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 齊秦明忽然睜開眼。


    胸口起伏劇烈,滿頭大汗。


    看到安靜睡在身邊的女人, 目光緩慢移向她隆起的肚子,有些發愣。


    他緩慢地坐起來, 後背是一片冷汗。


    怎麽可能?歡歡這樣灑脫的人, 怎麽可能會……


    自殺。


    他不相信。


    但夢裏的場景一幕幕在腦海裏閃現, 夢裏的她, 得知他死訊後的茫然無措,渾身顫抖,情不自禁的落淚, 最後崩潰絕望。


    她說的最多的話是,離我遠點。


    那樣不加掩飾,厭煩的語氣。


    但最後又是她, 來地獄陪他了。


    那樣真實的夢。


    他閉了閉眼,再睜開眼,又忍不住把目光挪向她柔媚的臉。恍惚間想起三年前, 她忽然變得莫名其妙。


    明明一直對他的示好熟視無睹,明明恨他恨的要死, 明明她已經準備繼續攻讀博士,留在美國,明明她打算一輩子不再回國……


    但她一夕之間全部改變。


    她開始主動靠近他, 甚至主動問他關於抑鬱症的事情。雖然已經好了, 但她還是三五不時帶他約心理醫生看一波。


    他的心跳很快, 感覺自己已經觸碰到了真相, 哪怕科學告訴他不可能,可他知道,那就是真的,真實發生過。


    夢裏的他,三十三了,除了工作,就是相親。父母恨鐵不成鋼的咒罵侮辱,字眼滿滿都是惡毒,就因為他不肯結婚,否定了他的所有,罵他不忠不孝混賬,對他恨之入骨。為了讓他結婚,年輕漂亮的他看不上就介紹二婚的,帶孩子的。隻要能生孩子,隻要是女的,就可以。


    那種壓抑痛苦的簡直崩潰。


    他無法妥協。


    但當母親用自殺逼他和一個女人結婚時,腦子裏緊繃的那根弦終於斷了。


    母親對他恨之入骨,一次次咒罵不結婚還不如去死。所以,他去死了。


    父母悲痛欲絕,看到他們哭的那麽傷心,齊秦明心裏居然湧上陣陣報複的快感。看看,逼著他去死,等他真的死了,才崩潰後悔,不覺得太晚了嗎?人活著不珍惜,以父母的身份逼迫他,死了才開始反思,還有什麽意義?


    但他沒想到,母親會把他自殺的原因歸咎於楊歡。


    很多年前,他與歡歡的意外,和多年求而不得,導致他患了抑鬱症。


    嗬……


    這就是他的母親,把所有責任推的幹幹淨淨。她是疼愛兒子的好母親,承受著喪子之痛,而楊歡被打成逼死他的罪魁禍首。


    可笑的是,楊歡她真的信了。


    因為他的那本關於她的記錄本。


    齊秦明下床,走到書房,從櫃子最底層拿出一個厚厚的本子。


    從高中時看到她第一眼開始,所有的記錄都隻和她有關。


    心懷愧疚,希望她原諒,求而不得,這些都是真的,但這個世界上,有那麽多的東西或人,注定是得不到的。她怎麽會相信那麽可笑的事情?


    他想,是因為愛,所以蒙蔽了所有疑點。


    ~


    楊歡體驗了一把痛不欲生,從來都是她把別人揍的哭爹喊娘,這會兒自己疼的要崩潰了,她一個勁的罵自己賤,幹嘛非要自己生,剖宮產多好啊,打上麻醉,一點也不疼。


    她哭的稀裏嘩啦,滿頭大汗,發絲濕漉漉貼在臉上,一點形象都沒了,那邊還一個勁的喊用力,使勁。


    用個屁力!


    她快疼死了,覺得生孩子比死還難,要知道這麽疼,她寧可丁克。


    “自己搓一下乳.頭。”


    楊歡沒聽清:“啊?”


    “搓乳.頭可以刺激宮口開的更快,你自己來,還是我來?”


    楊歡隻覺得生個孩子,裏子麵子都特麽沒了,忍著疼,哽咽:“醫生啊,我現在改成剖宮產可不可以啊……”


    到這個程度了,再換剖宮產,白受罪,一隻手襲上胸口,羞恥加上疼痛讓她大叫。


    醫生一邊幫她一邊嚴厲教訓她:“忍著點,不要叫,越叫越疼,女人都是這樣的,別人能行就你不行?”


