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開始，我就沒再去學校上課了。
怎麽樣也提不起勁上學，那股輸給鵜月的劇烈衝擊，仿佛一直留在我體內揮之不去。
落敗本身其實不是問題所在，盡管是我自己不好，但是以前也曾經落敗過。比起這個，體會到自己的天真才是我沮喪的真正原因。鵜月無窮無盡的性欲，讓我和他之間的力量產生決定性的差距，這是最讓我受到打擊的部分。
色☆情與‘性欲’存在直接關聯，如果是過去的我，一定會對鵜月這番話一笑置之。然後還會說“既然你穿連身泳裝，我就來穿棉質內褲”，並且當場脫下褲子把內褲穿上。
當然我不隻辦不到，而且連想都沒想過。現在的我到底有多差勁？竟然連那種程度的靈感都不曾浮現過。
我在自家的床上滾來滾去。盡管我跟我父母說身體不舒服，但事實上隻是發懶。
我真的完全沒有幹勁，隻是出神地望著枕頭旁的麵紙。國中時代的我，消耗麵紙的速度非常驚人，現在卻隻拿來擤鼻涕。
就在我發呆的時候，夕陽不知何時已西沉，天際染上了一片橘紅。
我凝視著天花板，即使我有憑空描繪出女體曲線的技巧，現在也派不上用場。樓下聽起來像是有客人來了，我聽到開門的聲音。
隨後傳來熟悉的說話聲。經過“他在樓上”、“知道了，謝謝。”的一問一答之後，我聽見爬樓梯的聲響。
叩叩。敲門聲。我嫌爬起來太麻煩，隻應了一聲“門沒鎖”。
門扉緩緩開起，一雙穿著襪子的纖細美腿進門，然後出現一道綁著馬尾的人影。來訪的人是綠裏。
“曜一，你在嗎？”
“在。一直都在。”
身上穿著製服的綠裏走進房裏。
“打擾了。”
她沒有坐下，先環顧了一下房間，似乎興味盎然地在回憶往事。
“……跟小時候一點都沒變。”
“沒有變的理由吧，但你來過嗎？”
“有啦，我以前常常來玩啊|
“是喔？”
我已經記不太清楚了。獵人的工作實在太過繁忙，所以那方麵的事也忘得差不多了。
綠裏翻找著她的書包。
“給你，這是今天發的講義。”
“……不用了吧。”
“不可以。”
“為什麽？”
“因為……我是班長。”
經我這麽反問，綠裏回答的時候也吞吞吐吐的。
我撐起上半身：
“那就把講義放在書桌上吧。然後那邊有坐墊，你可以坐。”
綠裏準備把講義放在那張老舊的書桌上，那張桌子我從小學就開始用，現在對我來說太小了，因此已經變成我堆放雜物的地方。
綠裏發出尖叫聲。
“那、那是什麽！”
“嗯？就像你見到的。”
“那不是色☆情書刊嗎？”
話說回來確實沒錯，最近這幾天我一直把色☆情書刊放在一旁。
“你整理一下啦。”
“放著就好了。”
綠裏把講義放在色☆情書刊上。
“竟然這麽大剌剌地打開色☆情書刊……你在哪買的啊？有人願意賣你嗎？”
“書從我國中時就有了，當時還有那種力氣願意不惜一切弄到手。”
“還真了不起喔，那你現在又為什麽要打開？”
“為了恢複‘性欲’的訓練，標題是‘新婚女教師迷人的課外教學’。”
“你不用講得那麽詳細。”
“老實說一點用都沒有。演高中男生的家夥怎麽看都比女老師還老，而且身上還有刺青，省成本也沒人這樣的。真是。”
我歎了一口氣。
“不過我的精神狀態也是原因之一就是了。”
我再次躺回床上。
綠裏從房間角落拿出墊子然後坐下。
“沒有飲料可以招待你喔。”
“沒關係，真虧你媽不在乎那些色☆情書刊。”
“我媽知道獵人的事，當我爺爺對她說明的時候，她還說‘老頭子終於瘋了’然後叫救護車，還說隻要能讓他住院不管什麽文件都願意簽。不過現在已經把這些當作日常生活的一部分了，就算我失去‘性欲’躺在家裏，她也不會說什麽。”
“伯母還記得我喔。”
“我就沒自信你父母仍會記得我。”
“我想應該記得……啊，可是你整個人的氣質不太一樣，一開始可能認不出來。”
綠裏微笑了一下，天真無邪的笑容。
“你來閑聊的嗎？”
馬尾左右搖晃。
“我在想你怎麽了。”
“沒有什麽。”
“沒什麽的話就來上學啊。”
“為什麽？”
“還為什麽……我會在意嘛。”
綠裏微微低下頭後說道。
“你坐在我的後麵，我又是班長，老師雖然看起來還是很想睡，但仍一直問我你怎麽了……”
接著她仿佛驚覺什麽似地解釋起來：
“你別誤會喔，畢竟我身為班長就得這麽做嘛。就算沒上學的人不是你，隻要是同班同學，我一律都會這麽做的。”
“……”
她看著沒回話的我，臉上露出不滿的表情。
“喂，你倒是說些什麽呀。”
“你隻要跟老師說我死了就可以了，反正我現在的狀況也差不多。”
“我怎麽可能那麽說啊！”
她有些粗聲粗氣地叫道，我更往被窩裏鑽。
“如果你身體沒不舒服，來上學有什麽不好？”
“我沒臉見壹原社長。再說，就算虛夢來襲，我也束手無策。”
“就像以前一樣作戰不行嗎？”
“已經不行了。”
我翻了個身，伸出我的手讓她看。
就算灌注力量也不會發光，先前跟米卡尼基·納夫提斯作戰時用完的‘性欲’，現在並未再次恢複。
“我什麽都做不到，海綿體也跟死了一樣。我曾經出門一趟，可是就算看到穿褲裝的ol我也沒感覺，她內褲的線條明明透得那麽明顯。”
“雖然我聽不太懂，不過你倒是還有閑情逸致去想一些低級的事嘛。”
“隻是嘴炮罷了。”
我又翻了個身背向綠裏，她好像還想說些什麽。
“那、那麽，呃，隻要能讓你做色色的事，你就願意來上學了對吧？那……你看，咲繪和三奈也在學校不是嗎？”
那兩個人啊……她們把我當仆人或是哥哥，她們的美色確實能讓我的‘性欲’產生某種程度的恢複。
然而，隻恢複“某種程度”是不行的。先前手中那種像警棍般的武器根本無法戰鬥，無論是跟米卡尼基·納夫提斯交戰，甚至是跟鵜月一決勝負的時候，現況其實已經很清楚了。如果我的力量不能像以前一樣源源不絕，那麽手中就無法出現真正的武器。再繼續這樣下去，我的力量遲早會耗盡，也會被鵜月那家夥徹底輕視。
“沒用的。”
“沒用是怎樣啊？不是隻要能做色色的事就好了嗎？不管是咲繪或三奈，好像都很喜歡你啊……”
“……咲繪的內褲是紅色的。”
我還是背對著她繼續說。
“三奈則是條紋內褲，雖然讓我怦然心動，卻又覺得有什麽不足的地方。好比看上去是件內褲，實際上卻是一條貞操帶，或者無論何時都散發出濃鬱的氣味等等。就是雖然好像能挑起情欲，卻還
是食之無味。”
“你為什麽講這些有的沒的都不會打結啦！”
“是你主動問我的吧？”
“是我問你的沒錯……但那是因為我想讓你打起精神嘛。”
“打起精神……比起這個，我更需要的是淫念。與其打起精神，我更想把兩腿之間的東西打出來上
“你別再繼續說下去了！”
就算不阻止我也不會再講下去。並非礙於倫理道德，倒不如說，我完全提不起興致再聊這些與情色有關的話題。國中時期的我，每天早上都會和同學用“金絲貓”、“金絲貓”互相打招呼的時光，如今再也回不來了。
我又翻了個身，直到這時，我才發現綠裏似乎愁容滿麵。
“對喔，你是祖王的附身對象呢……”
“我總覺得那是你們擅自決定的，我完全沒有什麽實際的感覺。”
“那和人類的未來有關，萬一發生了什麽事，就要靠壹原社長了。”
“比起我被附身這件事，我更擔心你把自己關在家的事……”
綠裏這麽說道。我明明因為人類危機與自己的沒用，心都快碎成一地了，這女的還真奇怪。
“別管我了。你隻要擔心你自己就行了。”
“不可以。”
“為什麽？”
“沒有為什麽。”
外麵傳來烏鴉的叫聲，“烏鴉漆黑的顏色和喪服很像，說到喪服就是未亡人。因此烏鴉就等於寡婦”，這樣的定義到底是何時出現的呢？
“喂……”
我突然開口說話，綠裏因此感到有些迷惑。
“幹、幹麽啦？”
“我跟社長正要開戰的時候，你為什麽要回來？”
“為什麽……因為我冷靜下來了啊。”
“冷靜下來之後直接回家不就得了，你別理我不是更好？”
“我是不想理你啊，可是，畢竟好不容易跟你一起出去買東西了……”
話說回來，自從小學之後，我放學就沒有再跟綠裏一起回家了。我從當時就對性很好奇，還看著邊飛邊交配的蜻蜓對別人說明“昆蟲是暴露狂”，我記得似乎有這麽回事。
“我覺得很懷念嘛，想起小時候的事。畢竟……我們是青梅竹馬啊。”
“就算我失蹤了好幾年也算青梅竹馬？”
“就是青梅竹馬啦！”
“說得也是。不過，隨便啦。”
我歎了一口氣仰躺著。
綠裏沉默了半晌，最後下定決心似地開口：
“很……不像你。”
“嗯？”
“現在的你，很不像你。”
她用讓我有點驚訝的認真語氣說道。
“盡管曜一你滿腦子都是黃色思想，超級下流的，一天到晚把蟲子放在女孩子的衣服裏，被女生罵反而會更高興，簡直是個無可救藥的變態，但是，你不是一直都很有精神、完全不會陷入低潮嗎？為什麽你現在會變成這樣呢？”
“……”
“這樣一點都不像你啊。”
我瞥了綠裏一眼，她臉上同時浮現悲傷和寂寞的神色。當我在網路上發現色☆情連結，點下去卻看見“你又被騙囉”也曾悲傷得不能自己，但綠裏的神情卻比當時的我更加哀愁。
“我、我覺得……有精神的你比較好……”
“……我已經不是以前的我了。”
我這麽回答。
“當我打倒祖王時，已經把一切都耗盡了。然而那家夥竟然還會複活，我卻拿不出任何武器……我已經失去當獵人的資格，你別再管我了。”
“你說‘性欲’嗎？說不定可以恢複啊。”
“我想不太可能。”
“例如、就算，呃……就算我、我出手幫忙呢……？”
我終於正視她的臉。
她的臉頰有點泛紅，眼神裏充滿害羞，可是說話的口吻卻很認真。
我思考了半晌之後，開口說道：
“你果然是個色☆情狂。”
“我才不是色色色色色☆情狂呢！你胡說什麽啊！？我是看你需要幫忙沒辦法才……啊。”
她捂住自己的嘴，我緩緩搖了搖頭。
“沒辦法的話就算了亡
“你、你幹麽這樣啊，難得我開口想幫忙！”
“你別勉強自己，之後就拜托壹原社長了。”
“為什麽？”
“他是個比我優秀的獵人。”
“你也很……”
“是你說壹原部長既成熟又優秀的。”
“沒錯，但你也要打起精神啊。”
“沒用的。”
我再次重申。
“沒用了。”
綠裏臉上同時浮現哀傷和憤怒的神色，欲言又止地似乎想說些什麽，卻還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最後她終於吐出簡潔有力的句子。
“……真是的，曜一這個大笨蛋！”
她情緒激動地站了起來。
“你這個變態下流色☆情星人！……這麽說總覺得是在誇獎你，所以大笨蛋就夠了！你幹脆就自己一個人鑽牛角尖，被色☆情書刊跟dvd堆成的小山壓死算了！”
她衝了出去，用力關上門而發出巨大的聲響。緊接著又傳來“打擾您了”的道別聲與遠離的腳步聲，她很擅長短跑，所以似乎沒多久遠離我家門了。
我仰躺著。
綠裏所說的話在我腦海中回響。真想讓自己被色☆情書刊跟a片堆成的小山壓死，如果真能辦到的話，不知該有多好。如果是國中之前的我，一定會毫不猶豫地選擇這個方式。當時我對年長的姊姊有著非比尋常的興趣，我超希望被這些大姊姊拍的a片淹沒，尤其是穿護士服的。一件布料下麵就是內衣，隻要是男人都會感到興奮。
然而，現在的我不隻不覺得興奮，甚至連感想都沒有。我覺得自己就像是行屍走肉。
我的視線落向時鍾，隻有時間不停地流逝。
“曜一？”
媽媽的聲音在門外響起。
“我去上班囉。我會在你爸那邊跟他會合，有好一陣子都不在家，吃飯你就自己想辦法吧。我走了。”
然後，她的音量稍稍提高了一些：
“綠裏她很擔心你喔。”
媽媽沒等我回答，腳步聲就走遠了。
擔心？她罵我笨蛋，那就算是擔心的表現嗎？如果告訴我那是一種玩法，可能我還比較好理解，這麽一來罵我笨蛋或懦夫說不定我還能因此得到快感。
樓下傳來喀啦喀啦的聲響，大概是我媽正在拉行李箱。我爸媽都有工作，而且他們兩個在公司的職位都還不低。我媽原本預計明天才要出差，不過她決定今天晚上就先到當地去，似乎打算和三天前就先抵達的爸爸過過兩人世界的日子。
