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伯從衣襟內掏出個破布袋,裏麵裝著旱煙葉。


    他動作熟稔的搓了一根旱煙,火折子點了火,深深的吸了一口,有點用力過猛,‘咳咳咳’的大聲咳起來。


    我趕忙過去拍著他的後背,輕聲說:“慢點,慢點,別嗆到。”


    “唉,好孩子。”武伯止住了咳,又吸了一口,示意我坐到旁邊。


    “武爺爺,你可是怕了?”我看了他一眼,凝聲問。


    武伯手上動作一僵,驚訝的看看我,搖搖頭,又點點頭,才輕聲說:“十六,要不是你一副孩童模樣,我都要認為自己在和一個大人說話了,你這娃多年流浪,看來是吃了太多的苦,誰家十幾歲的娃如你一般老成的?你問我怕不怕,說實話,怕也不怕。”


    “這話如何說?”我有些不解,歪頭看他。


    “你武爺爺今年八十有四了,一把老骨頭,沒有親生的娃,養了兩個撿來的孩子,他們也都大了,能自己照顧自己了,所以,武爺爺不怕死,什麽時候歸去都是正常的。”


    “但武爺爺怕連累鄉親們,這麽多年,要不是鄉親們照顧,我哪有現在安生的生活?這是我欠著鄉親們的,所以,他們的安危牽動我的心。”


    “眼下,這個女人,一看就是大人物,這點眼力,你武爺爺還有。這等大人物,一個處理不好,這村子所有生物都不夠陪葬的,甚至,牛羊豬狗都得死絕!”


    “你說,爺爺能不怕嗎?”


    說著這沉重的話題,老人吸口濃烈的旱煙,褶子縱橫的臉上,出現一些紅。


    顯然,怕的不輕,但不是為了他自己,而是為了鄰裏鄉親。


    “武爺爺,要我說,你不用怕。我流浪江湖日久,多少豪傑英雄都見識過,這來曆神秘的女人確實是身份顯貴的大人物,但這種人大多出口成真。”


    “既然說了追殺她的恐怖勢力被滅絕了,應該有九分可信,言而有信是大人物的基本素養,不然,也達不到太高的地位。”


    “所以,我們就按照她要求的收留十天半月好了,她有了自保之力,自然會離開,村子也就安全了。”


    “退一萬步講,人咱們已經救了,事兒已經成了,要是因此引來禍患,也不是這女人走了就能解決的,禍患該來還是會來。”


    “我們不若就順其自然吧,真的到了那一天,沒別的,這事兒起源在我,我會留在村子中和鄉親們患難與共的,最壞的下場不過一死,也沒啥大不了的。”


    武伯不敢置信的看著我,想來,他想不到一個十幾歲的娃,能慷慨激昂的說出一道赴死這種豪言壯語!


    關鍵是,我真是這般想的,並不是隨口說大話,這言語間的震撼力可想而知。


    “十六,你這孩子,真是了不得,隻要活著,武爺爺敢斷言,你有朝一日,不會比這女人的成就和地位低,武爺爺一輩子看人,向來沒有看錯過。”


    老頭滿臉振奮。


    “那就借您老吉言了。”我笑著應和。


    扔掉吸了一半的旱煙,武伯帶著我回到屋內,對抬頭看來的女人說:“就如你所願吧,你好好在此將養個十天半月的,然後,盡快離去吧,記住,不要告訴我們你的任何真實訊息,就當我們沒有見過。”


    武伯做出決定。


    “感謝您老……。”女人很是得體的回應一句,眼神卻飄到我身上。


    她忽然說:“我雖然功力消耗一空,但耳力還在。小友,不簡單啊,這樣小的年紀,卻有俠義風骨!瘦小雙肩可擔道義,孱弱身軀能承重壓,實乃吾輩中人,天生的豪俠,好,真是好!”


    我和武伯大吃一驚!感情,我倆距離此地那般遙遠的小聲說話,這女人竟然盡數收在耳中?


    看見大龍和夜蓉驟然發亮的眼睛了,顯然,他倆憑此認定女人乃是絕世高手,這是興起求學願望了?


