凪市雖然屬於鄉下地方,但距離市中心不遠,因此從幾年前便開始進行大型開發工程。


    缺乏特色的街景,不斷加快腳步改變其樣貌,而居住在其中的人們,卻擁有稍嫌跟不上時代的信仰,與溫吞的氛圍。


    神木凪夜就讀的高中,就座落於這個凪市的中央地區。


    學校距離住宅區以及車站附近繁華的購物商場不遠,但是校舍是靠著山坡與森林蓋起的,就像是被隔離開來一樣。


    而現在,老舊校舍的擴音器正在播放告知下課時間的鍾聲。


    「格!你太不像話了!」


    「嗯,嗯嗯……?」


    在班級牌寫著「1—2」的教室當中,數學老師衝田的怒吼與鍾聲同時響起。


    怒罵的對象是坐在最前麵的座位,而且還趴在桌上的一名少女。


    柊加奈加。


    這個有著一頭天生呈現棕色的短發,以及像動物耳朵般翹起的自然卷的少女,睡眼惺忪慢條斯理地抬起頭來,揉了揉眼睛。


    「呼啊……,已經天亮了嗎?」


    「現在是甚麽時候?」


    「…………。哇啊啊!?」


    過了幾秒後大概是清醒了,加奈加慌張地挺直了上半身,看看時鍾又看看教室。


    「怎麽了?最近太累了嗎?不要老是出去夜遊,知不知道?」


    衝田的語氣聽起來像是開玩笑,但表情卻不苟言笑。班上同學查覺到這一點,都噤若寒蟬。


    「嗯……那個,對不起。我不是有意要打瞌睡的——」


    「哈,哈,哈。對你而言這堂課是不是太無聊了?那麽,我為你出一道能讓你提起幹勁的題目吧。」


    當他說完,教室的角落便傳出幾個歎息。


    「……又來了,衝田這家夥。」


    「每次這樣就會拖很久耶……」


    衝田以熟練的動作用粉筆在黑板上移動,寫出一道明年的教科書上也不見得會有的複雜算式。很明顯地與剛才上課的內容完全是不同等級。


    「好,你來證明看看這個公式。」


    「欸?嗚……」


    加奈加被衝田拖到黑板前,粉筆也被塞進手中。


    然而誰都看得出來,無論剛才上課有沒有在聽,這道題目都不是一般的高中生能夠解開的。


    被迫解決難題的加奈加一臉焦急,衝田則愉快地看著她的側臉。


    「怎麽了,不趕快作答會拖延同學回家的時間喔?」


    「嗚……」


    被迫站在黑板前轉眼間已經過了五分鍾,加奈加的額頭與手心都在冒汗。


    「怎麽了?總之你先回答看看,寫出你知道的部分就可以了。」


    知道衝田的發言是陷阱,加奈加無法作答。一旦寫出錯誤的答案,他不但會拿這個當話柄嘮叨不休,還會一再要求她重新作答。這個狀況不是隻要道歉就能解決。過去加奈加做為旁觀者,也看過好幾次同樣的場麵。


    「喂,再不快點回答——」


    正當衝田的聲音開始高八調的時候,教室的角落傳來喀噠一聲。


    「抱歉。老師,可以打岔一下嗎?」


    出聲的是坐在教室最角落的少年。


    黑發、黑眼珠。體型像鋼線一樣細的少年,就是神木凪夜。


    「怎麽了?我不會先放你走的,神木凪。現在還在上課。就算你是這個城市的——」


    「是,我知道,不過有個地方讓我在意。」


    阿夜一麵回答,一麵不疾不徐地走向黑板前。


    「你要做甚麽?難道你知道答案了?不過這是出給柊的問題喔。」


    衝田的講話方式把人看扁了,意思是說「你不可能會解」。


    不過,阿夜完全不當一回事,站在黑板前——拿著粉筆呆若木雞的加奈加身旁。


    「阿夜……?」


    阿夜不理會加奈加,隻是瞪著黑板。


    這時,從教室角落傳來尖銳的金屬聲響。


    「咦……!?」


    緊接著,所有人的視線都集中在教室角落——聲音的來源,也就是阿夜的座位。


    聲音的來源,是鉛筆盒從桌上掉下來,裏麵的硬幣撒了一地造成的。硬幣有十圓的跟百圓的,都是小額不過數量很多。


    「……喂,神木凪。你把鉛筆盒當成錢包了嗎?」


    「啊,抱歉。我想在回家之前到福利社買點東西所以先拿出來了。」


    阿夜麵帶微笑回答一臉訝異地看著教室角落的衝田,並且趁衝田與班上同學的視線還沒移回前麵時,用指尖敲了敲黑板。


    「先別管那個了,老師,這個問題的敘述好像有誤耶?」


    「咦……?」


    加奈加與衝田早班上同學一步麵露驚訝的神色,同學們慢了一拍也睜大了眼睛。


    「這個部分寫成+了,應該無法證明吧?」


    「唔,怎麽會……?」


    衝田輪流看著自己的教科書與黑板,發出呻吟。


    看到衝田無法回話,大家知道阿夜說的是真的。


    「那麽,就讓大家下課吧。」


    「等、等一下,你怎麽擅作主張——」


    「全班都為了這個沒有答案的問題等了半天。如果還要花更多時間,我想不妨下次再找機會吧?」


    聽到阿夜好言相勸,班上也開始有人表示讚同。


    「我覺得神木凪同學說的對。」


    「老師,這次是老師輸了喔!」


    趁著衝田自己寫錯理虧,學生們無不抓準了機會提出反論。


    「嘖……!下次沒這麽好運了,柊!」


    脹紅了臉還不肯認輸地放話後,衝田便離開了教室。


    在小聲的歡呼當中,阿夜靜靜地回到自己的座位,若無其事地撿起掉在地上的硬幣。


    在教室外麵等候的膽小級任也鬆了一口氣,這才進入教室。


    放學前的班會隨即開始。


    ◆◇◆


    放學後。


    走過木造的長長走廊,阿夜在穿堂打開自己的鞋櫃,發現裏麵放了一封信。不用看他也猜得到內容,不過他還是稍微瀏覽一遍,然後歎了一口氣。


    同時他聽到背後傳來啪啪啪的腳步聲,便將這封信隨意塞進外套內側的口袋。


    「嗨~,阿夜!身體好一點了嗎?如果還不舒服,要不要到保健室休息一下?現在還提供特別服務,由我陪您共寢喔!誰叫我是保健委員嘛,啊,不過你可不能做奇怪的想像喔——」


    「…………」


    阿夜甩都不甩笑容可掬地舉起手的加奈加,穿上鞋子打算離開。


    「喂,連個吐槽都沒有嗎!?這個冷血無情的家夥!你想拋下我一個人嗎!?」


    「有話就邊走邊講吧,在這裏有點麻煩。」


    阿夜說完,便頭也不回地走出校舍。


    他一踏出去,操場上女學生們的視線都集中在阿夜身上,還能聽見小聲的讚歎。


    「唉……還是老樣子呢。就算態度再差,畢竟還是名家出身啊。」


    加奈加哭笑不得地自言自語,然後隔著一段距離追在他身後。


    ◆◇◆


    神木凪家,不隻是自古以來就定居於這塊土地的家族。


    在此地土生土長的居民都認為他們是像守護神一樣統治凪市的存在。


    當然,最近才遷居而來的人們,不會相信守護神這種不知道是真是假的說法。


    然而,即使這個家族在七年前的大事故毀於一旦,自古以來就住在凪市的世係或是老一輩的居民,依然虔誠地信仰著這個姓氏。


    「


    阿夜~!等一下嘛~!討厭!」


    出了校門走了大約三十秒後,加奈加用幾近飛撲的方式,拍了一下這個神木凪家的後代子孫阿夜。


    「……你恩將仇報是甚麽意思?」


    「阿夜才是呢,竟然不等女孩子,未免太沒神經了吧!?被人看到跟我在一起,會有甚麽問題嗎?」


    「遭人誤會之後會有麻煩的是你吧?」


    「反正我們又不是那種關係。跟帥哥交朋友還真不容易呢。」


    加奈加開懷地笑著,走到阿夜的身旁。


    阿夜居住的老舊公寓神月館的房東,是加奈加的母親,她們的家世跟神木凪家也有很深的淵源。而加奈加自己也是公寓的房客,她跟阿夜是老朋友了,阿夜會住在這棟公寓就是因為有她牽線。


