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吸像是拂過了八千裏海麵遙遙飄過來的熱風,慵懶的夜晚讓人不自覺放鬆下來,血液在冰涼的酒精味裏沸騰,隱隱有淡淡檸檬香縈繞在心頭。


    夏畫橋視線在沈景清眼睛上停滯片刻,移開,摁著小刀的腦袋推了一把,“大人說話小孩別插嘴。”


    小刀“哈”了一聲,陰陽怪氣地埋怨道:“以前拿我當寶貝,現在分別幾年裝不熟。”


    說完他又冷“哼”一聲,“你以前拿沈景清當寶貝,現在怎麽還——”


    “陳遠揚!”夏畫橋及時製止。


    小刀還從來沒見過夏畫橋那麽嚴肅的模樣,不由得一愣,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他下意識去看江晚風和嚴孫,隻見這倆人一個抿著唇笑得樂不思蜀,一個脊背挺得跟後邊有教官盯著一樣。


    “怎、怎麽了?”小刀摸不著頭腦。


    “沒什麽,你哥更年期到了,快看看你想吃什麽?”江晚風看了看夏畫橋,又看了看沈景清,笑著出來打圓場,她把菜單丟過來,身上的瀟灑勁兒和上學時一模一樣,“該點點,今天管你吃飽。”


    “那是,我姐一向說話算話!”小刀嘴甜,衝著江晚風丟過去一個陽光明朗的笑臉,然後問出心中的疑慮,“你們幾個這些年是去逃難了嗎?”


    “保衛祖國謝謝。”氣氛漸溫,嚴孫才敢說話,他拉開一把椅子,喊沈景清,“沈醫生坐這!”


    沈景清輕輕掃了眼夏畫橋的側臉,隨即斂眸,眼睫覆上一層濃濃的夜色。


    “嗯。”他淡淡應了一聲,坐過來。


    桌子是小圓桌,五個人,五個方向,偏偏夏畫橋和沈景清坐正對麵。夏畫橋一抬頭對上沈景清的眉眼,眼波微閃兩下,又若無其事地移開。


    餘光裏,燒烤架上嫋嫋升起的白煙緊緊包裹著沈景清,給他清冷無欲的外表添了一分煙火氣。


    他今天穿的依然是襯衫,白色的,有風從他的方向吹過來,單薄的布料微微浮動,燈光照的衣服透明,能看到肌膚的顏色。


    他抬手拿夏畫橋麵前的開水,氣流掠過鼻尖,夏畫橋聞到一股濃重的醫藥味。


    嚴孫就在他旁邊,聞得更清楚,“沈醫生剛下班?”


    “嗯。”沈景清點頭,“開車來的,今天我不喝酒。”


    “行,剛好我們都是打車,總得留一個司機。”嚴孫笑著說。


    沈景清淡笑。


    沈景清年少時幾乎是個從來不笑的人,至少在外人看來是這樣。


    剛轉來的時候,大多數人都覺得小孩都這樣,換了新環境,不太適應,難免外冷。後來相處起來,大家才意識到,這人不僅僅是外冷,他連心都似乎也裹上了一層厚重且難撬的殼。


    所以沈景清這一笑,嚴孫差點沒以為自己老花眼了,他震驚地指著沈景清,“我靠,沈醫生你居然會笑啊。”


    “我又不是機器人。”沈景清再次失笑。


    “那你現在有朋友嗎?”嚴孫湊上來,“誒,你和你們小護士說話嗎?”


    沈景清唇角始終揚著,聞聲點頭。


    不知道是不是應景,沈景清手機居然響了,他垂眼一看,是同事來的電話。


    “我已經在吃飯了。”沈景清點了“接通”就說。


    對麵“哇”了一聲,誇張地吼:“沈醫生你也太不厚道了吧!大家可都沒吃呢!下午討論的時候你沒聽見啊!”


    沈景清喝了口水,喉間舒適了幾分,嗓音變得清晰,“我可沒說我會去。”


    “靠!”對麵又吼了一聲,“明天就宰你!”


    沈景清挑眉,“不好意思,明天我休息。”


    不等對麵再次吼起來,他丟了句,“忙著呢,先掛了。”


    這一個電話聽的嚴孫更震驚了,他豎了豎拇指,“了不起,沈醫生現在居然還能和人開玩笑。”


    說完他忍不住舉瓶輕輕碰了下沈景清的水杯,“走一個,敬我曾經給你打過電話的歲月。”


    說到這裏,桌子上幾個人都非常了解地笑了。


    沈景清那個時候話少,接電話的時候更少,你問一句他要麽“嗯”要麽“哦”,連“好”都很少有,想等他主動問什麽,非常難。


    那個時候夏畫橋就覺得沈景清很厲害,他好像什麽都知道,他根本什麽都不需要問。


    飯後已經晚上九點還多,起初小刀滴酒未沾,結果架不住夏畫橋勸,三兩句一吼,少年狂氣質一下子就被震出來了,拎起酒瓶就是大半瓶進度。


    眾人大笑,越喝越多,最後等人煙散去,他們才漸漸收了聲。


    嚴孫酒量不錯,大半箱全喝了也不會醉,他拽著小刀起來,先是指著他的鼻子嘲笑一番,然後丟到車上。


    夏畫橋和江晚風也沒醉,但多少有點暈,尤其是一站起來,更暈了。


    大排檔桌子都不怎麽穩,夏畫橋扶著桌子站起來,桌麵搖搖晃晃,她打了個酒嗝,腰一彎差點沒摔了。


    “小心點。”


    耳畔傳來一道低沉有力的聲音。


    夏畫橋眼皮一沉,沙啞著嗓音“嗯”了一聲,她順勢拽住沈景清的手腕,半眯著眼被他牽著走到車上。


    車廂很燥熱,夏畫橋脾氣也跟著有些燥,她一腳蹬在副駕駛座椅後背上,“開空調!”