    楊歡委屈又羞恥的默默掉眼淚,大顆大顆眼淚止不住往外流,為什麽是女人生孩子不是男人?憑什麽受罪的都是女人?


    聽到孩子響亮哭聲的瞬間,所有的抱怨消失的無影無蹤。心口處滿滿的,柔軟的,有一種隱形的牽絆。


    在那一刻,她深刻意識到,那是她的孩子,跟她有著神奇的血緣牽絆。


    她被推出來時,齊秦明滿眼焦急,趕緊過來推她,聞到她身上濃重的血腥氣,沒忍住眼淚都掉下來了。


    楊歡本來想罵他撒氣,但看他這樣也說不出口了,反而笑了:“太特麽疼了。”


    他不知道該說些什麽,紅著眼圈推進病房,抱她:“對不起。”


    楊歡笑道:“你以後可得對我好點。”


    齊秦明握緊她的手,放在唇邊親吻。


    他會一直一直對她好。


    ~


    兩年後。


    齊秦明正在工作,手機響了起來,是母親的電話。


    “我和你爸現在在你們公司前台,你過來接我們。”


    齊秦明皺眉:“你怎麽來了?怎麽不告訴我啊?”他說著起身往外走。


    公司挪到魔都後,他跟家裏的聯係越來越少,哪怕是過年也以工作忙做借口,不回去。以前聽到母親強勢的要求,傷人的話,還會難受,折磨,現在,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在電話裏的緣故,反正他一點感覺也沒有。


    他們要老婆的聯係方式,他就直接掛,氣的齊父齊母一點辦法也沒有。兒子給足夠多的錢,卻不肯回家,把媳婦兒捂的嚴實不讓接觸。


    齊母隱約知道,當年的反對讓楊歡心裏不舒坦。可他們最後不還是在一起了嗎?


    想不通兒子為什麽要這麽對他們,自從跟這個楊歡在一起,他都不像是她一手帶大的孩子了。


    不久前,齊母問他倆打算什麽時候要孩子。


    齊秦明才想起來,兩個孩子的出生根本就沒告訴父母。


    那個夢過後,他就把自己的家庭跟父母完全割裂開。他可以不介意父母打著為他好的旗號,逼迫他,讓他崩潰。但他沒辦法忍受,母親居然把所有責任推到歡歡身上。


    怎麽?逼死他不夠,還要逼死歡歡?


    他忍不了。


    他更怕兩個孩子也被強勢的母親折騰出心理問題。


    如今的他,已經沒辦法正視母親了。


    “我孫子孫女都兩歲了,我這個當奶奶的才知道,我能不過來嗎?”


    齊秦明嗯了聲:“我就過去,你跟我爸在前台別亂跑。”


    齊秦明帶他們去酒店開了間房,齊母很生氣:“你什麽意思?秦明,你來魔都快五年了,回過幾次家?有了老婆,就不要我和你爸了?”


    他很平靜,拎著他們的行李刷卡進去:“家裏地方小,沒有你們住的房間。”


    地方小?這個借口簡直可笑!


    “我怎麽對不起你了,你就這麽恨我?連孫子出生了都不告訴我。秦明,媽媽以前確實對你嚴厲了些,但那都是為你好啊,你現在這樣,不是在傷我的心嗎?”


    齊母年紀大了,像多數老年人一樣,就想兒孫繞膝,喜歡熱鬧,她就齊秦明一個兒子,這個兒子對她還不親。現在每天跟老頭子在一起,怎麽也想不通,孩子怎麽就變得這麽冷血無情了。


    甚至她感覺到,秦明恨她。


    齊秦明笑笑,笑容疏離冷淡:“沒有的事,您別多想,我就是忙。”


    就是這樣,不接受,不配合,永遠隻有一個理由,忙。


    齊父也不明白怎麽會變成這樣,但他更關心他的孫子孫女。


    齊秦明表示,明天會帶過來給他們看。


    他不想讓父母知道家在哪裏,不然父母死活要留在這,他也不能開口趕人,幹脆就讓他們住在酒店,住段時間送走就算了。


    齊父明白他的意思,就是明白才生氣,這個兒子,隻會給錢,除了錢,他吝嗇付出一點時間感情。


    怎麽會變成這樣?


    他們生氣,發脾氣,但兒子總能用那幾個冷冰冰的理由拒絕,就像是拳頭打在棉花上,沒勁。


    他不跟你吵不跟你鬧,就是疏離冷淡,讓人心涼。


    這一輩子,也就這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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