    「對了,剛才真的很謝謝你喔。」


    加奈加對著阿夜鞠了一個躬,阿夜卻無言地用手刀敲在她的腦門上。


    「好痛!?」


    「那是你活該,大笨蛋。上課的時候坐在最前麵還敢睡覺,怎麽想都是你不對。」


    「嗚……」被阿夜一罵,加奈加一臉尷尬地抬起頭來。


    「阿夜今天還不是在保健室睡到中午~」


    加奈加嘟著嘴,在阿夜的背上敲打個不停。


    「我是因為貧血。不知道怎麽了,從昨天身體就不太舒服。不過,我還沒傻到會在上課時間公然出醜。」


    昨天,放學後他做了一個怪夢,覺得身體不舒服,不知不覺暈了過去。當他醒來,才發現自己睡在公園的長椅上。


    因為如此,他還第一次在沒有聯絡的情況下翹掉了打工,真是失態。


    「不過,阿夜竟然會身體不舒服,真是稀奇。一定是每天中午都吃麵包才會這樣。偶爾讓我替你做便當怎樣?愛妻便當喔。」


    「你想宰了我啊?等你那個異常的味覺治好了我再考慮看看。」


    「咦,我覺得辣椒醬辣油煎蛋很好吃啊。」


    超愛吃辣的加奈加一臉不解地歪著頭。


    她的料理技術還不錯,但就是甚麽都喜歡加辣加到誇張的地步,阿夜以前就受過教訓了。


    「對了,那個你是怎麽弄的?就是剛才那個黑板的題目——」


    走了幾步後,加奈加忽然想起來,於是提出疑問。


    「什麽意思?我隻不過是指出敘述的錯誤啊?」


    「睜眼說瞎話……你竄改了題目吧?我猜本來應該是正確的。」


    「還是被你發現了。」


    本來表情還一本正經的阿夜,終於顯出笑意。


    「你可能是拿我當牆壁,讓老師不容易看到你的動作吧。不過即使如此還是很厲害耶,你那個改寫的速度。」


    「我也不可能會解那種問題。我隻是將似乎很重大的部分改掉,然後虛張聲勢罷了。反正衝田也沒搞清楚自己抄寫的公式是甚麽。正確的公式,應該完整地列在他的教科書上吧。」


    「哇,你連這都知道啊。」


    加奈加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表示讚歎。


    「可是那時候,為什麽零錢跟鉛筆盒會正好掉下來——」


    「當然不是正好。那是定時炸彈。」


    「咦?您的意思是?」


    阿夜從口袋中拿出手機,秀給百思不解的加奈加看。


    液晶螢幕上,顯示著「鬧鍾功能」的字樣。


    「我不過是將放了零錢的鉛筆盒放在特定位置,讓它在手機震動時掉到地上。」


    「哇。」


    「你好像又在做奇怪的妄想了,邊走邊睡覺可是很危險的喔?」


    「對了,想請教您剛才鞋櫃裏的情書是第幾封?」


    「從入學時開始計算,這是第四十二封了。」


    「嗚哇啊……不過有在數,就表示阿夜你其實也不怎麽排斥嘛?」


    「不,這是警惕自己。我覺得自己已經裝得很冷淡了,但情書還是一直送來。有沒有甚麽好方法可以讓別人遠離自己?」


    「啊~!氣死人了!你把別人都看扁了!去死啦!我要詛咒你!」


    加奈加誇張地用兩隻手敲打阿夜的腦袋,但他理都不理。


    「你這番話我已經聽膩了。我現在就這個煩惱一直無法解決。」


    「嗯~。不過女孩子啊,一旦喜歡上對方,就算對方不太喜歡自己,也會窮追不舍耶。話說回來,都是阿夜不好,誰叫你硬要耍帥出風頭?」


    「這就怪了。我平常總是很乖,隨時注意保持內斂的態度啊?」


    「我還是問一下好了,你不會是說認真的吧……?」


    加奈加橫眉豎眼地瞪著阿夜,但他沒理她,慢條斯理地繼續走他的路。


    「不過話說回來,阿夜在學校從來不接受女孩子愛的告白,是不是對女生沒興趣啊?難得長得這麽帥,很浪費耶?」


    「別人我不知道,但我不需要。」


    「你還是一樣這麽孤僻。我覺得不試著跟人來往,有很多事情是不會知道的。要不要練習一下?不然這樣好了,我可以擔任您的對手——」


    「知道也沒用。」


    阿夜冷靜地回答半開玩笑的加奈加。


    來到三叉路時遇到紅燈,阿夜與加奈加停下腳步。雖然兩人最終都要回到同一棟公寓,不過阿夜接下來有整理倉庫的打工,是靠熟人介紹的。


    「……我可以問你為什麽嗎?」


    「因為我這輩子都沒有資格以真心跟別人往來。」


    阿夜用毫無迷惘的表情如此斷言。


    「什麽意思?阿夜先生有甚麽不正常的地方嗎?」


    「加奈加。如果你知道為了幫助心愛的人,必須犯下罪孽,你敢嗎?」


    「嗯……?怎麽忽然說這個……?」


    「我下手了。不,正確來說是未遂,但就算沒有留下證據、沒有人知道這件事,事實仍然不能改變。從那個時候起,除非必要,否則我已經沒育資格跟任何人交心了。」


    阿夜無言地低下頭,看著掛在胸前的滿月圖樣鏈墜。


    這是比起一般學生還要老實的阿夜,唯一違反校規的行為。寧可違反規定也要戴在身上,可見他對這個鏈墜一定有很深的回憶,這點加奈加也已經察覺。


    阿夜不跟任何人交心,總是保持一定的距離過活。要不是有公寓作為聯係,恐怕加奈加也沒有機會這樣與他交談。


    「我問你喔,該不會……?」


    加奈加正要開口時,斑馬線的紅綠燈變成綠色了。


    「加奈加。」


    就在加奈加要往別的方向走去時,阿夜在她的背後說:


    「在學校以外的地方別睡昏頭了。最近,這附近治安不太好。」


    這句話讓加奈加的表情變得柔和。


    「阿夜你也是,病才剛好不要太勉強自己了。那麽,晚點見嘍。」


    阿夜與一如往常地笑顏逐開的加奈加告別,然後往前走。


    ◆◇◆


    從學校附近的車站,往北徒步二十分鍾左右的距離,有座巨大的倉庫。


    他走向「非相關人士禁止進入」的看板以及柵欄圍起的門邊,用備用鑰匙開門進入。


    「你來晚了。遲到五分鍾。」


    煞風景的灰色空間。一名少女坐在被堆積如山的無數貨櫃以及木箱團團圍住的桌子前,正在看書。


    製服外麵披了一件白色披肩,裙子底下穿著黑色褲襪。以秋季來說穿得略嫌厚重,是因為倉庫內寒冷必須做好防寒措施。


    少女的名字是禦堂羽流。


    一頭柔順平滑的長發,以及像洋娃娃般端正的臉蛋,給人一種冷淡的印象


    ,不過阿夜知道她本性並非如此。


    她跟阿夜、加奈加就讀不同的學校,不過年紀相同,又住在同一間公寓神月館,因此之間都很熟悉。在房東美波的介紹之下,阿夜在這裏打工整理倉庫已經超過半年了。


    雇主羽流並非個性古怪喜歡待在倉庫裏。這些數量驚人的貨櫃與內容物,全都是屬於她一個人的。身為學生的她還有另一個頭銜,那就是個人經營的雜貨商。據說買進特別的商品然後轉賣賺進的資產,讓她根本不需要住在神月館這種便宜公寓,甚至可以在車站前蓋一棟大廈了。而且她還宣稱作這門生意純粹是興趣,才更令人驚愕。


    雖然有許多令人費疑猜的地方,不過阿夜從不過問。天底下多得是不想被人追問的事情。


    「學枝有些雜事纏身。今天有多少?」


    「放在那裏。」


    羽流看都不看他一眼。她的麵前放了幾張列印出來的表格。


    上麵以漂亮的筆跡,簡潔地列出準備取出貨物的貨櫃、關於貨物的說明、搬動時的注意事項、移動的指定位置等等。


    她不在這裏工作。所有工作程序與會計都在腦中解決,隻有用電子郵件寄給別人的文書,會在自己的房間裏用電腦製作。可以想像她不隻頭腦反應靈敏,記憶力也十分強大。「隻有跟別人說明時才會用到機器。我自己不需要。」她曾經如此斷言,而阿夜也從未看過她處理數百種商品時出錯。


