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少女一語不發地看著手上的書頁。


    然後立刻解讀記載在上頭的文字,不到數秒就翻頁。


    她現在手上拿著的書籍似乎是曆史資料集,內容粗略地整理了這個世界構成的經過。


    看來原本就是編纂來讓人學習的,文章淺顯易懂。剛才讀完所謂的「小說」這種書,本來一句話就可以總結的事卻刻意以難解的說法表達,害她費了一點時間才探索出那本小說的意圖。


    不過,這就是人心的微妙之處吧。少女微微眯起眼睛,感受震動鼓膜的聲音變化。


    現在少女的周圍擺放著好幾樣像是電視、收音機、卡式錄放音機這類的電子機器,每一樣都各自發出聲響。報導、戲劇、實況、單口相聲、音樂,擁有各種形態的聲音,不斷重疊交錯地滲透進少女的腦海裏。


    「……呼。」


    不知維持這種狀態多久,少女闔起最後一本書,輕聲歎息。


    「……原來如此,語言體係我已經掌握個十之八九了。」


    她關掉四周鬧哄哄的電視和收音機,如此說道。


    「…………」


    於是,坐在少女對麵的少年和他的妹妹──好像叫作真那吧──啞然無言地望著少女。


    「……?怎麽了?」


    「呃,你問我們怎麽了……」


    「直到昨天還隻會發出『啊……』、『唔唔……』這類聲音的女生突然流暢地說起話來,任誰都會驚訝吧。」


    少年和真那如此說完,疑惑地皺起眉頭,臉頰流下汗水。


    「隻要有足夠的文字聲音情報,就能從它們的共通要素類推出語言體係。當然,推測的成分居多,難保細節部分不會產生差異。」


    「沒有,就我聽來,簡直是完美無缺。」


    「嗯。應該比真那用的國語還正確吧。」


    「兄長接下來一段時間隻說得出『啊……』跟『唔唔……』這類屁話,所以我好歹也會強過你這位兄長。」


    真那麵帶微笑,手撫上竹刀袋。少年連忙製止她。


    「等一下,你冷靜點。我就喜歡你說話有個性。」


    「知道就好。」


    真那哼了一聲,盤起胳膊。少年這才鬆了一口氣。


    就在這時,真那像是想起什麽似的望向少女。


    「──對了。既然你天殺的能溝通了,我有事想請問你。」


    「……?什麽事?」


    「你究竟是什麽人啊?你的能力顯然非比尋常。兄長說你好像待在那場大爆炸過後的現場,那是你幹的好事嗎?」


    真那眼神銳利地詢問。


    不過,也難怪她會表現出這種態度。電視新聞播放的全是昨天侵襲關東的大災害,曾經位於現場的人就出現在眼前,要人不在意才強人所難吧。


    不過,少女猶豫了片刻,甩了甩頭。


    「……抱歉,我不知道。」


    她老實地如此回答。


    事實上,少女自己也搞不清楚狀況。自己究竟是何許人也,為何會待在那種地方?


    「唔……感覺不像在說謊呢。」


    「那麽,可以把你知道的事情告訴我嗎?那個,該怎麽說呢?我想──了解你。」


    少年溫柔地提問。不知為何,真那斜眼望向少年,無奈地聳了聳肩。


    「知道的事情……」


    少女垂下視線挖掘記憶,將浮現腦海的片斷光景套用在剛學會的語言體係上,開始表達:


    「我記得……有一大片地平麵。那裏……有三個人。兩個年輕男子和一名少女。雖然不知道當時他們在說些什麽──但我想那應該是被稱為英語的語言。」


    「三個人……?」


    「一大片地平麵……假如跟爆炸有關,會不會是在說歐亞大空災呢?不對,如果真是如此,不可能有人幸存……」


    「我不知道。感覺他們在說收集、產生……創造?類似這些詞匯的話。還有……唔──」


    少女感到輕微頭痛,將手抵在額頭上。


    少年一臉擔憂地探頭看她的臉龐。


    「你、你還好嗎?別太勉強。」


    「我沒事。隻是覺得有點痛。」


    少女說完,少年便鬆了一口氣。


    或許是看見這個狀況,真那胡亂搔了搔頭發。


    「哎……想不起來也沒辦法。之後再慢慢想吧。」


    然後撥了撥瀏海,對少女投以銳利的視線。


    「──好了,既然你聽得懂國語,我就順便老實告訴你我對你有什麽看法吧。」


    「看法……?」


    「對。老實說,太可疑了。我覺得最好是立刻報警,請警察來把你帶走。」


    「真那……」


    少年一臉為難地麵向真那。


    真那唉聲歎了一大口氣,接著說:


    「……正確來說,我本來是這麽想的。從空無一物的地方變出衣服,還立刻學會不知道的語言……怎麽想都不是普通人吧。要是隨便趕出去,也有可能被研究機構抓去當白老鼠,那可不是鬧著玩的。」


    說完,真那又聳了聳肩說:「反正──」


    「現在就先靜觀其變吧。不知是幸或不幸,父親和母親現在也不在家,有多的房間。」


    真那環抱手臂如此說完,少年臉上一掃陰霾。


    「…………」


    片刻後,少女也理解了耳朵聽到的資訊。


    正確來說,是立刻聽懂這番話的意思,但是花了一點時間才明白他們說出這番話的意圖。


    看來他們打算讓自己留在這裏。


    「為什麽……要收留我?」


    「咦咦……你竟然要問?這時按照流程,不是應該要答應嗎?照你這種狀態,反正也無處可去吧?」


    「是沒錯啦。」


    「那不就好了。你……呃……」


    這時,真那傷腦筋地搔了搔臉頰。


    「說到這裏,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呢。你有名字嗎?」


    「名字……」


    名字,名稱,區別事物的記號。這麽說來,自己沒有那類稱呼呢。


    少女沉默不語,真那便聳了聳肩像在表達:「我想也是~~」


    「真是傷腦筋呢,總不能一直叫『你』吧。有沒有什麽──」


    「──澪。」


    真那話還沒說完,少年便發出這道聲音。


    「咦?」


    「…………?」


    真那和少女雙眼圓睜望向少年。少年可能沒料到會得到這種反應,有些尷尬地搔了搔臉頰。


    「呃,很奇怪嗎?我本來覺得這個名字還滿好聽的……」


    「不會,一點也不奇怪。我反而覺得憑你那讓人有點難以恭維的取名品味,這名字出乎意料地好聽。」


    「咦咦……」


    聽見真那辛辣的發言,少年流下汗水。不過,真那毫不在意地繼續說:


    「請問是有什麽由來嗎?如果說是漫畫女主角的名字,或是幫妄想中的女友取的屁名字之類,我會打從心底覺得惡心。」


    「沒有啦,我再怎麽樣也不會做出那種事好嗎?隻不過,就是啊,我遇到她的那天是三十日吧,所以才取跟三十發音相近的mio,澪。」


    「……唔,唔嗯……?」


    真那表情複雜地皺起眉頭──一副覺得取名取得太過隨便,但名字本身並不難聽,所以難以否定的表情。


    「不、不過,總得問問本人的意見吧──欸,你覺得如何?」


    「咦──?」


    被少年這麽一問,少女一雙眼睛瞪得老大。


    這時她才終於實際感受到少年幫自己取了名字。


    「而且還要對外介紹她,如果她要在這裏生活,當成是我們的親戚比較省事吧。所以,全名就叫作『崇宮澪【takamiya mio】』吧。」


    「崇宮,澪……」


    少女輕聲說出這個詞──說出自己的名字。


    文字僅三個字。


    發音僅六個音節。


    隻是這樣一排文字。


    但不知為何,從喉嚨發出這個詞的時候,少女感覺內心流過一股暖流。


    而與此同時──也有某種東西沿著臉頰流下的觸感。


    「哇!」


    「咦……!」


    少年與真那露出吃驚的表情。


    「……?」


    少女歪頭表示不解,但立刻便察覺理由。


    因為自己的眼睛正滴滴答答地溢出體液。


    若是以剛才學會的語言來表示,那是稱為眼淚的液體。


    「咦……真奇怪,我為什麽會……」


    少女用手按住眼角防止其餘的體液流出來,但眼淚還是不停溢出。


    「嗚,啊,啊啊!」


    同時感覺心髒被揪緊,使她的身體向前彎。


    「兄長。」


    「……嗯。」


    真那和少年見狀微微一笑,立刻坐到少女的兩邊,溫柔地撫摸她的背。


    少女──崇宮澪感受著背後舒服的觸感,哭了好一陣子。


    ◇


    在〈佛拉克西納斯〉舉行作戰會議的第三天。


    折紙跟真那造訪位於天宮市郊區的陸上自衛隊天宮駐防基地附近。


    「哎呀……真是好久沒來這裏了呢。」


    真那仰望著長排的圍欄,感慨萬千地說道。折紙微微點頭回應後便慢步前進,一邊看智慧型手機確認時間。


    折紙與真那過去曾隸屬於這個天宮駐防基地,分別擔任過陸軍上士和陸軍少尉。


    當然,就年齡來說,身為國高中生的兩人不可能加入自衛隊。


    但隻要加上「巫師」這個條件,那就另當別論了。


    ──對外保密的對抗精靈部隊,通稱ast。


    這個組織的目的是打倒人稱毀滅世界的災難──精靈。而ast部隊的戰鬥要員隻限巫師──以外科手術將電子零件植入腦中,能獨自運用顯現裝置的人。


    不過,不管再怎麽進行嚴苛的修練,再怎麽植入性能高的機器,沒有資質的人還是無法操縱顯現裝置。


    擁有當巫師的天賦,而且願意從事嚴峻任務的人是鳳毛麟角,因此隻好讓折紙她們這種年輕的隊員加入。


    不過正確來說,真那並非ast的正式隊員,而是從dem industry派來支援的。


    沿著圍欄走著走著,真那突然高聲說道:


    「不過,折紙。」


    「叫我嫂嫂也沒關係。」


    「……『折紙』你已經退隊了,而我則是形同背叛,逃離了dem。我們有辦法大大方方地進去嗎?」


    折紙回應真那的呼喚後,真那不知為何特別強調她的稱呼,接著說了。不過,總比以前稱她為「鳶一上士」好吧。折紙盡管感到有些遺憾,還是回答:


    「關於這一點,沒有問題──差不多快到約好的地方了。」


    「約好?」


    真那對折紙說的話表示不解,歪了歪頭。


    於是,圍欄內正好傳來輕微的聲音。


    「──折紙前輩、真那前輩,這邊。」


    「咦?」


    聽見突然傳來的叫喚聲,真那回過頭。折紙也同時望向聲音來源。


    便看見兩名個頭嬌小的少女從圍欄內的草叢中探出頭來。


    一名是將頭發綁成雙馬尾,像小貓一樣的少女。另一名則是特徵為金發和眼鏡的混血少女。


    她們是ast隊員岡峰美紀惠一兵和ast技師米爾德蕾德?f?藤村中士,通稱小米。兩人都是折紙的前同事。


    「岡峰一兵和藤村中士?你們在這種地方做什麽……」


    真那如此詢問後,美紀惠便輕輕點頭,指了指附近的後門。像這種後門,通常兩側都會上鎖才對──


    「我請小米把鎖打開了。趁沒有人看見趕快進來。」


    「哼哼,那種傳統的圓筒鎖對我這個it維修技師來說,根本就像折斷嬰兒的手一樣,不費吹灰之力嘛~~」


    「……不僅下不了手,還會有天大的罪惡感吧。」


    真那眯起眼望向得意洋洋的小米。


    不過,這一來一往的對話似乎也讓真那明白折紙剛才說的話是什麽意思。


    「原來如此……從這裏的話,就能順利進出了呢。」


    「就是這樣。」


    折紙簡短回答後,迅速確認四下無人,把門拉開到人能鑽進去的寬度後便滑了進去。看見她那敏捷的動作,真那吹了一下口哨,依樣畫葫蘆地追在她身後。


    不過還無法鬆懈下來。她們探頭窺視基地內的情況,一邊快速躲藏在暗處一邊移動,最後抵達ast的兵舍。


    隻要來到這裏就幾乎不用擔心會被一般自衛隊員發現。折紙等人總算稍微鬆了一口氣。


    「好久不見了,折紙前輩。上次見麵好像是在年末的漫畫博覽會上呢。」


    「好久不見。當時謝謝你的幫忙。」


    「…………」


    折紙簡短回答後,美紀惠便露出複雜的表情,臉頰流下汗水。


    「怎麽了?」


    「沒有……隻是覺得你給人的感覺真的變了呢……」


    說完,美紀惠露出苦笑。


    那倒也是。這個世界曾經被士道「改寫」過,美紀惠記憶中的折紙印象會與兩個折紙合二為一的現在的折紙有所不同,也是無可厚非的事。


    「果然是……那個,交了男朋友之後,就會改變嗎?」


    「沒錯。我的身心都染上了他的顏色。」


    然而,折紙卻立刻這麽回答美紀惠提出的疑問。美紀惠不知為何露出一副大受打擊的表情。


    順帶一提,當時站在旁邊的真那一直目不轉睛地盯著折紙,但折紙不明白真那的舉動有何含意……莫非是想向嫂嫂撒嬌嗎?


    「別管這個了。」


    「好、好的……這邊請。」


    折紙催促後,美紀惠便甩了甩頭重新打起精神,為折紙和真那領路。


    兩人跟隨著美紀惠走在懷念的兵舍中,不久便來到一扇門前麵。美紀惠乾咳了一下,「叩叩」敲了敲門。


    「隊長,我是岡峰。」


    「進來吧。」


    美紀惠說完,立刻傳來這道聲音回覆她。美紀惠瞥了折紙一眼,輕輕點頭,並且開門。


    「──好久不見了,折紙。真沒想到還能在這裏見到你。」


    折紙和真那一踏進房間,一名坐在正麵椅子上的女性便發出這樣的聲音。


    年齡是二十五到二十九歲之間。從陸自工作服下露出的手臂和脖子展現出不明顯但線條優美的肌肉──她是日下部燎子陸軍上尉,折紙和真那的前上司,也是ast的隊長。


    而室內並非隻有燎子一人。她的左右、後方有好幾張熟悉的麵孔。她們全是折紙的前同事,曾經共赴戰場的ast巫師。


    不過,折紙和真那卻不怎麽驚訝的樣子。因為硬是要大家集合在一起的就是折紙。


    「所以?你特地召集我們,到底有什麽事?而且還把逃犯真那帶過來。」


    「咦?逃犯?」


    聽見燎子說的話,真那雙眼圓睜。燎子偏過頭,表現出一副「你


    不知道嗎?」的模樣。


    「當然沒有搞到人盡皆知啦,但是dem已經發布公告,說前亞德普斯排名裏的崇宮真那在戰鬥中逃走,之後一直在妨礙dem的行動。據說抓到你的人可以得到一百萬美元的獎金喔。」


    「唉呀,我也終於變成懸賞犯人了啊──所以,你要不要抓抓看啊?」


    真那說完,燎子從鼻間哼了一聲。


    「很不巧,盡量減少部下和裝備的損害也是我的責職所在。」


    「啊哈哈,我不討厭隊長這種個性。」


    真那笑道,燎子再次歎了一口氣,將視線移回折紙身上。


    「我們也沒那麽閑,進入正題吧。我把你以前交情好的同事都找來了,可不想聽到什麽不愉快的事情。」


    「那就抱歉了。不過,請你們聽我說。」


    折紙說完,燎子和其他ast隊員便深深歎了一口氣。


    「……算了。到底是什麽事?」


    燎子聳了聳肩放棄,如此問道。折紙點點頭後接著說:


    「dem有要求ast出動嗎?」


    「啥?幹嘛突然這麽問?dem嗎……?」


    燎子瞥了部下一眼說了。於是,感受到視線的部下也搖搖頭,像在表達「沒有印象」。


    看來似乎還沒下達出動命令。折紙凝視著燎子的臉,繼續說:


    「──二月二十日,天宮市周邊恐怕會進行大規模的戰鬥。到時候,dem可能也會要求ast出動。不過,我希望各位忽視那道命令。」


    沒錯。


    折紙和真那利用決戰前的寶貴時間造訪這裏的理由,就是這個。


    dem即將動員所有巫師戰力、〈幻獸?邦德思基〉和〈妮貝可〉來取士道的性命,那就十分有可能要求ast協助。


    當然,如果直接開戰,精靈勢必不會敗給她們。隻是,她們跟dem的自動人偶不同,是純粹為了保護國家、人民而戰的義士。一旦麵對她們,精靈或許會產生猶豫,dem也會針對這一點拿她們當擋箭牌吧。可以的話,折紙希望趁現在排除這個憂慮。


