涼風陣陣,夜空星羅棋布,空氣裏煙火氣十足。路邊不少燒烤攤架著,炭火劈裏啪啦發出響聲,熱氣融在風裏,吹的人臉上鼻尖上都是汗。


    夏畫橋頭發全都攏到耳後,風吹的劉海亂飛。她小臉上沾了點簽灰,隨意抹了一下,嘴角口紅暈開,像夕陽最後一抹亮色落在了她唇瓣上,讓人移不開眼。


    顧今連看到輕輕“嘖”了一聲,提醒道:“形象!”


    夏畫橋歪著頭,嘴裏嚼著肉,腮幫子一鼓一鼓,眼睛圓溜溜瞪著像一個小倉鼠,不答反問:“你來這幹嘛?旅遊啊。”


    天一黑,大排檔就往旁邊支起的棚子上綁幾個小燈泡,燈光昏黃,照的顧今連一雙桃花眼愈發耀眼璀璨。


    顧今連長了一張笑臉,桃花眼削薄的唇,笑起來眼睛一眯,眼尾挑出幾抹撩人的意味。


    是個很討女孩子喜歡的長相。


    和顧今連私下見麵,這是第一次。


    認真說起來,夏畫橋隻和顧今連見過一麵,還是兩年前,在京都。當時顧今連有事,倆人匆匆見了一麵,連飯都沒吃上。


    剛剛從機場出來,顧今連戴著墨鏡,步伐隨意散漫,夏畫橋差點沒認出來。但是比起兩年前,顧今連其實沒有特別大的變化。


    他一米八幾的個子,因為家庭富裕,自己又學的美術,所以身上有一股與生俱來的少爺氣質。


    大多數藝術家可能都很難接觸,舉手投足與世隔絕,可顧今連恰恰相反。他並非生人勿近,反而很親和,兩三句話就能和任何人聊一起。


    夏畫橋和顧今連雖然沒怎麽見過麵,但關係很好,彼此也了解一些家事。


    顧今連家在京都,家裏不僅錢多勢也足。據說父母從商,爺爺從軍,叔父都是從政的。他家大業大,從小耳濡目染,學的一身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本領,為人很是圓滑。


    剛剛在機場差點沒認出來的主要原因是顧今連的穿著打扮,兩年前那次,他穿的西服,寬肩窄腰,服帖的西裝褲把他的長腿修飾得又長又直。


    今天卻穿得休閑,上身黑色連帽衛衣,一條牛仔褲還有一雙看上去就很貴的休閑鞋。


    此時此刻,他明明一副紈絝大少爺模樣,坐在這大排檔燒烤攤上卻也不顯得突兀。


    “對啊,反正在家也沒事,出來逛逛啊。”顧今連滿嘴跑火車地說,“你這整天一口師父一口師父地叫,我這不給你孝敬我的機會嗎。”


    夏畫橋把吃完地竹簽往桌子上一扔,瞪著眼睛,“你好好說話!”


    顧今連捧著臉眯著眼睛樂,他隨手捏了張紙巾遞到夏畫橋嘴邊,夏畫橋手一伸,五指都是油。


    顧今連嫌惡地撇嘴,撥開她的手,很是粗暴地擦了下她的嘴角。


    “紳士!紳士點!”夏畫橋奪走紙巾,白了他一眼。


    顧今連笑,眼尾狹長,斂出愉悅之意。他換了個坐姿,大爺一般分開長腿,看了看周圍說:“感覺青城也不錯,我準備在這留一段時間。”


    他說著抬了抬下巴,“你就住對麵小區?”


    夏畫橋點頭,“你在京都住得好好的,來這個二線城市幹嘛?”


    她一頓,好奇心十足,眨著眼睛湊上去,“你該不會是又和你爸媽吵架了吧?”