    「很多耶……」


    寫在列印紙張上的工作量,隨便算一下都有平常的一倍。


    「昨天某人翹班,所以我增加了分量,算是特別服務。」


    「這樣啊,那還真是多謝了……。——你有沒有良心啊?」


    雖然冷淡的態度就跟平常的羽流沒兩樣,但阿夜從語氣中微妙地感覺得到她在生氣。


    「我不是來這裏混時間的。我請你來做事時,你不來會對我造成困擾的。我一直在這裏冷得發抖,你卻過了七點才連絡我,這就表示我不需要把你當成工讀生嘍。因此做為懲罰,從今天起我會半永久地稱呼你為奴隸一號。麻煩你了奴隸一號。」


    剛才說的不算。從她平淡的表情上很難判斷,看來她是氣到快爆炸了。


    「奴隸製度恐怕跟不上時代吧?」


    「那改成家畜吧。家畜一號。還是要叫做種馬一號?」


    更難聽了。


    「等等,是甚麽來龍去脈讓我變成種馬了?特別是在你的腦子裏。」


    「反正你一定是跟找你搭訕的女孩子說話,把工作都忘了吧?你這人裝出一副硬派的樣子,其實骨子裏悶騷,會做出這種事也不奇怪。悶騷奴隸一號。」


    加奈加這個笨蛋,八成又是她在灌輸別人一些有的沒的。


    羽流每次隻要一講到阿夜與女生的來往關係,總是會立刻不高興。


    「對不起。我沒料到會發生那種事。可以原諒我了吧?」


    阿夜決定不再回嘴,舉雙手表示投降。


    「昨天放學的時候突然覺得身體不舒服,等我回過神來時已經很晚了。」


    「如果你真的在反省,就用行動表示吧。」


    「具體而言該怎麽做?」


    「我想想。你可以脫光衣服然後口中塞著猿轡,每分鍾講十次『主人請饒了我』同時一邊工作——」


    「你喔……要是有人看到這個場麵,不怕被抓嗎?」


    「到時候我就說是你強迫我這樣玩的,別擔心。」


    「等級也太高了吧!?」


    「隻要你發揮隱藏的實力,這點程度難不倒你吧?」


    「你到底是用甚麽眼光在看我啊!?」


    「不願意就快點工作。趁我還沒真正發火以前。」


    這樣還不算真正發火?阿夜打從心底感到震驚。但,身體不舒服也是不爭的事實。


    「你說的很有道理,不過一定要在今天內完成嗎?不知道為什麽,我還是覺得使不上力氣。」


    「那就等到明天吧。——不過你今天就要被開除了。」


    「……可能要過了八點才能弄好,隻有大門要上鎖嗎?」


    阿夜歎著氣,放棄抵抗開始工作。


    「沒關係,今天我會留到你做完為止。畢竟監視工讀生不讓他偷懶,也是管理人員的工作之一。」


    羽流說,她的視線依然停留在手邊打開的書頁上,絲毫沒有移動。


    「不得勞工的歡心,也是管理人員優秀的證據吧。」


    「稱讚我也得不到好處喔?」


    混雜了苦笑的諷刺,得到的卻是不苟言笑的回答。


    這個女的還是一樣不講情分。有時候阿夜會好奇,她一星期有大半時光都在這裏度過,難道都不會跟學校的朋友出去玩嗎?不過或許羽流就是這種個牲。


    開始工作過了一個小時,終於做完了一半。目前手表的時針指著晚上七點。他原本想在八點多做完,看來會花上更多時間。


    「咖啡。」


    羽流隔了一小時的發言,讓阿夜有點疑惑。


    一看,她還在看書,完全沒有移動過。


    「悶騷奴隸一號。我要咖啡。」


    「我聽見了,不要那樣叫我!」


    倉庫內沒有冰箱或其他設備,隻有咖啡機與紙杯放在桌上。


    「你有賣咖啡?我記得你說過不做食品生意啊?」


    「少開無聊的玩笑了。用那台機器泡咖啡給我。」


    羽流伸出玉指,麵無表情地指著咖啡機下令。


    「我在工作耶?」


    「快點,不然在下次工作之前我會為你準備通電的項圈喔?」


    不得已阿夜隻得爬出堆積如山的貨櫃,走到羽流的桌旁。


    「真是的,不就在你眼前嗎?」


    說著,他打開咖啡機的蓋子,將濾紙、咖啡粉與水放進去。


    按下開關後,阿夜覺得立刻回去工作有點蠢,便坐在摺疊椅上。


    「我很忙。我可以用頭腦同時處理好幾件事,但需要動手的工作一次隻能做一件。而且機器雖然很方便,但是我不喜歡。」


    羽流頭也不抬地說,並將書本合起。


    「既然奴隸一號都來了,就喝杯咖啡再去做事吧。都是奴隸一號過了太久的奴隸生活,害我現在閑得發慌。」


    「……你這樣說話不累嗎?」


    其實講了半天,她大概隻是想讓阿夜休息一下。羽流在關心或體貼他人時總是愛拐彎子,除非有點交情否則很難察覺,因此容易受人誤會。


    如果羽流真的是個冷血無情的家夥,就算薪水給得再高,阿夜也不會接下這麽辛苦的工作。


    「不過,謝謝你的好意。我就休息一下吧。」


    道過謝後,阿夜歇了一口氣。滲出的汗水接觸到倉庫內的冷氣,冰涼得讓他打了個冷顫。


    「那麽,說說你發生了甚麽事吧?」


    啜飲了一口紙杯裏的咖啡後,羽流問他。


    「什麽意思?」


    「聽說凪市好像發生了可疑事件。加奈加告訴我的。」


    阿夜無言地喝了自己泡的咖啡。平常的他跟羽流一樣軎歡黑咖啡,不過在疲勞的時候會想喝點甜的,因此他加了經常放在咖啡機旁的砂糖。


    阿夜沒看過自己與羽流以外的人來過這裏,因此不是阿夜在自吹自擂,應該是羽流從別人那裏知道了阿夜的喜好,而特地為他準備的。不過她自己不會提到她為別人做的事。禦堂羽流就是這種人。


    「是啊。」


    將微甜的咖啡喝了一半,阿夜靜靜地點頭。


    「『神隱』——我們的學校是這樣稱呼它的。」


    「神隱」。


    就像被鬼神帶走一樣,好端端的一個人突然消失不見,下落不明的事件。


    幾天後,或者是幾個星期後,失蹤對象有時候會在衰弱狀態下被人發現,也有一些人消失後就再也沒回來。遇到「神隱」的人,完全不記得自己發生了甚麽事。這種無解的事件,大概是在一個月以前開始陸續發生的。