我獨自一人看家，這是我公然觀賞a片的大好機會，但我卻完全提不起興致。而且我肚子一點也不餓。
我閉上了眼睛。當然，我也沒打算去上學。
*
隔天，再隔天，然後再隔天，我都還是賴在家裏。
從一大早就一直賴在床上，不過肚子畢竟會餓，終究還是爬了起來。盡管我不怎麽想吃，但身體還是很誠實。
我走出家門慢慢閑晃，打算去便利商店買個飯團之類的。以我目前的精神狀態，不可能自己做飯來吃。
我走進附近的便利商店，買了好幾個還在架上的飯團填肚子。因為我邊走邊吃，路上那些像是家庭主婦的女性頻頻對我皺起眉頭，但我才不管那麽多。
也不知道我是怎麽走的，
當我一回過神來，發現四周充滿了五光十色的霓虹燈。
周圍一片喧囂，到處都是人潮，有酒醉的上班族跟傻笑的0l。油膩的香味四處飄散，鶯聲燕語隨處傳來。我腳下明明踩著柏油路，卻感覺有點濕黏，招呼客人的聲音蓋過所有的聲響。
這裏是火車站後方的紅燈區。
先前來的時候是黃昏時分，現在雖然夜幕低垂，但是四周的燈光非常明亮，感覺充滿了活力。
無論政府打壓幾次，這個風化區還是會趁機複活，吸引大量的人潮，真是不屈不撓的生命力。
這種感覺我稱之為“美妙的氣氛”。然而對如今站在這裏、猶如一條喪家之犬的我來說，這種感覺根本沒用。
在我麵前，有一個喝了酒心情很亢奮的上班族。他偶爾會靠著電線杆，那種姿勢虤大概是“蟬定之姿”。那是一種假裝在休息，其實是在觀察遠處女生換衣服的技巧。這種架勢被比喻成停在電線杆上的蟬，但如果沒有優異的視力根本用不來。
我搖了搖頭，覺得自己想太多了。雖然我現在是個派不上用場的獵人，還是對那種姿態有所留戀。
我抬頭望著天空。如果是過去的我，大概會因為這地方的空氣而興奮得流鼻血，然後默默在心中感謝情色之神。
我曾自己分析過，所謂的情色之神，一定是雙手都拿著裝了電池的那個，眼睛還被打上馬賽克，對古今中外的性事了若指掌的神明。
國中時期，我深信情色之神對我的加持，因此曾召集同學昂首闊步到夜晚的鬧區散步。
我們想盡辦法要溜進風化場所，卻怎麽也辦不到，最後隻好借走放在店門外的紙箱拿回家組起來，光是用油性筆在紙箱上寫下那家店的名稱，就有一股難以言喻的興奮感。
我當時的勇氣跑到哪裏去了？當時的願望呢？還有發下豪語，說長大後要把“大人的玩具店”連土地一起買下的欲望呢？
（唔……）
我捂住嘴巴，過去的希望與現在的絕望混成一團，一股令人作嘔的感覺襲來。
腳下一個踉蹌，我被店麵前的看板絆倒了。看板上寫著“失神後的triple peace·已進貨”，雙手比ya也就算了，三手是怎樣，第三隻手是想從哪裏冒出來啊？
“請問，你沒事吧？”
聲音從我上方傳來，大概是看我走路一直搖搖晃晃的吧。
“如果你願意的話，要不要到我們店裏的辦公室休息……啊。”
我勉強抬頭往上看，發現是之前見過的商店女店員。
“你是……”
“你是前一陣子的客人？”
“抱歉，你不用理我。”
“可是你看起來不太舒服……”
“沒關係，沒事。”
遭到我的拒絕之後，她也打算返回店內。
“等等。”
“……？有什麽事嗎？”
“……”
我凝神注視著那名女店員。
“怎麽了嗎？”
“不，沒事。謝謝。”
我回答。女店員的身影這次真的消失在大樓之中了。
她的唇邊沒有靄氣，前一陣子還能很清楚看到，現在則是什麽都沒有。看來那個附在她身上的虛夢已經消失無蹤了。或許是找到其他的附身對象，或者是潛藏起來正準備大鬧一場。
（跟我沒……關係。）
就算我很擔心，也沒辦法怎麽樣。即使找得到它，現在的我也無法打倒虛夢。
我靠著看板好一會兒，然後站起身來再次往前走。總不能一直待在那裏給店家添麻煩，這方麵總是要顧及人情義理，就好像不能站在書店的十八禁專區看免錢的一樣。
我心裏充滿後悔與絕望，再次邁開腳下的步伐。
我發現自己無法走一直線，身體很容易左搖右晃。
咚的一聲——我又撞到東西了，於是反射性地開口道歉。
“不好意思。”
對方回了一句“沒關係”。聲音很好聽，可是對方沒有離開，不知為何還往我靠近。
然後在我耳邊開口說道：
“要不要往這邊走？”
我就這麽任憑對方牽著走。不曉得對方是怎樣，她沒拉我的手，而是用兩根手指拽著我的上衣。
於是，我們走了好一段時間。
之後我們抵達了公園。那是我和鵜月一戰卻落敗的地方。
她放開手指後，輕巧地轉過身來。沒錯，對方是個女的。
“抱歉，把你拉到這兒來了。”
“不會……”
我認真地觀察她。
雖然覺得對方比較年長，卻也不認為她的年紀比我大很多。女子頂著一頭及肩的烏黑長發，柔順且富有光澤地披散而下；她的五官秀麗、眼神澄澈，隻要被那雙眼眸凝視，仿佛就會中了催眠術似的。
即使稱這名女子為美的化身，也一點都不為過。
“你為什麽要帶我來這？”
“因為如果我放著你不管，你好像就要死了一樣。”
對方的想法的確沒錯，現在的我仿佛一盤輕輕一碰就會被打散的沙畫。
“我們……有見過麵嗎？”
“沒有，這是第一次見麵。”
原來如此。不過還是算了。
“可以請你別管我嗎？”
“有什麽關係呢。”
“為什麽？”
“問我為什麽……這個嘛，因為你是喪家之犬？”
“你喜歡喪家之犬嗎？勸你還是別養這種狗比較好，明明沒被去勢，卻無法交配。”
“我是在挖苦你，你可以生氣喔。”
我當然很清楚，但我卻渾身無力。
女子在我正前方拉開一段距離之後，雙眼筆直地凝視著我，眼底浮現出饒富興味卻又帶著嘲弄的神色。
“你不問嗎？”
“問什麽？”
“為什麽我會知道你是隻喪家之犬。”
“說得也是，不過我沒興趣知道。”
我再次忍下了一湧而上的嘔吐感。
“別理我。”
“唉，你的症狀很嚴重呢。”
霎時，一陣風突然吹起，她壓住了被風吹亂的頭發。
“難得我來見你一麵，這樣一來就沒意義啦。”
意義？還有喪家之犬……這女人到底是何方神聖？
“你覺得呢？”
她仿佛看穿我的心思似地說道。
“我不知道。”
“也是。不過我卻認識你喔，現階段這樣就夠了。”
“這樣子啊，那你可以不要管我嗎？”
“當然不行。”
“走開。別來煩我，如果你再一直煩我……”
“你想怎麽樣？”
此時，她臉上赫然浮現一抹詭異的笑容。
“現在的你做得到嗎？”
我實在無法反駁。
我不隻是隻喪家犬，還跟一隻快死掉的毛毛蟲差不多，一看就知道了。眼前的這名女子應該也很清楚才對。
女子撩了一下頭發，視線落向我，她的站姿相當自然。
“‘原始之姿’……？”
“不對喔，我隻是站著而已。”
她知道站姿的事啊。不過我還是無法深入思考這層意義，因為我一直有種想吐的感覺。
我捂住嘴巴，別開了視線。
“如果你站不住的話，可以蹲下來喔。”
“不，沒那麽嚴重。”
“看來你還留有那麽一點誌氣嘛。”
她說話的語調仍帶著挖苦。
“雖然是個墮落的家夥。”
“……你懂什麽？”
“我懂得還算不少唷。”
“那麽……現在的我到底是什麽狀況，你應該可以想像得到吧。”
“嗯。我真沒料到，你居然是這麽頹廢的男人。”
她用冰冷的語氣調侃道，而旦我還真的無法反駁。
“有這麽沮喪嗎？”
“嗯。我的自尊已經蕩然無存了。人家不需要我，如果這樣我都還不沮喪才奇怪呢。”
“因為他是個滿嚴格的人呢。”
“我可以走了嗎？”
“你走了之後要做什麽？隻是在這附近亂晃？”
女子盡管看上去頗為性感，說話的語氣卻非常冰冷。
“對無法作戰的獵人而言，這裏的空氣毫無意義吧。”
“你連我是獵人都知道？”
“嗯，我還知道獵人是為了打倒虛夢的存在。”
這麽說來，她跟我們一樣是裏世界的居民吧。
“身為獵人的我已經失業了。”
“還沒到那個程度吧？”
“我被開除了。那個社長是如假包換的變態，也讓我知道自己有多麽天真，被那種變態開除，我也隻能心服口服。”
“就算那樣，你還是可以作戰啊。”
“不可能的。”
我凝視著自己的手掌。
手掌毫無彈性，讓人無法想像這是高中生的手。之前明明還很滑嫩，一旦沒了‘性欲’就變成這樣了。能撕開成人dvd包膜的指甲也好，翻a書內頁翻到流血的傷痕也罷，如今看起來比破破爛爛的衣服更加淒慘。
“我已經跟戰鬥無緣了。”
“這種事是由你自己決定的。”
“那就更是如此了。”
“換言之，你已不願意再戰了？”
“畢竟我是喪家之犬嘛。”
我開口自嘲。
我討厭這種自己嘲笑自己的行為。以前我有一個朋友，他的目標是每天至少弄到一款新的a書、色☆情dvd或成人遊戲。如果當天沒有得手，就算被父母老師責備，即使被姊妹痛罵“惡心”也絕不放棄。他堅信自己不是所謂的“下流男人”，為自己的行為感到驕傲，以孤傲的態度過活。他帥氣的身影讓我欽佩不已，從那時候開始，我就不再隱藏自己的色欲之心。
然而現在，我就是怎麽也看不起我自己。
一切都是因為我失去了‘性欲’，無法再和虛夢作戰了。
“我什麽都沒了。”
“你真的這麽想？”
“老兵隻會逐漸凋零，要作戰已是不可能了。”
好一段時間，我們之間陷入了沉默。遠方傳來“有好女孩唷！價格便宜唷！”的響亮叫聲。
“……我有一個問題。”
女子開口問道。
“剛剛那女人……那個女店員，你一直凝視著她的臉，又是為什麽？”
“沒有為什麽。”
“別說謊。”
“……我在確認她體內有沒有虛夢。”
“沒有呢。我也確認過了所以知道，不過你這隻喪家之犬，又為什麽要特地確認？”
“隻是碰巧。”
“不對。你心裏還是存有戰鬥的念頭。如果她的體內有虛夢存在，你就打算拚死一戰，你身上還留著獵人的本能。”
“我什麽都做不到。”
“你這麽說是認真的嗎？獵人為了戰鬥而存在，為了驅逐虛夢而存在。你想否定自己嗎？你過去明明打倒過祖王，還被人尊為獵人中的獵人。”
獵人中的獵人——這女的還真清楚，確實有人這麽說過。我私下把稱號換成“色狼中的色狼”並為此感到自豪。
獵人是為了與虛夢作戰而存在，不僅如此，我也相信這一切都是為了人類。這想法已經深植於我們的基因裏，在我們對自己身為獵人的能力覺醒的當下，就被迫要與虛夢作戰了。
縱使如此，盡管這一切都是為了人類，我仍感到力不從心。
“……我已經沒有任何價值了，無法再為人類而戰。”
“不如應該說，因為獵人沒有身為人類的價值，所以才會戰鬥，不是嗎？”
“……”
確實如此。必須透過作戰證明自己的存在，獵人因此被認為充滿個人主義，隻懂得瘋狂建功。畢竟這等同於生存，就算因為色欲之心遭到迫害，卻能在執拗的決心之下，將自身的欲望化為力量——這才是我們獵人存在的意義。
但是我該怎麽做呢？一個失去‘性欲’、為人類而戰的誌向遭到剝奪的男人，到底還能做些什麽？
“你……”
我凝視著那名黑發女子。
“你是打算要說，我還有其他可以做到的事嗎？”
“我不否認。”
“那就告訴我吧，我該怎麽做？”
“這必須靠你自己去找出答案……我很想這麽說。”
她豎起了食指。
“不過，我可以再透露一些提示。你有你自己該去做的事喔。”
“我都說過了，我根本沒有能力拯救人類。”
“不是那樣。”
她緩緩地搖了搖頭，一頭黑發隨之飄散。
“你還有該做的事吧？”
“……？”
“的確有……不過，你會不會發現就另當別論了。”
她隻留下一串充滿謎團的發言，然後便轉過身去。
我隻能愣愣地佇立著，目送女子的背影離去。盡管看得出她身材曼妙，但現在的我卻不會去想像她裸體的模樣。
就在此時，刮起了一陣風。
突如其來的這一陣風，穿過了我與女子之間，就像由下往上似地吹了起來。
因為這陣風的關係，那名女子的裙擺隨之飛舞。
那名背對著我的女子，短裙被風掀了起來。雖然裙子的質料有時像鐵卷門般頑強，但個中滋味還是讓我一個人獨享了。
女子沒有用手去遮，從容不迫地逕自離開。
我茫然看著，腦海裏出現嶄新油書二般的鮮豔色彩。
就在下一瞬間，沉澱在我思緒中的某個部位，浮現出一道鮮明的影像。
*