    「……什麽?」


    燎子──正確來說,是現場的所有ast隊員聽到折紙說的話後,全都瞪大了雙眼。


    「戰鬥?到底是誰跟誰?」


    「dem跟〈拉塔托斯克〉。而且搞不好〈夢魘〉時崎狂三也會加入。」


    「等、等一下,你在說什──」


    「聽我說。」


    折紙打斷燎子,開始簡略說明現在的狀況。


    還有dem的目的、精靈的存在,以及與他們相關的〈拉塔托斯克〉這個組織。


    當然,折紙已經獲得琴裏的同意,公開〈拉塔托斯克〉的存在。什麽資訊該說,什麽資訊不該說,她自有分寸,但盡可能不想說謊。


    因為不管再怎麽把話圓得天衣無縫,謊言會產生不信任,也會掩蓋真實的價值。


    就算隻說了百分之一的謊話,對方聽了也會懷疑剩下的百分之九十九是假的。若是像現在想讓對方相信自己說的話,那可能會成為致命性的敗筆。


    「……簡單來說,就是這樣。」


    「…………」


    折紙說明完事情的原委後,燎子和美紀惠等人各自回以不同的反應。


    有人驚愕得瞪大雙眼,有人將手抵在額頭沉思,有人疑惑地眉頭深鎖……反應林林總總,但有一個共通點,就是大家對這突如其來的話題感到困惑。


    話雖如此,這也是理所當然吧。就算是折紙,若以前還在ast時聽到這種話,肯定也會露出跟大家一樣的表情。


    「…………那是什麽啊?」


    不知經過了多久,燎子語氣鬱悶地開口說了。


    「保護精靈的秘密組織?這未免也太荒唐無稽了吧。你要我們相信這種鬼話,斷然拒絕dem的協助要求嗎?」


    「哎呀,隊長,你倒是相信會有協助要求的這個部分啊。」


    「……別挑我語病。」


    燎子惡狠狠地瞪向真那。「真是失禮了。」真那露出不如說的話那般感到抱歉的表情,聳了聳肩。


    「我想你們也知道,拒絕dem的要求就等於忽視上頭的命令。你是要我們被開除,還接受懲戒嗎?」


    「在走到那一步之前,你們可以全部辭職沒關係。反正我已經跟〈拉塔托斯克〉說好了,他們會雇用你們。」


    「我說你啊……」


    燎子胡亂搔了搔頭發,並且歎了一大口氣。


    「先不管服不服從命令……要我們不要攻擊精靈是什麽意思?她們可是引起空間震的人類天敵耶。我們一直保衛人民不受精靈傷害……」


    「精靈是隻懂破壞的生物,這個資訊本身可說是dem故意灌輸的想法。我們打從一開始就隻是被dem玩弄於股掌之間。」


    「…………」


    燎子沉默不語,目不轉睛地凝視著折紙的雙眼,宛如想從眼眸深處解讀出她真正的想法。


    結果,或許是忍受不了這樣的沉默氣氛,待在旁邊的美紀惠來回望向折紙和燎子的臉龐,發出顫抖的聲音:


    「我、我不認為折紙前輩會說謊……」


    「啊哈哈~~反正我又不會上戰場,去哪裏都好。那個地方,是叫作〈拉塔托斯克〉嗎?真想維修那邊的unit呢~~要不然,可以讓我去那邊工作嗎?小米我技術可是一流的喲~~很有用喔~~」


    「……抱歉,你們兩個給我安靜一下。」


    燎子對美紀惠以及配合她說話的小米低聲說了。美紀惠抖了一下肩膀,而小米則是回以悠哉的笑容。


    燎子再次默不作聲,沒過多久便大大地歎了一口氣。


    「…………我怎麽可能那麽做啊。」


    「隊長……!」


    美紀惠朝燎子踏出一步,像在表達異議般說道。


    不過,折紙伸手擋住美紀惠加以製止。


    「折、折紙前輩……」


    「很遺憾。但我無法責備隊長的選擇。」


    折紙垂下視線,切換心情似的再度睜開眼。


    她本來就不認為燎子等人會輕易相信自己的話──不對,說得更正確一點,就算燎子等人相信,也未必會依照折紙的意思采取行動。


    折紙望向真那後直接轉身。真那「呼」地歎了一口氣,跟隨在後。


    「…………」


    就在兩人快走出房間時,折紙突然停下腳步。


    「──若是你們遵照要求踏上戰場,盡量拿〈幻獸?邦德思基〉當擋箭牌,退到後方。」


    「咦……?」


    「可以的話,我不想殺了你們。」


    折紙說完,燎子便忿然吐了一口氣,同時傳來「喀噠」一聲從椅子上站起來的聲音。


    「……搞什麽啊,你倒是挺狗眼看人低的嘛。你確實是本領高強的巫師,但我們也不是省油的燈──」


    瞬間響起「啪咻」的輕微聲響,燎子的聲音也隨之中斷。


    不過,那也是理所當然的事。如果空中突然出現類似羽毛的冷冰物體從尖端發射出光線,任誰都會做出那種反應吧。


    光線掠過燎子的臉頰,在牆上爆炸,冒出微弱的煙霧。


    「拜托你們。」


    「…………!」


    折紙與真那聽著背後傳來隊員們倒抽一口氣的聲音,走出房間。


    ◇


    「……嗯?」


    七罪走在五河家隔壁的精靈公寓的走廊上,鼓膜捕捉到細小的聲音,突然停下腳步。


    「?七罪,怎麽了嗎?」


    「該不會是鞋帶斷掉了吧


    ~~?呀~~真不吉利!」


    走在她身邊的四糸乃歪了歪頭,而戴在她左手的兔子手偶「四糸奈」則是用她短小的前腳靈活地按住雙頰如此說道。慎重起見,七罪瞥了自己的腳下一眼後,搖了搖頭。


    「沒有……你們有聽到什麽聲音嗎?」


    「聲音……嗎?」


    「嗯,從那邊傳來的……」


    說完,慢慢放輕腳步。


    以堪稱萬全,甚至是嚴密過頭的保全係統為傲的這棟公寓,絕不可能被闖空門……但是,七罪的個性就是放心不下。她在心中給自己找藉口,走向發出聲音的方向。


    「那裏是……」


    「是廚房吧~~?有人在做菜嗎~~?」


    「四糸奈」晃著頭,接著七罪的話說了。


    正如「四糸奈」所說,那裏是設置在公寓一樓的大型廚房設施。據琴裏所說,是為了讓精靈們一起做料理而準備的設備。上次情人節,大家一起做巧克力這件事還記憶猶新。


    「是有人在那裏嗎?」


    「不知道呢……」


    七罪盡管感到疑惑,還是戰戰兢兢地探頭看廚房內。


    結果那裏──


    「唔嗯。頗難的呢。如此可好?」


    「嗯!做得很棒喔,六喰!我記得這樣應該就可以了!」


    「……唔,十香,你的真大呢。」


    「唔?會嗎?是掌心大小啊。」


    「……倘若妾身記得沒錯,所謂的掌心大小應是指能一手掌握之大小,並非極力張開雙手才能握住之大小。」


    出現兩名聊著上述對話的少女背影。


    「十香,還有……六喰?」


    七罪雙眼圓睜說完,十香和六喰便對她的聲音產生反應,回頭望向七罪等人。


    「喔喔,這不是七罪、四糸乃,還有『四糸奈』嗎!」


    「唔。爾等在彼處做些什麽?」


    「沒有,因為聽到有聲音……話說,你們才是到底在幹嘛……」


    說到這裏,七罪眉尾抽動了一下。


    因為十香和六喰回過頭,她才看到兩人手上拿著的東西。是用手把煮好的米飯捏成的白色三角形。沒錯,是飯團。


    「咦?怎麽,剛才不是吃過飯了嗎?你們這就餓了?十香倒也罷了,怎麽連六喰都……」


    說著說著,七罪下意識發現自己的視線瞥向兩人的胸部。十香自然不用說,六喰個頭雖嬌小,也擁有不符身材的傲人雙峰……果然「有」的人能把所有營養轉換到「那邊」嗎?