    不久之前這種事件還隻限於凪市的北部地區,但最近開始南下,連中央地區的學校附近也開始發生了。


    「那麽,你怎麽看這件事?」


    「什麽怎麽看,我又不是名偵探。鬼才知道。」


    實際上,阿夜的確不知道事件的詳情,也猜不出原因。


    雖然如此,但當他回答之後,又覺得好像撒了謊似地良心不安。


    因為解決這種真相不明的「特殊事件」,正是神木凪家代代作為「守護神」行使的「正義」,也是他們家受到凪市人們景仰的理由。


    但是,現在沒有人行使這種正義了。因為七年前,阿夜的雙親被卷進某個事件,已經撒手人寰了。


    禦堂羽流不曾多說甚麽。


    但是,消息不靈通的人,做生意不可能成功。


    阿夜覺得,羽流很可能早就知道自己的情況,以及他在凪市的立場,還有作為「守護神」的職責。但是,她刻意不去追問。


    「好吧,沒關係。你自己多小心吧。」


    「你在擔心我嗎?」


    「是啊。我怕一時之間找不到更好用的人取代你。」


    羽流將剩下的咖啡一口氣喝幹後,麵帶微笑地站起來。


    「好啦,回去吧。」


    「你不是說過在我做完之前會留在這裏嗎?」


    「今天我要關倉庫了。你也趕快收拾一下吧。」


    「不是說明天之前要做完嗎?」


    「我一向認為,工作要在有餘力的狀態下完成。明天之前把病養好。」


    她大概在暗中觀察阿夜的動作,確定他真的身體不舒服,才提前結束工作吧。


    「謝謝你,羽流。我會找機會報答你。」


    「…………。懂得自己的分寸,算是你少數的美德之一吧。」


    說完,羽流便有些難為情地刖過頭去。


    真是個不坦率的女人。


    喜歡話中帶刺拐彎抹角的羽流,最怕毫無矯飾的言詞。


    如果她還願意幫忙收拾善後,那就更好了。


    正當他這樣想的時候,咚咚!從外麵傳來敲打倉庫門的聲音。


    「嗨~!兩位工作累不累?」


    拎著好大一個手提袋的加奈加,不等人家回答就逕自開門進來。


    「……你怎麽會在這裏?」


    「沒有啦~,是我媽叫我出來買東西啊。因為那家店就在這附近,阿夜的打工應該也結束了,我想說請你幫我拿東西~,可以吧?」


    「搞不清楚狀況的女人……」


    「欸,什麽什麽,什麽意思啊?」


    阿夜一臉苦澀地自言自語,讓加奈加睜大了雙眼。


    難得人家讓他休息,這下全白費了。


    「……那,我先回去了。門要記得鎖喔。」


    羽流聰明的地方,就在於遇到這種情況跑得比誰都快。


    「啊~,我原本還想跟羽流一起去看看衣服的。好吧,難得我們兩個獨處,就當作約會吧?阿夜。」


    看見加奈加毫無惡意的笑容,阿夜小小地歎了一口氣。


    ◆◇◆


    之後,阿夜陪加奈加買完東西,兩人一同走在人煙稀少的回程路上。


    最近隻要太陽一下山,就連大馬路上都沒有幾個人影。


    不隻是因為即將入冬,四周格外昏暗,也可能是因為據說「神隱」都是發生在天色變暗之後。


    一邊與加奈加閑聊,一邊走在沒有岔路的小巷子裏,阿夜忽然注意到一件事而放慢腳步,從製服內側口袋中取出手機。


    「然後啊~,我就……」


    「等等。」


    「怎麽了?幹嘛忽然把電話拿出來。啊,是不是有女孩子打給你——」


    『不要回頭,我們被跟蹤了』


    「咦……?」


    阿夜將手機拿到加奈加眼前秀出螢幕上的文字後,她驚訝得嘴巴合不起來。


    方才阿夜確認過跟蹤者的模樣,對方男子戴著淺黑色針織帽,身穿灰色外套。而且表情無神,腳步也搖搖晃晃的。


    雖然「神隱」的真相依然成謎,不過有種最單純的說法,認為這是擄人事件。將人擄走後監禁起來,打了某種藥劑讓被害人做「某件事」後,再隨處拋棄。


    目前還不知道「某件事」是甚麽,不過等到知道時就太晚了。


    「關於之後的預定……」


    阿夜假裝聊天,異常快速地將文字輸進手機的備注欄,給加奈加看。


    『我把他引開後再甩掉他。你先回去』


    「咦?不行啦!阿夜你不是病才剛好嗎!雖然我聽說你以前好像在哪間道場鍛鏈過。」


    加奈加的大嗓門,讓阿夜焦急地打出下一段文字。


    『聲音太大了白癡』


    「不準說我白癡~!」


    快哭出來的加奈加,一拳打在板著一張臉輸入文字的阿夜側臉上。


    「我告訴你喔!你老是說我粗神經甚麽的,其實我很受傷耶!好歹也要再婉轉客氣含蓄一點啊!」


    『你上次不是還考零鴨蛋嗎?少說廢話快走就對了粗神經』


    「你又罵我~!竟然罵女孩子白癡粗神經!而且零鴨蛋是多餘的吧!?這麽緊急的狀況你還有閑功夫打這種廢話喔!?」


    正當加奈加又要舉起雙手打人的時候,阿夜迅速地合起了手機。


    「……咦?」


    「來不及了。加奈加,這次相反。不要離開我的身邊。」


    低聲說完後,阿夜回過頭去。


    原本還遠離兩人十幾公尺的可疑人物,曾幾何時已經緊跟在阿夜他們的正後方。


    阿夜很少讓人看到自己積極活動的樣子,因此學校同學都以為他不擅長運動,其實他因為某個原因曾經鍛鏈過,如果隻是一兩個色狼,應該能輕鬆擊退。


    有種你就過來啊。正當阿夜這樣想並做出迎戰準備時,


    『《異層世界,3次元展開》』(eclipse sphere·dimension)


    「什麽——!?」


    突然,像是油漆在天空中打翻了一樣,整個世界都被灰色所包圍。


    這不是普通的黑暗。天空、建築物、地麵急速失去色彩,質感變得有如黏土藝品一般。明明是熟悉的景物,卻變成了不屬於這裏的空問。


    阿夜與加奈加正感到困惑時,眼前的男人拿出了武器。


    足足有三十公分長的細長棒狀物——就是用來鎮暴的電擊棒。要是挨上一棍保證會被電昏。運氣不好還可能送命。


    對方似乎馬上按下了開關,傳來空氣破裂的「啪滋!」一聲。


    「你想做甚麽?」


    雖然失去原貌的世界令阿夜動搖,不過他決定先對付眼前的敵人。


    沒有反應。與其說是遭到無視,不如說對方似乎根本沒聽見。


    與手持武器的對象交戰,從一開始我方就會處於劣勢。隻有自己一個人的時候,即使確定能夠打贏最好也要選擇開溜,但現在自己的身邊有加奈加,迫使他非得迎戰。


    或許阿夜可以使用隱藏的力量,那樣的話,就能更安全地解決這點程度的對手——。


    「……嘖!」


    阿夜用力搖頭,以舍棄


    一時之間浮現的想法。


    自己應該早就決定不倚靠那種力量了。阿夜如此說服自己,並慢慢逼近敵人。


    「不準動……不要輕舉妄動,就可以少受皮肉傷……」


    男人瞪大了無神的雙眼,把電擊棒往前一刺。但,動作很遲鈍。阿夜用最小動作避開,並將預先捏在指尖上的五百圓硬幣用拇指彈出,命中男人的臉部。


    「啊……!?」


    趁著男人退縮的瞬間,他迅速抓住男人握著電擊棒的右手一拉,使對方失去平衡,然後將膝蓋頂進他的心窩。男人發出低沉的呻吟聲正要蹲下去時,他立刻給予最後一擊,一腳踹進兩腿之間。


    隻要情況屬於正當防衛,他是不會手下留情的。男人痛得翻白眼昏了過去。


    「呼……」


    阿夜撿起男人掉落的電擊棒,關掉開關後,對四周提高警戒。


    本來隻要將男人交給警察就沒事了,但灰色空間還沒消失。


    他往遠方看去,發現就像被看不見的線區隔開來一樣,普通的景色就在那裏。


    「那是……?」


    說不定這裏整個空間,都是跟外界隔絕的存在。


    就在阿夜開始這樣想的時候,


    「你沒事吧阿夜!?還好,你好像沒受傷——」


    在他背後的加奈加,鬆了一口氣地這樣說,


    「唉呦,你這個少根筋的笨女人!」


    阿夜聽了之後反射性地給了她的腦袋一掌。


    「你做甚麽啊!?竟然打女孩子的頭!」


    「為什麽一開始不趕快逃啊這個粗神經!我看你一定是太笨了吧。我就知道。」


    「怎麽罵人還罵得這麽冷靜啊!?反正歹徒都打倒了就沒事了啊。這不重要啦,得想辦法離開這個奇怪的地方才行——」


    加奈加才一說完,倒在地上的男人,便開始一陣一陣地抽搐。


    「……!? 加奈加,離遠一點!」


    阿夜拉著加奈加的手往後跳開,隻見昏厥的男人背部一下子裂成兩半,內容物就像蟬脫殼一樣爬了出來。


    「咿!?」


    加奈加看到他體內的東西,發出了尖細的慘叫。


    血肉模糊的濃灰色脊髓,化為金屬框架然後變形,形成有如鬣狗般的外形。渾身掛滿肉片的機械構造混合生物(chimera),出現在他們的眼前。


    『采樣反應轉換至等級2。要求分隊(parts)增援……要求增援……』


    令人頭痛欲裂的機械語音,在灰色的小巷中回響。


    轉眼之間,從後退的阿夜與加奈加背後,出現了幾隻相同的混合生物。


    『嘎啊啊啊啊!』


    「……!?」


    一頭機械獸張牙舞爪地撲向他們,阿夜也以前踢迎擊。


    好重。踢到堅固鐵塊的感觸,讓阿夜的腳底一陣發麻。


    周圍的機械獸看到他的反應,都停止了動作,用發出紅光的透鏡注視著阿夜。


    外觀雖然是機械,但一舉一動完全是動物的行為。它們將阿夜判斷為棘手的獵物,並伺機而動。隨時都有可能集體襲擊而來。


    「這是甚麽……?我不是在做夢吧?」


    看著狼狽的加奈加,阿夜心想:


    如果是夢就好了。噩夢總有清醒的時候。隻要知道是作夢,就算要他當場付出自己的性命也無關痛癢。但——如果這是糟糕的現實呢?