    顧今連沒有反駁,拎著酒瓶直接對嘴喝了一大口,涼意順進胃裏,他仰頭感慨一聲,看著遙遠的天,“是啊,都快三十的人了,還有爸媽管著。”


    “因為沒有老婆管唄。”夏畫橋飛快地接道。


    顧今連冷笑了一聲,“老頭說了,不結婚就去當兵,我特麽再過兩年都而立了,去當兵,哼,虧他老頭說得出口。”


    “三十咋了?”夏畫橋眨了眨眼睛,挑著眉一臉欠兮兮的表情,“骨頭架子散了啊?”


    “滾!”顧今連一巴掌蓋在夏畫橋頭上,“單手抽的你家都不知道在哪。”


    夏畫橋撇了撇嘴,“那麽硬氣你結婚唄。”


    顧今連:“結婚,結婚,結婚給我錢嗎?”


    “有份子錢。”夏畫橋接道。


    “就你明白!”顧今連瞪眼。


    夏畫橋仰著頭傻兮兮地樂。


    她笑聲靈動,圓眼眯成彎月,眼睫又濃又密,看的人不由自主也跟著笑起來。


    顧今連撐著下巴,看少女滿眼笑意,明明也是二十好幾的人了,眉眼之間卻盡是稚嫩氣息,背個書包都能上學去了。


    他不禁好奇,“有沒有對象啊小朋友?”


    夏畫橋一頓,小心翼翼瞥了顧今連一眼,隨後麵無表情喝了口酒,認真道:“師父,別那麽狗血吧,現在師徒戀不怎麽興盛了。”


    顧今連笑,“嘿你這麽說我還真對你情史感點興趣,以前總聽你吧啦上學的皮事,怎麽沒聽你說過情竇初開的青春歲月啊?”


    夏畫橋抹了把嘴上的酒漬,“沒有靴靴。”


    “嘖嘖嘖,反駁那麽快就是有鬼。”顧今連一臉得逞意味。


    夏畫橋“哼”了一聲,抱著酒瓶發呆。


    說起來,她和沈景清第一次私下有交集也是在燒烤攤。當時沈景清剛轉來一個月,因為是轉校生,所以考試時要在最後一個考場。嚴孫成績差,大半學期都沒離開過最後一個考場。


    得知沈景清在最後一個考場考試的時候,嚴孫激動的三天沒睡好覺,連續一周按時按點給沈景清送早飯晚飯,沈景清一頓沒吃,全被夏畫橋吃了。


    嚴孫得知以後捂著錢包哭了一節課,夏畫橋咬著香腸樂,“別擔心啊,我同桌君子一言駟馬難追,肯定會給你抄的。”


    沈景清一向話少,他聞聲偏頭看了眼夏畫橋,目光落在她微亮的眼睛上,靜默兩秒,隨後移開。


    夏畫橋扒著他的手臂追問,“是不是是不是?”