那天，綠裏一直麵向前方專心聽課。她的頭直直地往前方看，手也專心地振筆疾書，無論發生什麽事都不回頭。如果不這麽做，她就會一直在意身後那個空蕩蕩的座位。
“喂——南波。”
就算班導叫她，她也盡可能裝作若無其事地回答。
“有什麽事嗎？”
“陸他一直請假，你知道任何消息嗎？”
“不曉得。”
“你們的感情不是還不錯嗎？”
“我不清楚。”
綠裏語氣冷淡地答道。導師已經問過好多次了，但綠裏總是給她相同的回應。最後導師終於放棄，說了句“這樣子啊。”
“如果你聯絡得上他，就叫他來上學吧。”
“……”
綠裏對這個要求沒有任何反應，因為無論她怎麽做，曜一都不見得會來上學。
導師大大地打了個嗬欠，看起來一臉睡意。這個人到底要睡多久才會夠呢？其他學生也隻能在一旁煩躁地看著。
綠裏煞費苦心，讓自己在放學前都不往後看任何一眼。
上完課之後，綠裏還是乖乖地待在位置上，至於原因她自己也不清楚。
時間緩緩流逝，她前往學生會辦公室完成一些雜務之後又回到教室
，坐回自己的位子上。
“綠裏。”
“綠裏——”
好友的聲音響起，綠裏緩緩地轉過頭去。
“……幹麽？”
“怎麽了？”
三奈朝她靠近，歪著頭問。
“你很沒精神喔。”
“我跟平常一樣啊。”
“完全不一樣。”
三奈斬釘截鐵地說道，咲繪也表示同意。
“你的臉色看起來不太好，要不要去看醫生？”
“我不喜歡看醫生。”
“我家有認識的，還可以請他出診。”
“不必了。”
綠裏搖了搖頭開口拒絕。咲繪家非常有錢，隻要她開個口，一定就會有醫術高超的醫生飛奔上門。不過，綠裏不認為自己現在的症狀有醫師能治得好。
咲繪一直凝視著綠裏身後的座位。
“陸同學今天也沒來上學耶。”
“對啊。”
“他是不是感冒了呢？”
“誰知道，大概是得了沒蹺課就會死的病吧。”
“……綠裏，難道你都不會在意嗎？”
“什麽？”
“陸同學啊。”
“還好吧。”
“可是你們是青梅竹馬耶。”
“雖然我是他的青梅竹馬，也是班上的幹部，但我才不在乎這種事呢。”
綠裏表現出一副無所謂的樣子，隻是不知道這種態度對咲繪和三奈是否管用。
“咲繪和三奈先回去吧？”
“綠裏你呢？”
三奈問完之後，綠裏平淡地回答：
“我要留下來。”
“為什麽？大家都已經回去了喔。”
教室裏的確已空無一人，打掃時間結束後還留著的，就隻剩下她們三個。
“我還有事。”
“你剛剛已經去過學生會了啊？”
“……是我個人的事。反正怎樣都無所謂吧？”
綠裏散發出不許再問的氣勢，但顯然對另外兩人沒用。
三奈思考了半晌之後說：
“嗯——你該不會覺得哥哥或許會來吧？”
綠裏嚇了一跳，肩膀隨之顫抖。
“話說回來，你最近總是最後一個走呢。”
“你胡說些什麽啊，我才沒有擔心曜一……”
“但他確實有可能放學後來學校呢。”
咲繪用理所當然的語氣回答。
“就算他不想上課，也可能會去社團。”
“是嗎？”
“不過，感覺好像還不會來。”
“如果哥哥要來，我們是不是應該露出內褲歡迎他比較好？”
“說得也是，這也可以當成來參與社團活動的獎勵。比起全部露給他看，若隱若現可能更有感覺呢。”
“好難喔~~還是乖乖站著，讓哥哥從下麵偷看好了。”
“這也是一招。”
綠裏出神地聆聽她們兩個的對話，心想：“她們兩個說話還真率性。”露出內褲迎接，這可不是正常人的想法。
萬一曜一真的來了，看到內褲應該會很開心吧。如果是以前的他，不隻會感到開心而已，甚至還會主動發動攻勢。
然而現在的曜一卻不會這樣，色欲之心跟霸氣都沒了，活像個空殼。
甚至連綠裏自己也是，每天放學都最晚走，昨天還因為待太晚而被老師罵了一頓。
今天咲繪和三奈之所以也在教室裏，似乎是擔心她獨自留下來會很寂寞。若是三個人一起被罵，心情上也比較容易平複。果然再怎麽說，她們畢竟都是自己的朋友。
綠裏也很難拉下臉到曜一家去。畢竟先前都那樣大聲罵人了，現在更不可能主動去探望他。
綠裏悄悄歎了口氣，小心翼翼地不讓兩人發現。三奈說的沒錯，放學之後怎麽會有人來學校呢？自己又在期待些什麽？
就在此時，教室的門扉開啟了，讓綠裏大吃一驚。
“曜一！？”
綠裏不由自主地喊出聲，不隻是她，咲繪與三奈的視線也轉向門口的方向。
但進教室的顯然是別人。
“怎麽，你們還在啊？”
是她們的女性班導師。她完全不克製打嗬欠的行為，大大地張開嘴巴。
“教室要鎖起來囉。”
“抱歉，我們馬上就回去。”
綠裏回答。最近都留得太晚，似乎已經被人盯上了。
導師揉了揉眼睛。
“關門了。這種季節讓人昏昏欲睡，我也明白你想一直留下來的心情。”
“我沒有很想睡啊。”
“咦，你沒睡嗎？”
“我才沒睡，是老師你睡太多了。”
綠裏說到這裏眯細了雙眼。
老師嘴角的形狀看上去有些模糊，剛開始綠裏還以為那是因為她很困，但果然不是那樣——隻見一道黑色靄氣緩緩飄出。
那是什麽呢？從來沒見過的東西嗎？不，綠裏心裏仍記得。她和曜一一起在某個很糟糕的地方看過那玩意。
“呃，老師……”
“怎樣？”
“有東西從你嘴巴……”
“你在說什麽？”
黑色靄氣逐漸擴大，宛如迷濛的煙霧一般，烏黑的顏色越來越明顯。
“霧……？”
刹那間，曜一說過的話在綠裏腦海中響起。他曾經警告過自己“如果遇到睡眠時間不自然拉長或者不規則的人，就要特別注意一下。”再說她第一次看見的虛夢的確也是霧狀的。
綠裏的視線緊盯著老師，向背後輕喚：
“……咲繪，三奈。”
“嗯？”
“怎麽了嗎？”
綠裏在兩人回應的同時大喊：
“快逃！”
就在這一瞬間，大量的霧氣開始擴散。
黑霧在天花板附近短暫滯留後，迅速凝聚起來、形成固體，老師也渾身脫力而倒下。
固體中心出現齒輪，外頭則由水手服包覆，頭部活像一條深海魚，手上還拿著鐮刀。
原來是那個曾與曜一交戰過的虛夢——機械水兵。
齒輪開始轉動了。
（偉大祖王的附身對象啊，我來接你了。）
米卡尼基·納夫提斯發出嘈雜的聲音，手持鐮刀、刀尖逼近綠裏。
（來我們身邊為祖王效忠吧。我們會賜你永恒的生命，假如你膽敢反抗，我就砍斷你的手腳，隻帶走你的頭顱和身體。）
綠裏心底一陣恐懼。眼前怪物的目的隻有她的身體，而且就如字麵上的意思，連手腳都不想要。
如果被那巨大鐮刀砍中，別說手臂了，即使是鋼筋也會輕易斷裂。而後將會感受到讓人無法忍受的劇烈疼痛，若乖乖聽話一定比較安全。
但縱使麵對米卡尼基·納夫提斯的威脅，綠裏仍具有那麽一點反抗的勇氣。
“快跑！快！”
綠裏催促著咲繪和三奈﹒她們兩人已經拉出了一段距離，很快就往教室門口衝去。
綠裏很擅長短跑，其餘兩人的腳程也不慢，三人毫發無傷地衝到了走廊上。
（浪費時間。）
米卡尼基·納夫提斯輕鬆破壞掉教室的門扉，緩緩來到走廊上。
（你還真是個不聽話的附身對象，祖王說的一點也沒錯。）
綠裏這時反而停下腳步，想藉此讓另外兩個好友先逃走。她隨即轉過身去：
“我並不是你說的什麽附身對象。”
（我
們非常清楚，你就是應該要成為祖王附身對象的人類。）
“即便如此，我可不會乖乖聽你這種變態說的話。如果要被擄走，我還是希望來一個英俊的外國人或是我打從心底喜歡的人。”
（少廢話。）
米卡尼基·納夫提斯舉起了手上的鐮刀。
綠裏心生遲疑，覺得自己快到極限了，還是趕緊逃跑比較好。她對自己的腳程很有信心，隻要離開學校就能安心了。
但她才回頭就嚇了一大跳。
“……你們兩個怎麽還在！”
咲繪和三奈依然留在走廊上，兩人都看著綠裏。
“呃——老實說……”
咲繪開口，而綠裏當然不打算聽她解釋。
“不用解釋了，快逃啊！”
“原因——”
咲繪似乎打算說些什麽，米卡尼基·納夫提斯卻搶先一步揮下鐮刀。
一陣驚人的風壓出現，綠裏因此跌倒在地。她已經盡可能拉開距離了，但似乎完全沒用。
咲繪與三奈也跟著跌倒了。兩人不停地發出尖叫，也不曉得她們是否真的感到害怕。
三個人一路摔到牆邊，綠裏的額頭撞到地板，眼角餘光依然瞪視著虛夢。綠裏知道運轉中的齒輪正朝自己逼進。
她大聲喊叫，希望至少自己的朋友能先逃走。
“咲繪、三奈，快逃……”
“可是那個——”
幾乎倒栽蔥的咲繪回答。
“我的仆人陸同學他——”
綠裏的身體突然被扶了起來。
*
我在千鈞一發之際趕到了，不枉我從後車站一路衝回來。
“沒事吧？”
我扶起了綠裏問道。
她似乎正在忍耐著痛楚，微微地抬頭往上看。
“曜一……？”
“嗯。”
“你遲到了喔。而且是嚴重遲到。”
“真不愧是班長。”
我微笑著說。
“我來救你了。”
“你這呆頭鵝在幹麽啊？”
“抱歉。不過我想遲到總比不到好。”
我這麽說道。綠裏冷冷哼了一聲，別開了視線。我總覺得她的臉部線條放鬆了一些，不過我也不太清楚。
米卡尼基·納夫提斯舉起手中的鐮刀。
（哦~你出場的時機還真晚呢。”
“似乎讓你久等了？”
（就算你不來也無妨。我們隻需要偉大祖王的附身對象，隻要你把她交出來，我可以考慮明天再出手殺你↓
“我嚴正拒絕。你隻能空手而回了。）
（你以為，就憑現在的你，可以贏得了我？）
“不試試看怎麽知道。”
我與米卡尼基納夫提斯正麵對峙，設法將‘性欲’凝聚在手掌之中。
我手中出現堅硬的棒狀武器，綻放出耀眼的光芒。我拿好武器擺出架式，一邊與對手相互瞪視，一邊向位於左方的咲繪和三奈打暗號。
“你們退開。”
“我居然被身為仆人的陸同學命令了呢。”
“哥哥，你再用更成熟一點的口氣說說看嘛。”
“現在先等等，之後再陪你們玩。”
“那麽，晚一點我要你跪下來舔我的腳底喔。”
“你要向校刊投稿，公開宣布三奈是你妹妹唷。”
兩件事都亂七八糟。
話雖如此，這兩個人即使遇到險境，態度依然一如往常。從某種意義來說，她們的神經未免太大條了。不過，光是不容易驚慌失措這點，就算得上是非常可靠的夥伴了。
“你也跟她們一起退下。”
我也對綠裏這麽說，隻有她的回答比較正常一點。
“你打算怎麽辦？”
“打倒那家夥。”
我斬釘截鐵地回道。我是獵人，既然身為獵人，打從一開始就隻有奮力一戰這個選擇。
“不要緊嗎？”
“交給我吧。”
盡管我這麽回答，老實說，我還是沒想到武器該怎麽辦。相較於上一次作戰，這次手中浮現的棒子顯得更短了些。
果不其然，米卡尼基·納夫提斯出言諷刺了。
（簡直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對手啊。）
“閉嘴。你也隻剩現在可以說大話了。”
（那麽你就試試看吧。）
“喝！”
我抬起腳往地麵一蹬，單手拿著武器，打算拉近與米卡尼基·納夫提斯之間的距離。
我並非毫無勝算。走廊的空間很狹窄，而米卡尼基·納夫提斯的武器是必須以雙手操控的大鐮刀，想揮舞那麽長的刀刃與刀柄應該很困難。
我壓低身體，從正麵衝了上去，直接給予對方一擊。
然而米卡尼基·納夫提斯的行動卻出乎我的預料。
米卡尼基·納夫提斯的的水手服輕飄飄地掀起，露出內部的齒輪。快速轉動的齒輪發出劇烈聲響，鐮刀的握柄也突然縮短了。
“什麽？”
由原本的雙手鐮化為單手鐮，刀刃橫劈而來。
“咕！”
在鐮刀即將正麵砍中我時，我從貼近地麵的位置橫向躍起。
隨著一記破風聲響，鐮刀掃過我頭部前一秒所在的位置。真的好險，光是削過就就足以讓我頭破血流了。
魚臉虛夢開口說話：
（好狗運。）
“因為我平常有在做善事。”
（我看你的好運能持續什麽時候。）
“你的話還真多，煩死了。”
話是這麽說，但我的確沒有任何攻擊方式了。我曾考慮過要是正麵攻擊無法奏效，幹脆衝向米卡尼基納夫提斯的另一側，從身後攻擊，但這個動作多半會遭識破而被逮個正著吧。
我一邊出手牽製，小心翼翼地往後退。
然後向後方說道：
“你快下樓，到操場去。”
“你呢？”
綠裏回答，她的聲音並沒有發顫，看起來是有辦法逃走。
“我盡快跟上。”
盡管綠裏顯得有些猶豫，仍應了一聲“我知道了”。
