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版 轉自 輕之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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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位於羅迪亞大陸中央的芬梅爾豪森王國。國王魯多尼亞三世駕崩後一連串混亂的場麵終於結束,一時間重獲平靜的日子。


    這跟王國與古傑爾赫夫帝國國界間的戰亂氣息已然遠去有很大的關係。位處國界的廉登市,為躲避戰爭而離家避難的民眾也都回鄉,恢複原本的生活。


    然而,這隻是王國地方上的情形;在首都,狀況則不太一樣。


    首都留布爾格,尤其是白瓷皇宮數月內幾度易主,每每君王換人,王國的生命之火便消失,遍地血流成河。那裏沒有慈悲也沒有快樂,隻有皇宮的白牆悄然無聲地被玷一汙。


    皇宮裏有許多仆人,他們都被下了禁口令,嚴禁將宮內的爭端傳出去。不過八卦跟麵包都是人們所尋求的,最適合作為茶餘飯後的娛樂。因此王室內部所發生的事情,或暗或明地傳了開來。


    話雖如此,畢竟那些都已經是「過往雲煙」。今後的狀況如何,王國與王室會轉往什麽樣的方向,誰都不曉得。正因情勢不明朗,才會發生撼動皇宮根基的騷動。


    王國曆七五二年。綠雨月十日(六月十日)。事情源於一封書信。


    白瓷皇宮座落的地區是由國王及其家族所管理,亦即所謂的私有地。這裏有包含著庭院的廣大綠地與果樹園,也有牧場。很久以前,也曾在這裏迎擊入侵王國的蠻族。皇宮雖沒有城塞的功能,不遠處倒是設有兵營。薇多莉亞麾下的士兵駐紮在此地。


    地點是白瓷皇宮深處的書庫。


    「奧爾曼殿下。」


    從一早就在閱讀大批資料的奧爾曼,聽到有人叫喚而抬頭。


    眼前的是女仆卡琳。她在天色未亮時便開始工作。比主人奧爾曼早一步起床,完成所有準備是她份內的工作。


    不可思議的是無論奧爾曼起得多早,卡琳一定都已起床。甚至不確定她何時睡覺的。奧爾曼曾徹夜不眠來試探她,但卡琳整晚不睡也都沒關係,令他感到訝異。於是奧爾曼在心裏暗暗發誓,以後絕不再用睡眠挑戰女仆了。


    卡琳的臉上老掛著「令人安心,卻完全不對任何人事物展現真心的微笑。」


    奧爾曼合上整疊的文件。


    「什麽事?」


    「收到遠報。請過目。」


    女仆遞出蓋著蠟封章的信。接過信時奧爾曼與女仆的手指碰了一下。


    彼此都沒注意到這件事,但站在不遠處的娜莉雅看到這情形卻暗自皺起眉頭。


    奧爾曼的皇妹娜莉雅是以整個人表現出羅迪亞騎士形象的女性。講究排場,重視忠誠與禮儀。對皇兄誓言忠誠,目前也兼作護衛守在書庫的門邊。


    她之所以不悅地皺眉是因為卡琳稱呼奧爾曼「殿下」。奧爾曼是代王也是中務卿,原本要尊稱他為「陛下」才對。稱他為「殿下」也沒有錯,但一般而雷稱呼都是配合高位階的一力。


    王室的禮教對部分很嚴格。由於自認是十三王朝的末裔且是正統的繼承國,很多地方殘留著以前的作法。正式的稱呼原本為「繼開國主維利西斯大王後統治十三王朝的王國君主,代理芬梅爾豪森王兼中務卿的奧爾曼陛下」,就算有那麽長也不奇怪。而且這還是短的,一個弄不好還會在「芬梅爾豪森」之後加上長長一串已喪失的領土名稱。