    正當七罪隱約思考著這種事情時,十香和六喰的胸部晃了幾下。不,正確來說是兩人搖了搖頭,導致胸部跟著晃動。


    「不是那樣啦……不對,我的確也打算吃沒錯,但不光是我一個人要吃啦。」


    「……什麽意思?」


    「唔。如今郎君與令妹等人正在為即將到來的戰役做準備。動腦筋,肚子自然會餓吧。」


    聽完兩人說的話,四糸乃捶了一下手心。正確來說,是用「四糸奈」的手就是了。


    「啊……該不會,是要送給他們吃的嗎?」


    「嗯!」


    「正是如此!」


    說完,十香和六喰高舉手上的飯團。七罪點點頭說:「……原來如此。」


    「……不錯啊。我想士道他們也會很高興。」


    「喔喔,七罪也這麽認為嗎!」


    「是、是啊。」


    七罪移開視線回答,十香便開心地露出更燦爛的笑容……順帶一提,七罪之所以挪開視線,並不是因為她說謊或話中有話,隻是單純覺得十香閃閃發亮的眼神過於耀眼罷了。她最近開始懷疑自己的祖先當中是否有吸血鬼。


    就在這時,十香露出靈光一閃的表情,對七罪和四糸乃說:


    「對了,如果你們有空,要不要一起做?很好玩喔!」


    「咦……?不、不了,我……」


    麵對十香突如其來的提議,七罪發出充滿動搖的聲音。


    不過,旁邊的四糸乃和「四糸奈」露出閃閃發亮的眼神,像在表達:「就等你說這句話。」


    「可以嗎……?請讓我加入。我們也想幫上大家的忙……!」


    「嗬嗬嗬,四糸奈的肉球要噴火嘍~~!……咦?你說兔子應該沒有肉球是嗎?嗬嗬嗬~~我最討厭像你這種直覺敏銳的小鬼了。」


    兩人完全興致勃勃。七罪臉頰流下一道汗水。


    「我、我就不用了……」


    「七罪也……一起來嘛。我們大家一起做飯團,一定會很開心。」


    「咦,呃,那、那個……」


    聽四糸乃這麽一說,七罪語無倫次,全身冒出黏膩的汗水,心髒撲通撲通跳個不停。


    她並不是不擅長捏飯團或對飯過敏之類的,當然也並非不想送慰勞品給士道和琴裏他們吃。


    而是基於更單純簡單的理由,別想那麽複雜。所謂的飯團,就如同它的名稱,是用手捏製熟米飯而成的料理。


    ──沒錯,製作的人直接用其雙手捏製而成。


    就連親自做的一般料理,大家都一定想敬而遠之了,更何況是七罪的手直接觸碰製作的東西,一定沒有人想吃吧……!


    七罪捏的飯團不是拿來裝滿轟炸機然後撒向敵國,再不然就是拿給好幾天沒吃東西的俘虜說:「要是不想餓死就吃吧。隻不過,這是七罪捏的飯團就是了!嘻哈哈哈哈哈!」讓對方陷入絕望,頂多隻有這幾種用處而已。俘虜賭上人類的尊嚴死也不吃,但不久就饑餓難耐,吃下飯團,在地獄的痛苦中斷氣……感覺在各方麵都殘酷至極,開始覺得在某種層麵上算是能有效利用。


    不過,再怎麽樣都不是能讓同胞食用的東西。七罪臉色慘白地搖了搖頭。


    「不、不了……我捏的飯團要是跟大家的混在一起,已經構成下毒事件了。會觸法的。」


    七罪退後一步說道。


    「才沒那回事……」


    四糸乃話說到一半,突然以堅決的眼神瞪向七罪。


    「七罪,手伸出來給我看看。」


    「咦……?像這、這樣嗎?」


    七罪盡管一頭霧水,還是乖乖將右手伸到四糸乃麵前。


    於是,四糸乃猛盯著那隻手──


    「我咬!」


    輕輕咬了七罪的手指。


    「唔呀!四、四糸乃!」


    麵對這突如其來的舉動,七罪不禁發出高八度的聲音。然後四糸乃左手上的「四糸奈」便一張一合地動起嘴巴說:


    「呃~~由於四糸乃正在忙,就由四糸奈我代替她發言。她這是在表示七罪的手根本沒毒!這類的話喲~~!真是帥氣啊!別愛上她喔!」


    「噫、噫噫……」


    戒慎恐懼、罪孽深重、敬佩萬分等各式各樣的感情在七罪的腦中交錯混雜。她整張臉冒出各種體液,皺成一團。


    還不隻如此。十香看見這一連串的過程後,發出「喔喔!」的喊聲,像是察覺到什麽似的拍了手心後,拉起七罪的左手,學四糸乃一口含住她的手指。


    「呀啊────!」


    七罪雙手受到製約,慌亂得眼珠子直打轉。


    「唔嗯?」


    六喰見狀,興味盎然地踏出一步。


    不過,左右兩隻手都被四糸乃和十香咬了,她猶豫了一下後──


    「嗯。」


    不知是想到了什麽點子,隻見六喰用雙手固定住七罪的臉頰,開大嘴巴,慢慢將臉湊近。


    「……!我、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啦!我也一起捏飯團,趕快停下來……!」


    七罪拚


    死拚活地訴說自己的主張後,所有人便露出開朗的神情,恢複原本的姿勢。


    「嗯,那就開始吧!」


    「唔嗯,去彼處洗手吧。」


    「那、那個……七罪,真是不好意思。可是我無論如何都想跟你一起捏……」


    「……呃,那個,嗯。謝謝你。」


    七罪滿臉通紅地回答後,四糸乃便表情一亮,滿心歡喜地露出微笑。


    ……算了,事已至此,也無可奈何了。七罪在腦海裏想像即將吃下自己捏的飯團的受害者,在胸前劃了個十字架,祈禱他的靈魂能夠安息。


    就這樣,她和四糸乃一起去洗手,把烹飪用的特製套子套在「四糸奈」身上後,再次回到十香等人身邊。


    「好了……那我們開始吧。你們捏了幾個?」


    「我和六喰都隻捏了這一個!因為我們才剛開始捏!」


    「唔嗯。」


    說完,兩人指了指剛才拿在手上的飯團。六喰的飯團倒還好,十香的飯團尺寸特別大。


    「怎麽樣啊?捏得好嗎?」


    「這個嘛……形狀捏得滿好看的。但十香的飯團實在太大了。」


    「唔,是嗎?那這個我自己吃,要給士道吃的再另外捏好了。」


    十香如此說完,把巨無霸飯團放在大盤子上,開始用指尖在飯團中央挖洞。


    「十香?」


    「你在做什麽~~?」


    「嗯,我要在裏麵包料。我本來想像士道一樣把料也一起捏進去,但難度實在太高。不得已,隻好先捏好形狀再加料。」


    「喔喔,原來如此。」


    七罪點點頭表示認同。的確,跟料一起捏的話比隻捏飯還要難成形。


    往調理台望去,發現上麵準備好各式各樣的餡料。醬油拌的柴魚片、佃煮昆布、切塊烏魚子和不知為何大量準備的鮪魚美乃滋。比較殊特的餡料有疑似事先做好的炸雞塊,和切成一口大小的東坡肉,簡直應有盡有。


    「哼哼,哼哼哼~~」


    十香心情愉悅地哼著歌,物色餡料。


    不過,途中她微微抖了一下肩膀,立刻停止哼歌。


    「……好。」


    然後像是下定決心似的點點頭,拿起某個盤子。看見盤子上盛的東西後,七罪和四糸乃瞪大雙眼。


    「喂,那是酸梅耶。」


    「十香,你不是不喜歡吃嗎……?」


    兩人說完,十香便深深點頭表示她明白。


    之後她對兩人投以充滿決心的視線。


    「嗯……我的確有點不敢吃酸的東西,所以我現在才應該要克服!連酸梅都戰勝不了,我還有辦法打敗dem嗎!」


    說完,十香用力握拳。她那強勁的模樣令七罪等人不禁鼓起掌。


    「原、原來如此……嗯,雖然不太明白那個理論,但有感受到你強烈的決心。」


    「十香,你好棒喔……!」


    「唔嗯……令人敬佩呢,十香。既然如此,妾身也拿定主意吧。」


    六喰說完踏著悠閑的腳步,從調理台上拿起某個盤子。


    「山葵醬菜啊,看來你與妾身之長期糾葛終於要劃下句點了。」


    「咦,原來六喰你不敢吃山葵醬菜啊?」


    「嗯。妾身基本上愛吃醬菜,隻是此類醬菜辛辣得很,我鮮少入口──但是,十香的鬥誌打動了妾身。說的不錯,即將征戰沙場的我,怎能懼怕此類物品呢?」


    六喰彷佛感染到十香的熱情,強勁地宣言。十香見狀,猛然豎起大拇指。


    於是,四糸乃也「嗯、嗯」點了點頭表示認同。


    「我、我也要……加油!我……其實,有點不敢吃生芹菜。」


    「喔喔!那你要一起挑戰嗎!」


    「芹菜啊?記得應該是放在冰箱。」


    「……呃,包芹菜的飯團,就算是敢吃芹菜的我也不怎麽想吃就是了。」


    七罪臉頰流下汗水說完,三人便露出「說的也是喔!不愧是七罪!」的表情望向她。老實說……瞧得她挺不好意思的。


    「話說,七罪,你有什麽不敢麵對的東西嗎?」


    「咦?不敢麵對的東西啊……我想想喔。」


    正當七罪動腦思考時,「四糸奈」一張一合地動起嘴巴說:


    「啊,我記得七罪不是說她不敢麵對人的眼睛嗎~~?」


    「唔嗯。那麽,是否要包進去呢?」


    「不不不,意思不一樣啦……!應該說,你們是不是早就搞錯方向了啊!」


    「就是說啊,六喰,又不能把人的眼睛挖出來。這裏就用鮪魚的眼睛代替,包進飯團吧。聽說含有豐富的dna,頭腦會變聰明喔。」


    「嗯,真是個妙計。」


    「你們有沒有在聽人說話啊~~!」


    兩人一本正經地說著傻話,真希望她們立刻就攝取dha。七罪不由得大叫出聲。


    該說是果不其然嗎?看來準備慰勞品一事似乎前途多難。


    ◇


    「……呃~~來玩聯想遊戲吧,有什麽明明不色聽起來卻很色的詞匯啊~~『香蕉』。」


    五河家的客廳響起二亞慢悠悠的聲音。


    於是接二連三傳來答案回應二亞的提問。


    「人家想想看喔~~『木瓜牛奶』。」


    「回答。『炒飯』。」


    美九、夕弦和二亞一樣,輕快地說出答案。


    於是所有人的視線集中在下一個回答者耶俱矢身上。


    「咦……!呃,我想想……那個……馬……『馬丘比丘』……?」


    「……!」


    耶俱矢紅著雙頰回答後,原本陷在沙發的所有人便立刻挺直身體。


    「咦!小矢,請你詳細解釋一下。『馬丘比丘』到底是哪裏色了啊?二亞我太純真了,聽不懂喵~~!」


    「人家也想聽~~!請務必教導!拜托你☆耶俱矢老師!」


    「要求。請求說明。印加帝國的遺跡到底哪裏讓耶俱矢感到性興奮了?」


    「為什麽輪到我時就要這樣吐槽我啊!」


    耶俱矢忍不住大喊,但三人並沒有多加理會,而是一直探出身子要求回答。


    「唔,唔唔……」


    耶俱矢受不了這股異樣的壓力,舉白旗似的接著說:


    「……就、就是……很像……那個聲音啊。」


    「咦咦~~?很像什麽聲音~~?」


    「完全不懂~~!」


    「請求。麻煩詳細解釋。」


    三人還是不放過她,甚至情緒更加激昂地這麽說了。


    耶俱矢放棄抵抗,滿臉通紅地發出細小如蚊的聲音解釋:


    「……接、接吻時的聲音……」


    「…………」


    於是下一瞬間,三人沉默了片刻,然後不約而同地吐了一口氣。


    「原來如此,原來是這一點聽起來色啊~~!」


    「討厭~~!耶俱矢真是可愛~~!」


    「通過。看你好像是真心這麽說的,就算你過關吧。」


    「故意讓人解釋,還一副勉為其難的感覺是怎樣!那你們也解釋一下啊!二亞,『香蕉』哪裏色了,你說啊!」


    「咦?那當然是因為像男生下麵的那一──」


    「不要解釋好嗎!」


    麵對乾脆地回答的二亞,耶俱矢發出哀號聲製止。


    「咦咦~~是你要我解釋的耶~~」


    二亞聳了聳肩如此說完,便和其他人回到原來的位置,再次高聲說道:


    「算了。那繼續玩喔。『小黃瓜』。」


    「那個~~『乳牛』~~」


    「回答。『生米煮成熟飯』。」


    一下子又輪到耶俱矢回答。耶俱矢又羞紅著臉頰發出顫抖的聲音低喃:


    「……棒、『棒棒糖』……」


    「……!」


    耶俱矢說完的瞬間,三人又火速聚成一團。


    「欸、欸,小矢,棒棒糖哪裏色了啊?」


    「請告訴人家~~!」


    「困惑。難道耶俱矢平常都是用有色眼光看待琴裏的嗎?」


    「我不要跟你們玩了啦~~~~!」


    三人再次緊咬著耶俱矢不放,耶俱矢發出哀號大喊。


    「說起來,這是怎樣啊!我隻是順著氣氛陪你們玩,為什麽突然玩起聯想遊戲啊?」


    「咦~~因為很閑啊~~」


    聽見耶俱矢說的話,二亞晃動著雙腳回答。


    美九和夕弦雖然沒有明確說出來,還是聳了聳肩表示同意二亞。


    「唔……!」


    耶俱矢憤恨不平地咬牙切齒。


    不過,她卻難以否定這句話,因為她也抱持著類似的感想。


    四名精靈如今正聚集在五河家的客廳,閑來無事,就隻是坐在沙發上。


    完全感覺不到數日後就要麵臨敵方全體總動員的攻擊戰,非常和平──應該說,懶散至極的時間。


    其實應該為戰鬥做準備,但是主要的工作〈拉塔托斯克〉會做。重點是,由於害怕作戰計畫會被〈神蝕篇帙〉偷聽,無法得知詳細的戰略,所以不知道該做些什麽。而琴裏實際下達的指示也非常模糊不清,隻是要她們好好休息,做好心理準備,無論當天聽到什麽樣的作戰方式也不要吃驚。


    但是決戰之日還是一天天逼近,沒有心情沉醉於書海之中或是開開心心地打電視遊戲。


    結果就造成了這想要做事又不知該做什麽的奇妙狀態。


    「我本來以為來這裏就有什麽事情可做……」


    「首肯。想不到連士道都不在家。不知是不是跑去〈佛拉克西納斯〉了?」


    「應該是吧,妹妹也不在。小折折和小真真好像說她們要去陸自的基地。早知道就跟著她們去,順便訪談了~~」


    「…………」


    「…………」


    「…………」


    天南地北地聊了一下後,又陷入了沉默。


    接著,可能是受不了這種氣氛,二亞高聲說道:


    「……呃~~那麽來說說看少年表現帥氣的場麵!」


    「咦?」


    聽見這出乎意料的主題,耶俱矢瞪大雙眼。


    「我先說,嗯~~果然還是我快要死掉的時候,鍥而不舍地親吻我這件事吧~~就像這樣,緊抱著我。」


    二亞說完拿起旁邊的抱枕,把臉壓上去親了一下。耶俱矢不由得羞紅了臉頰。


    「這個嘛~~人家是那一幕。在dem日本分公司,達令挺身保護人家不受反轉十香攻擊的瞬間……!『因為我們──約好了啊。』呀~~!光是想起來就覺得好帥氣呀~~!」


    美九緊接著擺動雙腳,情緒激昂地說了。


    這次換夕弦豎起一根手指抵在下巴,回答:


    「思考。夕弦是士道施展〈鏖殺公【sandalphon】〉的一擊,製止夕弦與耶俱矢的爭鬥時。」


    「啊……!好詐!我本來也想說那個的!」


    「否定。才不詐,照順序。」


    「話說,這順序是什麽時候決定的,我怎麽不知道!」


    「大意。這種事先搶先贏。來,接下來輪到耶俱矢了。還是說,你隻想得出一個士道帥氣的場麵?」


    「唔……」


    雖然感到不滿,但聽夕弦這麽一說,怎麽咽得下這口氣?耶俱矢臉頰泛起紅暈,吞吞吐吐地說道:


    「……我是那個,我們兩人去打保齡球……我哭出來的時候,他默默地摸我的頭……」


    「法眼一閃!感應到少女反應!」


    「人家要聽詳情~~!」


    「打探。那是什麽時候的事?夕弦怎麽不知道?」


    「結果都是同一個模式嘛!所以我才不想說啊!」


    耶俱矢淚眼婆娑地大喊。於是探出身子的三人「啊哈哈」地笑了笑,縮回沙發上。


    沉默片刻後,二亞突然出聲說:


    「……真不想讓少年死呢。」


    其他精靈也語氣堅定地接著輕聲回答:


    「是啊,那是當然~~要是沒有達令,人家到現在可能都還無法相信人。」


    「肯定。要是沒有士道,夕弦和耶俱矢可能隻有一方存活在這世上。」


    「是不是~~我也一樣,要是沒有少年,肯定早就嗝屁了。啊哈哈哈!」


    分明是嚴肅的話題,二亞卻嘻皮笑臉。看見她那開朗過頭的模樣,耶俱矢也露出苦笑。


    「……說的也是。我也不覺得已經還清他的恩情了。」


    耶俱矢如此說完,輕輕將身子往後躺,利用反作用力從沙發上站起來。接著猛然伸出手擋在臉的前麵,擺出帥氣的姿勢。


    「既然如此,本宮就化為漆黑的守護者,守護他!觸碰這煉獄獠牙之人,必須承受死神的誘惑!」


    耶俱矢如此高聲宣言後,二亞等人便發出「喔~~」的一聲,稀稀落落地鼓掌。


    「你還是一樣酷斃了呢……所以,你剛才說了什麽?」


    「翻譯。耶俱矢是說:要是我最最最愛的士道死掉,我也活不下去了!耶俱矢要努力保護士道!然後讓士道給我一個吻當獎勵!」


    「呀~~!好大膽喲~~!」


    「我感受到翻譯人員的惡意!」


    耶俱矢大聲抗議後,這時智慧型手機恰巧響起輕快的鈴聲。


    而且不隻一支手機。在場所有精靈的手機幾乎都在同一時間響起鈴聲。


    「嗯……怎麽回事……呃,十香?」


    瞥了螢幕一眼確認來電者的名字後,按下通話鍵。於是,話筒傳來生龍活虎的聲音。


    『是耶俱矢嗎!我現在在公寓的廚房捏飯團要送給士道他們吃,要一起捏嗎?』


    結果,其他人的電話也傳來類似的話題。


    『那、那個……我是四糸乃。夕弦,我們現在正在做要送給士道他們吃的慰勞品,如果你願意──』


    『二亞嗎?是妾身。前來搭把手吧。』


    「討厭啦~~!為什麽隻有七罪一個不是打電話,而是傳簡訊啦~~!讓人家聽聽你可愛的聲音嘛~~~~!」


    看來是聚集在公寓的精靈們同時聯絡耶俱矢她們,隻有美九不是用打電話通知的。美九難過得抽泣了起來。


    耶俱矢笑著望向這幅情景後,朝話筒回覆:


    「嗬嗬,也罷,眷屬啊,本宮也回應汝的召喚吧。暫且等待!」


    『喔喔!我等你!』


    耶俱矢等十香說完後,掛掉電話。


    二亞和夕弦似乎也在同一時間結束通話。視線突然相交,不約而同地笑了出來。順帶一提,隻有美九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輕敲按鍵回覆簡訊。


    「真會挑時機呢。」


    「首肯。老實說,就算是芝麻小事,隻要能幫上士道他們的忙就好。我們走吧。」


    「就是說啊。跟大家一起捏飯團,好像很有意思呢~~!」


    「好,那我們邊走邊玩最後一次遊戲。主題是,以前經曆過的色情……」


    「我絕對不玩!」


    二亞自然而然地提出主題。耶俱矢大聲尖叫,拒絕她的提議。


    ◇


    空中艦艇〈佛拉克西納斯〉飄


    浮在天宮市上空一萬五千公尺處,船員們正匆忙地在艦橋上進行作業。


    「──椎崎,你有向各分部請求支援了嗎?」


    「已經請求了。等所有分部回應後再一次匯報。」


    「很好。川越,地上設施檢查得還順利嗎?」


    「目前沒有問題。隻要您要求,馬上就能使用。」


    「很好。瑪莉亞,機體維修完畢了嗎?如果你有什麽要求就說出來。」


    『基本上沒有問題,硬要說的話,請你們自己檢查巫師使用的基礎顯現裝置──還有清洗艦艇外殼跟打蠟。』


    「前者我會照做,後者我拒絕。反正後天還不是會搞得髒兮兮。」


    『唔。琴裏,女人是從心開始枯萎的喔。』


    「你說什麽?」


    琴裏原本流暢地下達指示,現在卻「砰!」的一聲敲打控製台。看見這幅光景,造訪艦橋的士道輕聲苦笑。


    「好了,你冷靜一點。稍微休息一下如何?給你。」


    說完將手上的瓶子遞出去。「……真是的。」琴裏搔了搔頭平息怒氣後,接下瓶子。


    「謝啦,我就不客氣了。」


    琴裏簡短說完便含著吸管喝運動飲料,「呼」地吐了一口氣。


    雖然沒有說出來,但琴裏看起來還是很疲憊的樣子。士道望著熟悉的妹妹那陌生的背影,輕輕握拳。


    「……抱歉啊。要是我能幫上什麽忙就好了。」


    士道說完,琴裏深感意外地瞪大雙眼,接著聳了聳肩。


    「你在說什麽啊?你要負責的可是最艱钜的任務呢。根本沒有餘力去幫別人的工作。」


    「最艱钜……?」


    「是啊──那就是,無論如何都要活下來。」


    琴裏凝視著士道的雙眼如此說完,再次喝了一口運動飲料。


    「對手可是最大最強的『魔法結社』dem industry,不知道會使出什麽招數。盡可能事先調整好狀態,當天可別因為緊張而睡眠不足或是感冒之類的喔。」


    「原來如此……你說的確實沒錯。」


    士道自我反省與警惕,接著微微舉起手對琴裏表示投降。


    琴裏說的完全有理。


    雖然常說「休息也是工作之一」,但士道似乎隻覺得那是一句話,並沒有切身的感受。


    不隻有士道一人有這種想法,許多日本人都對同伴在工作卻隻有自己一個人在休息這種情況抱持著罪惡感。


    不過,該休息時無謂地行動,浪費體力,或是操沒必要的心讓精神疲憊的話,反而可能會帶給同伴們麻煩。


    更別說兩天後要麵臨的決戰可說是賭上精靈命運的一戰。既然成敗的關鍵在於士道這條命,就不允許他有一絲一毫的鬆懈。


    而且──令人憂慮的不隻這件事。


    「……不知道狂三是不是也會來。」


    士道如此說完,琴裏便放下瓶子,旋轉椅子麵向士道。


    「應該,會來吧。就狂三分身說話的口吻來判斷的話,肯定會來。從事情的邏輯來看,倒也可以理解成是我們插手介入狂三與威斯考特的戰爭──不過,既然目標是取士道的性命,會導致這種局麵也是理所當然就是了。」


    「……說的也是。」


    「…………」


    或許是從士道的表情感受到危險的氣息,琴裏微微皺起眉頭。


    「我想不用我提醒吧,這次你可不要隨便逞英雄啊。封印精靈的靈力的確是我們的目的,但如果不先捱過這場戰役就沒有意義──再怎麽樣都必須先活下來,絕對不要在戰場上尋找狂三的身影,免得賠了夫人又折兵。」


    「我、我知道啦。」


    士道微微拉高音調回答。他並沒有擬定明確的計畫,但若問他是否絲毫沒有這種想法,他也不得不否定……他的臉上有表現得那麽明顯嗎?


    「……放心吧,小士。」


    當士道與琴裏正在談話時,左方突然傳來這樣的聲音──是令音。


    「……琴裏並不是要你忽視狂三,反而打算盡可能掩護她。」


    「咦?」


    士道瞪大雙眼望向琴裏,琴裏便動作誇張地聳了聳肩。


    「那是當然啊。就算狂三再怎麽厲害,與dem正麵交鋒打總力戰還是太不利了。當然是以士道活下來為前提啦,如果能在之後封印狂三的靈力就再好不過了。可別在能幫助她的情況下還不幫忙喔。」


    「琴裏……」


    「況且──」琴裏垂下視線,接著說:「──不管理由為何,總不能對屢次拯救士道脫離死亡命運的大功臣見死不救吧。」


    「……嗯,說的也是。」


    聽完琴裏說的,士道懷抱著安心的情緒,下定決心點頭稱是。


    就在這時,艦橋的擴音器響起瑪莉亞的聲音。


    『不過,既然狂三的目的是士道身上的靈力,即使熬過dem的攻擊,似乎也得再吃一番苦頭呢。』


    「哈哈……這倒是。」


    瑪莉亞說的沒錯。士道無力地苦笑。


    在這一來一往的對談中,琴裏突然露出苦惱的表情。


    「……?琴裏,你怎麽了?」


    「目的啊……」


    「咦?」


    士道偏過頭表示疑惑,琴裏便將手抵在下巴,繼續說:


    「就是目的。每個人基本上都會依照目的來行動。我們〈拉塔托斯克〉是為了拯救精靈;dem是為了得到反轉結晶的力量;狂三則是為了獲得士道的靈力回到過去──這場戰役中,至少摻雜了三種動機。」


    「……?是啊,沒錯。那又怎麽了呢?」


    琴裏一一豎起手指發言。士道不明白琴裏的意圖,將頭歪向一邊。


    於是,琴裏看著士道的眼睛,豎起第四根手指。


    「──還差了一個,就是〈幻影〉。」


    「啊……」


    聽琴裏這麽一說,士道瞪大雙眼。


    〈幻影〉──賜予琴裏等人靈魂結晶,使她們變成精靈的神秘精靈。


    可以說要是沒有〈幻影〉就不會演變成如今這樣的狀況。然而,那名精靈至今卻連個影子都沒看見。


    「〈幻影〉到底為什麽要賜給我們靈魂結晶?她增加那麽多精靈這種災害級的生物,到底有什麽企圖?