“咲繪，三奈，快跑。”
接著我便聽見衝下樓梯的聲音。綠裏不愧是班長兼學生會副會長，可以好好帶領著自己的朋友逃離危險。
我留了下來，凝視著緩緩朝我逼近的米卡尼基·納夫提斯。
“你該停下來了，前麵是紅燈，禁止通行。”
（我的目標是祖王的附身對象。）
“那家夥討厭像你這種長得一副會家暴的混蛋。”
（我沒空理你這隻雜魚，滾。）
“像隻蒼蠅一樣在得意忘形的白癡旁邊亂飛，是我的興趣。”
（我會連你那張臭嘴一起打爛。）
米卡尼基﹒納夫提斯再度舉起鐮刀，這麽大的動作使它瞬間露出了破綻，我的機會來了。
我沒有用力揮舞手中的武器，反而直接扔了過去。這讓米卡尼基.納夫提斯愣了一下。
接著我順勢轉身往後跑，死命地朝樓梯奔去，下樓快得幾乎要跌倒。
身後傳來極為憤怒的聲音。那家夥肯定也沒想到我會把武器丟出去吧。反正那麽短的武器很快就會消失了，在消失前好好利用才是贏家。
我來到玄關的鞋櫃處，當然沒有時間換鞋子，直接從敞開的玻璃門跑向操場。
夜晚的操場空空蕩蕩，足球球門附近有幾個人影，是綠裏她們。
“曜一！”
“
我沒事！”
我回應綠裏，隻回頭望了一眼。
“米卡尼基·納夫提斯就要下來了，快走！”
“去哪？”
“衝到操場的正中央！”
我拔腿狂奔，緊迫在她們三人之後。
我的身後傳來鞋櫃被撞倒的聲音，還有玻璃門破掉的巨響。米卡尼基·納夫提斯憑著蠻力也來到了戶外，盡管一片黑暗讓我看得不是很清楚，不過鞋櫃附近亂成一團。
來到操場中央之後，我轉過身去。
米卡尼基·納夫提斯緩緩逼近我們，與其說是態度慎重，倒不如說是遊刃有餘。
水手服內部的齒輪持續轉動，鐮刀的刀柄往前伸展，看起來像是能看見內部構造的電動情趣用品。這家夥的齒輪就有如那個東西。
（無論你逃到天涯海角都一樣。）
“既然如此，我覺得地方盡量大一點會比較好。”
（隻不過是把你的死期往後延幾秒而已。）
的確。這家夥說的話一點都沒錯。米卡尼基·納夫提斯打算先解決我，然後再對綠裏出手。我不過是把交戰地點從走廊換到寬闊的操場，心裏卻沒有任何替代戰術。這樣下去，沒多久就會被對方幹掉。
既然如此，我該做的事隻有一件。
我的視線保持在前方，對著身後的人說話。
“把裙子掀起來。”
“咦？”
“快點掀裙子！”
“咦？咦？”
綠裏的聲音聽起來充滿動搖，咲繪和三奈倒是答應得很爽快。
“可以啊。”
“好，在這裏露出來嗎？”
我很感激，但她們搞錯了。
我回過頭，製止了躍躍欲試，準備伸手撩起裙子的兩人，緊盯著綠裏的眼睛。
“你的要讓我看。”
“咦……咦！？”
“非你不可。”
她的雙眼驚愕地睜得大大的。我進一步請求：
“我想要你的內褲！”
綠裏已經嚇得全身僵硬了。此時，一股殺氣從我背後傳來。
我伸手示意咲繪與三奈快逃，然後抱起綠裏一跳。
我抱著她倒在地上，忍著痛又站了起來。
米卡尼基·納夫提斯揮舞著比剛剛還要長將近十倍的鐮刀，刀刃居然自那麽遠的地方斬了過來。
（閃得好，不過這次可沒這麽便宜你了。）
那家夥打算進一步縮短距離。我的狀況也越來越不利，已經沒有多餘的時間可浪費了。
我放下懷裏抱著的身體，再次說道：
“快點，你的裙子！把你的裙子掀起來！”
“不……不要！幹麽這樣啦！”
“我需要內褲。”
“我、我的嗎！？”
“沒錯，非你的內褲不可！”
我大喊。
“我終於明白了。我過去一直都是為了人類奮戰，但隻有那樣是不行的。我想要守護，想為了守護你而戰！為了你，我一定……不管發生什麽事都一定會保護你！所以……”
所以，我需要綠裏的內褲。
我對綠裏傾訴著。一度失去‘性欲’的我，同時也失去了人生目標。這讓我對於無法徹底打倒祖王這件事感到後悔與厭煩，甚至連欲望都沒了。像我這種人想拯救人類，根本就是不自量力。
但，我終於明白了。就算我的能力不足以拯救全人類，至少能拯救身邊的人。而這其中，我最想守護的人就是綠裏。不全然因為她是祖王的附身對象，而是因為她是南波綠裏。她是我的青梅竹馬南波綠裏。
我下定決心，一定要好好保護她。
因此，我一定要擁有她的內褲。從她身上直接脫下來的內褲。
不知道這番真情告白，是否能讓綠裏明白我的用心。隻見她開始猶豫不決。
“咦，不，可是……我……”
“我會負責的。”
我語氣篤定地說，綠裏的臉頰更加羞紅。
“我、我知道了啦……既然你都這麽說了……那、那我還有一個要求。”
她對我說道。
“叫我的名字。”
“？”
“你一直都用‘你’或‘南波’來稱呼我，像以前一樣……叫我的……名字就好了。”
“我知道了，綠裏。”
她的臉上瞬間露出開心的表情。我立刻又接著說道：
“讓我看內褲。”
綠裏嘴裏咕噥著“唔……好丟臉……”雙手放在裙子上，把它掀了起來。
她的雙眸緊閉，膝蓋靠攏。畢竟她掀起來的動作不是很幹脆，所以不太容易看得清楚。
盡管如此，裙子的深處依然現出純白內褲的蹤影。
白色。無瑕的顏色。拒絕一切的汙穢，高傲的純白。從婚紗也會使用純白色這點，就可得知它的高貴。與成為祖王附身對象的綠裏實在太相配了。
我在後車站鬧區遇到的那名女子，內褲也是純白色的。就是那顏色讓我重新鼓起勇氣，引導我來做該做的事。
“脫下來！”
“什麽！？”
不久前才閉上的眼睛大大睜開。
“要脫掉嗎！？”
“脫下來之後把內褲給我，快點！”
“不是隻要看就可以了嗎！？”
“我的手上得要有內褲才行！”
綠裏嘴裏雖抱怨著“被騙了”，還是畏畏縮縮地褪下了內褲。
她用雙手盡可能遮掩，為了不讓我看到其他不該看的部位。
然後蹙著眉頭，將內褲遞給我。
“給……給你。請用。”
我接下了還殘留著人體餘溫的內褲。
好沉重。應該要很輕的內褲，我卻能感覺到它的重量。於此同時，一股強烈的波動從手掌緩緩散開，逐漸遍布全身。
我體內的血液在這股波動的觸發之下沸騰了。亢奮和喜悅成為我的力量，強烈的心跳化為助力，原本正常流動的血液，如今為了明確的目的而聚集在下半身。
我將綠裏的內褲靠近鼻子。
“呀——你幹麽聞啦！”
“安靜。”
那股氣味刺激了我的大腦。
就在這一刹那。
我的身體產生了變化。那種久違的、蠢蠢欲動的感覺，以下半身為中心開始湧現——我的‘性欲’複活了。
這並非看見咲繪或三奈的內褲時那種不上不下的東西，而是當初打倒祖王所使用的能量。寄宿著渾身鬥誌的破壞力。曆經血汗交織的艱辛訓練之後所獲得的能量，如今終於回到我身上了。
我全神貫注，凝神於手掌之上。不是為了讓手掌大放光芒，而是把自身的‘性欲’完全集中於綠裏的內褲。
純白的內褲有如生物般蠕動，變得又粗又長。內褲化為武器，綻放出燦爛奪目的銀色光輝。
我的手中再次握住打倒祖王當時的那把武器——“白內褲之劍”又回到我的手上了。
我與米卡尼基·納夫提斯對峙，很明顯那家夥已經被“白內褲之劍”釋放出來的氣勢壓製住了。
（你、你……）
“雖然遲了一些，不過我們來做個了斷吧。”
（……別以為用那種武器就能贏我。）
“那麽，你就來試試吧！”
我單手舉劍，抬腳往地上一蹬，從正麵迎擊米卡尼基·納夫提斯。
巨大鐮刀朝我逼近，但卻顯得相當遲緩。恢複‘性欲’的我，動態視力遠比之前好多了，讓我感覺敵人鐮刀的速度比蝸牛
還慢。
我反過來以“白內褲之劍”擋下了鐮刀。米卡尼基·納夫提斯似乎還有那麽一瞬間認定自己會獲勝，還因此沾沾自喜，不過很快就轉變成驚訝了。我用劍身擋下鐮刀，順勢卸往一旁，然後一腳踩上鐮刀前端。這招是從潤滑液得到的靈感，也是我最得意的招式。
（什……什麽……）
“喝！”
我縱身躍向更高的地方，手持“白內褲之劍”，往米卡尼基·納夫提斯頭上斬落。
刀刃砍進米卡尼基納夫提斯的頭顱，令他完全無法動彈。
（嘎……）
“死吧！”
隨著金屬摩擦的聲音響起，米卡尼基·納夫提斯的身軀從頭頂一分為二。
（咕哦哦哦哦……！）
水手服隨鐮刀裂成兩半，內部的齒輪也掉落在操場上。這些東西四處飛散至各地，就如同沙丘崩落一般，最後消失無蹤。
一瞬間就結束了。米卡尼基·納夫提斯自此從世上消失。
我揮了揮劍，手裏的武器光芒逐漸收斂，自前端開始扭曲變形。
綠裏屏氣凝神地看著這一切。
“贏了……嗎？”
“嗯。”
我微笑。
“贏了。”
“這樣啊……有沒有受傷？”
“沒有喔。”
綠裏拍了拍胸口。
“那就好。”
“謝謝，多虧有你。”
“別這樣啦，你都開口拜托了，其實也是沒辦法的事……嘛。”
綠裏滿臉通紅地別開視線。
“嚇我一跳，陸同學真不愧是我的仆人。”
“哥哥，你好厲害喔！”
咲繪與三奈邊拍手邊走近，剛剛她們似乎為了不被卷入戰鬥中而離得比較遠，挺機靈的。
“事實上你需要的是綠裏的內褲吧。”
“總覺得好不甘心喔！”
話雖如此，這兩人看起來似乎很開心。
三奈指著我手中的內褲：
“哥哥，那個好像有什麽東西在滴喔。”
“啊，這個啊。”
我晃了晃手裏的“白內褲之劍”，它雖不像原先的內褲那麽小，但也已經不是長條狀了。
“因為我使用了力量才會變成這樣，放著不管就會逐漸縮小，最後恢複成原先的內褲。”
“哦~~這樣啊。”
“這個武器是讓‘性欲’纏繞劍身，隨攻擊灌注在虛夢身上。因為會產生消耗，所以戰鬥結束後就會變成這樣。”
“呃——所以？”
“換句話說，就是男性的那個軟掉……”
“不必說明了！”
綠裏在一旁大叫。
“你好歹也克製點！三奈和咲繪也是，不用問得那麽清楚！”
“可是人家想知道嘛。”
三奈這麽說，於是我又稍微補充說明：
“正因為武器會變成這樣，用看的也知道要打倒虛夢，多少‘性欲’都不夠用，因此必須定期補充才行。”
“那麽，哥哥你會對三奈或咲繪做更色的事囉？”
“正是如此。”
兩人“呀——”地興奮尖叫。
“怎麽辦呢~~既然是哥哥拜托的，那就沒辦法囉~~”
“仆人都開口向我央求了，我也不好拒絕。”
隻有綠裏的反應與她們形成強烈對比。
“等等！這是怎樣！”
“當然綠裏才是首要考量，綠裏的內褲是最有效的。”
“我不是指那個！”
“不然是什麽？”
我隻是單純提出疑問，她卻不知為何別開視線、低下了頭。
“你說過會……負起責任的。所、所以你不能找三奈或咲繪，隻能對我……”
“我當然會負責，所以從今以後我還是會繼續保護你。”
綠裏抬起眼睛看我。
“……就這樣而已？”
“嗯。”
“但、但是要負責任的話……那個，交往什麽的……”
“無論發生什麽事，我都會一直保護你喔。”
我回應她，不曉得她是否還有其他意思。我絕不會讓綠裏成為祖王的附身對象，無論發生什麽事，我都必須守護她。因此我必須定期補充‘性欲’，不隻是綠裏，我也少不了另外兩個人的幫助。
這是一個完美的目標，身為獵人且身為男人的我，決定要負起全責。然而綠裏聽完卻用驚人的音量對我大聲怒吼：
“你這個騙子！”
她露出怒火中燒的表情。
“低級！你一定打從心底在嘲弄我對不對？真是難以置信！”
“我沒有騙你，我已經負起了保護你的責任。如果你覺得這些話別有深意，那是你誤會了。”
“才不是誤會！笨蛋！笨蛋！大笨蛋！”
眼前的女生不知為何變成了一隻母老虎，散發出幾乎連頭發都要倒豎的驚人氣勢，仿佛隨時都會撲上來咬我一口。
一旦演變成這樣，無論我說的話多有道理，也很難說服她了。話說回來，爺爺好像也對我說過“男女之間對情色的標準並不相同”。
我高舉雙手表示投降。
“抱歉。總之今天我們先回去吧，我會盡可能跟你解釋清楚的。”
“你不用解釋了！”
綠裏似乎還在生氣。因為別無他法，我隻好催促著咲繪與三奈開始往校門前進，隻要這麽做，綠裏自然也會跟上來吧。
但她卻還是佇立在操場的正中央。
“你不回去嗎？”
“你要我這樣走到大馬路上去！？我裏麵什麽都沒穿耶！”
這麽說來，綠裏一直都壓著她的裙子。
“啊，抱歉。”
我將手裏的內褲遞給她。
“還給你。”
“……我不要了！”
綠裏的手壓著裙擺，身手俐落地一腳踹了過來。
