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末中山王府迎親的隊伍由幽州出發,五月初三抵達了洛邑。


    代季卿迎親的來使是他身邊得力的副將戴裕,他知王爺對賀蘭氏頗為看重,是以對賀蘭家極其禮遇,雖是如此,卻也叫容氏心有不悅,隻因季卿並未親自迎親。


    戴裕在洛邑停留了三日,五月初六賀蘭春拜別了家中長輩,踏上了去往幽州之路,送賀蘭春出嫁的二郎君賀蘭昀與三郎君賀蘭晰,兩個皆是人物俊美,身量高挑,風姿不凡,騎在駿馬之上頗為惹眼,讓隨著戴裕前來迎親的將士們心下不由暗暗猜測賀蘭春的容貌。


    洛邑離幽州千裏之遙,為了不誤了吉時迎親的隊伍幾乎不停歇的趕路,賀蘭春自幼便被容氏養的身嬌肉貴,哪裏吃得了這份顛簸之苦,不過五日便叫苦不休。


    “三哥。”賀蘭春隔著車簾喊著賀蘭晰,她聲音嬌柔動聽,音量雖小但此番迎來迎親的將士都是軍中好手,自有耳力不凡者,聽她嬌脆之聲便已酥了半邊骨頭。


    賀蘭昀微微皺眉,攔下了賀蘭晰傾身的動作,越過他來到車旁,說道:“午時便可進城了,你且安生一些吧!”


    賀蘭春一聽他聲便知是誰,她伸手挑了簾子,剛露出一角,可窺到她白嫩的下顎,賀蘭昀便是抬手朝她打去,力道雖不重卻也叫賀蘭春驚呼出聲,抱怨道:“二哥,你怎得打人。”


    賀蘭昀俯身在馬頸上,麵色一如既往的冷淡,口中輕斥道:“規矩呢?出嫁時母親的囑咐都忘了不成?”


    賀蘭春嘟了下嘴,她若是能聽賀蘭昀的話她也就不是賀蘭春了,隻是這一次她學了乖,用團扇支起帳布,露出紅菱唇,唇角一翹,嬌聲道:“二哥,我頭暈。”


    賀蘭昀眉頭輕皺,剛抬手過去賀蘭春便將團扇探了出去敲在他手背上,哼道:“你若再打我,仔細我寫信給母親告你一狀。”


    賀蘭晰在一旁低聲輕笑,惹得賀蘭昀回頭怒視,冷冷的斥道:“你且看著她,我問問戴副將前麵可有歇腳的地方。”


    賀蘭晰輕應一聲,知他二哥是麵冷心熱,待他打馬去了前頭,他伸手挑了帳布一角,笑問道:“可打疼了?”


    賀蘭春探出手給他瞧,她一襲雪膚養的嬌嫩至極,白嫩若霜,賀蘭昀便是力道再小也在她手背上留下了一抹淺淺的紅痕,似雙季桃雪,玉色總透著緋色。


    “呦!二哥心可真狠。”賀蘭晰忍笑說道:“一會叫靈桂給你拿些藥膏來揉揉。”


    賀蘭晰話剛說完,賀蘭昀扔了一個藥膏過去,口中道:“前麵有一個小鎮,一會在那歇歇腳。”


    賀蘭晰挑了下眉,朝賀蘭春擠眉弄眼,逗得她嬌笑不停,捂著肚子直嚷疼。


    賀蘭昀擰著長眉,斥道:“你又招惹她。”


    賀蘭晰無辜的望著賀蘭昀,喊了冤:“哪裏是我招惹她,二哥這般說可也太偏心了。”


    有賀蘭晰陪著賀蘭春說說笑笑,她倒覺得時間過的甚快,不知不覺便到了鎮裏,戴裕調了馬頭,馭馬來到馬車旁,態度恭敬的道:“末將恭請錦側妃暫進酒樓小歇。”


    賀蘭春秀美的眉輕輕蹙起,便是封號由“謹”改為了“錦”,依舊叫她心有不快,紅唇一勾,她語音輕軟的道:“有勞戴副將了。”


    話音一落,馬車的門便被推開,下來的是一個年約三十出頭的婦人,麵若銀盤,唇角微翹,未語便露三分笑來,她站穩後便探了手去,扶了賀蘭春從馬車中下來,戴裕立在一旁,垂目斂容,未敢抬眼去瞧賀蘭春一眼。


    賀蘭春美眸輕抬,唇畔含笑,輕聲道:“戴副將日後喚我一聲賀蘭側妃即可。”


    戴裕怔了一下,雖不解賀蘭春緣何這般說,卻也未曾深想,隻輕應了一聲,之後比了一個請的姿勢。


    季卿馭下有道,麾下將士雖好奇賀蘭春生的何種模樣,自她下車後卻一人敢抬眼私窺,皆是垂目斂容,待賀蘭春進了酒樓方才抬起頭來,雖隻瞧得她婀娜的背影,憑此也可描繪出此女的美貌。


    戴裕先一步派人進了鎮中將酒樓包下,是以樓中並無酒客,唯有掌櫃的和幾個小二留在樓中等候差遣,隻是他們這等粗人哪裏能到賀蘭春身前服侍,等她進了酒樓雅間,隨她陪嫁到幽州的下人便各司其職,倒未曾叫賀蘭春受了多少委屈。


    徐媽媽確是倍感心疼,她從賀蘭春出生便在她身邊服侍,賀蘭春吃的是她的孚乚汁,在她懷中入睡,十幾年下來她說句托大的話,情分已如母女一般,瞧著她這些日子顛簸趕路,如何能舍得。