    ……在我們打算一決雌雄的時候,就隻有她一個人的存在和目的不明。我覺得這一點非常詭異。」


    「這個嘛……」


    琴裏說完,士道咽了一口口水。


    聽見這番言論的似乎不隻士道他們,就連在艦橋下方忙於各種作業的船員們也透露出緊張一邊動著雙手。


    不過──在這之中……


    「……〈幻影〉的目的啊。」


    令音嘟噥了一句。


    那不過是一句非常輕聲的自言自語,但不知為何士道的耳朵沒有放過這句話。


    「……搞不好,是非常微不足道又無聊的事情。」


    「咦……?」


    士道抽動了一下眉毛,望向令音。


    然而,令音並沒有回答,隻是撫摸著從口袋探出來的小熊玩偶的頭。


    「那是什麽意思──」


    就在士道正要提問的下一瞬間。


    「──懇請切磋指教!」


    門突然打開,隨後便看見十香和其他精靈拿著好幾個大盤子走進艦橋。


    「十香?還有其他人,你們怎麽來了?……是來踢館嗎?」


    「送吃的來!你們差不多也該餓了吧!」


    「我、我們捏了……飯團。」


    「嗯。毋須客氣,享用


    便可。」


    琴裏歪頭表示疑惑,所有精靈便精神奕奕地回答,高舉手上的盤子。


    往盤子望去,發現上麵擺了好幾個一一用鋁箔紙包起來的飯團。


    看來是大家為了士道和琴裏他們捏的。


    「喔喔……好棒喔。所有人都有嗎?」


    「嗯!大家吃完飯團再加油!」


    十香說完,露出太陽般燦爛的笑容。看見她那無憂無慮的模樣,士道和在場的琴裏與船員們全都像是忘記剛才的緊張感而露出苦笑。


    「真是不好意思啊──那我們就接受你們的好意啦。大家也休息吧。」


    「了解。」


    「哎呀~~我剛好肚子餓了呢。」


    船員們如此說道,各自從座位上站起來,一邊伸懶腰一邊走向盤子。


    「好……那我也要開動了。就吃這個……」


    「唔!等一下,琴裏,你的在這邊。」


    就在琴裏伸手要拿起盤子上的飯團時,十香如此說著轉動盤子的方向。


    仔細一看,每個包著飯團的鋁箔紙上麵都貼著寫了名字的貼紙。看來每個人有專屬的飯團。


    「咦,該不會是裏麵的餡料不一樣吧?我的是……這個啊。」


    琴裏說完拿起寫有自己名字的飯團。


    士道、令音和其他船員也有樣學樣,依序拿起自己的飯團。


    之後,把盤子拿來的十香等人也拿起寫有自己名字的飯團,不過──不知為何,可以強烈感覺到她們十分緊張,表情僵硬。


    「十香?怎麽啦?」


    「唔……沒、沒有,沒什麽。」


    「?算了。那我要開動嘍。」


    琴裏說完打開鋁箔紙包裝,一口咬下飯團。


    於是,下一瞬間。


    「…………!」


    琴裏猛然瞪大雙眼,臉上立刻冷汗直流。


    「……!……!」


    然後有一段時間,她那拿著咬了一半的飯團的手做出奇怪的動作,接著才好不容易咽下嘴裏的食物,肩膀上下晃動,喘個不停。


    「琴裏……?你到底怎麽了啊?」


    「還、還能怎樣啊……」


    士道詢問後,琴裏一臉納悶地看向飯團的斷麵,然後愁眉苦臉地「唔!」了一聲。


    一臉疑惑的士道望向琴裏手中的飯團──皺起眉頭。


    「香、香菜……?」


    沒錯。琴裏的飯團裏包著滿滿的琴裏最討厭吃的香菜。


    「……咦,這是怎樣,霸淩嗎?」


    琴裏淚眼汪汪地望向十香她們。不過,十香卻猛力搖搖頭。


    「才不是。是為了打倒dem這個敵人,決定讓大家克服自己討厭的東西,所以我們的飯團裏……也包了我們不愛吃的餡料。」


    十香說完,露出英勇卻泫然欲泣的表情,一口咬下手上的飯團。其他精靈也跟著同時咬下飯團。


    「……!唔唔……」


    「唔、唔唔……好臭……」


    「唔、唔嗯……休想擊敗妾身……」


    然後所有人都痛苦得扭著身軀,淚眼婆娑。隻有折紙麵不改色地嚼著飯團。


    「好、好了……士道,你也跨越試練吧。」


    「咦……」


    被這麽一說,士道看向手上的飯團。外表看起來很好吃的飯團,在目睹剛才的光景後,怎麽看都是危險物品。


    「……呃,保險起見,我問一下,我的飯團裏包了什麽?」


    士道臉頰流下汗水詢問後,十香便盤起胳膊低吟了一下。


    「你的飯團要包什麽,我們煩惱了好久。因為你沒什麽不敢吃的食物。」


    「首肯。士道的飯團我們再三思量直到最後。」


    「嗬嗬嗬……達令~~你要是不敢吃,人家來幫你喲~~」


    精靈們一邊說一邊移動,堵住士道的退路。士道「噫!」地屏住了呼吸。


    「所、所以說,到底包了什麽啦……!是食物吧!」


    「…………」


    「…………」


    「…………唔呼!」


    「至少說句話吧~~~~!」


    麵對一語不發,莞爾一笑的精靈,士道發出哀號聲。


    ◇


    雖然常說草木皆眠的醜時三刻──但是如今這個世道,鮮少有大城市在淩晨兩點左右便徹底熄燈。


    零星透出燈光的住家窗戶、豎立街道的街燈、宛如誘蟲燈閃閃發亮的便利商店。隻要那裏是商業區,到處都能看見光明正大忽視勞動基準法的光源。


    在各式各樣的光源下,有形形色色的人各司其職,並且不斷地緩慢循環,從不間斷。


    不過,人類創造出這種文明和係統的結果,就是導致在城市看不見稱得上沉眠的草木。就這層意義來看,剛才的話也未必是錯的。


    話雖如此──如今街上的狀態有些不對勁。


    街上亮著就算不注意腳下也能行走的燈光。


    然而卻幾乎感受不到理應在那裏蠢動的人類的氣息。


    正確來說,從辦公大樓、公寓和商業設施之類的窗戶是能看見裏頭的人影。


    但所有人都渾身無力地趴倒在辦公桌上或地上,呈現昏睡狀態。


    一座城市陷入沉眠,這現象實在太過異常。不是整個城鎮被人散布了毒氣,就是會懷疑是否正在拍攝災難片,如此脫離現實的光景。


    不過,這座城市並非被意外得到化學武器的恐怖分子盯上,也不是被得到大公司讚助而得意忘形的電影製作公司製作人相中。


    就隻是──地麵上「盤踞漆黑的影子罷了」。


    沒錯,影子。


    原本就已經夠黑暗的道路上──


    高樓大廈的牆麵上──


    理應在燈光照射下的室內──


    以及所有沉睡中的人類下方,全都爬著漆黑的顏色。


    「────」


    在人聲斷絕的城市中心。


    時崎狂三雙手合十集中精神,垂下視線。


    〈食時之城〉。擴大狂三的影子,從觸碰到影子的生物身上吸取「時間」──也就是壽命的力量。


    狂三擁有的時間天使〈刻刻帝〉雖然力量強大,但每射出一次子彈,就會啃食使者用的「時間」。


    當然,就算是精靈,狂三的目的可也沒小到喂食她自己一人的「時間」就能滿足天使。


    當預料到將會發生大規模戰爭或是身負重傷時,狂三必須像這樣從外部補充「時間」。


    不過,狂三也是第一次進行規模如此龐大的補充,平常頂多吸取一棟大樓。因為吸取太多「時間」會引人注意。


    如今她也顧不得那麽多了。


    明天dem industry就要動員所有力量來取士道的性命。為了打倒dem,保護士道,她需要更多的戰力──至少得吸取一座都市的「時間」。


    當然,為了不受閑雜人等幹擾,她刻意選擇離天宮市偏遠的地方都市。目的是補充「時間」,要是讓〈拉塔托斯克〉或dem察覺,可就如字麵所示浪費多餘的「時間」了。


