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光暴起的瞬間,周吉知道自己犯了不該犯的錯,輕視了這名出自劍閣的對手。


    在古越,劍閣是修行者的聖地;在世界,劍閣是古越國象征,這個多山貧瘠的小國之所以能夠和大宇、西陵、龐山這類強過並列,很大一部分原因在於劍閣。如今古越國唯一的聖人就是劍閣的主人,他的存在,在一定程度上給了古越國進犯大宇的底氣。


    值得一提的是,劍閣弟子當中用劍高手不少,但不是都用劍,真正的劍修聖地乃是龐山。


    之前的戰鬥中,周吉發現這名女劍客劍式奇詭,劍招狠辣,尋常人很難對付;但她性格過於偏執,一味求奇忽略了中正,實力雖強,終究難登大雅之堂。


    周吉不知道阮養不僅是劍客,還是一名殺手,像今天這樣正麵相對的戰鬥並不適合阮養,她的長處並不在於劍,而是隱藏在暗處尋找最好時機發動致命一擊的本領。


    輕視殺手,必然要付出代價。


    七點星花當頭灑落,綻放出成百上千道光,每一道光線都蘊含著劍意,最強之劍來自身下,被頭頂的劍光隱藏起來。當初在蒼州成,阮養一舉將鬼王身軀撕開,憑的就是這記七星連殺;如今她的實力比當初更進一步,拿的是北鬥七星劍,發揮出來的威力無限接近於聞道。


    感受到致命的威脅,金色巨劍大放光明,璀璨的顏色如同華貴的錦緞,密密麻麻的光絲與之碰撞,發出密集好似雨點嗤嗤聲響。


    錦緞被割裂出一道道口子,當中呈現出幾條殷紅。


    相比身上的傷,周吉似乎更在意身上的那件陳舊衣袍,他低下頭望著那些被染紅的裂口,臉色極度陰沉。


    “......找死!”


    兩個字,聲調有低沉迅速拔高,結尾之時變成長嘯,周吉用右手將金劍召回,左手食指在劍身正當中寫出濃濃的一橫,仿佛要將什麽東西生生按進去。


    寫出這個“一”字,周吉的臉色略顯蒼白,右手隨即持劍重重一揮。


    一股磅礴的氣息油然而生,金色劍光渾厚莊嚴,給人以容納百川、無所不包的宏大感覺。


    三絕劍之第一絕,萬劍合一。


    在龐山,周吉曾用三年學盡世間劍法,那個“一”字是他學劍過程中沉澱出的劍心與劍意,將其用道法凝聚成印,再由金劍將其雙方。每次施展,周吉會有一段時間無法再用這一式對敵,需得將那些學過的劍法一一回顧,重新凝聚。


    如能更進一步,真正將所有劍法融會貫通,屆時就不再是萬劍合一,當稱之為:破劍勢。


    事先沒料到在這裏需要用到這一招,周吉出手略顯倉促,劍光之中多出來一股羞怒之意。隻見周圍彌漫著的光絲仿佛受到牽引,竟紛紛匯聚到劍光之中。


    如果說星劍帶來夜空的清冷,金色劍光給人的感覺就像太陽,昊陽一出,星光無色,頃刻之間,阮養連人帶劍皆被淹沒,隻餘一點微弱之光。相比金劍的連綿渾厚,它就像風中燭火、狂濤中的小舟,隨時又傾覆消亡的危險。


    看到這一幕,方笑雲臉色大變,忙用手一拉阿瞞。


    “射箭需要的生機能不能從別人身上得到?”


    “呃?能的吧?”阿瞞的聲音不太確定。


    “那就來......”


    後麵的話尚未來得及開口,忽聞一聲粗莽怪嘯。


    嗷!


    潑天刀輝,巨靈王全力出手。


    ......


    ......


    劍為百兵之君,釋意存在爭論。有人說這個君指的是君子,也有人說它的意思是君王,代表地位至高無上。


    刀為百兵之膽,刀是勇氣的象征,人人皆知,毫無爭議。刀這種兵器,無論男女老幼,不分神鬼妖魔,人人都能使用。


    無論何時何地何人,使用何種刀法,最終都隻有一個目的:把對手劈開。


    一刀兩斷為刀法之始,也是刀法之極,練刀者苦修終生,遲早會回到原點。


    有膽既為刀!


    巨靈王從不缺少膽量,不然不會北出劍門,得到中英神將的指點,他的刀法事實上已經修成,唯獨還缺少一份兒細膩。


    這是性格造就的問題,還與閱曆有關,中英神將有意磨礪巨靈王的性子,卻無法幫他補充閱曆。此後在蒼州,蘇小月讓他整天劈柴,為的就是精準與細節。


    至此,他的刀開始由“技”朝“道”邁進,餘下的限製乃是身體與修為。在於阮養合體後,隱患消除,停滯已久的修為突飛猛進。


    如今方笑雲身邊的幾個人當中,巨靈王與聞道之間的差距最小,某些角度甚至比蘇小月領先一步。以其今日之實力,與阮養之間的爭鬥再來一回,結局恐怕不太一樣。


    當然這隻是實力對比,當真打起來,以巨靈王今日之心態,絕對是死路一條。


    或許就是因為這,其出刀時的氣勢超越極限,堪稱此生之最強。


    劍光與刀輝相遇,猶如火與冰之間發生碰撞,人們的耳邊響起嗤嗤拉拉的劇烈聲響,眼睛看到的是金色碎片,冰山崩塌,夾雜著無數星光殘餘,交織成一片混亂無序的狂猛風暴。


    接連幾聲悶哼,三條身形倒射而出,周吉的身體在空中連翻幾個跟頭,接著一頭栽向大地,其手中的金色大劍光芒黯淡,連成一片的金芒竟變得斑斑點點。


    與之相比,阮養的情形要好一些,落地後踉蹌幾步便穩住身形。


    最慘的是巨靈王,連人帶刀跌飛十餘丈,胸腹一道長長血口,仿佛被開膛破肚一般。


    “師兄!”