    『成功確保所需分隊……形態變化,開始。』


    發出語音的同時,機械獸發出巨響聚在同一個地方,張開了長滿尖牙的大嘴。


    「它們在自相殘殺……!?」


    加奈加看到互相吞噬的機械獸而發出尖聲慘叫,但結果並非她所想的那樣。


    伴隨著剌痛鼓膜的金屬雜音,一場淒慘的盛宴展開。最後,一頭巨大的猛獸於焉誕生。


    不過十秒的功夫,這些機械獸已經合並為一頭漆黑巨獸,看起來就像以後腳步行的黑熊。


    「如奈加,我們的背後沒有那些奇怪的機械。趁現在快逃吧。」


    「咦……?可是……」


    這下完全失去勝算了,不過比起被敵人包圍,應該比較容易逃脫。


    「這次不要再回頭了。快走,不然別怪我不客氣了。」


    「知、知道了啦。阿夜你也要小心——哇!?」


    加奈加說完正要向前跑,卻忽然被打飛到一旁。他們從正麵沒看到巨獸有一條尾巴,巨獸就是用它一橫掃打在加奈加的背上。她被打飛到十幾公尺外,手提袋裏剛才買來的東西,全都散落在路上。


    「你這混帳……!」


    阿夜咬緊牙關,反射性地瞪著敵人。他明知敵不過對方,卻還是撲向巨大的機械獸。


    『不要輕舉妄動。』


    機械好像有自己的意誌,清晰地說出了人類的語言。阿夜已經不會為每件事訝異了。對方具有人格,反而更容易成為他發泄怒氣的對象。


    在助跑之後,他利用全身的體重使出飛踢,命中巨獸的頸項。


    『愚蠢的家夥……』


    但,敵人毫發無傷。鐵屑發出摩擦聲,在嘴角形成一個弧度。機械獸以輕蔑的語氣笑著說。


    比阿夜的手臂粗上五倍的鐵塊,握成一個拳頭的形狀飛向他。他反射性地交叉雙臂防禦,但隨著一陣骨頭受創的聲音,他被打飛了出去。


    「呃……啊!」


    一秒後他承受到宛如從二樓被人推下去的衝擊。背部重重撞在水泥地上的痛楚,讓阿夜一時之間無法呼吸。


    『成功讓獵物失去力量。立刻開始進行回收作業……』


    巨大的機械右手,第一個目標是像死了一樣動也不動的加奈加。


    阿夜知道已經沒希望了。自己的力量,不足以對付這個不屬於人世的怪物。


    遇到「神隱」的人,有七成能夠回來。


    除了失去前後的記憶以外,也沒聽說過有甚麽後遺症。


    既然如此,幹脆就這樣躺著撐過去——。


    「……別把人看扁了。」


    就在這個瞬間,某種情緒應聲而斷,切斷了阿夜的痛覺。現在,激烈的感情更勝於痛楚。


    沒有回來。過去那場「無解」的事件奪去了阿夜的家人,再也沒有回來。


    沒有人伸出援手。沒有人能出手。就為了這種無可奈何的理由,他們都消失了。


    『不準動,你若是敢抵抗——』


    阿夜站起來走向機械獸,對方發出警告。但——他無所畏懼。


    「試試看啊,你這個破銅爛鐵!」


    他集中意識,想像力量集中在右手臂。五年前,他學會了操縱第五靈素(aether)的技術,這是一種本來每個人都擁有的特別能量。


    『破銅爛鐵……?你好大的膽子!』


    「原來你還聽得懂我的挑釁啊?很好。」


    『——那是……』


    看到集中在阿夜右手的銀色光輝,機械獸停止了動作。


    「《聖罰規約·1次元展開》(code break line·dimension)」


    在阿夜說出這個句子的瞬間,他的手心當中放出了光輝,一道光芒穿過虛空。


    光線像箭矢般直直伸長,刺進機械獸的頭部。


    『這是……什麽?』


    刹那間,四下——不隻如此,在阿夜與機械獸的腦中,也同時響起了聲音。


    「製定的限製是,【不能夠以自己的意誌移動脖子以下的部分】。違反的罰則是,【身體四分五裂,動彈不得】——」


    『唔……難道這就是


    你的——』


    「沒錯。依據製定的法則,限製對手行動的能力。這就是我的『世界』(world)。」


    阿夜行使的《聖罰規約》,基本上對方的意識必須保持清醒,他的能力才能造成影響。也就是說,不能夠對沉睡之人或者是無機物使用。對方雖然不是人類而是機械,但它有「意誌」能夠自己行動。在這樣的判斷之下阿夜才會采取行動,看來似乎成功了。


    「你已經不能動了。隻要你一想動,就會感覺到恐懼吧?接下來我隻要把你解體就大功告成了,做好覺悟了沒有?」


    『在〈發動法則〉下,還使出這種能力……真是難纏,不過……』


    鐵絲連結而成的關節蠢動發出嘰嘰聲,機械獸踏出一步,高舉起它的拳頭。


    『你以為這點程度,就能夠阻止我的行動——』


    「我沒這麽想。我說過不要動了,你還是以自己的意誌動了。」


    看到它的動作,阿夜的嘴角微微上揚。


    「〈絕對法則〉——〈斷罪執行〉」


    霎時,連接阿夜與機械獸之間的白銀光線,放出了更為明亮的光輝。


    離開阿夜手中的光線,有如雷射一般擊中機械獸的腦袋,光芒彈開四散。


    『這是……!?我的身體……!』


    「不夠聰明的思考回路還不如不要裝比較好。虧我為了讓你不容易違反命令,還用我的能力加了限製呢。」


    阿夜的能力是,當違反了製定的限製——也就是法則時,違反者就得根據事先走下的罰則受到處罰。


    製造出稱為「世界」的力場,在該領域中發動特別能力或法則的超能力者——人們稱為「世界師」(ruler)的存在。這就是神木凪夜的真實身分。


    『嘎、嘎嘎嘎……』


    完全依照阿夜定下的罰則,機械獸緩慢地開始分解。有如巨熊的姿態拆解開來,變回了一頭一頭鬣狗般的廢鐵塊。


    『可惡的家夥……!』


    怒發衝冠的機械獸似乎擠出了最後的力量,半崩潰地就要撲向阿夜時,


    「多謝啊。你自己撲上來,我就省事了。」


    『——!?』


    機械獸的透鏡瞳孔睜得老大。


    有五百圓硬幣那麽大的眼睛,眼睜睜看著阿夜舉起了剛才敵人弄掉的電擊棒,筆直地刺向自己的眼睛。


    攻擊對機械獸無效。它唯一的弱點,大概就是腦部。因此阿夜瞄準了這個地方。


    既然外型類似生物,那一定有對身體發號施令的指揮係統部分。


    眼睛是為了獲得資訊而直接連結腦部的重要器官。至少隻要擊潰這個部位,就能大幅限製行動。


    『嘎啊啊啊啊啊啊啊!』


    透鏡發出沉重的啪卡一聲被打碎。與此同時,阿夜按下電擊棒的開關,並使出最後的力氣往後跳開。


    啪滋!機械獸迸出黃色火花,隨即崩潰倒地。


    「嗚……!?」


    但是在同一瞬間,他的兩條手腕也傳來些微疼痛。曾幾何時有幾頭機械獸出現在阿夜的背後,對他發動襲擊。


    指揮係統應該就是眼前崩潰的鐵塊沒錯,而背後這些家夥應該是打從一開始就沒有參與合體遺留下來的零件吧。數量雖然大幅減少,但還能動。


    「想不到,竟然還有分身……」


    『不可原諒……死吧!』


    化為一堆廢鐵的機械獸冷血地宣告。無計可施了,被逼迫到如此困境,就算發動《聖罰規約》也來不及了。


    結束了。他原本還希望至少能幫助加奈加的。


    「哈……」


    就在他臉上自然地浮現出自嘲的笑意時。


    轟隆!


