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六正在跟外孫喝酒。與此同時,永壽宮。


    管著內承運庫的張鯨,正在跟守財奴萬曆帝匯報著私庫存金、銀的數量。


    張鯨道:“私庫共存金磚、金錁、金馬蹄、金瓜、金盆、金碗共計九萬九千九百五十三兩。。。”


    萬曆帝皺了皺眉頭:“哦?難道還沒湊足十萬之數麽?”


    萬曆帝的性子,用後世的話說,不僅是個守財奴,還是個強迫症晚期患者。私庫存金還差四十多兩,就能湊夠十萬。這讓他心裏就像有貓爪子在撓。


    張鯨道:“皇上,奴婢該死。奴婢這就想辦法湊足十萬之數。”


    萬曆帝叮囑張鯨:“張鯨,你可不要為了四十多兩金子亂打主意。省得三法司、六科廊那些清流言官,又在朕耳邊聒噪。”


    張鯨眼珠一轉:“皇上,奴婢有法子了。萬曆二十年,朝廷平定寧夏勃拜叛亂。勃拜那廝,曾私鑄西北王金印一枚。後來,李如鬆將繳獲的金印送到了京城。皇上為表彰內閣在此次平叛中籌集軍餉糧草有功,就將金印賞給了內閣,擺在西苑內閣值房裏。奴婢一直覺得,叛匪金印,擺在內閣值房裏似乎有些不妥。不如皇上下旨,在奉天殿當著列祖列宗的麵,熔了那枚金印。而後,將所熔黃金收入內承運庫中。”


    萬曆帝想了想,熔掉叛匪的金印合情合理。清流言官們似乎沒有聒噪的理由。他點點頭:“嗯,你明日就去找首輔趙誌皋,辦了這件事。”


    五天之後,賀府。


    賀六正在跟孫子賀澤貞坐在大柳樹下弈棋。外孫李漢驕則在一旁觀戰。


    下棋的不急,看棋的急。李漢驕在一旁忙不迭的指點賀六:“外公,你這步棋走到這兒真臭!表弟,你的守招更臭!黑子都露出破綻了,你還徘徊不前。”


    賀六瞪了李漢驕一眼:“我說漢驕,觀棋不語真君子,指手畫腳是小人!”


    就在此時,院門推開,錦衣衛監管太監陳炬,東廠提督太監王安,錦衣衛指揮使王之禎,北鎮撫使駱思恭走了進來。


    賀六抬起頭,看了一眼四人:“廠、衛的大人物,全來了我家。朝廷裏,又出什麽大事了?”


    陳炬笑道:“六爺,瞧您老這話說的。難道我們這些做晚輩的不能來看看您老?”


    賀澤貞起身,拱手道:“兩位幹爺,兩位義父,澤貞有禮了。”


    李漢驕亦道:“陳公公、王公公、王指揮使、駱鎮撫使,下官有禮。”


    王之禎笑罵道:“澤貞,你這頭小野驢真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前幾日,你跟幾個耍伴兒誆騙人家順天府尹家的公子喝了糞湯。趙府尹把狀都告到我這兒來了。”


    賀澤貞一臉無所謂的表情:“幹爹,您老有所不知。趙肉球那廝當街調戲良家婦女。我豈能不教訓教訓他?”


    王安問李漢驕:“漢驕,我聽吏部的人說,你高升了順德知府,這幾日就要啟程赴任?”


    李漢驕拱手道:“是,王公公。下官定然不辜負朝廷的信任。好好辦差,造福順德府的鄉親。”


    賀六喝了口茶:“罷了。你們客套也客套完了,說吧,朝廷到底出了什麽事兒?”


    王安道:“六爺,西苑內閣值房,出了一件盜案!”


    賀六道:“內閣值房在西苑,緊挨著永壽宮。平日裏有不少小太監伺候值房的茶水。宮裏的小太監有些手腳不幹淨的,偷一兩樣東西也是常事。這種小案子,也值得你們興師動眾的來找我麽?”


    陳炬在一旁道:“我的六爺,您可知道內閣值房丟的是什麽?”


    賀六問:“丟的是什麽?”


    陳炬答道:“是萬曆二十年寧夏平叛時,繳獲的勃拜金印!有人盜取叛匪金印,十有八九是圖謀不軌!皇上震怒!清流言官們找到了尋機鬧事的由頭,一窩蜂似的參劾趙首輔屍位素餐,辦事不力,丟了叛匪金印!金印被盜案,導致朝堂上掀起了一股倒趙的政潮!”


    賀六問:“哦?東廠、錦衣衛聯手介入此案,難道沒查出什麽蛛絲馬跡麽?”


    陳炬道:“我們也知道宮裏有些小太監手腳不幹淨。這半年來,去內閣值房伺候過茶水的小太監,這幾天全讓我們抓了起來,嚴刑拷問。可絲毫線索也沒拷問出來。”


    賀六擺擺手:“稍等,你們先說說,這叛匪金印是何時被盜的?”


    陳炬道:“是這樣。五日之前,張鯨傳皇上旨意,讓內閣交出金印,在奉天殿熔鑄,告慰列祖列宗之靈。而後將熔成的黃金,交到內承運庫去。趙首輔領了旨,打開了裝金印的印盒,裏麵空無一物!”


    賀六道:“也就是說,發現金印被盜,是五天前的事。”


    駱思恭在一旁道:“金印的印盒已經在內閣擺了四年。十天前,負責打掃內閣值房的小太監,擦過印盒,那時候金印尚在印盒當中。”


    賀六道:“也就是說,金印被盜,也就是這十來天的事。咱們別在這說話了。走,去客廳。”


    眾人進了客廳坐定。


    王安道:“六爺,這裏都是咱們自己人。有些話,我不用藏著掖著。我總覺得,皇上剛剛下旨,要熔鑄金印,而後金印便發現被盜了,這事兒太蹊蹺了。”


    賀六問:“皇上為什麽心血來潮,下旨讓內閣交出金印熔煉?”


    王安道:“據我的幹孫子魏忠賢說,五天前的夜裏,張鯨在永壽宮跟皇上稟報內承運庫存金、銀的實數。存金差個幾十兩,就夠十萬之數。六爺,您應該知道皇上的性子。不夠十萬,皇上心裏別扭。張鯨立馬諫言皇上,熔掉勃拜的金印,湊足十萬之數。”


    王之禎道:“師傅。普天下的人都知道,張鯨一直有著將內閣壓在身下的野心。徒弟懷疑,所謂的盜案是張鯨一手籌劃的。目的在於打擊內閣的趙首輔。”


    賀六環顧了四人一眼:“哦?你們都是這麽看的?”


    陳炬、王安、王之禎、駱思恭俱是點頭。


    賀六笑了一聲:“錯了,你們都錯了!張鯨才不會那麽傻!”


    王之禎問:“六爺何出此言?”


    賀六侃侃而談:“內閣值房丟了叛匪金印,趙誌皋這個首輔責無旁貸。言官們會參劾趙首輔,丟官也是趙首輔先丟官。這就出現了一個問題。首輔趙誌皋性格孱弱。次輔沈一貫卻是出了名的硬骨頭。如果趙誌皋被罷官,強硬的沈一貫做了首輔,對張鯨這個司禮監掌印來說,是好事還是壞事?恐怕是壞事吧?張鯨雖然平日裏欺壓趙誌皋,卻不會傻到讓他丟官!一個軟弱的敵人,遠勝於一個強硬的敵人,不是麽?”


    陳炬點頭稱是:“六爺不愧是三朝老臣。思慮就是比我們周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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