    「──『我』。」


    這時──


    黑暗中響起與自己相同的嗓音。狂三慢慢睜開低垂的雙眼。


    便看見周圍站了好幾個分身。她們全是和狂三一起將〈時食之城〉擴大到整個城市的人。


    「我想應該差不多夠了。」


    「是啊──」


    狂三輕聲呢喃後,緩緩舉起一隻手。


    於是,一把舊式手槍從影子中飛出,直奔她的手中。


    「〈刻刻帝〉──【八


    之彈【het】】。」


    狂三呢喃後,影子便像裝填般被吸進手槍的槍口中。


    狂三接著將槍口抵在自己的太陽穴,毫不猶豫地扣下扳機。


    腦袋隨著「砰」的乾脆輕響,微微搖晃。


    下一瞬間,狂三的身體像是產生重影般立刻一分為二。


    【八之彈】,〈刻刻帝〉的子彈之一,能將狂三過去的模樣以分身之姿再次重現。


    狂三瞥了一眼新生的分身後,再次開啟雙唇:


    「────【八之彈】、【八之彈】、【八之彈】、【八之彈】、【八之彈】、【八之彈】、【八之彈】、【八之彈】、【八之彈】、【八之彈】、【八之彈】、【八之彈】、【八之彈】、【八之彈】、【八之彈】、【八之彈】、【八之彈】、【八之彈】、【八之彈】、【八之彈】、【八之彈】、【八之彈】、【八之彈】、【八之彈】、【八之彈】、【八之彈】、【八之彈】、【八之彈】、【八之彈】、【八之彈】、【八之彈】、【八之彈】、【八之彈】、【八之彈】、【八之彈】、【八之彈】、【八之彈】、【八之彈】、【八之彈】、【八之彈】、【八之彈】、【八之彈】、【八之彈】、【八之彈】、【八之彈】、【八之彈】、【八之彈】、【八之彈】、【八之彈】、【八之彈】、【八之彈】、【八之彈】、【八之彈】、【八之彈】、【八之彈】。」


    一槍。


    兩槍、三槍。


    不斷射擊。


    連續將影子裝進槍口後,一而再再而三地射向自己的太陽穴。


    每射一發,狂三的身影便逐漸增加,新誕生的分身群一個一個潛入影子中。


    「──呼。」


    持續這個舉動好一陣子,增加約一千名分身後,狂三疲憊地吐了一口氣。


    「『我』還好嗎?」


    「沒問題──別管我,收回影子,繼續下一波吧。」


    狂三如此說完,便和剛才一樣垂下雙眼。


    雖說有分身的輔助,但要將影子擴展到如此寬廣的範圍,需要相當高的集中力。當然,把擴大的影子收回自己身邊時也一樣。


    一整個城鎮。吸取數萬人──不清楚正確數量──「時間」的〈食時之城〉逐漸集結到狂三腳邊。


    狂三自認為「補充」的程度不至於令人喪命,但由於無法每個人一一微調,命不久矣的老人或病人或許會因此蒙主寵召。


    狂三搞不好奪走了他們與家人、戀人和朋友──所愛之人最後的相處時間。


    「…………」


    可是,不對──正因如此,狂三才不能就此罷手。


    她必須利用【十二之彈】回到三十年前,「抹消」一切。如此一來,現在,以及狂三過去的所做所為,也將不會發生。


    在達到這個目的之前,所有事情都不足為道。


    狂三一語不發地繼續收回影子。


    那副模樣宛如向神祈禱的修女,要不然就是向神乞求寬恕的告解者──但是沒有一個分身敢說出口。


    ◇


    「…………」


    夜晚。士道一手拿著裝了奶茶的紙杯,在〈佛拉克西納斯〉的休息區仰望星空。


    人家常說都會的天空沒有星星,但飄浮在雲層之上,高度一萬五千公尺的空中艦艇,能將滿天星空盡收眼底。多麽夢幻的景致啊。不過……士道前陣子才泅泳在那片星海,並非比喻,而是真實的體驗。


    「……哈哈。」


    他不禁輕笑出聲。


    重新思考過後,實在有夠荒唐。想必跟任何人說都不會有人相信吧。


    不佩戴任何裝備飄浮在宇宙之中。除了這件事,這一年來──不對,從五年多前開始,士道身上就發生好幾件脫離常識的事情。


    就在這個時候──


    「──士道?」


    後方突然傳來呼喚聲打斷士道的思考。


    循聲望去,看見十香穿著睡衣站在休息區的入口處。那群精靈也跟士道一樣,在〈佛拉克西納斯〉的居住空間過夜。


    「喔,十香。怎麽了?睡不著嗎?」


    「嗯……美九的睡相太差了。」


    「是這樣嗎?」


    「嗯。像尺蠖蟲一樣在地板上爬,企圖鑽進別人的被窩。」


    「……那真的是睡相嗎?」


    士道臉頰流下汗水苦笑道。在這緊迫的時刻,美九卻還是老樣子。


    結果十香歪著頭反問:


    「士道你才是,怎麽還不睡?」


    「噢,我在想一些事情。」


    士道說完,十香便像是察覺到什麽似的「唔……」地發出輕聲低吟。


    「這也難怪。畢竟後天……不對,日期已經變了,所以是明天就要和dem決戰了呢,當然會緊張。」


    「嗯……喔喔,也有這個原因啦。」


    「唔?」


    聽見士道的回答,十香一臉納悶地歪了頭。


    「我是在想……狂三的事。」


    士道確實必須打贏與dem的戰鬥並活下來。


    不過,關於背後真正的目的──封印狂三的力量,士道還沒得到狂三完整的答覆。


    「我絕對……會拯救狂三。她救了我無數次性命,那是我的責任,也是使命。可是,我所認為的『拯救』對狂三來說,真的是『救贖』嗎……老實說,我不知道。」


    沒錯。利用〈刻刻帝〉【十之彈【yud】】偷看到的狂三的半輩子。


    被怨恨、憤怒、恩仇與──遠大的夙願所點綴,淒絕無比的經曆。


    知道她的過去後,士道一直不斷思考。


    能讓狂三的「救贖」與士道的「救贖」兩者並存的方法。


    然而,實際的情況卻是無論再怎麽絞盡腦汁都想不出答案。


    「…………」


    聽完士道說的話,十香表情誠摯地歎了一口氣。


    然後「啪噠啪噠」地踩著拖鞋走到士道身邊。


    「我可以坐到你旁邊嗎?」


    「嗯,當然可以。」


    士道回答後,十香點了點頭,一屁股坐到士道隔壁。


    然後拍了拍自己的大腿。


    「來吧。」


    「咦?」


    「少廢話,來吧。」


    十香不容分說地如此說道,一把抓住士道的肩膀往自己的方向拉。


    宛如──要讓士道枕自己的大腿。


    「十、十香?」


    事出突然,士道大吃一驚。於是,十香溫柔地撫摸士道的頭。


    「怎麽樣?感覺就像『跟媽媽在一起』吧。聽說這是放鬆心情的方法。」


    「……哈哈。」


    聽十香這麽一說,士道不由得笑出聲。


    然後回想起一件事。


    那是六月的事。以前狂三出現時,士道看見狂三殘暴的行為而意誌消沉。當時給予士道勇氣的也是十香。


    「……謝謝你,十香。你總是幫我許多忙。」


    士道說完,十香指尖顫了一下,沉默片刻。


    數秒後開口:


    「……沒那回事。我必須向你道歉才行。」


    「咦?」


    麵對十香突如其來的話語,士道瞪大了雙眼。十香接著輕聲說:


    「……聽到如果沒有狂三的幫忙,你早就已經死了的這件事,我覺得我的心一陣揪痛。然後……冒出一個想法。要是當時你沒有遇見我,就不會落得這種下場了。」


    十香說完緊咬嘴唇。士道的後腦杓感到一股微微的震動。


    「十香……」


    士道輕聲呼喚,緊緊握住十香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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