怎麽樣也提不起勁上學，那股輸給鵜月的劇烈衝擊，仿佛一直留在我體內揮之不去。
落敗本身其實不是問題所在，盡管是我自己不好，但是以前也曾經落敗過。比起這個，體會到自己的天真才是我沮喪的真正原因。鵜月無窮無盡的性欲，讓我和他之間的力量產生決定性的差距，這是最讓我受到打擊的部分。
色☆情與‘性欲’存在直接關聯，如果是過去的我，一定會對鵜月這番話一笑置之。然後還會說“既然你穿連身泳裝，我就來穿棉質內褲”，並且當場脫下褲子把內褲穿上。
當然我不隻辦不到，而且連想都沒想過。現在的我到底有多差勁？竟然連那種程度的靈感都不曾浮現過。
我在自家的床上滾來滾去。盡管我跟我父母說身體不舒服，但事實上隻是發懶。
我真的完全沒有幹勁，隻是出神地望著枕頭旁的麵紙。國中時代的我，消耗麵紙的速度非常驚人，現在卻隻拿來擤鼻涕。
就在我發呆的時候，夕陽不知何時已西沉，天際染上了一片橘紅。
我凝視著天花板，即使我有憑空描繪出女體曲線的技巧，現在也派不上用場。樓下聽起來像是有客人來了，我聽到開門的聲音。
隨後傳來熟悉的說話聲。經過“他在樓上”、“知道了，謝謝。”的一問一答之後，我聽見爬樓梯的聲響。
叩叩。敲門聲。我嫌爬起來太麻煩，隻應了一聲“門沒鎖”。
門扉緩緩開起，一雙穿著襪子的纖細美腿進門，然後出現一道綁著馬尾的人影。來訪的人是綠裏。
“曜一，你在嗎？”
“在。一直都在。”
身上穿著製服的綠裏走進房裏。
“打擾了。”
她沒有坐下，先環顧了一下房間，似乎興味盎然地在回憶往事。
“……跟小時候一點都沒變。”
“沒有變的理由吧，但你來過嗎？”
“有啦，我以前常常來玩啊|
“是喔？”
我已經記不太清楚了。獵人的工作實在太過繁忙，所以那方麵的事也忘得差不多了。
綠裏翻找著她的書包。
“給你，這是今天發的講義。”
“……不用了吧。”
“不可以。”
“為什麽？”
“因為……我是班長。”
經我這麽反問，綠裏回答的時候也吞吞吐吐的。
我撐起上半身：
“那就把講義放在書桌上吧。然後那邊有坐墊，你可以坐。”
綠裏準備把講義放在那張老舊的書桌上，那張桌子我從小學就開始用，現在對我來說太小了，因此已經變成我堆放雜物的地方。
綠裏發出尖叫聲。
“那、那是什麽！”
“嗯？就像你見到的。”
“那不是色☆情書刊嗎？”
話說回來確實沒錯，最近這幾天我一直把色☆情書刊放在一旁。
“你整理一下啦。”
“放著就好了。”
綠裏把講義放在色☆情書刊上。
“竟然這麽大剌剌地打開色☆情書刊……你在哪買的啊？有人願意賣你嗎？”
“書從我國中時就有了，當時還有那種力氣願意不惜一切弄到手。”
“還真了不起喔，那你現在又為什麽要打開？”
“為了恢複‘性欲’的訓練，標題是‘新婚女教師迷人的課外教學’。”
“你不用講得那麽詳細。”
“老實說一點用都沒有。演高中男生的家夥怎麽看都比女老師還老，而且身上還有刺青，省成本也沒人這樣的。真是。”
我歎了一口氣。
“不過我的精神狀態也是原因之一就是了。”
我再次躺回床上。
綠裏從房間角落拿出墊子然後坐下。
“沒有飲料可以招待你喔。”
“沒關係，真虧你媽不在乎那些色☆情書刊。”
“我媽知道獵人的事，當我爺爺對她說明的時候，她還說‘老頭子終於瘋了’然後叫救護車，還說隻要能讓他住院不管什麽文件都願意簽。不過現在已經把這些當作日常生活的一部分了，就算我失去‘性欲’躺在家裏，她也不會說什麽。”
“伯母還記得我喔。”
“我就沒自信你父母仍會記得我。”
“我想應該記得……啊，可是你整個人的氣質不太一樣，一開始可能認不出來。”
綠裏微笑了一下，天真無邪的笑容。
“你來閑聊的嗎？”
馬尾左右搖晃。
“我在想你怎麽了。”
“沒有什麽。”
“沒什麽的話就來上學啊。”
“為什麽？”
“還為什麽……我會在意嘛。”
綠裏微微低下頭後說道。
“你坐在我的後麵，我又是班長，老師雖然看起來還是很想睡，但仍一直問我你怎麽了……”
接著她仿佛驚覺什麽似地解釋起來：
“你別誤會喔，畢竟我身為班長就得這麽做嘛。就算沒上學的人不是你，隻要是同班同學，我一律都會這麽做的。”
“……”
她看著沒回話的我，臉上露出不滿的表情。
“喂，你倒是說些什麽呀。”
“你隻要跟老師說我死了就可以了，反正我現在的狀況也差不多。”
“我怎麽可能那麽說啊！”
她有些粗聲粗氣地叫道，我更往被窩裏鑽。
“如果你身體沒不舒服，來上學有什麽不好？”
“我沒臉見壹原社長。再說，就算虛夢來襲，我也束手無策。”
“就像以前一樣作戰不行嗎？”
“已經不行了。”
我翻了個身，伸出我的手讓她看。
就算灌注力量也不會發光，先前跟米卡尼基·納夫提斯作戰時用完的‘性欲’，現在並未再次恢複。
“我什麽都做不到，海綿體也跟死了一樣。我曾經出門一趟，可是就算看到穿褲裝的ol我也沒感覺，她內褲的線條明明透得那麽明顯。”
“雖然我聽不太懂，不過你倒是還有閑情逸致去想一些低級的事嘛。”
“隻是嘴炮罷了。”
我又翻了個身背向綠裏，她好像還想說些什麽。
“那、那麽，呃，隻要能讓你做色色的事，你就願意來上學了對吧？那……你看，咲繪和三奈也在學校不是嗎？”
那兩個人啊……她們把我當仆人或是哥哥，她們的美色確實能讓我的‘性欲’產生某種程度的恢複。
然而，隻恢複“某種程度”是不行的。先前手中那種像警棍般的武器根本無法戰鬥，無論是跟米卡尼基·納夫提斯交戰，甚至是跟鵜月一決勝負的時候，現況其實已經很清楚了。如果我的力量不能像以前一樣源源不絕，那麽手中就無法出現真正的武器。再繼續這樣下去，我的力量遲早會耗盡，也會被鵜月那家夥徹底輕視。
“沒用的。”
“沒用是怎樣啊？不是隻要能做色色的事就好了嗎？不管是咲繪或三奈，好像都很喜歡你啊……”
“……咲繪的內褲是紅色的。”
我還是背對著她繼續說。
“三奈則是條紋內褲，雖然讓我怦然心動，卻又覺得有什麽不足的地方。好比看上去是件內褲，實際上卻是一條貞操帶，或者無論何時都散發出濃鬱的氣味等等。就是雖然好像能挑起情欲，卻還
是食之無味。”
“你為什麽講這些有的沒的都不會打結啦！”
“是你主動問我的吧？”
“是我問你的沒錯……但那是因為我想讓你打起精神嘛。”
“打起精神……比起這個，我更需要的是淫念。與其打起精神，我更想把兩腿之間的東西打出來上
“你別再繼續說下去了！”
就算不阻止我也不會再講下去。並非礙於倫理道德，倒不如說，我完全提不起興致再聊這些與情色有關的話題。國中時期的我，每天早上都會和同學用“金絲貓”、“金絲貓”互相打招呼的時光，如今再也回不來了。
我又翻了個身，直到這時，我才發現綠裏似乎愁容滿麵。
“對喔，你是祖王的附身對象呢……”
“我總覺得那是你們擅自決定的，我完全沒有什麽實際的感覺。”
“那和人類的未來有關，萬一發生了什麽事，就要靠壹原社長了。”
“比起我被附身這件事，我更擔心你把自己關在家的事……”
綠裏這麽說道。我明明因為人類危機與自己的沒用，心都快碎成一地了，這女的還真奇怪。
“別管我了。你隻要擔心你自己就行了。”
“不可以。”
“為什麽？”
“沒有為什麽。”
外麵傳來烏鴉的叫聲，“烏鴉漆黑的顏色和喪服很像，說到喪服就是未亡人。因此烏鴉就等於寡婦”，這樣的定義到底是何時出現的呢？
“喂……”
我突然開口說話，綠裏因此感到有些迷惑。
“幹、幹麽啦？”
“我跟社長正要開戰的時候，你為什麽要回來？”
“為什麽……因為我冷靜下來了啊。”
“冷靜下來之後直接回家不就得了，你別理我不是更好？”
“我是不想理你啊，可是，畢竟好不容易跟你一起出去買東西了……”
話說回來，自從小學之後，我放學就沒有再跟綠裏一起回家了。我從當時就對性很好奇，還看著邊飛邊交配的蜻蜓對別人說明“昆蟲是暴露狂”，我記得似乎有這麽回事。
“我覺得很懷念嘛，想起小時候的事。畢竟……我們是青梅竹馬啊。”
“就算我失蹤了好幾年也算青梅竹馬？”
“就是青梅竹馬啦！”
“說得也是。不過，隨便啦。”
我歎了一口氣仰躺著。
綠裏沉默了半晌，最後下定決心似地開口：
“很……不像你。”
“嗯？”
“現在的你，很不像你。”
她用讓我有點驚訝的認真語氣說道。
“盡管曜一你滿腦子都是黃色思想，超級下流的，一天到晚把蟲子放在女孩子的衣服裏，被女生罵反而會更高興，簡直是個無可救藥的變態，但是，你不是一直都很有精神、完全不會陷入低潮嗎？為什麽你現在會變成這樣呢？”
“……”
“這樣一點都不像你啊。”
我瞥了綠裏一眼，她臉上同時浮現悲傷和寂寞的神色。當我在網路上發現色☆情連結，點下去卻看見“你又被騙囉”也曾悲傷得不能自己，但綠裏的神情卻比當時的我更加哀愁。
“我、我覺得……有精神的你比較好……”
“……我已經不是以前的我了。”
我這麽回答。
“當我打倒祖王時，已經把一切都耗盡了。然而那家夥竟然還會複活，我卻拿不出任何武器……我已經失去當獵人的資格，你別再管我了。”
“你說‘性欲’嗎？說不定可以恢複啊。”
“我想不太可能。”
“例如、就算，呃……就算我、我出手幫忙呢……？”
我終於正視她的臉。
她的臉頰有點泛紅，眼神裏充滿害羞，可是說話的口吻卻很認真。
我思考了半晌之後，開口說道：
“你果然是個色☆情狂。”
“我才不是色色色色色☆情狂呢！你胡說什麽啊！？我是看你需要幫忙沒辦法才……啊。”
她捂住自己的嘴，我緩緩搖了搖頭。
“沒辦法的話就算了亡
“你、你幹麽這樣啊，難得我開口想幫忙！”
“你別勉強自己，之後就拜托壹原社長了。”
“為什麽？”
“他是個比我優秀的獵人。”
“你也很……”
“是你說壹原部長既成熟又優秀的。”
“沒錯，但你也要打起精神啊。”
“沒用的。”
我再次重申。
“沒用了。”
綠裏臉上同時浮現哀傷和憤怒的神色，欲言又止地似乎想說些什麽，卻還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最後她終於吐出簡潔有力的句子。
“……真是的，曜一這個大笨蛋！”
她情緒激動地站了起來。
“你這個變態下流色☆情星人！……這麽說總覺得是在誇獎你，所以大笨蛋就夠了！你幹脆就自己一個人鑽牛角尖，被色☆情書刊跟dvd堆成的小山壓死算了！”
她衝了出去，用力關上門而發出巨大的聲響。緊接著又傳來“打擾您了”的道別聲與遠離的腳步聲，她很擅長短跑，所以似乎沒多久遠離我家門了。
我仰躺著。
綠裏所說的話在我腦海中回響。真想讓自己被色☆情書刊跟a片堆成的小山壓死，如果真能辦到的話，不知該有多好。如果是國中之前的我，一定會毫不猶豫地選擇這個方式。當時我對年長的姊姊有著非比尋常的興趣，我超希望被這些大姊姊拍的a片淹沒，尤其是穿護士服的。一件布料下麵就是內衣，隻要是男人都會感到興奮。
然而，現在的我不隻不覺得興奮，甚至連感想都沒有。我覺得自己就像是行屍走肉。
我的視線落向時鍾，隻有時間不停地流逝。
“曜一？”
媽媽的聲音在門外響起。
“我去上班囉。我會在你爸那邊跟他會合，有好一陣子都不在家，吃飯你就自己想辦法吧。我走了。”
然後，她的音量稍稍提高了一些：
“綠裏她很擔心你喔。”
媽媽沒等我回答，腳步聲就走遠了。
擔心？她罵我笨蛋，那就算是擔心的表現嗎？如果告訴我那是一種玩法，可能我還比較好理解，這麽一來罵我笨蛋或懦夫說不定我還能因此得到快感。
樓下傳來喀啦喀啦的聲響，大概是我媽正在拉行李箱。我爸媽都有工作，而且他們兩個在公司的職位都還不低。我媽原本預計明天才要出差，不過她決定今天晚上就先到當地去，似乎打算和三天前就先抵達的爸爸過過兩人世界的日子。
我獨自一人看家，這是我公然觀賞a片的大好機會，但我卻完全提不起興致。而且我肚子一點也不餓。