    武伯額頭上全是冷汗,半響才緩和過來,輕聲說:“閨女,你真是嚇到老漢了,……不過,既然你在這裏將養著,我們如何稱呼你呢?你還是給個方便使用的稱呼吧。”


    “這樣啊?我的小名沒有外人知道,你們大家夥喊我‘桂圓’即可。”


    “桂圓……?”我們幾人一道睜大眼睛,覺著這女人的小名也是奇異。


    “那好,桂圓姨……,哎呀,有些繞口,幹脆,我們幾個都喊你‘桂姨’吧,可好?”我試探的詢問。


    “很好,就這樣吧。”女人笑眯眯的。


    “桂姨好!”大龍和夜蓉趕忙討好的喊著。


    桂圓笑著應和,一副和藹可親的模樣。


    “桂圓,你好好休息吧,晚些,老漢給你配些強身健體的藥膳。”武伯有些拘謹。


    “老伯,你可不要這樣客氣,我還要叨擾許久呢。”


    “好,好……。”武伯連聲應著,就要領著我退出房間。


    “我想和這位小友單獨說說話,可好?”女人忽然提出要求。


    武伯一驚,轉頭看看我。


    我心頭‘砰砰砰’的跳起來,但也知道是福不是禍,就硬著頭皮給了武伯一道眼神,老人家忙招呼著大龍和夜蓉一道出去,還順勢將門帶好。


    “小友,我聽老人喊你十六是吧?”女人招招手,我走過去,順勢坐在炕沿處,謹慎的盯著桂姨。


    “沒錯,我叫做雁十六,桂姨喊我十六就成。您的耳力真是太厲害了,我流浪江湖多年,還是第一次見到您這樣的高人。”我不卑不亢的回話。


    “雕蟲小技爾,不足掛齒。你要是想學,桂姨教給你如何?”女人很感興趣的看著我。


    “不,不,我不想學。”我忙搖手,笑話,老子有的是秘籍資源,還用和誰去學?


    “這事以後再談,你坐過來一些,桂姨要看看你的筋骨。”女人麵上神態都不變,安穩的像是山嶽當麵。


    我不敢違抗她的意誌,隱隱的,一道道威壓傳來,憑我此時的靈魂強度,根本抗衡不得,隻能坐過去一些。


    女人伸出右手,一把握住我的左手,然後,手指彈棉花一般,在我的手臂上彈動起來,動作輕柔,但我明白,這是最高明的觀察根骨之法。


    左臂測試完,換到右臂,然後是頭頸……,其他部位並沒有觸碰。


    女人收回手去,呢喃著:“竟是個超品資質?好,真是好!這等良才美玉,竟然被我遇到了,看來,這是大興的征兆,感謝老祖……。”


    我聽的渾身都疼。


    好嘛,這女人是不是打定主意,要收我到門下?不要啊,老子自修即可,犯不著拜師學藝了,老子擁有的資源之豐富,恐怕這女人做夢都想不到!


    “十六,想不想為普天下受苦受難的百姓多做些好事呢?你可是天生的豪俠。更有上佳根骨,豈能辜負?”


    女人開始曉之以理。


    “這個,暫時不想,隻想先吃飽喝足再說。”我隻能敷衍。


    “你這孩子,為何這等沒有誌氣?男子漢大丈夫,生當為人上之人,死亦為……。”


    女人開啟訓導模式,滔滔不絕、引經據典訓了我半小時還多。


    我聽的都要昏厥過去了,這樣喜歡訓人的女人,鬼才喜歡做她的徒兒呢!


    “那個,桂姨,我得幫著武伯配置藥膳去了,您的傷勢剛控製住,情緒莫要起伏太大,好好休息才是上策啊,小子告退……。”


    找個機會,腳底抹油就溜。


    “豈有此理?”


    桂姨氣的夠嗆,我已經風一般的衝出了房去,給外頭眼巴巴看著的大龍和夜蓉打眼色,他倆忙入內伺候去了。


    我用袖子擦擦額頭的汗,深感恐懼。


    這樣一個女人要是執拗起來,還真是難以招架呢?等她恢複了部分功力,那就更讓人頭疼了。


    這等事也就是老子我吧,有著大人心性,抗忽悠!若真是個天真的小孩子,豈不是被她幾句為國為民的大話,說的熱血沸騰?然後,就頭腦發熱的拜入不知名勢力了?天知道是不是一腳就踏進了不能回頭的邪道?


    有感於此,還是小心些為妙吧。


    果然,救回來了一尊小廟養不起的大神啊!


    我深感憂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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