    三四秒以後,沈景清淡淡“嗯”了一聲,不動聲色抽走自己的手臂。


    少年總是拘謹又自持,他對誰都一個態度,不冷不淡,小小年紀居然渾身上下都是無欲無求的氣質。


    夏畫橋就喜歡他這個勁兒,打從第一麵她就覺得他和那些油膩賴皮的男生不一樣。他雖然總是穿得簡樸,但骨子裏卻是幹淨的,像深山裏泉眼裏噴出的第一道清水。


    夏畫橋靠在牆上,直白坦蕩地盯著沈景清的側臉看了一會兒,滿不在乎地笑了笑。


    沒關係,反正他是她同桌,從轉來以後,沈景清和她說過的話最多。


    考完試,嚴孫又激動的三天沒睡好覺,成績單下來那天是周五,他拿著爸媽獎勵的五百塊錢決定周末請沈景清吃飯。


    夏畫橋和江晚風跟著蹭個桌角,最後四個人去了燒烤攤。


    當時學校附近還有很多燒烤攤,一到周末人多的要命,學校老師主任閑來無事就去附近轉悠,盯著有沒有學生抽煙喝酒。


    夏畫橋從小就喜歡喝酒,校方有上策她對下策,幾個人拎幾瓶飲料,裏麵灌上啤酒,喝得盡興。


    當時也像今天一樣,天氣舒爽,有風有星星。人聲鼎沸裏,夏畫橋看著沈景清,覺得他好像在發光。


    他坐姿很正,脊背挺得很直,下顎線又硬又流暢,像工筆精描細刻出來的畫像一樣。


    四個人裏,隻有他是好學生,不喝酒。


    夏畫橋低著頭小口地喝酒,沒一會兒雙眼就朦朧覆蓋了一層醉意,她盯著沈景清,想知道這樣的男生喝醉以後是什麽樣。


    是不是也會抱著柱子嚎啕大哭,又或者捧著杯子傻笑。


    夏畫橋越想心越饞,她慢吞吞湊到沈景清臉前,假裝喝醉了,伸出食指戳到他嘴角往上勾,“同桌,你會笑嗎?”


    沈景清一驚,抬手攥住她的手指,她手指軟若無骨,攥在掌心軟綿綿的像貓爪子。


    正要放手,夏畫橋指骨一彎,反勾住他的手指,“你是不是冷啊?手好涼啊?你喝點酒啊,喝了就不冷了。”


    沈景清一言不發盯著她泛著水光的唇,片刻後移開視線,目光落在旁邊的飲料瓶子上。


    他沒鬆開夏畫橋的手,另一隻手掌心覆到瓶子上,源源不斷的涼意透過掌心湧入心髒,血液卻開始沸騰。


    他抿了抿唇,仰頭喝了一口,清涼的酒順著他的嘴角流到脖子上,滑到凸起的喉嚨時頓了一下,隨後才慢慢流向更深的地方。


    沈景清很白,喝完酒臉不紅,更白,慘白。


    他越喝酒越沉默,直到最後才眼眶微微泛紅。


    晚上回去的時候,夏畫橋和沈景清順路,夏畫橋喋喋不休,沈景清連應都不應一聲。


    夏畫橋煩了,拽住他的衣角,一把把他推到牆壁上,氣洶洶地瞪眼,“沈景清,你是不是討厭我!”


    沈景清垂眸,視線落在少女緋紅的臉頰上,她眼睛裏的坦蕩率性隨風愈來愈張揚。


    沉默好久,沈景清才聲音沙啞地說:“沒有,夏畫橋,我很羨慕你。”


    夏畫橋眼睛一眯,興高采烈咧著嘴跑得飛快,她一邊跑一邊放聲喊,“我也不討厭你,我有點喜歡你沈景清,我有點喜歡你沈——景——清!”


    那個時候,她不知道自己這叫情竇初開,她以為自己是一見鍾情。


    “你晚上住哪?”夏畫橋岔開這個話題。


    顧今連沒有打破砂鍋問到底,隨意指了個酒店,“那!”


    “行吧。”夏畫橋打了個飽嗝,“那就各回各家吧。”


    “我送你。”顧今連起身。


    “我家,就在對麵。”夏畫橋一臉無語。


    顧今連:“紳士的風度謝謝。”


    夏畫橋笑了笑,也跟著起身,忽然瞥眼餘光裏看到一輛車,她一頓,愣了一下。


    那是……沈景清的車?


    她剛想看個究竟,隻見那車忽然驅動,揚塵而去。


    夏畫橋揉了揉眼睛,懷疑自己喝多了。


    *


    疾風灌進車廂發出震耳的響聲,沈景清雙手方向盤,指骨有些泛白。


    眼前視野開拓,馬路上車輛稀少,他目視前方,腦海裏浮起少女的笑顏。


    他想著,抿起唇角,瞳仁深處掀起波濤,想掉頭返回,把她抓回來扔到床上狠狠地欺負,最好弄哭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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