    清秀少女一聲驚叫,慌忙展開身形朝周吉迎過去。另一邊,方笑雲神色猙獰,雙手齊出扣住阿瞞的肩膀。


    “生機我給,滅了他!”


    “且慢!”


    “不可!”


    兩個聲音同時阻止,方笑雲正想發火,忽見周吉翻身而起,脖子上多出來一隻晶瑩的如意,通體釋放出輕柔的光輝將包裹在當中。那把金色大劍微微一顫,劍身內部一顆純淨的金色顆粒浮現出來,仿佛寶石般閃亮。由它發出的光芒好似塗在劍的身上,而不是釋放到空中,轉眼之間,金色大劍就已經恢複原狀。


    與此同時,距離戰鬥較近的聖女與蘇小月同時展開行動,五色祥雲飛速朝巨靈王而去,雙首猛禽振翅兩下便到了周吉邊上,那名恢複常人體型的巨人更快一步,搶先站在其身前。


    此外還有清秀少女,她顯然聽到方笑雲的話,趕去的時候走在阿瞞與周吉之間,劍光如流水包圍著全身。


    看到這裏,方笑雲縱有滔天之怒也隻能生生按下去,無可奈何歎了口氣。


    “算了沒機會了......”


    殺周吉的機會僅僅隻有一瞬間,阿瞞遠未成長到能夠捕捉那種機會的程度,戰意也不是太足。


    更重要的是,此時方笑雲注意到巨靈王倒地之後很快坐起來,來不及說一句話就打坐入定。


    傷勢肯定嚴重,估計體內有劍氣殘留,但不足以致命。


    值得一提的是,阮養本來最有機會繼續向周吉發動攻擊,也的確準備那樣做,然而她的餘光看到巨靈王,起步時稍稍猶豫。這一點點遲疑,情況發生很大變化,阮養無奈隻能收起念頭,有些不甘、又有點猶豫地走到巨靈王身邊。


    “......你怎麽樣?”


    “俺沒事兒。”


    體內幾道劍氣縱橫,鮮血將身體染紅,這幅樣子,巨靈王臉上反流露出歡喜的神情。


    “你沒事吧?”


    “......”


    阮養陰沉著臉不答,巨靈王焦急起來正要再說,清脆的聲音自身後傳來。


    “她沒什麽事,你快死了。”


    無論遇到什麽狀況,蘇小月從不歎氣,此時此刻望著巨靈王,再看看阮養,內心首次湧出歎息的念頭。


    “好歹幫他止止血,難道等別人來做?”


    “......”阮養暗暗咬牙。


    “沒事兒,俺血多......”


    “那就流著吧。”


    蘇小月淡淡說了句,取出一隻玉盒遞給阮養,接著從祥雲中分出一團將巨靈王連同阮養包在其中,騰空而走。


    人被雲彩包著,女殺手猶豫半響,終於伸手在巨靈王身上疾點數次,再從玉盒之中拿出一枚丹藥,曲指彈入其口中。


    “其實俺沒事兒,這點小傷......”


    巨靈王砸吧砸吧嘴,神情仿佛吃了蜜糖,結果一句話尚未說完,他的頭一偏身子一歪,暈倒過去。


    阮養在旁邊吃了一驚,連忙伸手扶住。


    遠遠看到這一幕,方笑雲的心情方才變得稍微好過點。他知道,蘇小月既然看過,巨靈王的性命絕對無礙,


    今天這場戰鬥對他而言就像一個賭局,前半程雖有意外卻屢有斬獲,準備收手時不小心壓錯賠掉老本,一下子輸紅了眼準備拚命,竟又撿到一個錢包,輸掉的錢財雙倍返還。


    “暫時便宜這個王八蛋。”


    心裏恨恨罵著,方笑雲朝蘇小月迎過去,同時招手把身邊強者全聚集到一起,連同數十名血騎,浩浩蕩蕩,威風凜凜。


    對麵,周吉不知是傷勢較輕還是強撐局麵,稍作調息就起身,冰冷的目光投向這邊,眼眸深處如同醞釀著的火海。清秀少女在其左側,掌中持劍,目光關切。


    聖女依舊懸於半空,表情淡漠目光平靜,非要找與之前不同的地方,其視線中居高臨下的味道減輕不少,變得認真。


    “裝得一手好逼。”


    遠遠望著兩人,方笑雲心頭無名火起,正要開口,忽聽周吉壓抑的聲音道。


    “把我的人換回來,今天的事就此罷休。”


    啥?


    方笑雲愣愣地望著周吉,好一會兒才相信自己的耳朵。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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