    “娘子可要在這多歇兩日?”徐媽媽輕聲問道,又指使著丫鬟拿了賀蘭春常用的一套茶具。


    賀蘭春單手托腮,明眸盈著幾分淺淺的笑意,與徐媽媽道:“媽媽莫要忙了,且坐下歇會。”


    徐媽媽哪裏閑的住,她接了擰了水的帕子給賀蘭春擦著臉,又拿了香膏細細的塗抹在賀蘭春嬌美的臉上,越瞧心中越覺悲痛,她家娘子這般美貌,偏偏屈居側妃之位,如此尚且不算,那中山王竟連迎親都未曾露麵,實是叫她為娘子委屈不已。


    賀蘭昀推了門進來,拿了賀蘭春麵前的茶水便喝了,之後道:“我與戴副將說了,這般趕路你身子怕是熬不住,吉時也不是就那一日,你若是熬壞了身子他家王爺可就沒了側妃。”


    徐媽媽嗔道:“二郎君,瞧您這話說的。”


    “二哥是好話不會好說。”賀蘭春笑盈盈的道,又給賀蘭昀倒了盞茶。


    賀蘭昀眉頭擰起一個川字,哼了一聲,道:“暫且歇兩日吧!免得你臉色白的像鬼一樣在嚇到了中山王。”他眉頭始終皺著,見屋內都是賀蘭春的心腹丫鬟,便直言道:“我與三郎會在幽州逗留半個月,到時你若是有什麽事便叫人遞了話出來。”他打量了賀蘭春幾眼,哼笑道:“不過我瞧著你也受不了什麽委屈。”


    賀蘭春伸手去掐他,撇了下紅唇:“我到底是不是你的妹妹,有做哥哥的這麽說自家妹妹的嗎?”


    賀蘭昀拿眼瞧她,端詳了一會道:“我瞧著你更像與三郎是一母同胞。”


    賀蘭春翹起蘭花指輕輕在臉上刮了刮,笑彎了一雙眼睛:“二哥你羞不羞,這麽大的人了還跟小時候一樣喜歡吃醋。”


    賀蘭昀臉一黑:“我吃他的醋,嗬!”


    賀蘭晰端著糕點進來,一雙桃花眼微彎,隻瞧著這雙眼倒與賀蘭春很是相像。


    “屋裏可一股子的醋味,誰家的醋缸打破了?”


    賀蘭昀撇了他一眼:“無聊。”他轉身出了屋。


    賀蘭春與賀蘭晰對視一眼,笑出聲來。


    賀蘭晰捏著一塊馬蹄糕送到賀蘭春嘴邊:“嚐嚐看,味還湊合。”


    賀蘭春沒什麽胃口,扭過臉:“你自己吃吧!”


    賀蘭晰挑了下眉,兩三口把馬蹄糕吃了,又呷了下茶,慢悠悠的說:“別擔心,季家若是有人敢欺負你咱就回來,大不了三哥我養你一輩子就是了。”


    “三郎君,您可說些吉祥話吧!怎還學了二郎君的毛病。”徐媽媽哭笑不得,雖說這世上多有再嫁之女,可但凡日子能過的下去,誰願意棄夫再嫁呢!這夫妻總歸還是原配的好。


    賀蘭晰朗聲一笑,搖頭晃腦的道:“我這是給春娘心裏放了個秤砣呢!”


    徐媽媽抿嘴直笑,她知賀蘭晰與賀蘭春感情素來和睦,便由著他在這陪著賀蘭春說笑,她扭身出去瞧瞧飯菜做的如何了,若是方便頂好去街上采買些娘子愛吃的蔬果叫人做了來。


    賀蘭晰從懷裏掏出一個銅質的九連環丟在賀蘭春麵前,他剛剛進鎮裏時瞧見街邊的攤子賣些小玩意,便挑了這個給賀蘭春解悶玩。


    賀蘭春拿起來擺弄了一會便覺沒趣,笑吟吟的喚了聲:“三哥。”她尾音拖長,嗓音嬌柔的能滴出來水來。


    賀蘭晰揚了下眉,忍著笑道:“有事別找我,二哥可在呢!”


    賀蘭春怪嗔的睨他一眼:“不過是想你一會去鎮裏給我淘弄幾本話本子,瞧把你怕的。”


    賀蘭晰擺手道:“可不妥,二哥素來最厭煩那些膩膩歪歪的東西,什麽才子佳人,書生貴女,二哥瞧見一準撕了。”


    “不過是打發時間罷了,我瞧著可還得有小半個月才能抵達幽州呢!”賀蘭春嘟囔道。


    “你若是少耽擱些時間,十天八天的也就到地了。”賀蘭晰拿了九連環解著玩,沒一會便將一排環扣解了下來。


    賀蘭春笑道:“急吼吼的去作甚,讓季家以為賀蘭家急著做親不成?”


    賀蘭晰眯起了長眸,意味深長的道:“急不急的這門親事也黃不了,你這般拿喬仔細叫季卿心有不悅。”


    賀蘭春笑了一聲,她擺弄著一雙纖纖玉指,神色很有幾分漫不經心,可嬌媚的音色中透出幾分冷意:“不悅又能如何?這樁親事又不是結的兩姓之好,不過是各取所需罷了,若是他季卿連這一點都看不清楚,隻怕到時祖父該為我另尋佳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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