    這個女仆卻很自然地稱呼他「奧爾曼殿下」。奧爾曼也沒責怪她,接受了這稱呼。


    還有另一件事,娜莉雅內心對於兩人手指接觸似乎有很多想法,但她不能讓其他人知道。


    奧爾曼也絲毫不曉得皇妹這樣的心思,拆開蠟封攤開信。


    褐色的瞳仁自左往右移動著。


    「……巴裏斯頓王國派使者造訪我國?要做什麽?」


    「為希爾托露德代王過逝前來悼念吧。」


    卡琳回道。奧爾曼露出詫異的表情。


    「貝魯蘭多的大使在葬禮上應該已經致詞過了吧。我記得是叫華布雷的。」


    「或許想再次致意。」


    女仆解釋得有理,但他的疑慮仍未解開。


    巴裏斯頓王國是貝魯蘭多聯合王國的一部分。貝魯蘭多位在芬梅爾豪森王國的西南方,有形無形的各種影響都會波及到王國。


    貝魯蘭多是由十八位國王組成的聯合王國。祖先原本是十三王朝時代中的一個小國,這些王室中的其中一人周遊各地,最後建立了國家。製定建國條例時有一座山的名字是貝魯蘭多,因而直接定為國名。從此揭開長久曆史的貝魯蘭多以「與苦難共生的成功故事」來打響名號,其他國家卻認為那是「不知哪裏來的家夥胡說的。」


    之所以有十八位國王,是因為初代國王生了多達十八個小孩。初代國王沒有特別顧慮先後順序,隨意將土地分給每個孩子,於是貝魯蘭被細分成很特殊的聯合王國。聯合王國內的國王們時而在內部爭奪土地,時而向外擴張領土。


    對貝魯蘭多而言幸運的是,暫時都是由才能卓越的國王來統治。聯合王國表麵上是從各個國王中選出一人來作為國王,並且一人限任一代。倘若該名國王能力欠佳,就會被組成聯合王國的國王們拉下台,若能力卓越則加以褒獎。這製度順利地施行很長一段時間,國家因而興盛繁榮。現在的貝魯蘭多與古傑爾赫夫帝國並列為兩大國,名震四海。


    當今的國王照理說也兼任赫魯帝亞王國的國王,這名使者卻是來自於巴裏斯頓王國,的確有些不對勁。


    奧爾曼向卡琳問道:


    「根據我的印象,目前貝魯蘭多的外交工作應該是由赫魯帝亞王國主導的吧?」


    「我印象中也是如此。」


    「卻是由巴裏斯頓出使我國。」


    「我猜會不會有事不想透過赫魯帝亞王國?」


    「你覺得是有目的的?」


    「順序若沒問題,巴裏斯頓王國就會出現下任的貝魯蘭多國王。或許是想早一點進行吧?」


    貝魯蘭多國王會因過逝或自動退位而讓出王位。除了這原因外,也曾被借靠外國力量的外來者奪取王位。


    過去貝魯蘭多王位被篡奪的例子很多,但近年來已經鮮少發生。或許巴裏斯頓王國企圖用武力奪取王位吧。


    「其心可見,但有必要特地前來芬梅爾豪森嗎?」


    「是來相借我國的力量吧。」


    「但對方國力強大多了。」


    「我國有雙聖教的首席。」


    座落於留布爾格市內的德亞朵菈大教堂是雙聖教最重要的建築物。教堂不單隻是教宗居住的地方,稱霸羅迪亞大陸的曆代國王也都是在這裏進行加冕儀式。


    即便不能在本地進行加冕,隻要受到雙聖教的支持就是非常有利的一點。巴裏斯頓國王有可能一躍成為貝魯蘭多王。


    既然如此,也明白他們為何想來打照麵了。雙聖教的大本營德亞朵菈大教堂的財政大多掌握在芬梅爾豪森王國手裏。王國的二代國王尼爾拉古一世平息雙聖教內部的糾紛,將信徒的奉獻所成立的財政底盤轉移到王國裏頭。雙聖教當然可以自由使用,但金錢的流通是由王國的財務卿監視管理。


    芬梅爾豪森王國等於手握雙聖教的命脈。據說現任教宗科特洛拚命想奪回財政大權。


    奧爾曼同意這說法。


    「使者打算見完薇多莉亞皇姐後,再去見科特洛嗎?」


    「恐怕也會跟特魯西姆宰相見麵吧。」


    卡琳補充說,奧爾曼接著問:


    「說到那老家夥,他現在在做什麽?」


    「目前雖然安份,但


    不知內心在盤算什麽計謀。根據報告,最近他經常在科特洛教宗身邊繞來繞去。」


    「欲望太深真傷惱筋。這年齡不是差不多該退休享清福了嗎?」


    奧爾曼不耐煩地說。


    「聽說年紀愈大,對世俗的執著就愈強烈。」


    「有因就有果吧。希望他能懂得客氣一點。」


    「要不要毀掉他的耳目?」


    聽到卡琳的話,娜莉雅有些吃驚。


    她的意思當然不是真的要毀掉宰相的眼睛跟耳朵,而是在問是否要斷絕他的情報來源。不是直接向他施加壓力,像是對宰相周圍的人加以定罪逮捕,宰相自己也會收斂些等等,方法有很多。


