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朱香回京後,賀六隻對她說自己獲罪是被張鯨所害。卻未言明,賀世忠是張鯨所殺。


    賀六深知自己這個脾氣火爆的女兒。一旦讓她知道了真相,說不準她會提著刀進宮找張鯨拚命。賀六不想看到女兒重蹈妻子白笑嫣的覆轍,死於什麽“誤殺”。


    第二天一大早,朱香便換上了縣主命服,進了慈寧宮,與李太後拉了好一會兒家常。


    李太後這些年倒也想開了:權力就像夏天的雨,來的快,去的也快。隻有佛祖是永恒的。


    看破俗世權力爭鬥的李太後一心敬佛,心胸開闊。竟然仿佛年輕了十歲。


    已近正午時分。朱香對李太後說道:“太後,時候不早了。臣婢先告退。”


    李太後道:“陪哀家用了午膳再走吧。哀家記得,你小時候最愛吃燉豬蹄兒。哀家特意吩咐尚膳監燉了一隻。”


    朱香意味深長的說:“不敢欺瞞太後,臣婢還有事要辦。太後能否下道懿旨,讓王安王公公送臣婢出宮?”


    李太後是何等聰明的女人?她雖不再過問政事,卻對朝局了若指掌。她心領神會的命令貼身婢女:“去,把王公公叫來,讓他送萊陽縣主出宮。”


    王安來到慈寧宮,送朱香出宮。


    在慈寧宮長長的宮巷裏,朱香壓低聲音道:“我爹讓我轉告王公公、陳公公,將東廠、錦衣衛主動讓給張鯨去管。”


    王安驚訝道:“縣主,六爺讓我們這麽做,不等於是主動跟張鯨、鄭貴妃、皇三子認輸麽?廠、衛是保護皇長子的最後一道屏障。一旦交給張鯨,後果不堪設想啊!”


    朱香道:“王公公,我爹的話我已然帶到。照不照著他說的做,就是你們的事情了。”


    送走朱香,王安出宮,來到錦衣衛找到了陳炬。


    陳炬問:“萊陽縣主今日又入宮了?”


    王安點點頭:“她替六爺傳了一句話。”


    陳炬焦急的問:“什麽話?六爺想出對付張鯨的法子了?”


    王安搖頭:“六爺說,讓咱們交權。把錦衣衛跟東廠全部交給張鯨。”


    陳炬一聽傻眼了:“什麽?交權?廠衛大權一交,試問朝野當中,還有誰能牽製張鯨?到那時,張鯨既是司禮監掌印,又有廠衛之權。他將在朝堂上一手遮天!若內閣首輔是張居正、申時行、王錫爵那樣的名臣,或許還可以與張鯨爭一爭。可如今的內閣首輔,是趙誌皋那個軟蛋啊!”


    王安冷靜的分析道:“我以為,六爺上了年紀。又忽然得知殺子的凶手是誰,血氣上湧,迷了心智。他給咱們支的這個招,明顯是昏招。咱們不聽也罷。”


    王安和陳炬是鐵了心不交權。這其中的原因有二。一來,他們不能真正體會到賀六的用意。二來,王、陳二人不是聖人,隻是太監堆兒裏的好人。任何一個正常人,誰會舍得將手中的權力拱手送人?


    賀六在家一連等了三天。朱香成了他唯一的耳目。她天天出去拜會那些高官大吏的夫人、小姐,打探朝堂上的消息。


    整整三天,都沒有廠、衛易主的消息傳回。


    賀六倒是並不意外。換位思考一下,若將王安、陳炬,換成四十歲時的他,他賀六同樣不會輕易交出手中的權力。


    這日,賀六跟朱香、賀澤貞在飯廳裏吃著飯。


    朱香給賀澤貞夾了個雞腿,抱怨道:“澤貞已經十七了,本來都該跟潞王家的錦陽郡主完婚圓房了!可眼下……唉!”


    賀澤貞問朱香:“姑姑,你見過錦陽郡主麽?長得好看麽?”


    朱香道:“去年我進京,拜會潞王妃時,倒是見過那小妮子一麵。長的不錯,跟姑姑我十幾歲時不相上下。”


    賀澤貞聞言,一口飯噎住了嗓子,他一臉苦相的指了指朱香:“好姑姑。你的意思是,她跟你一樣胖?”


    賀六笑道:“傻孩子。你香香姑姑十幾歲的時候,雖稱不上傾國傾城,卻也是鍾靈毓秀、窈窕少女。得了,你端著碗,去書房吃去。我跟你姑姑有正事要說。”


    賀澤貞走後,朱香道:“爹,據我這三天打探到的消息,王、陳二位公公,並沒有聽爹您的話。”


    賀六點點頭:“意料中事。今日下晌,你去拜會下都察院左僉院趙瑉的夫人。借機給趙瑉帶幾句話。”


    趙瑉,言官集團成員。此人跟萬曆朝的大部分言官們一樣,平日裏自詡清流,說話辦事,永遠占著道德的高點。然而,骨子裏卻是個惟利是圖的小人。


    趙瑉是賀六埋在言官集團當中的一顆棋子。賀六當年出使朝魚羊前,曾指使趙瑉,參劾時任錦衣衛指揮使劉守有屍位素餐,將王之禎捧到了指揮使的位置上。


    作為利益交換。事成之後,賀六給時任內閣首輔王家屏寫了一封舉薦信,舉薦趙瑉到地方上做了一任知府。三年任滿,他調回京城,又回了都察院,升任從三品左僉院。


    朱香問:“據我所知,趙瑉是言官集團的成員。爹,您平日裏不是最恨那些滿嘴仁義道德,空談誤國的言官了麽?”


    賀六道:“這叫借力打力。我要動用一切可以動用的力量,讓張鯨手中的權力雪球越滾越大。”


    朱香蹙起了眉頭:“爹,女兒不懂你這麽做的用意。”


    賀六笑道:“女兒啊。你知道,雪球越滾越大,最終的結果會是如何麽?”


    朱香問:“會是如何?”


    賀六的臉上,露出一絲狡黠的笑容,他說出了兩個字的答案:“雪崩!”


    南城,羊蛋子胡同。


    胡同深處,有一座小小的四合院。這裏便是都察院左僉都禦史趙瑉的宅子了。


    京城南、北城有著天壤之別。北城居住的都是富商高官、皇親勳貴。南城居住的,則都是鬥升小民、窮苦百姓。


    趙瑉在地方做知府,趕上了考成法名存實亡、腐敗再次成風的“好時機”。他上下其手,著實撈了不少的銀子。不過趙瑉深知財不露白的道理。再說,他整日裏蹲在都察院自詡清流,也絕不會讓人察覺他做地方官時弄了大宗的好處。


    故而,他沒有到北城買什麽深宅大院,而是在南城買下了這個小小的四合院,作為都察院左僉院的府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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