    伴隨著空氣爆炸的聲響,撲向他的機械獸被打飛了。


    『什麽——!?』


    「不準碰他,廢鐵。我特地讓他複活的,這下不都白費了嗎?」


    接著,從阿夜的頭頂上,傳來了聲音。


    嬌小的身軀、黑色大外套與紅色上衣、白色熱褲與褐色長靴。


    她坐在褪色的民家屋頂上,手中把玩著小石頭。


    『什麽!?你是——』


    「不要讓我說第二次。我最討厭麻煩了。」


    少女如此回答後從屋頂上跳起來,翩然降落在阿夜的身旁。


    在黑暗中阿夜眼申看到的,是一名美得如夢似幻的少女。一頭及腰的烏黑長發、細致的白皙肌膚,與一雙鳳眼完美結合,造就出渾然一體,不可撼動的凜然氣質。


    「你是——那時候的……」


    出現在昨天夢裏的少女。那麽這是噩夢的後續發展了?


    「嗯……?啊啊,昨天真是對不起了。雖然你似乎也是『世界師』,但畢竟不關你的事,我不該殺你。我從來不對無意抵抗的嘍羅下手的。」


    少女似乎還記得阿夜,但她毫無愧疚地說。


    「哎,你就別客氣了。我是為了我自己——你若是死了我會很困擾,所以才來解危。」


    「什麽……?」


    少女噗哧一笑,然後轉為麵對機械鐵塊。


    「就是這樣了。我有事找這個男的。快給我滾,現在還可以放你一條生路。」


    『你想妨礙我?那麽,我不會客氣——』


    「妨礙你……?」


    機械鐵塊說完,少女先是低聲笑了笑,然後雙眼圓睜。


    「你好像沒搞清楚自己的立場,廢鐵!你才是在妨礙我——反抗身為『魔王』的我,還以為能全身而退嗎!?」


    少女高聲怒罵的同時刮起了強風,一頭烏黑長發柔順地在空中散開。


    「搞不清楚就由我來告訴你……不過要以你的性命做為代價!」


    少女臉上浮現好戰的笑容,彎著手指比了比,對半毀的機械獸挑釁。


    『…………』


    機械鐵塊不發一語,隻有剩下的另一隻眼睛一亮。霎時之間,幾頭步步逼近少女的機械獸,便一齊撲向她。


    「哼。」


    即使如此少女依然毫無動搖。她肩膀動都不動就投出的石塊,像大炮一樣炸飛了好幾頭機械獸。阿夜這才知道剛才解救自己脫危的,就是她隨手扔出的小石子。


    但是,剩下的幾頭機械獸並未停止攻勢。金屬製的尖銳獸牙,刺進了少女的雙手雙腿。


    「……!?」


    目睹無數尖牙插進柔嫩的肌膚,阿夜差點想別過頭去。然而,即使被猛獸咬住手腳,少女非但不長懼,甚至還麵露遊刃有餘的笑容。


    「就這點本事嗎?那麽我來結束一切吧。你就是本體吧。」


    『你說甚麽……?』


    拖著咬住自己手腳的機械獸,少女大步地前進。然後,


    「《狂月長夜·0次元展開》(lunatic zero·dimension)」


    當少女說出這個句子的瞬間,她的手上以一點為中心出現了小型魔法陣,以及深紅色的光輝。


    跟阿夜一樣,被稱為「世界」的力量。


    但,那是一種不祥的光輝,暗藏了有如熱風肆虐的威力。


    『你……難不成,真的是吸血鬼的——!』


    「這可是你的榮幸,機械的眷屬。你將死在總有一天君臨世界的王者手下。」


    少女的拳頭,帶著與她的眼眸一樣強烈的紅光,由上往下擊中了鐵塊。


    現場響起落雷般的轟隆巨響。


    阿夜使盡力氣都無法傷到一分一毫的塊狀機械,徹底粉碎了。


    『咕咕……啊啊啊啊……!』


    同時,緊咬少女四肢不放的機械獸也崩潰了。它們


    化為真正的廢鐵塊,就好像從一開始就是這樣。


    緊接著,黑白二色的世界產生了裂紋,然後啪的一聲破碎了。


    一回過神,發現四周已恢複了原來的景色。


    「好了……你能走嗎?」


    少女轉為麵對阿夜說,並向他伸出手。


    「我沒事……」


    阿夜逞強如此回答,勉強站起身。


    「喔。那麽把我帶到可以休息的地方吧。我很久沒這麽早起,覺得很困。」


    「……你說甚麽?」


    少女一說完,就抵不過睡魔的誘惑閉上眼睛,橫躺在地上。她以快得像是騙人的速度沉沉睡去。


    「嗯、嗯嗯……」


    一看,直到剛才都沒恢複意識的加奈加,也逐漸醒轉過來。


    該如何解決這個狀況?阿夜煩惱了好一段時間。


    ◆◇◆


    過了晚上八點半,阿夜終於回到了公寓神月館。


    剛才撿回來的黑發少女,正躺在看習慣了的家裏的床上,安穩地沉睡。


    由於他想不出甚麽好藉口,因此他對醒過來的加奈加解釋,那個怪物不知道為什麽自己離開了。而在他照顧加奈加時,發現了似乎同樣被卷入事件的少女,因此將她帶回家裏。


    他說過在少女醒來之前,先讓她留在自己的房間裏,但其實他覺得一個頭兩個大。


    一直撒謊下去遲早會露餡,但如果據實以告,又太沒有真實感。


    「不過,為什麽會變成這樣?」


    阿夜撿起亂扔在床底下的一件衣服歎氣。


    抵達阿夜的房間後少女醒來了,說:「我沒有習慣穿著衣服睡覺。」把內衣以外的衣服全部扒光後,又毫不客氣地命令:「衣服髒了,拿去洗。」然後正式開始呼呼大睡。他原本想讓她穿件別的衣服,但這個女孩根本聽不進去。


    自稱「魔王」的奇怪女孩,她的出現為平穩的日常生活宣告終結。


    要是這個狀況被公寓裏的人看見,不用多久自己的生活也會真的宣告完蛋。


    「呼……」


    阿夜花了一段時間替自己包紮傷口,然後開始準備晚餐。


    七年前雙親過世後,一直以來阿夜幾乎等於是獨自過日子,因此簡單的料理還難不倒他。


    他從冰箱中取出陪加奈加買東西,加奈加送給自己作為謝禮的五花肉片,用醬油、酒、薑汁,味酣與砂糖調成的醬汁醃過。在醃漬肉片時,先切好炒豬肉用的洋蔥,以及最後當配菜的高麗菜。昨天煮的洋蔥湯也拿出來熱。他想起熟睡的少女,覺得或許應該煮兩人份以防萬一。白飯是早上煮好剩下的,也放進微波爐裏加熱。