    奧爾曼沒有答應。


    「這麽做會引起不必要的騷動。」


    「總有一天得解決掉他吧。」


    「但不是現在。」


    他接著說:


    「我還不想引人注目。」


    芬梅爾豪森王國裏有奧爾曼和薇多莉亞兩位代王,而薇多莉亞的知名度遠超過他。身為軍務卿的她,因為也握有軍隊的指揮權而擁有權力。諸外國的使者或陳情也集中在她身上。


    除此之外,雙聖教的頂點科特洛教宗也在這裏。雖然參與俗世的力量很小,但身為管理遍及羅迪亞大陸勢力最大的宗教,具有無法忽視的影響力。奧爾曼雖然是代王,實力仍相差一大截。至少周圍的人是如此認為的。


    奧爾曼覺得正合他意。因為他不願在根基尚未打穩時輕舉妄動。如果魯莾行事而跌跤,到時就會爬不起來。若陷入這樣的窘境,當時的誓言便全白費。登基為王,以和平為目標的誓言。他沉思著,視線遊移了幾回。


    「……卡琳,派人守在國界那裏,巴裏斯頓的使者一出現立刻向我報告。可以的話查出一行有多少人?」


    「遵命。」


    「在貝魯蘭多王國內也必須撒下情報網吧。」


    「應該會花些時間,但辦得到。」


    「我的女仆真可靠。」


    他笑著說。


    卡琳不會輕易做出承諾。既然這位女仆答應了,事情就一定成功。所以奧爾曼的讚許也是出自真心。


    主人與仆人間令人欣慰的交流,卻有人不樂意見到這狀況,而那人絕不會透露內心這樣的想法。


    娜莉雅離開門邊,走近奧爾曼。


    「皇兄,您又在策劃什麽計謀嗎?」


    「這話真難聽,但我也不否認就是了。」


    「您的評價會變差。」


    「沒有人會在意我啦。」


    雖說同為代王,但站在本國頂點的是薇多莉亞。無論是民眾或其他國的視線,大多放在她身上。


    「巴裏斯頓的使者也會先去見薇多莉亞皇姐吧。」


    「皇兄也是代王。應該也會進見你吧。」


    「也是,就會會他吧。」


    得跟使者見一麵才行。或許主動去見他比較好。這樣會覺得是尊重使者,對方也會感到很虛榮吧。


    聽到他這句話,娜莉雅微微蹙眉。


    「皇兄可是代王。讓使者等您也沒關係。」


    「五光十色的舞台給薇多莉亞皇姐去表演即可。」


    「比起皇宮,那位更愛沙場。」


    薇多莉亞出生以來,一直備受期待能成為馳騁沙場的將領,她也的確走在這條路上。況且她待在戰場上的時間比在白瓷皇宮還長。


    目前雖然尚未領兵站在前線,一旦有狀況就會率領軍隊往前衝。加庫特事件時也是如此。


    「這樣的話,讓吉蕾兒姐姐退場太快了吧。那人很愛出風頭。」


    「又提這個了。不隻吉蕾兒皇姐,加庫特也不在人世。誰叫兄弟姐妹一下就少了那麽多。」


    「那家夥若沒懷抱愚蠢的野心,好歹也能活得長長久久。」


    身為兄長的加庫特,企圖將王國賣給古傑爾赫夫帝國的計劃敗露而遭到逮捕。雖利用某種手段逃走,卻死在女仆手下。遺體被偷偷埋葬,漸漸從人們的記憶裏消失。


    「雖然很討厭這男人,但畢竟是王室的一員。」


    娜莉雅如此說道,她也很討厭加庫特,所以他死了也算鬆了口氣,但親人一個接一個死去,也不是件開心的事。


    奧爾曼沒有作聲。畢竟他與這場兄姐退場劇間接或直接地有所關連。


    似乎在等談話結束,卡琳這時才開口。


    「我想帶一些手下到貝魯蘭多聯合王國,所以需要資金。」


    「想帶多少都隨你。」


    「還有其他事想跟您說……能否移駕至別處?」


    奧爾曼看了看卡琳再看向娜莉雅。目前這裏隻有他們三人,卻仍要求到別處去談,意思是想單獨相處吧。談的是連娜莉雅都不能聽的事。


    「好的。」


    他點頭應允。


    卡琳默默躬身後退下。


    女仆不在了。書庫隻剩他們兩人。


    等到門一關,娜莉雅立刻開口:


    「皇兄,為何您要如此重用那女仆?」


    奧爾曼本想說「之前沒解釋過嗎?」,卻頓時禁聲。


    因為他看出擔任護衛一職的皇妹,表情明顯不悅。她雖然是個喜怒溢於言表的妹妹,卻很少心情不好。由於她對自己很嚴厲,可能覺得「這不是騎士該有的行為」。事實上也的確沒聽說過她把氣出在別人身上之類的事情。


    為何現在會露出這樣的表情,奧爾曼實在搞不懂。


    「是要支開我講秘密嗎?」


    「是這樣沒錯啦。」


    「為何?我不能在場嗎?」


    「因為卡琳這麽說啊。」


    「我可是皇兄的妹妹。」


    從她身上感受到的與其說是騎士,倒像是身為親人的不滿。就好比「都買零食給其他的兄弟姐妹,自己為什麽卻沒有!」的那種感覺。


    「我一向都跟皇兄形影不離……也就是說,若不在一起就無法保護您。」


    「八年前也聽過這句話囉。」


    「我的忠誠之心不會動搖。」


    或許吧,他想。


    他沒懷疑皇妹的忠誠。兄妹之間沒有什麽忠誠不忠誠的,但當事人要這麽說也無可奈何。老實說護衛的工作也充份得過了頭。


    不過,她隻對女仆和麽妹梅妮卡的態度不一樣。有時會出現尷尬的氣氛。尤其是像現在需要講秘密的時候。


    「你不高興嗎?」


    「沒有不高興。隻是不懂為何要這樣。」


    盡管仍殘留一些剛剛的情緒,娜莉雅機械式地返問。


    「……不是啦,就剛好這樣。」


    「我不希望你們兩人單獨相處。」


    「為什麽?」


    「為了保護您的安全。」


    「真的嗎?」


    「我有必要說謊嗎?」


    其實娜莉雅的聲音微微顫抖,但奧爾曼沒有察覺。


    「是沒有啦。」


    「就算卡琳再怎樣忠誠,都不是皇兄的親人,不能不小心。況且……」


    難得她會出現舌頭舔嘴唇的動作。


    「卡琳靠皇兄太近了。若單獨兩人的話,不知道會怎樣……」


    「會怎樣?」


    「……會這個那個。」


    奧爾曼若能看透人心,或許就會看出娜莉雅內心的妒意。超越理性所出現的感情。無論用多大的力量壓抑仍會湧上來的心情。與其說是親人,倒不如說是身為女人的妒嫉。


    不過,奧爾曼經曆太多事情,不可能明白女人的心情。他聳聳肩,「兩人單獨相處也不會怎樣啦。」


    「就算皇兄不會怎樣…


    …」


    「我對女人有點……」


    語尾說得含糊。因為希爾托露德的關係造成恐女症這點他沒告訴妹妹。


    但娜莉雅卻,


    「剛剛卡琳的手……碰到皇兄了。」


    「……」


    「雖然隻有一點點……」


    這句話不符合羅迪亞騎士的身份,有點幼稚。娜莉雅也立刻發現這點而默默低下頭。


    奧爾曼沒有出聲責備,反而是訝異地看著自己的手指。


    他不僅不喜歡和女性接觸,而且是明顯的不舒服。尤其是成人女性,卡琳也不例外。他本來以為是這樣。


    不過,接過書信時手指的確互相碰觸到,他卻不覺得討厭也沒任何感覺。那女仆的容貌明明就充滿了女性的魅力。


    手指與手指摩擦過去,卻想不起卡琳的觸感。


    娜莉雅仍舊低頭接著說下去:


    「我、我以為皇兄不喜歡接觸女性……為何對卡琳卻……」


    「……」


    「我是您妹妹,聯手都不能碰,梅妮卡卻能和皇兄一起睡在床上。」


    「……」


    「對我……也稍微……皇兄?」


    他沒在聽娜莉雅說話。充耳不聞,隻顧盯著自己的手指。


    「……為何會這樣?」


    自言自語似地咕噥著。娜莉雅叫了他好幾次,依然沉默不語。


    以親人來說,娜莉雅對奧爾曼的感情是不被允許的,同時卻也一往情深。所以她才會努力壓抑這樣的情感。絕對不能被發現。若稍有差池,也有可能造成兄長的瑕疵。


    雙聖教對於男女關係控管得很嚴格。譬如親人間不能結合,或白天不準性交等等。在仍有許多人連文字都無法全部讀懂的時代,宗教的教義也等同於律法。


    事實上若說全是謹守規矩的人,倒也不全然如此。人一旦將欲望擺在前麵,就會用布將教義蓋起來假裝沒看見。當作沒看到一樣,毫不客氣地浸身在欲望之海裏。


    不過,地位愈高愈不能忽視教義。他者寬以律已,卻用這些教條作為攻擊的材料。一見到縫隙就刺一刀。


    這樣的世界裏,能夠泰然自若無視於教義的,是對自己極度有自信的人。薇多莉亞代王就是這種人。


    薇多莉亞坐在寢室的床上。


    起床的時間比早已待在書庫的奧爾曼較晚。但其實是奧爾曼起得太早,從窗戶照進來的陽光仍柔和不刺眼。


    隨著起身的動作,被子自薇多莉亞上身滑落下來。豐滿的酥胸裸露出來也不在意。


    她看向躺在身旁年齡相仿的女性,那人正靜靜地發出規律的鼻息。


    薇多莉亞撩撥女人的頭發,金色發絲自指縫間流泄出來。


    她微笑著。薇多莉亞很喜歡這個觸感。昨晚她一邊玩弄著發絲一邊舔著白皙的肌膚。欣賞對方那嬌喘著掙紮扭動的身體也很有趣。


    躺在身旁的依蕾克莉絲是她底下的女將領。平時是忠誠的部屬,在戰場上很可靠的女性。她在床上也對薇多莉亞敬忠職守;命令她舔身體就會舔上好幾刻,要她不準動,也會好幾刻都乖乖的動也不動。比被命令不準吃東西的小狗還要可憐似地,眼眶泛淚的模樣也很逗趣。


    薇多莉亞撥弄了幾過頭發後,在耳邊輕喚:


    「還在睡啊?」


    依蕾克莉絲剎時睜開眼。


    「啊……非常對不起。」


    依蕾克莉絲連忙起身。在薇多莉亞的帷幕裏,隻要怠惰全是大罪。即便功勳彪炳,隻要睡過頭一次就被放逐的將軍也大有人在。


    睡眠不足不成借口,依蕾克莉絲趕忙下床立正站好。


    薇多莉亞以手製止。


    「待在床上就好。昨晚我做得有些過火。」


    依蕾克莉絲再度躺回床上,然後害羞地卷著身體。


    這兩人之所以變成這樣的關係,並不是歌劇表演般曆經什麽波折,單純隻是輪到依蕾克莉絲而已。薇多莉亞會提拔她所看上的軍人,從小培養起。這些人大都是女性,不僅能在前線打戰也能暖床。


    關於性這件事薇多莉亞很貪婪,見到中意的就下手。手下們也對同床共枕視為榮耀,為了受到薇多莉亞的「讚許」而使出渾身解數,也為了被看上而使出各種心機。目前被寵幸的輪到依蕾克莉絲。


    然而,最近的床伴都是由依蕾克莉絲擔任。這對不曾沉溺特定女性的薇多莉亞來說很稀奇。別的部屬隱含著妒意詢問「為何都是由依蕾克莉絲陪伴」時,她如此回答,


    「她的頭發很美。」


    部屬認為那是玩笑話,但她卻是認真的。


    薇多莉亞確實很少對特定的女性執著,這跟成為代王有關。不隻身為軍務卿,必須以君王之姿來行動,對她來說壓力非常大,所以才會出現想要盡情享受一個女人的行為。


    依蕾克莉絲用被子蓋住頭。薇多莉亞的手穿入棉被底下,輕摸著部下的頭發。


    「……真柔順。」


    「被薇多莉亞殿下摸頭發,我也覺得無上的喜悅。」


    「希爾托露德皇姐也常這樣摸頭發。」


    她目睹過幾次過逝的希爾托露德讓皇弟皇妹坐在身旁摸頭發。薇多莉亞自己也被她摸過。當時什麽也沒想,隻覺得是在表現皇姐的友愛。


    自己現在這樣對部屬做同樣的事,感受到打冷顫般的興奮感。那並不是貫穿背脊的快感,而是滲透心肺的暢快感受。自己不知不覺間常常做出這種事。希爾托露德一定也是這樣吧。


    (不過那個皇姐對同性應該不抱興趣吧。)