我閉上了眼睛。當然，我也沒打算去上學。
*
隔天，再隔天，然後再隔天，我都還是賴在家裏。
從一大早就一直賴在床上，不過肚子畢竟會餓，終究還是爬了起來。盡管我不怎麽想吃，但身體還是很誠實。
我走出家門慢慢閑晃，打算去便利商店買個飯團之類的。以我目前的精神狀態，不可能自己做飯來吃。
我走進附近的便利商店，買了好幾個還在架上的飯團填肚子。因為我邊走邊吃，路上那些像是家庭主婦的女性頻頻對我皺起眉頭，但我才不管那麽多。
也不知道我是怎麽走的，
當我一回過神來，發現四周充滿了五光十色的霓虹燈。
周圍一片喧囂，到處都是人潮，有酒醉的上班族跟傻笑的0l。油膩的香味四處飄散，鶯聲燕語隨處傳來。我腳下明明踩著柏油路，卻感覺有點濕黏，招呼客人的聲音蓋過所有的聲響。
這裏是火車站後方的紅燈區。
先前來的時候是黃昏時分，現在雖然夜幕低垂，但是四周的燈光非常明亮，感覺充滿了活力。
無論政府打壓幾次，這個風化區還是會趁機複活，吸引大量的人潮，真是不屈不撓的生命力。
這種感覺我稱之為“美妙的氣氛”。然而對如今站在這裏、猶如一條喪家之犬的我來說，這種感覺根本沒用。
在我麵前，有一個喝了酒心情很亢奮的上班族。他偶爾會靠著電線杆，那種姿勢虤大概是“蟬定之姿”。那是一種假裝在休息，其實是在觀察遠處女生換衣服的技巧。這種架勢被比喻成停在電線杆上的蟬，但如果沒有優異的視力根本用不來。
我搖了搖頭，覺得自己想太多了。雖然我現在是個派不上用場的獵人，還是對那種姿態有所留戀。
我抬頭望著天空。如果是過去的我，大概會因為這地方的空氣而興奮得流鼻血，然後默默在心中感謝情色之神。
我曾自己分析過，所謂的情色之神，一定是雙手都拿著裝了電池的那個，眼睛還被打上馬賽克，對古今中外的性事了若指掌的神明。
國中時期，我深信情色之神對我的加持，因此曾召集同學昂首闊步到夜晚的鬧區散步。
我們想盡辦法要溜進風化場所，卻怎麽也辦不到，最後隻好借走放在店門外的紙箱拿回家組起來，光是用油性筆在紙箱上寫下那家店的名稱，就有一股難以言喻的興奮感。
我當時的勇氣跑到哪裏去了？當時的願望呢？還有發下豪語，說長大後要把“大人的玩具店”連土地一起買下的欲望呢？
（唔……）
我捂住嘴巴，過去的希望與現在的絕望混成一團，一股令人作嘔的感覺襲來。
腳下一個踉蹌，我被店麵前的看板絆倒了。看板上寫著“失神後的triple peace·已進貨”，雙手比ya也就算了，三手是怎樣，第三隻手是想從哪裏冒出來啊？
“請問，你沒事吧？”
聲音從我上方傳來，大概是看我走路一直搖搖晃晃的吧。
“如果你願意的話，要不要到我們店裏的辦公室休息……啊。”
我勉強抬頭往上看，發現是之前見過的商店女店員。
“你是……”
“你是前一陣子的客人？”
“抱歉，你不用理我。”
“可是你看起來不太舒服……”
“沒關係，沒事。”
遭到我的拒絕之後，她也打算返回店內。
“等等。”
“……？有什麽事嗎？”
“……”
我凝神注視著那名女店員。
“怎麽了嗎？”
“不，沒事。謝謝。”
我回答。女店員的身影這次真的消失在大樓之中了。
她的唇邊沒有靄氣，前一陣子還能很清楚看到，現在則是什麽都沒有。看來那個附在她身上的虛夢已經消失無蹤了。或許是找到其他的附身對象，或者是潛藏起來正準備大鬧一場。
（跟我沒……關係。）
就算我很擔心，也沒辦法怎麽樣。即使找得到它，現在的我也無法打倒虛夢。
我靠著看板好一會兒，然後站起身來再次往前走。總不能一直待在那裏給店家添麻煩，這方麵總是要顧及人情義理，就好像不能站在書店的十八禁專區看免錢的一樣。
我心裏充滿後悔與絕望，再次邁開腳下的步伐。
我發現自己無法走一直線，身體很容易左搖右晃。
咚的一聲——我又撞到東西了，於是反射性地開口道歉。
“不好意思。”
對方回了一句“沒關係”。聲音很好聽，可是對方沒有離開，不知為何還往我靠近。
然後在我耳邊開口說道：
“要不要往這邊走？”
我就這麽任憑對方牽著走。不曉得對方是怎樣，她沒拉我的手，而是用兩根手指拽著我的上衣。
於是，我們走了好一段時間。
之後我們抵達了公園。那是我和鵜月一戰卻落敗的地方。
她放開手指後，輕巧地轉過身來。沒錯，對方是個女的。
“抱歉，把你拉到這兒來了。”
“不會……”
我認真地觀察她。
雖然覺得對方比較年長，卻也不認為她的年紀比我大很多。女子頂著一頭及肩的烏黑長發，柔順且富有光澤地披散而下；她的五官秀麗、眼神澄澈，隻要被那雙眼眸凝視，仿佛就會中了催眠術似的。
即使稱這名女子為美的化身，也一點都不為過。
“你為什麽要帶我來這？”
“因為如果我放著你不管，你好像就要死了一樣。”
對方的想法的確沒錯，現在的我仿佛一盤輕輕一碰就會被打散的沙畫。
“我們……有見過麵嗎？”
“沒有，這是第一次見麵。”
原來如此。不過還是算了。
“可以請你別管我嗎？”
“有什麽關係呢。”
“為什麽？”
“問我為什麽……這個嘛，因為你是喪家之犬？”
“你喜歡喪家之犬嗎？勸你還是別養這種狗比較好，明明沒被去勢，卻無法交配。”
“我是在挖苦你，你可以生氣喔。”
我當然很清楚，但我卻渾身無力。
女子在我正前方拉開一段距離之後，雙眼筆直地凝視著我，眼底浮現出饒富興味卻又帶著嘲弄的神色。
“你不問嗎？”
“問什麽？”
“為什麽我會知道你是隻喪家之犬。”
“說得也是，不過我沒興趣知道。”
我再次忍下了一湧而上的嘔吐感。
“別理我。”
“唉，你的症狀很嚴重呢。”
霎時，一陣風突然吹起，她壓住了被風吹亂的頭發。
“難得我來見你一麵，這樣一來就沒意義啦。”
意義？還有喪家之犬……這女人到底是何方神聖？
“你覺得呢？”
她仿佛看穿我的心思似地說道。
“我不知道。”
“也是。不過我卻認識你喔，現階段這樣就夠了。”
“這樣子啊，那你可以不要管我嗎？”
“當然不行。”
“走開。別來煩我，如果你再一直煩我……”
“你想怎麽樣？”
此時，她臉上赫然浮現一抹詭異的笑容。
“現在的你做得到嗎？”
我實在無法反駁。
我不隻是隻喪家犬，還跟一隻快死掉的毛毛蟲差不多，一看就知道了。眼前的這名女子應該也很清楚才對。
女子撩了一下頭發，視線落向我，她的站姿相當自然。
“‘原始之姿’……？”
“不對喔，我隻是站著而已。”
她知道站姿的事啊。不過我還是無法深入思考這層意義，因為我一直有種想吐的感覺。
我捂住嘴巴，別開了視線。
“如果你站不住的話，可以蹲下來喔。”
“不，沒那麽嚴重。”
“看來你還留有那麽一點誌氣嘛。”
她說話的語調仍帶著挖苦。
“雖然是個墮落的家夥。”
“……你懂什麽？”
“我懂得還算不少唷。”
“那麽……現在的我到底是什麽狀況，你應該可以想像得到吧。”
“嗯。我真沒料到，你居然是這麽頹廢的男人。”
她用冰冷的語氣調侃道，而旦我還真的無法反駁。
“有這麽沮喪嗎？”
“嗯。我的自尊已經蕩然無存了。人家不需要我，如果這樣我都還不沮喪才奇怪呢。”
“因為他是個滿嚴格的人呢。”
“我可以走了嗎？”
“你走了之後要做什麽？隻是在這附近亂晃？”
女子盡管看上去頗為性感，說話的語氣卻非常冰冷。
“對無法作戰的獵人而言，這裏的空氣毫無意義吧。”
“你連我是獵人都知道？”
“嗯，我還知道獵人是為了打倒虛夢的存在。”
這麽說來，她跟我們一樣是裏世界的居民吧。
“身為獵人的我已經失業了。”
“還沒到那個程度吧？”
“我被開除了。那個社長是如假包換的變態，也讓我知道自己有多麽天真，被那種變態開除，我也隻能心服口服。”
“就算那樣，你還是可以作戰啊。”
“不可能的。”
我凝視著自己的手掌。
手掌毫無彈性，讓人無法想像這是高中生的手。之前明明還很滑嫩，一旦沒了‘性欲’就變成這樣了。能撕開成人dvd包膜的指甲也好，翻a書內頁翻到流血的傷痕也罷，如今看起來比破破爛爛的衣服更加淒慘。
“我已經跟戰鬥無緣了。”
“這種事是由你自己決定的。”
“那就更是如此了。”
“換言之，你已不願意再戰了？”
“畢竟我是喪家之犬嘛。”
我開口自嘲。
我討厭這種自己嘲笑自己的行為。以前我有一個朋友，他的目標是每天至少弄到一款新的a書、色☆情dvd或成人遊戲。如果當天沒有得手，就算被父母老師責備，即使被姊妹痛罵“惡心”也絕不放棄。他堅信自己不是所謂的“下流男人”，為自己的行為感到驕傲，以孤傲的態度過活。他帥氣的身影讓我欽佩不已，從那時候開始，我就不再隱藏自己的色欲之心。
然而現在，我就是怎麽也看不起我自己。
一切都是因為我失去了‘性欲’，無法再和虛夢作戰了。
“我什麽都沒了。”
“你真的這麽想？”
“老兵隻會逐漸凋零，要作戰已是不可能了。”
好一段時間，我們之間陷入了沉默。遠方傳來“有好女孩唷！價格便宜唷！”的響亮叫聲。
“……我有一個問題。”
女子開口問道。
“剛剛那女人……那個女店員，你一直凝視著她的臉，又是為什麽？”
“沒有為什麽。”
“別說謊。”
“……我在確認她體內有沒有虛夢。”
“沒有呢。我也確認過了所以知道，不過你這隻喪家之犬，又為什麽要特地確認？”
“隻是碰巧。”
“不對。你心裏還是存有戰鬥的念頭。如果她的體內有虛夢存在，你就打算拚死一戰，你身上還留著獵人的本能。”
“我什麽都做不到。”
“你這麽說是認真的嗎？獵人為了戰鬥而存在，為了驅逐虛夢而存在。你想否定自己嗎？你過去明明打倒過祖王，還被人尊為獵人中的獵人。”
獵人中的獵人——這女的還真清楚，確實有人這麽說過。我私下把稱號換成“色狼中的色狼”並為此感到自豪。
獵人是為了與虛夢作戰而存在，不僅如此，我也相信這一切都是為了人類。這想法已經深植於我們的基因裏，在我們對自己身為獵人的能力覺醒的當下，就被迫要與虛夢作戰了。
縱使如此，盡管這一切都是為了人類，我仍感到力不從心。
“……我已經沒有任何價值了，無法再為人類而戰。”
“不如應該說，因為獵人沒有身為人類的價值，所以才會戰鬥，不是嗎？”
“……”
確實如此。必須透過作戰證明自己的存在，獵人因此被認為充滿個人主義，隻懂得瘋狂建功。畢竟這等同於生存，就算因為色欲之心遭到迫害，卻能在執拗的決心之下，將自身的欲望化為力量——這才是我們獵人存在的意義。
但是我該怎麽做呢？一個失去‘性欲’、為人類而戰的誌向遭到剝奪的男人，到底還能做些什麽？
“你……”
我凝視著那名黑發女子。
“你是打算要說，我還有其他可以做到的事嗎？”
“我不否認。”
“那就告訴我吧，我該怎麽做？”
“這必須靠你自己去找出答案……我很想這麽說。”
她豎起了食指。
“不過，我可以再透露一些提示。你有你自己該去做的事喔。”
“我都說過了，我根本沒有能力拯救人類。”
“不是那樣。”
她緩緩地搖了搖頭，一頭黑發隨之飄散。
“你還有該做的事吧？”
“……？”
“的確有……不過，你會不會發現就另當別論了。”
她隻留下一串充滿謎團的發言，然後便轉過身去。
我隻能愣愣地佇立著，目送女子的背影離去。盡管看得出她身材曼妙，但現在的我卻不會去想像她裸體的模樣。
就在此時，刮起了一陣風。
突如其來的這一陣風，穿過了我與女子之間，就像由下往上似地吹了起來。
因為這陣風的關係，那名女子的裙擺隨之飛舞。
那名背對著我的女子，短裙被風掀了起來。雖然裙子的質料有時像鐵卷門般頑強，但個中滋味還是讓我一個人獨享了。
女子沒有用手去遮，從容不迫地逕自離開。
我茫然看著，腦海裏出現嶄新油書二般的鮮豔色彩。
就在下一瞬間，沉澱在我思緒中的某個部位，浮現出一道鮮明的影像。
*
那天，綠裏一直麵向前方專心聽課。她的頭直直地往前方看，手也專心地振筆疾書，無論發生什麽事都不回頭。如果不這麽做，她就會一直在意身後那個空蕩蕩的座位。
