。”


    馮保指了指賀世忠,醉眼朦朧的說道:“六哥,我怎麽聽說,你這兩年在錦衣衛裏大加提拔楊萬那小兔崽子,不為自家的孩子謀升遷?世忠,你要是覺的升得慢,就切了雞兒,來東廠。兩年內,馮叔叔把整個東廠都交給你管!”


    白笑嫣笑罵道:“我真該往你臉上潑一碗涼水,再扇你兩個耳刮子!你這醉話說的也太出圈了!你侄子這個月底就要跟徐司業家的小姐成婚了。你卻要他切了雞兒入宮當太監?”


    “撲騰”。馮保沒有答話,而是醉倒在了桌子底下。


    賀六大笑:“早,早跟你說了!你六哥我雖然上了年紀,可把你喝到桌子底下,並不是什麽,什麽難事。”


    “撲騰!”賀六也醉倒在了桌子底下。


    白笑嫣看著醉成狗的兩兄弟,一臉無奈的吩咐自己的兒子:“世忠,快把你爹、馮保小叔叔扛到臥房去。”


    這時候,香香走進了飯廳:“我的天,我爹跟馮叔叔喝了兩個時辰的酒?”


    白笑嫣道:“他們兩個一肚子愁事兒。痛痛快快的醉一回倒也好。”


    賀世忠跟兩個仆人,將二人抬出了飯廳。


    香香坐到白笑嫣身邊:“娘。我跟漢驕在家裏住了大半年了。月底弟弟完了婚,我就帶漢驕回遼東。”


    白笑嫣拉住了香香的手:“再住些日子吧。”


    香香搖頭:“算了。漢驕天天吵吵著要見他爹。”


    白笑嫣道:“要不讓你爹想想辦法,把如柏調進京裏來?”


    香香苦笑一聲:“如柏不會同意的。他跟他爹、他大哥一樣。天生愛打仗。京城雖好,卻沒有仗打。那句話怎麽說來著?哦,寶劍怎能藏於鞘中?”


    白笑嫣憐愛的看著自己的女兒。香香雖不是她親生,卻勝似親生。良久,她開口道:“早知道這樣,當年就該讓你爹把你嫁給京城裏的勳貴公子!”


    香香歎了口氣:“我跟如柏的婚事,當初是先皇隆慶爺欽定的。我爹做不了主啊。不過也好。我寧願嫁給如柏那樣的邊鎮悍將,也不願嫁給那些窩窩囊囊的勳貴公子。”


    娘倆在飯廳說了一會兒體己話,就回了各自的臥室。


    白笑嫣凝視著床上躺著的那個五十九歲的男人。她自言道:六哥啊六哥。當年你要是沒進倚翠樓。我現在會是怎樣的一番情形呢?造化真是弄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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