    「嗯……?」


    所有餐點都擺放在桌上時,少女也醒了。她猛然從床上跳起來,看著站在廚房前的阿夜,兩隻大眼睛眨啊眨的。


    「你醒了啊,身體還好嗎?」


    「嗯,還不錯。」


    少女回答的時候沒有看著阿夜。


    她半張著口,目不轉睛地盯著餐桌上放了薑燒豬肉的盤子。


    「你該不會是肚子餓了吧?」


    「……唔,嗯。其實也沒有,不過看來你似乎準備了我的份,如果你拜托我,要我吃了它也不是不行啦?畢竟我不是個冷血無情的人,不會讓奴仆的努力白費的。」


    少女偷偷擦掉差點流下來的口水,自傲地將雙手交叉在胸前。怎樣都好,快去把衣服穿起來啦。


    「給我等一下,你說誰是奴仆?」


    「你是笨蛋嗎?這裏隻有我跟你兩個人啊。」


    少女一臉認真地回答,肩膀上隻披著一條毛毯,便走到餐桌前。


    「……我甚麽時候跟你建立了主從關係?」


    「就是昨天啊。想不到你記性這麽差。」


    「你說甚麽……?」


    昨天的噩夢。放學後的路上突然出現的光景,在她的一句話下重回眼前。


    深紅色的月亮。紫色的天空。紅褐色的大地與黑暗森林。然後是——深深刺進體內的感觸。


    不會吧……。阿夜伸手摸了摸自己胸口下方的部位。


    「想起來了嗎?我把我的血分給了你,訂下契約讓你成為吸血鬼的眷屬。這就是身為魔王的我所擁有的『世界』,《狂月長夜》的能力。」


    少女睜著紅色眼睛,得意地挺著胸口。


    「禍刻,克蘿諾……」


    阿夜低聲說出在夢中最後聽到的詞語。


    「你忘了加上大人了,奴仆——本來我應該指正你的,不過在那種狀況下能夠記得我的名字算是不錯了,我得稱讚你。」


    那個異世界的存在,以及阿夜曾經一度死亡的事實。


    正當少女惡劣玩笑般的發言,讓阿夜無言以對時,


    「……先別說這個了,還不開飯嗎?不快點吃飯會涼掉喔?」


    克蘿諾再度將視線移回裝了薑燒豬肉的盤子上,心癢難耐地咬著指甲。


    看來她真的是餓壞了,剛才那種自視甚高的態度,都飛到九霄雲外去了。


    「是可以……不過作為代價,你得回答我的幾個問題。」


    「知道了!我要開動了!」


    克蘿諾一回答,便立刻拿起筷子,像是被主人命令等待的狗一樣開始享用薑燒豬肉。阿夜被她那種吃法嚇到,一時之間甚至忘了要問問題。


    「好,先問你一個問題。你是甚麽人?」


    「啊……?偶不是說過了,偶是『魔王』啊。」


    克蘿諾好像連回答都嫌麻煩。看她已經把大半盤都掃光了,幹脆等她吃完再問吧。阿夜這樣想,便隻喝了口咖啡,這時,


    「喂,你不吃嗎?雖然材料似乎是便宜貨,但味道還不錯,不吃可惜喔?」


    已經把自己那份九成都掃進胃裏的克蘿諾,貪婪地看著阿夜的薑燒豬肉對他說。


    「你還吃不夠啊……」


    「不、不是……絕對不是那樣。我隻是覺得冷了就不好吃了,該說有點可惜嗎……」


    「……把嘴巴擦幹淨,我就給你吃。」


    阿夜覺得有點拿她沒辦法,將一張濕紙巾遞給嘴巴周圍髒兮兮的克蘿諾。一開始見到時所感覺到的神秘印象,早已蕩然無存。


    「吃之前回答我的兩個問題。我昨天——真的死了嗎?」


    「是啊。」


    克蘿諾不當一回事地回答,讓阿夜一瞬間說不出話來。


    對於自己的死亡,他沒甚麽真實感。但仍然有一絲的不安在胸口中擴大。


    「——那麽,為什麽我還能在這裏說話?」


    「你真是甚麽都不懂耶。你沒聽過吸血鬼嗎?是我用我的力量,讓奄奄一息的你變成吸血鬼的。所以,一點小傷轉眼之間就能治好,也不會老。不過,你畢竟隻是訂下了『臨時契約』的低級吸血鬼,必須要在我的『世界』當中才能發揮這些能力。所以剛才我才會特地前去幫助你。」


    隻說了這些,克蘿諾便開始大快朵頤阿夜那一份薑燒豬肉。


    「也就是說,你擁有操縱吸血鬼法則的『世界』,是這麽回事嗎?」


    「…………」


    克蘿諾似乎懶得講話,隻是不斷點頭表示肯定。


    所謂的「世界」,是隻有少數人才能使用的異能之力。這種力量能夠創造出各種次元的力場,在接觸到它的人身上發動法則與能力。


    表麵上,他們算是被稱為超能力者的族群,基本上這種能力很容易遺傳,不過也有些人的才能未能覺醒;相反地,也有一些人並沒有這積家世背景,但能力卻突然覺醒。


    在日本,有幾個組織負責管理「世界師」,他們是


    隱藏在台麵下的存在。


    阿夜出生於屬於「世界師」一族的神木凪家,也知道這些現況,不過——,


    「那麽,那個巨大的空間,是你創造出來的嗎?『世界』應該隻是創造力場領域的力量吧?可是,昨天那個簡直是——」


    沒錯。不久之前自己與加奈加不慎踏入的空間雖然也很異常,但畢竟還留有現實的建築物。「本來的世界」也還在不遠的距離外。


    但是,阿夜最初踏入的空間,所有的一切都不對勁。天空、地麵、大氣都是。不管如何放眼環視周圍,那裏都不是「現實」。


    「你想說,那裏簡直像是真正的『異世界』嗎?」


    聽到克蘿諾所言,阿夜點頭。


    「正如你的推測,那裏千真萬確,是與這個世界截然不同的平行世界。那裏的法則、大地、時間都不同於這個現世。所以,天空的顏色也不一樣,還有紅色月亮高掛在天上對吧?在那個世界——《狂月長夜》裏沒有太陽。那是最適合吸血鬼行動的世界。」


    「這種事有可能辦得到嗎……?」


    即使聽了說明,一時之間還是無法置信。


    阿夜所知道的「世界」,不會改變現實的世界,隻是做出自己的能力能夠通用的領域罷了。然而——,


    「聽你的講法,好像是從頭做出一個完全不同的異空間耶?要是真能做到這種事……」


    那樣完全超越了人類的「世界師」所能擁有的能力。可以說是不屬於人世的生物了。


    「你這人還真是羅嗦耶?我可是『魔王』喔。現世隻有少數幾個擁有掌管異世界的最高能力之人,能夠得到這樣的稱呼。稍微明白我的偉大之處了嗎?」


    轉瞬間就解決掉第二份薑燒豬肉的克蘿諾,挺起了不怎麽有料的胸脯。


    「魔王啊……」


    雖然名稱很誇張,不過若真有如此本事,或許這樣稱呼也不為過。


    「話說回來,昨天追殺你的那些家夥是甚麽人?」


    「不知道。」


    她一樣毫不猶豫,堂堂正正地回答。


    「有時候會出現那種人。那些人擁有能夠發現『世界師』的能力。他們會攻擊我,一定是有某些目的,但我管不著。」


    「……這跟我的死有甚麽關係嗎?」


    「嗯。那時我遭到他們的偷襲正火冒三丈。所以將他們引進《狂月長夜》的〈4次元展開〉(parallel-dimension)中。也就是之前我讓你見識到的那個異世界。我已經盡可能縮小範圍,限定隻有半徑三百公尺內的『世界師』才能進入那個世界——」


    「你說半徑三百公尺……!?」


    克蘿諾下經意的一句話,讓阿夜驚愕不已。


    每一種「世界」在形成力場時,能夠決定其領域的大小與形狀。


    「世界師」選擇以3次元立體空間展開「世界」時,會消耗最多的力量,一般世界師頂多隻能達到半徑五十公尺,而且不用幾分鍾就會耗盡力氣了。


    而且,克蘿諾所說的《4次元展開》,也是阿夜從未聽過的展開方式。不是形成立體空間的3次元力場,而是更高等級的能力嗎?


    光聽這些,就能想像這丫頭的能力有多恐怖。


    「也就是說……我是被你連累了?」


    「你沒有我想的那麽笨嘛,沒錯。」


    之後克蘿諾說了甚麽,他勉強還記得一點。


    她說她以為阿夜是敵人。所以克蘿諾才會救活了阿夜吧。


    「話說回來,你家請客人吃完飯後不會奉茶嗎?」


    「自己搞錯亂殺人,還有臉講這種話!?」


    阿夜又氣又驚地吐槽,


    「不過,你身為魔王還會救人?這樣說有點那個,不過我以為所謂的魔王,應該會視弱小為草芥,不當一回事——」


    他說出自己的真實想法後,克蘿諾豎起了眉毛,嘟起了嘴。


    「你好大的膽子,竟然敢侮辱我。我不喜歡欺負弱小。因為那不是將會君臨世界的人該有的行為。不過,如果敵人想與我一戰,我會使出全力。真正的強者就應該這樣。」


    說完,克蘿諾臉上浮現出有些不滿的表情。


    「我也不是有意要連累你的。所以我才把我的血給了你,讓你成為眷屬。所謂的眷屬,就是根據契約,得到魔王一部分能力的人。」


    「也就是說……我成了吸血鬼嗎?」


    「唔……你的傷還沒治好啊。」


    克蘿諾突然看著阿夜在剛才的戰鬥中上臂部位受的傷。


    傷口已經做過治療包上繃帶,不過要完全恢複至少也得花上十天。


    克蘿諾輕輕地將她的小手蓋在繃帶上。


    「《狂月長夜·0次元展開》」


    說完的瞬間,克蘿諾的手上便浮現出紅色的魔法陣,他提高戒心擔心對方想對自己不利,但傷口一接觸到光芒,疼痛便逐漸消失了。


    「這是……?」


    「把繃帶拆開看看。」


    阿夜照她所說拆掉繃帶,發現繃帶下連一個傷痕都沒有。


    「這是你成為我的眷屬——吸血鬼的證據。未曾與我訂下契約的人類,就算接觸到我的『世界』,也沒有這種效果。不過,唉,畢竟隻是臨時契約——效果是暫時性的,不久影響力就會消失,你會變回普通的人類。」