“喂——南波。”
就算班導叫她，她也盡可能裝作若無其事地回答。
“有什麽事嗎？”
“陸他一直請假，你知道任何消息嗎？”
“不曉得。”
“你們的感情不是還不錯嗎？”
“我不清楚。”
綠裏語氣冷淡地答道。導師已經問過好多次了，但綠裏總是給她相同的回應。最後導師終於放棄，說了句“這樣子啊。”
“如果你聯絡得上他，就叫他來上學吧。”
“……”
綠裏對這個要求沒有任何反應，因為無論她怎麽做，曜一都不見得會來上學。
導師大大地打了個嗬欠，看起來一臉睡意。這個人到底要睡多久才會夠呢？其他學生也隻能在一旁煩躁地看著。
綠裏煞費苦心，讓自己在放學前都不往後看任何一眼。
上完課之後，綠裏還是乖乖地待在位置上，至於原因她自己也不清楚。
時間緩緩流逝，她前往學生會辦公室完成一些雜務之後又回到教室
，坐回自己的位子上。
“綠裏。”
“綠裏——”
好友的聲音響起，綠裏緩緩地轉過頭去。
“……幹麽？”
“怎麽了？”
三奈朝她靠近，歪著頭問。
“你很沒精神喔。”
“我跟平常一樣啊。”
“完全不一樣。”
三奈斬釘截鐵地說道，咲繪也表示同意。
“你的臉色看起來不太好，要不要去看醫生？”
“我不喜歡看醫生。”
“我家有認識的，還可以請他出診。”
“不必了。”
綠裏搖了搖頭開口拒絕。咲繪家非常有錢，隻要她開個口，一定就會有醫術高超的醫生飛奔上門。不過，綠裏不認為自己現在的症狀有醫師能治得好。
咲繪一直凝視著綠裏身後的座位。
“陸同學今天也沒來上學耶。”
“對啊。”
“他是不是感冒了呢？”
“誰知道，大概是得了沒蹺課就會死的病吧。”
“……綠裏，難道你都不會在意嗎？”
“什麽？”
“陸同學啊。”
“還好吧。”
“可是你們是青梅竹馬耶。”
“雖然我是他的青梅竹馬，也是班上的幹部，但我才不在乎這種事呢。”
綠裏表現出一副無所謂的樣子，隻是不知道這種態度對咲繪和三奈是否管用。
“咲繪和三奈先回去吧？”
“綠裏你呢？”
三奈問完之後，綠裏平淡地回答：
“我要留下來。”
“為什麽？大家都已經回去了喔。”
教室裏的確已空無一人，打掃時間結束後還留著的，就隻剩下她們三個。
“我還有事。”
“你剛剛已經去過學生會了啊？”
“……是我個人的事。反正怎樣都無所謂吧？”
綠裏散發出不許再問的氣勢，但顯然對另外兩人沒用。
三奈思考了半晌之後說：
“嗯——你該不會覺得哥哥或許會來吧？”
綠裏嚇了一跳，肩膀隨之顫抖。
“話說回來，你最近總是最後一個走呢。”
“你胡說些什麽啊，我才沒有擔心曜一……”
“但他確實有可能放學後來學校呢。”
咲繪用理所當然的語氣回答。
“就算他不想上課，也可能會去社團。”
“是嗎？”
“不過，感覺好像還不會來。”
“如果哥哥要來，我們是不是應該露出內褲歡迎他比較好？”
“說得也是，這也可以當成來參與社團活動的獎勵。比起全部露給他看，若隱若現可能更有感覺呢。”
“好難喔~~還是乖乖站著，讓哥哥從下麵偷看好了。”
“這也是一招。”
綠裏出神地聆聽她們兩個的對話，心想：“她們兩個說話還真率性。”露出內褲迎接，這可不是正常人的想法。
萬一曜一真的來了，看到內褲應該會很開心吧。如果是以前的他，不隻會感到開心而已，甚至還會主動發動攻勢。
然而現在的曜一卻不會這樣，色欲之心跟霸氣都沒了，活像個空殼。
甚至連綠裏自己也是，每天放學都最晚走，昨天還因為待太晚而被老師罵了一頓。
今天咲繪和三奈之所以也在教室裏，似乎是擔心她獨自留下來會很寂寞。若是三個人一起被罵，心情上也比較容易平複。果然再怎麽說，她們畢竟都是自己的朋友。
綠裏也很難拉下臉到曜一家去。畢竟先前都那樣大聲罵人了，現在更不可能主動去探望他。
綠裏悄悄歎了口氣，小心翼翼地不讓兩人發現。三奈說的沒錯，放學之後怎麽會有人來學校呢？自己又在期待些什麽？
就在此時，教室的門扉開啟了，讓綠裏大吃一驚。
“曜一！？”
綠裏不由自主地喊出聲，不隻是她，咲繪與三奈的視線也轉向門口的方向。
但進教室的顯然是別人。
“怎麽，你們還在啊？”
是她們的女性班導師。她完全不克製打嗬欠的行為，大大地張開嘴巴。
“教室要鎖起來囉。”
“抱歉，我們馬上就回去。”
綠裏回答。最近都留得太晚，似乎已經被人盯上了。
導師揉了揉眼睛。
“關門了。這種季節讓人昏昏欲睡，我也明白你想一直留下來的心情。”
“我沒有很想睡啊。”
“咦，你沒睡嗎？”
“我才沒睡，是老師你睡太多了。”
綠裏說到這裏眯細了雙眼。
老師嘴角的形狀看上去有些模糊，剛開始綠裏還以為那是因為她很困，但果然不是那樣——隻見一道黑色靄氣緩緩飄出。
那是什麽呢？從來沒見過的東西嗎？不，綠裏心裏仍記得。她和曜一一起在某個很糟糕的地方看過那玩意。
“呃，老師……”
“怎樣？”
“有東西從你嘴巴……”
“你在說什麽？”
黑色靄氣逐漸擴大，宛如迷濛的煙霧一般，烏黑的顏色越來越明顯。
“霧……？”
刹那間，曜一說過的話在綠裏腦海中響起。他曾經警告過自己“如果遇到睡眠時間不自然拉長或者不規則的人，就要特別注意一下。”再說她第一次看見的虛夢的確也是霧狀的。
綠裏的視線緊盯著老師，向背後輕喚：
“……咲繪，三奈。”
“嗯？”
“怎麽了嗎？”
綠裏在兩人回應的同時大喊：
“快逃！”
就在這一瞬間，大量的霧氣開始擴散。
黑霧在天花板附近短暫滯留後，迅速凝聚起來、形成固體，老師也渾身脫力而倒下。
固體中心出現齒輪，外頭則由水手服包覆，頭部活像一條深海魚，手上還拿著鐮刀。
原來是那個曾與曜一交戰過的虛夢——機械水兵。
齒輪開始轉動了。
（偉大祖王的附身對象啊，我來接你了。）
米卡尼基·納夫提斯發出嘈雜的聲音，手持鐮刀、刀尖逼近綠裏。
（來我們身邊為祖王效忠吧。我們會賜你永恒的生命，假如你膽敢反抗，我就砍斷你的手腳，隻帶走你的頭顱和身體。）
綠裏心底一陣恐懼。眼前怪物的目的隻有她的身體，而且就如字麵上的意思，連手腳都不想要。
如果被那巨大鐮刀砍中，別說手臂了，即使是鋼筋也會輕易斷裂。而後將會感受到讓人無法忍受的劇烈疼痛，若乖乖聽話一定比較安全。
但縱使麵對米卡尼基·納夫提斯的威脅，綠裏仍具有那麽一點反抗的勇氣。
“快跑！快！”
綠裏催促著咲繪和三奈﹒她們兩人已經拉出了一段距離，很快就往教室門口衝去。
綠裏很擅長短跑，其餘兩人的腳程也不慢，三人毫發無傷地衝到了走廊上。
（浪費時間。）
米卡尼基·納夫提斯輕鬆破壞掉教室的門扉，緩緩來到走廊上。
（你還真是個不聽話的附身對象，祖王說的一點也沒錯。）
綠裏這時反而停下腳步，想藉此讓另外兩個好友先逃走。她隨即轉過身去：
“我並不是你說的什麽附身對象。”
（我
們非常清楚，你就是應該要成為祖王附身對象的人類。）
“即便如此，我可不會乖乖聽你這種變態說的話。如果要被擄走，我還是希望來一個英俊的外國人或是我打從心底喜歡的人。”
（少廢話。）
米卡尼基·納夫提斯舉起了手上的鐮刀。
綠裏心生遲疑，覺得自己快到極限了，還是趕緊逃跑比較好。她對自己的腳程很有信心，隻要離開學校就能安心了。
但她才回頭就嚇了一大跳。
“……你們兩個怎麽還在！”
咲繪和三奈依然留在走廊上，兩人都看著綠裏。
“呃——老實說……”
咲繪開口，而綠裏當然不打算聽她解釋。
“不用解釋了，快逃啊！”
“原因——”
咲繪似乎打算說些什麽，米卡尼基·納夫提斯卻搶先一步揮下鐮刀。
一陣驚人的風壓出現，綠裏因此跌倒在地。她已經盡可能拉開距離了，但似乎完全沒用。
咲繪與三奈也跟著跌倒了。兩人不停地發出尖叫，也不曉得她們是否真的感到害怕。
三個人一路摔到牆邊，綠裏的額頭撞到地板，眼角餘光依然瞪視著虛夢。綠裏知道運轉中的齒輪正朝自己逼進。
她大聲喊叫，希望至少自己的朋友能先逃走。
“咲繪、三奈，快逃……”
“可是那個——”
幾乎倒栽蔥的咲繪回答。
“我的仆人陸同學他——”
綠裏的身體突然被扶了起來。
*
我在千鈞一發之際趕到了，不枉我從後車站一路衝回來。
“沒事吧？”
我扶起了綠裏問道。
她似乎正在忍耐著痛楚，微微地抬頭往上看。
“曜一……？”
“嗯。”
“你遲到了喔。而且是嚴重遲到。”
“真不愧是班長。”
我微笑著說。
“我來救你了。”
“你這呆頭鵝在幹麽啊？”
“抱歉。不過我想遲到總比不到好。”
我這麽說道。綠裏冷冷哼了一聲，別開了視線。我總覺得她的臉部線條放鬆了一些，不過我也不太清楚。
米卡尼基·納夫提斯舉起手中的鐮刀。
（哦~你出場的時機還真晚呢。”
“似乎讓你久等了？”
（就算你不來也無妨。我們隻需要偉大祖王的附身對象，隻要你把她交出來，我可以考慮明天再出手殺你↓
“我嚴正拒絕。你隻能空手而回了。）
（你以為，就憑現在的你，可以贏得了我？）
“不試試看怎麽知道。”
我與米卡尼基納夫提斯正麵對峙，設法將‘性欲’凝聚在手掌之中。
我手中出現堅硬的棒狀武器，綻放出耀眼的光芒。我拿好武器擺出架式，一邊與對手相互瞪視，一邊向位於左方的咲繪和三奈打暗號。
“你們退開。”
“我居然被身為仆人的陸同學命令了呢。”
“哥哥，你再用更成熟一點的口氣說說看嘛。”
“現在先等等，之後再陪你們玩。”
“那麽，晚一點我要你跪下來舔我的腳底喔。”
“你要向校刊投稿，公開宣布三奈是你妹妹唷。”
兩件事都亂七八糟。
話雖如此，這兩個人即使遇到險境，態度依然一如往常。從某種意義來說，她們的神經未免太大條了。不過，光是不容易驚慌失措這點，就算得上是非常可靠的夥伴了。
“你也跟她們一起退下。”
我也對綠裏這麽說，隻有她的回答比較正常一點。
“你打算怎麽辦？”
“打倒那家夥。”
我斬釘截鐵地回道。我是獵人，既然身為獵人，打從一開始就隻有奮力一戰這個選擇。
“不要緊嗎？”
“交給我吧。”
盡管我這麽回答，老實說，我還是沒想到武器該怎麽辦。相較於上一次作戰，這次手中浮現的棒子顯得更短了些。
果不其然，米卡尼基·納夫提斯出言諷刺了。
（簡直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對手啊。）
“閉嘴。你也隻剩現在可以說大話了。”
（那麽你就試試看吧。）
“喝！”
我抬起腳往地麵一蹬，單手拿著武器，打算拉近與米卡尼基·納夫提斯之間的距離。
我並非毫無勝算。走廊的空間很狹窄，而米卡尼基·納夫提斯的武器是必須以雙手操控的大鐮刀，想揮舞那麽長的刀刃與刀柄應該很困難。
我壓低身體，從正麵衝了上去，直接給予對方一擊。
然而米卡尼基·納夫提斯的行動卻出乎我的預料。
米卡尼基·納夫提斯的的水手服輕飄飄地掀起，露出內部的齒輪。快速轉動的齒輪發出劇烈聲響，鐮刀的握柄也突然縮短了。
“什麽？”
由原本的雙手鐮化為單手鐮，刀刃橫劈而來。
“咕！”
在鐮刀即將正麵砍中我時，我從貼近地麵的位置橫向躍起。
隨著一記破風聲響，鐮刀掃過我頭部前一秒所在的位置。真的好險，光是削過就就足以讓我頭破血流了。
魚臉虛夢開口說話：
（好狗運。）
“因為我平常有在做善事。”
（我看你的好運能持續什麽時候。）
“你的話還真多，煩死了。”
話是這麽說，但我的確沒有任何攻擊方式了。我曾考慮過要是正麵攻擊無法奏效，幹脆衝向米卡尼基納夫提斯的另一側，從身後攻擊，但這個動作多半會遭識破而被逮個正著吧。
我一邊出手牽製，小心翼翼地往後退。
然後向後方說道：
“你快下樓，到操場去。”
“你呢？”
綠裏回答，她的聲音並沒有發顫，看起來是有辦法逃走。
“我盡快跟上。”
盡管綠裏顯得有些猶豫，仍應了一聲“我知道了”。
“咲繪，三奈，快跑。”
接著我便聽見衝下樓梯的聲音。綠裏不愧是班長兼學生會副會長，可以好好帶領著自己的朋友逃離危險。
