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之禎與駱思恭,一個是錦衣衛指揮使,一個是指揮左同知兼北鎮撫使。官兒做到這個份兒上,自然要在朝堂上找盟友。


    這是無可厚非的事。當初賀六不就與徐階、張居正、申時行這三位首輔交好過麽?


    王之禎在內閣裏的盟友,是張位。駱思恭在朝堂裏的盟友,是沈一貫。


    這其實也算不得什麽秘密。是朝野人人皆知的事情。


    賀六笑著問王之禎:“張位找你說了什麽?”


    王之禎答道:“他旁敲側擊的問我,您老會不會出山查金印被盜案。”


    駱思恭在一旁抱怨起自己的上司來:“我說指揮使,您也太不謹慎了!在這麽個節骨眼上,見什麽張位啊!這不是授人以柄麽?”


    王、駱二人,同為賀六的徒弟。以前賀六執掌錦衣衛大權,二人相安無事。賀六一走,二人的矛盾就顯現出來。權力這東西,能讓兄弟反目、父子成仇,自然也能讓師兄弟生出間隙。


    賀六瞪了駱思恭一眼:“你別說風涼話!你捫心自問,難道你這幾日,就沒見不該見的人,說不該說的話麽?”


    駱思恭聞言,頭上冒出了冷汗,撲騰一聲給賀六跪下:“師傅。。。沈,沈一貫找過我。問我金印案的進展。我告訴他,師傅您說,他獲益最大,嫌疑也最大。”


    賀六搬過來一把椅子,坐了下去:“嗬,你們兩個孩子啊,不要跟師傅賣弄小聰明。也不要瞞著我什麽事。師傅鬥嚴嵩、輔先帝的時候,你們兩個還是一泡髒水呢!我如今雖然退隱,對於朝堂中事、錦衣衛中事,卻是洞若觀火的!”


    王之禎聞言,亦跪了下去,跟駱思恭一起給賀六磕頭認錯。


    賀六道:“思恭,你跟沈一貫交好。之禎,你跟張位交好。錦衣衛有規矩,查案要回避親友。這案子,你們兩個就不要再查下去了。你們回錦衣衛去吧。”


    王之禎和駱思恭聞言,拱手倒退著,出了內閣值房。


    賀六環顧內閣值房一周。他走到書架前,拿起裝叛匪金印的印盒。


    猛然,他發現了可疑之處!


    大印大印,平日肯定沾滿了印泥。尋常官員的印盒,盒底肯定有朱泥的痕跡。叛將金印則不同。自四年前,李如鬆繳獲了這顆金印,這顆金印應該就再未用過!且按照規矩,金印擺放在內閣之前,應該用清水洗過朱泥!因為按照禮法,叛匪金印不配沾朱泥!


    可這盒底,為何有朱泥的痕跡?


    難道說,這金印送進內閣這四年當中,有人用過它?


    賀六從清白箱中,取出一柄魚鱗小刀,細心的刮了些印泥,用紙包好,揣入懷中。隨後,他走出了內閣值房。


    趙誌皋迎上來問:“六爺,查到線索了麽?”


    賀六笑而不語。


    沈一貫問:“座師,王指揮使、駱鎮撫使怎麽走了?”


    賀六反問沈一貫:“難道沈次輔不知道,錦衣衛查案要回避親友麽?”


    沈一貫愕然。他心道:賀六難道已經知道了我跟駱思恭的關係?


    賀六朝著十名錦衣衛力士揮了揮手:“罷了,咱們出宮吧。”


    轉頭,他又朝著一眾內閣行走拱了拱手:“耽誤了你們辦公差,不好意思了。”


    說完,賀六領著十名錦衣衛力士出了西苑。


    賀六沒有回錦衣衛衙門,而是轉頭來到北城端古齋。


    端古齋的老掌櫃許炎平,許多年前便駕鶴西遊了。現在端古齋的掌櫃,是許炎平的長孫許德誠。


    賀六算是許德誠的師叔。逢年過節,兩家常互贈禮品。故而許德誠認得賀六。


    “六伯,您老怎麽來了?”許德誠拱手問道。


    賀六微微一笑:“這趟來,是為了考考你。”


    說完,他將懷中用紙包著的朱泥,遞給了許德成。


    賀六問:“你且看看,這朱泥有何特別的?”


    許德成嗅了嗅朱泥,又用手撚起一點,放到嘴裏嚐了嚐:“沒甚特別的。這是最尋常、最劣等的朱泥。街麵上一兩銀子,能買四盒。”


    賀六又問:“那你能否辨別,這朱泥脫水已經有多長時間了?”


    許德成道:“六伯,您且稍等。”


    說完,他從櫃台裏拿出一碗溫清水,將一些朱泥放到了溫水之中,又用左手兩指,扣住了右手的脈門。他這是在用脈息掐算時辰。


    朱泥遇到溫水,逐漸化散開來,在碗中形成一朵小紅水花。


    許德成道:“六伯,這朱泥脫水,應該是兩年前。”


    賀六嘴裏嘀咕著:“也就是說,兩年前有人用過叛匪金印。這真是怪了。剿滅勃拜是四年前的事兒。難道說,兩年前勃拜的餘黨潛入了內閣值房,用了一次金印?”


    許德誠聽不懂賀六在說什麽。他問:“六伯,什麽叛匪金印?”


    賀六道:“哦,沒什麽。你父親、母親身體一向可好?”


    許德成道:“我父親身體還好。我母親卻有肺癆病,天天咳嗽。”


    賀六拍了拍許德成的肩膀:“好孩子,照顧好你的父親、母親。還有,端古齋這塊牌子,是你祖父辛辛苦苦一輩子立起來的。你要守住這塊牌子。”


    許德成道:“六伯您老放心吧。我絕對不是什麽敗家子兒。”


    賀六出得端古齋,徑直回了家吃飯。


    oxj;!…0


    李漢驕給賀六斟上一杯酒:“外公,明日我就要啟程,去順德府赴任了。”


    賀六腦子裏一直在想兩年前有人用過叛將金印的事。他沒聽清李漢驕的話,隻“哦”了一聲。


    賀澤貞正是十七歲的年紀。有道是半大小子,吃死老子。他飯量極大,在一旁忙不迭的扒著白米飯。表嫂桂兒,給他碗裏夾了個雞腿。


    李漢驕問:“外公,您老怎麽心不在焉的?是在為金印被盜案發愁麽?”


    金印被盜案,在朝堂上已經鬧得沸沸揚揚。李漢驕這個堂堂知府,自然已經聽說了。


    賀六點點頭:“是啊。金印被盜,牽扯的大人物太多。案情又錯綜複雜。外公老了,腦筋沒以前那麽靈光了。。。”


    這時,賀澤貞插了一句話,讓賀六愣了半天。


    賀澤貞道:“爺爺,那麽大一坨金子,能換不少銀子吧?”


    李漢驕在一旁道:“據說,勃拜的金印足重十斤,能換一千六百兩銀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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