    副駕駛上的小刀被她這一踹直接歪在了窗戶上,頭磕的“砰”一聲響。


    嚴孫“哎喲”一聲,捂住臉,“姑奶奶啊,你能不發酒瘋嗎?”


    夏畫橋最煩別人說她發瘋,她齜牙咧嘴去掐嚴孫的脖子,嚴孫躲閃不及,大吼著叫救命。


    車子還沒開,沈景清瞥了眼後視鏡,打開車門下車,繞過車頭走到副駕駛把小刀架出來,然後讓小刀出來。


    “幹嘛?”夏畫橋瞪眼。


    沈景清理都不理她,“讓小刀坐這,夏畫橋坐副駕駛。”


    “哦哦哦。”嚴孫急忙下車扶小刀,“也是,反正我管不住她。”


    夏畫橋嘴巴一扁,委屈上頭,眼淚快要出來。


    嚴孫連聲“哎喲”,嚇的不敢上車。


    沈景清隻是瞥了一眼,從另一側打開門,手臂扶著車頂,微微彎腰傾身。他精致的眉目靠近夏畫橋,聲音很低,引|誘一般小聲地說:“坐前麵,可以開窗戶,嗯?”


    夏畫橋抬頭,眼睛無畏地睜著,漆黑的瞳仁倒映著沈景清微壓的唇角,視線上移,在那雙琥珀色雙眸裏,她看到了自己。


    片刻,她點頭,乖巧地任由沈景清牽著她的手腕,然後坐到副駕駛。


    沈景清先送的小刀,嚴孫滿頭大汗把小刀送回家,又滿頭大汗地出來,“靠!你們這群狗,他爹都快把眼睛瞪出來了,他娘都要打人啦!”


    江晚風蜷著身子笑的眼睛都沒了。


    夏畫橋笑不出來,她頭疼,她懷裏抱著一個抱枕,下巴放在上麵,側著臉看沈景清。


    他應該過得很好,還學會了基本的人際交往,離開她,他依然可以有很多朋友,是她以前太自以為是了。


    七年了,自以為是這個病她好像還沒治好。


    “沈景清——”她忽然開口,小聲地喊。


    沈景清扶在方向盤上的手指一緊,回頭,他耳尖有些紅,像被顏料潑了一層粉色。


    “沒事,你開車。”夏畫橋緩緩閉上眼睛,聲音很低很低,“隻是突然想叫叫你。”


    沈景清眼睛一深,唇瓣抿緊,紅燈時,他從車廂盒裏拿出一個巧克力,剝開了遞到夏畫橋唇邊,夏畫橋聞到甜膩地味道,掀眸,看到巧克力微微一頓。


    “我已經喝醉了。”她自顧自地說。


    沈景清不為所動,手沒拿開。


    夏畫橋伸出舌尖舔了舔,饞意勾起來,她笑眯眯地咬下一半,夾心裏流淌的汁液瞬間裹滿整個口腔,頭頂都好像在冒煙一樣。


    “吃完。”沈景清說。


    夏畫橋搖頭,盯著他,“你吃。”


    沈景清雙眼一眨也不眨地盯著夏畫橋,她笑得越狡黠,他就越清冷。


    綠燈亮起的前兩秒鍾,在夏畫橋的注視下,沈景清將剩下的半顆巧克力丟進嘴裏。


    他指尖淌了些許汁液,掃了一眼手指放到唇間含了一下。分明是誘人的動作,他卻麵無表情,顯的更加勾人。夏畫橋看的雙眼通紅,最後喘著氣別開了頭。


    沈景清幾乎饒了半個城市,把嚴孫送回了家,他沒送江晚風,徑直開向夏畫橋的家。


    “沈醫生,開過了。”江晚風提醒道。


    “你今天陪著夏畫橋。”沈景清看了眼已經睡著的夏畫橋,她唇角沾著一點巧克力漬,他抬手給她擦掉。


    江晚風也沒執拗於非要回家,就是這倆人的一言一行有點辣眼睛。她笑著想,陪著夏畫橋也行,說不定今天晚上能套出來點什麽東西。


    到夏畫橋家裏,江晚風很是有眼色地說:“你把她送上去,我抽根煙,這丫頭不讓我在她家抽煙,而且我也弄不動她。”


    沈景清“嗯”了一聲,打開車門,彎腰一手摟腰一手攔腿抱了起來。


    江晚風閉著眼說了樓層和房間號,“鑰匙在她包裏,最大的那一把。”


    “嗯。”沈景清走了兩步,側過身,聲音清晰,“江晚風,謝謝。”


    江晚風聞聲笑了下,“別客氣。”


    沈景清:“應該的。”


    電梯停在八樓,沈景清抱著夏畫橋走出來,剛一轉身,餘光裏瞥到一抹身影。他沒停留,抬腳欲走,身後傳來含笑的聲音:


    “嘖,這都醉成這樣了也不往酒店裏送?沒錢啊還是沒身份證?”


    沈景清一頓,回頭,眼睛不由自主眯起。


    是那晚那個男人,夏畫橋嘴裏的前輩,她喊他師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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