    看來,自己並沒有完全被變成吸血鬼。


    雖然不知道少女說的是真是假,但阿夜暫時安心了。


    「原來如此。意思是說,在接觸到你的『世界』時,能夠分享吸血鬼擁有的再生能力嗎?」


    「嗯。而且,在臨時契約下如果死亡——隻能夠當場複活一次,但若是正式契約成立,每個晚上都能夠複活一次,好處多多喔?不過,我也是第一次讓人成為眷屬,當時還有點擔心會不會成功呢。」


    隻要走錯一步,阿夜差點就真的沒命了。


    一想到這點,就覺得背脊有些發涼。


    「好了,該把你的血給我了吧。」


    「……啊?」


    克蘿諾忽然把手伸到阿夜麵前,阿夜訝異地看著她。


    「我說,讓我喝你的血。盡情使用我的『世界』,《狂月長夜》需要大量的第五靈素。我隻要吸血,似乎就能大幅度回複第五靈素。」


    「給我等一下。」


    阿夜抓住逼近自己麵前的克蘿諾的雙肩阻止她。


    「怎麽了?」


    「你說過你是吸血鬼吧。那麽,要是我被你吸了血,我不就得聽從你的命令了嗎?」


    「有甚麽問題嗎?你將會正式成為本小姐的奴仆耶?」


    「大有問題啦,你這白癡!」


    「別再做無謂的抵抗了,我好不容易才找到滋味令我滿意的血耶。」


    說完,克蘿諾推倒了阿夜,壓在他的身上。


    「喂,給我等一下!從我身上離開!」


    「你也該死心了吧。別怕,我可是很寬宏大量的。這次我隻要淺嚐一口就放了你。」


    阿夜還沒甩開克蘿諾,反倒是自己的襯衫被拉開了。


    「你在害怕嗎?放心,很快就不痛了。」


    克蘿諾露出大膽的笑容,張開了她的櫻桃小嘴。她的口中長著尖銳的犬齒,說明了她的確是個吸血鬼。


    「我說過叫你住手了!」


    阿夜大叫並將身體往旁一滾,反而將克蘿諾壓在自己的下麵,同時,克蘿諾披在身上的毛毯也鬆脫開來,就在這時,他聽到有人在敲門的叩叩聲。


    「阿夜——,剛才的女孩子還好嗎?我進去嘍?」


    「等一下!?現在不方便——」


    加奈加行使了房東女兒的特權也就是備份鑰匙,擅自闖進了房間。


    「啊……!」


    加奈加一打開門,看到的是製服襯衫不整,將半裸少女壓在下麵的阿夜。


    「呀啊啊啊!?媽、媽媽~!阿夜在對女孩子做色色的惡作劇~!」


    「不要大聲嚷嚷危言聳聽,笨蛋!」


    他再找藉口都沒用,不用多久,神月館的居民便一窩蜂地擠進了阿夜的房間。


    ◆◇◆


    三十分鍾後。


    根據公寓內的鐵則經過一場審議,總算得到一切隻是誤會的結論。


    但是,神月館當中跟阿夜最熟的加奈加以及羽流這兩位,仍然留在阿夜的房間裏。


    「事情就是這樣,我是魔王。有機會的話,我也可以讓你們成為我的部下喔?」


    「就像你們看到的,她是個說謊不打草稿的正牌廚二病,幸好頭部以下好像還正常,我想差不多可以請她離開了。」


    阿夜將克蘿諾的真實身分解釋為奇怪的小孩,想把兩人打發走。


    「老師~。我有問題~。」


    加奈加開心地對著已經穿起衣服的克蘿諾舉手。


    「我準。說吧。」


    「克蘿諾妹妹幾歲了啊?」


    「……不要把我當小孩子!我十七歲了!」


    很意外的她竟然比阿夜年紀大,但是看看氣呼呼地回嘴的克蘿諾,外貌怎麽看都沒她說的那麽大。頂多隻像是國中生,搞不好還會被誤以為是身高比較高的小學生。


    「你以為隻要謊報年齡,就可以辯稱不算違法嗎?羅莉控。」


    羽流在一旁對阿夜投以侮蔑的眼神。


    他原本想反駁,但是跟羽流爭論會很麻煩。


    「總之你們回去吧。今晚事情太多搞得我很累。」


    包括遭到機械獸襲擊在內,超乎想像的事情不斷讓他身心俱疲。


    「阿夜,你打算讓這個女孩子留下來過夜!?太、太不公平了!?我都還沒——……不對,身為房東的女兒,我絕不允許這種放蕩的行為!」


    「好了啦,請你們出去。我先跟她講兩句話,然後立刻請她回家就是了。」


    「你想先避開我們的耳目,然後迅速完事吧。手腳快的人真討厭。」


    「快給我回去,你們這些吃飽飯沒事做的!」


    阿夜氣喘籲籲地趕走加奈加與羽流後,轉頭對著坐在床邊的克蘿諾,對她說:


    「喂,你也差不多該離開了。你救了我也許我該感謝你,但我曾經被你殺死過,覺得心情很複雜,總之你繼續留在這裏會給我惹麻煩的。你家住哪?」


    「我沒有家。」


    「啊……?」


    克蘿諾不當一回事地說,讓阿夜一瞬間中斷了思考。


    「我沒有家的概念。在我擔任領袖的『世界師』派係《不死者的軍勢》當中有個叫做西洛的仆人,為我準備每晚住宿的地方。所以隻要在指定的時間內回到那裏就行了。反正我要到黎明時分才會真正想睡。」


    「原來如此。也就是說,你連生活方式都像個吸血鬼嘍。」


    阿夜原本想對她剛才還在睡覺的事情吐槽,但他忍住不說,隻是普通地答話。


    派係。這讓他想起神木凪家以前也是「世界師」的小型組織。


    阿夜知道幾個「世界師」所屬的大型組織,不過他以前曾經聽說過,實際上這種組織的數量有如天上繁星。像她這樣強大的「世界師」屬於其中一個組織,也沒甚麽好奇怪的。


    可是,這麽年輕的女孩,能擔負組織領袖的重任嗎?


    聽她的說法,似乎也沒去上學——


    「你一個奴仆本來是沒資格指使我的,不過如果你堅持,我就離開吧。畢竟這裏跟西洛準備的飯店比起來窄多了。」


    「吃人家的飯睡人家的床,還好意思這樣說?」


    「——不過,這個房間好溫暖啊。」


    克蘿諾把視線移向剛才坐著的床上說。


    「會嗎?這裏牆壁很薄,冬天很難熬喔?我的打工薪水隻有十萬上下,所以除非逼不得已,就算是冬天也不能開暖氣——」


    「我不是這個意思。剛才有叫做加奈加與羽流的女人來作客,加奈加大呼小叫的時候來的人更多。有各種不同的人來到你的房間。雖然有人為我準備寬敞的房間,但一直都是一個人。我的房間隻有仆人西諾會來。我雖然身為吸血鬼派係的領袖,但卻沒有半個人來看我——」


    「…………」


    「這種家庭料理,我也是第一次吃到。以一個外行人的技術來看,算是很可口了。這點我得稱讚你。」


    克蘿諾露出微笑的側臉,看起來有些寂寥。


    「——說太多閑話了。」


    克蘿諾表情恢複嚴肅後,離開阿夜的床鋪,打開了陽台的窗戶。


    「我是永夜的魔王。我要的隻有今後大戰的勝利,以及帶來勝利的眷屬。」


    說完,克蘿諾便跳下陽台。阿夜的房閑在二樓,但她著地時雙腿似乎一點都沒受到衝擊。


    今後的大戰,指的是甚麽?正當阿夜在思考時,


    「對了,最後我想問你一件事。你叫甚麽名字?」


    少女從樓下抬頭望著這裏問。


    「夜……神木凪,夜。」


    隻不過是個普通的回答,克蘿諾卻嫣然一笑。


    「夜……好名字。很適合作為我這個吸血鬼之祖的仆人。」


    隻留下這句話,克蘿諾便慢慢地步行離去。


    為什麽。


    剛才阿夜還嫌克蘿諾礙事,但當她離去,他獨自一人在房間裏,卻感覺到一種類似寂寞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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