我留了下來，凝視著緩緩朝我逼近的米卡尼基·納夫提斯。
“你該停下來了，前麵是紅燈，禁止通行。”
（我的目標是祖王的附身對象。）
“那家夥討厭像你這種長得一副會家暴的混蛋。”
（我沒空理你這隻雜魚，滾。）
“像隻蒼蠅一樣在得意忘形的白癡旁邊亂飛，是我的興趣。”
（我會連你那張臭嘴一起打爛。）
米卡尼基﹒納夫提斯再度舉起鐮刀，這麽大的動作使它瞬間露出了破綻，我的機會來了。
我沒有用力揮舞手中的武器，反而直接扔了過去。這讓米卡尼基.納夫提斯愣了一下。
接著我順勢轉身往後跑，死命地朝樓梯奔去，下樓快得幾乎要跌倒。
身後傳來極為憤怒的聲音。那家夥肯定也沒想到我會把武器丟出去吧。反正那麽短的武器很快就會消失了，在消失前好好利用才是贏家。
我來到玄關的鞋櫃處，當然沒有時間換鞋子，直接從敞開的玻璃門跑向操場。
夜晚的操場空空蕩蕩，足球球門附近有幾個人影，是綠裏她們。
“曜一！”
“
我沒事！”
我回應綠裏，隻回頭望了一眼。
“米卡尼基·納夫提斯就要下來了，快走！”
“去哪？”
“衝到操場的正中央！”
我拔腿狂奔，緊迫在她們三人之後。
我的身後傳來鞋櫃被撞倒的聲音，還有玻璃門破掉的巨響。米卡尼基·納夫提斯憑著蠻力也來到了戶外，盡管一片黑暗讓我看得不是很清楚，不過鞋櫃附近亂成一團。
來到操場中央之後，我轉過身去。
米卡尼基·納夫提斯緩緩逼近我們，與其說是態度慎重，倒不如說是遊刃有餘。
水手服內部的齒輪持續轉動，鐮刀的刀柄往前伸展，看起來像是能看見內部構造的電動情趣用品。這家夥的齒輪就有如那個東西。
（無論你逃到天涯海角都一樣。）
“既然如此，我覺得地方盡量大一點會比較好。”
（隻不過是把你的死期往後延幾秒而已。）
的確。這家夥說的話一點都沒錯。米卡尼基·納夫提斯打算先解決我，然後再對綠裏出手。我不過是把交戰地點從走廊換到寬闊的操場，心裏卻沒有任何替代戰術。這樣下去，沒多久就會被對方幹掉。
既然如此，我該做的事隻有一件。
我的視線保持在前方，對著身後的人說話。
“把裙子掀起來。”
“咦？”
“快點掀裙子！”
“咦？咦？”
綠裏的聲音聽起來充滿動搖，咲繪和三奈倒是答應得很爽快。
“可以啊。”
“好，在這裏露出來嗎？”
我很感激，但她們搞錯了。
我回過頭，製止了躍躍欲試，準備伸手撩起裙子的兩人，緊盯著綠裏的眼睛。
“你的要讓我看。”
“咦……咦！？”
“非你不可。”
她的雙眼驚愕地睜得大大的。我進一步請求：
“我想要你的內褲！”
綠裏已經嚇得全身僵硬了。此時，一股殺氣從我背後傳來。
我伸手示意咲繪與三奈快逃，然後抱起綠裏一跳。
我抱著她倒在地上，忍著痛又站了起來。
米卡尼基·納夫提斯揮舞著比剛剛還要長將近十倍的鐮刀，刀刃居然自那麽遠的地方斬了過來。
（閃得好，不過這次可沒這麽便宜你了。）
那家夥打算進一步縮短距離。我的狀況也越來越不利，已經沒有多餘的時間可浪費了。
我放下懷裏抱著的身體，再次說道：
“快點，你的裙子！把你的裙子掀起來！”
“不……不要！幹麽這樣啦！”
“我需要內褲。”
“我、我的嗎！？”
“沒錯，非你的內褲不可！”
我大喊。
“我終於明白了。我過去一直都是為了人類奮戰，但隻有那樣是不行的。我想要守護，想為了守護你而戰！為了你，我一定……不管發生什麽事都一定會保護你！所以……”
所以，我需要綠裏的內褲。
我對綠裏傾訴著。一度失去‘性欲’的我，同時也失去了人生目標。這讓我對於無法徹底打倒祖王這件事感到後悔與厭煩，甚至連欲望都沒了。像我這種人想拯救人類，根本就是不自量力。
但，我終於明白了。就算我的能力不足以拯救全人類，至少能拯救身邊的人。而這其中，我最想守護的人就是綠裏。不全然因為她是祖王的附身對象，而是因為她是南波綠裏。她是我的青梅竹馬南波綠裏。
我下定決心，一定要好好保護她。
因此，我一定要擁有她的內褲。從她身上直接脫下來的內褲。
不知道這番真情告白，是否能讓綠裏明白我的用心。隻見她開始猶豫不決。
“咦，不，可是……我……”
“我會負責的。”
我語氣篤定地說，綠裏的臉頰更加羞紅。
“我、我知道了啦……既然你都這麽說了……那、那我還有一個要求。”
她對我說道。
“叫我的名字。”
“？”
“你一直都用‘你’或‘南波’來稱呼我，像以前一樣……叫我的……名字就好了。”
“我知道了，綠裏。”
她的臉上瞬間露出開心的表情。我立刻又接著說道：
“讓我看內褲。”
綠裏嘴裏咕噥著“唔……好丟臉……”雙手放在裙子上，把它掀了起來。
她的雙眸緊閉，膝蓋靠攏。畢竟她掀起來的動作不是很幹脆，所以不太容易看得清楚。
盡管如此，裙子的深處依然現出純白內褲的蹤影。
白色。無瑕的顏色。拒絕一切的汙穢，高傲的純白。從婚紗也會使用純白色這點，就可得知它的高貴。與成為祖王附身對象的綠裏實在太相配了。
我在後車站鬧區遇到的那名女子，內褲也是純白色的。就是那顏色讓我重新鼓起勇氣，引導我來做該做的事。
“脫下來！”
“什麽！？”
不久前才閉上的眼睛大大睜開。
“要脫掉嗎！？”
“脫下來之後把內褲給我，快點！”
“不是隻要看就可以了嗎！？”
“我的手上得要有內褲才行！”
綠裏嘴裏雖抱怨著“被騙了”，還是畏畏縮縮地褪下了內褲。
她用雙手盡可能遮掩，為了不讓我看到其他不該看的部位。
然後蹙著眉頭，將內褲遞給我。
“給……給你。請用。”
我接下了還殘留著人體餘溫的內褲。
好沉重。應該要很輕的內褲，我卻能感覺到它的重量。於此同時，一股強烈的波動從手掌緩緩散開，逐漸遍布全身。
我體內的血液在這股波動的觸發之下沸騰了。亢奮和喜悅成為我的力量，強烈的心跳化為助力，原本正常流動的血液，如今為了明確的目的而聚集在下半身。
我將綠裏的內褲靠近鼻子。
“呀——你幹麽聞啦！”
“安靜。”
那股氣味刺激了我的大腦。
就在這一刹那。
我的身體產生了變化。那種久違的、蠢蠢欲動的感覺，以下半身為中心開始湧現——我的‘性欲’複活了。
這並非看見咲繪或三奈的內褲時那種不上不下的東西，而是當初打倒祖王所使用的能量。寄宿著渾身鬥誌的破壞力。曆經血汗交織的艱辛訓練之後所獲得的能量，如今終於回到我身上了。
我全神貫注，凝神於手掌之上。不是為了讓手掌大放光芒，而是把自身的‘性欲’完全集中於綠裏的內褲。
純白的內褲有如生物般蠕動，變得又粗又長。內褲化為武器，綻放出燦爛奪目的銀色光輝。
我的手中再次握住打倒祖王當時的那把武器——“白內褲之劍”又回到我的手上了。
我與米卡尼基·納夫提斯對峙，很明顯那家夥已經被“白內褲之劍”釋放出來的氣勢壓製住了。
（你、你……）
“雖然遲了一些，不過我們來做個了斷吧。”
（……別以為用那種武器就能贏我。）
“那麽，你就來試試吧！”
我單手舉劍，抬腳往地上一蹬，從正麵迎擊米卡尼基·納夫提斯。
巨大鐮刀朝我逼近，但卻顯得相當遲緩。恢複‘性欲’的我，動態視力遠比之前好多了，讓我感覺敵人鐮刀的速度比蝸牛
還慢。
我反過來以“白內褲之劍”擋下了鐮刀。米卡尼基·納夫提斯似乎還有那麽一瞬間認定自己會獲勝，還因此沾沾自喜，不過很快就轉變成驚訝了。我用劍身擋下鐮刀，順勢卸往一旁，然後一腳踩上鐮刀前端。這招是從潤滑液得到的靈感，也是我最得意的招式。
（什……什麽……）
“喝！”
我縱身躍向更高的地方，手持“白內褲之劍”，往米卡尼基·納夫提斯頭上斬落。
刀刃砍進米卡尼基納夫提斯的頭顱，令他完全無法動彈。
（嘎……）
“死吧！”
隨著金屬摩擦的聲音響起，米卡尼基·納夫提斯的身軀從頭頂一分為二。
（咕哦哦哦哦……！）
水手服隨鐮刀裂成兩半，內部的齒輪也掉落在操場上。這些東西四處飛散至各地，就如同沙丘崩落一般，最後消失無蹤。
一瞬間就結束了。米卡尼基·納夫提斯自此從世上消失。
我揮了揮劍，手裏的武器光芒逐漸收斂，自前端開始扭曲變形。
綠裏屏氣凝神地看著這一切。
“贏了……嗎？”
“嗯。”
我微笑。
“贏了。”
“這樣啊……有沒有受傷？”
“沒有喔。”
綠裏拍了拍胸口。
“那就好。”
“謝謝，多虧有你。”
“別這樣啦，你都開口拜托了，其實也是沒辦法的事……嘛。”
綠裏滿臉通紅地別開視線。
“嚇我一跳，陸同學真不愧是我的仆人。”
“哥哥，你好厲害喔！”
咲繪與三奈邊拍手邊走近，剛剛她們似乎為了不被卷入戰鬥中而離得比較遠，挺機靈的。
“事實上你需要的是綠裏的內褲吧。”
“總覺得好不甘心喔！”
話雖如此，這兩人看起來似乎很開心。
三奈指著我手中的內褲：
“哥哥，那個好像有什麽東西在滴喔。”
“啊，這個啊。”
我晃了晃手裏的“白內褲之劍”，它雖不像原先的內褲那麽小，但也已經不是長條狀了。
“因為我使用了力量才會變成這樣，放著不管就會逐漸縮小，最後恢複成原先的內褲。”
“哦~~這樣啊。”
“這個武器是讓‘性欲’纏繞劍身，隨攻擊灌注在虛夢身上。因為會產生消耗，所以戰鬥結束後就會變成這樣。”
“呃——所以？”
“換句話說，就是男性的那個軟掉……”
“不必說明了！”
綠裏在一旁大叫。
“你好歹也克製點！三奈和咲繪也是，不用問得那麽清楚！”
“可是人家想知道嘛。”
三奈這麽說，於是我又稍微補充說明：
“正因為武器會變成這樣，用看的也知道要打倒虛夢，多少‘性欲’都不夠用，因此必須定期補充才行。”
“那麽，哥哥你會對三奈或咲繪做更色的事囉？”
“正是如此。”
兩人“呀——”地興奮尖叫。
“怎麽辦呢~~既然是哥哥拜托的，那就沒辦法囉~~”
“仆人都開口向我央求了，我也不好拒絕。”
隻有綠裏的反應與她們形成強烈對比。
“等等！這是怎樣！”
“當然綠裏才是首要考量，綠裏的內褲是最有效的。”
“我不是指那個！”
“不然是什麽？”
我隻是單純提出疑問，她卻不知為何別開視線、低下了頭。
“你說過會……負起責任的。所、所以你不能找三奈或咲繪，隻能對我……”
“我當然會負責，所以從今以後我還是會繼續保護你。”
綠裏抬起眼睛看我。
“……就這樣而已？”
“嗯。”
“但、但是要負責任的話……那個，交往什麽的……”
“無論發生什麽事，我都會一直保護你喔。”
我回應她，不曉得她是否還有其他意思。我絕不會讓綠裏成為祖王的附身對象，無論發生什麽事，我都必須守護她。因此我必須定期補充‘性欲’，不隻是綠裏，我也少不了另外兩個人的幫助。
這是一個完美的目標，身為獵人且身為男人的我，決定要負起全責。然而綠裏聽完卻用驚人的音量對我大聲怒吼：
“你這個騙子！”
她露出怒火中燒的表情。
“低級！你一定打從心底在嘲弄我對不對？真是難以置信！”
“我沒有騙你，我已經負起了保護你的責任。如果你覺得這些話別有深意，那是你誤會了。”
“才不是誤會！笨蛋！笨蛋！大笨蛋！”
眼前的女生不知為何變成了一隻母老虎，散發出幾乎連頭發都要倒豎的驚人氣勢，仿佛隨時都會撲上來咬我一口。
一旦演變成這樣，無論我說的話多有道理，也很難說服她了。話說回來，爺爺好像也對我說過“男女之間對情色的標準並不相同”。
我高舉雙手表示投降。
“抱歉。總之今天我們先回去吧，我會盡可能跟你解釋清楚的。”
“你不用解釋了！”
綠裏似乎還在生氣。因為別無他法，我隻好催促著咲繪與三奈開始往校門前進，隻要這麽做，綠裏自然也會跟上來吧。
但她卻還是佇立在操場的正中央。
“你不回去嗎？”
“你要我這樣走到大馬路上去！？我裏麵什麽都沒穿耶！”
這麽說來，綠裏一直都壓著她的裙子。
“啊，抱歉。”
我將手裏的內褲遞給她。
“還給你。”
“……我不要了！”
綠裏的手壓著裙擺，身手俐落地一腳踹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