    她有興趣的想必是皇弟奧爾曼。擁有南方血統的容貌,希爾托露德應該會喜歡才對。


    聽見敲門聲。薇多莉亞應聲「進來」。


    進到房裏的是個頭嬌小的女性,名叫羅耶爾米娜的秘書官。她也是薇多莉亞的部下。


    羅耶爾米娜看到雙峰坦露的薇多莉亞頓時滿臉通紅,同時看到躺在旁邊的依蕾克莉絲時表情瞬間僵硬。


    「有事嗎?」


    原本繃著臉的羅耶爾米娜,聽到長官的聲音才回神過來。


    「收到情報。貝魯蘭多聯合王國內的巴裏斯頓王國,派使者前來我國。」


    「目的是什麽?」


    「不清楚。我想應該是來悼念的……」


    羅耶爾米娜雖是能力卓越的女性,卻不像卡琳能洞察先機。所以話才會說得有所保留。


    薇多莉亞覺得無趣似地回道:


    「現在才來悼念?這情報從哪裏得知的?」


    「耶兒拉妮雅大人。」


    「特魯西姆的走狗啊。既然能夠察覺到遠方的動向,耳朵還挺靈的嘛。」


    薇多莉亞揶揄地笑著說。耶兒拉妮雅在加庫特事件中失去了半隻左耳,目前正在靜養中。


    耶兒拉妮雅的耳朵被劍削斷卻不說出是誰幹的。或許她認為說出來很丟臉吧。不過,那人隻對準耳朵下手,想必有高超的武藝。


    羅耶爾米娜接著說。


    「而且宰相還吩咐,請多關照。」


    「那個老頭子想賣人情嗎?都一把年紀了還不安份,還妄想能左右國政啊。特地告訴我這件事,想必是有什麽目的。」


    「雖然不曉得他的目的是什麽,但耶兒拉妮雅大人說奧爾曼殿下似乎也知道這件事了。」


    「……嗬。」


    薇多莉亞的表情有些扭曲。


    雖是代王,但她沒把奧爾曼看在眼裏。她對自己在王國的功績與實力都遠高過於奧爾曼而感到自負,這些也的確都表現在知名度上。從小就身居王國軍裏,多次與敵人刀劍交鋒且獲得勝利。與十歲就逃出國家來路不明的


    皇弟相比,孰強孰弱很明顯。


    可是,薇多莉亞心想。奧爾曼展露出無法忽視的敏銳度。原以為他平時光和女仆聊天而已,卻以精湛的手腕將事情給擺平。解決吉蕾兒的叛亂劇、加庫特事件也是如此。赫然發現,沒有一兵一卒的代王竟然擊敗了政敵。


    此人說不定很危險。那個皇弟衣服下偷藏著箭,而且射程驚人。


    即使如此,薇多莉亞對自己優勢仍深信不疑。無論是從外國看到的印象或國內的擁戴,連軍隊的掌握程度也都是她占上風。當然,若奧爾曼有叛亂的征兆就會立刻擊潰他,但目前沒有那樣的跡象。


    「特魯西姆企圖讓我和奧爾曼起衝突嗎?」


    內心的揣測脫口而出。隻要不要又從哪裏冒出什麽手足來,兩人之中就有一個人會登上王位。


    (登上王位的人是我。)


    如此一來,不知流落到何處的冥玉,也能自然而然到手吧。


    「羅耶爾米娜,報告隻有這樣嗎?」


    「是的。」


    「知道了。不過,若隻是這樣就不用特地跑來我房間吧。」


    「那個……是這樣沒錯……」


    羅耶爾米娜似乎有話想說。


    「有事嗎?」


    「啊……」


    個頭嬌小的部下,鼓起勇氣開口:


    「因為想說差不多該輪到我了吧?」


    「指的是什麽?」


    「……這幾個月,依蕾克莉絲受盡寵愛。以前不曾這樣。殿下的心變了嗎?」


    羅耶爾米娜紅著臉傾吐思慕之情。


    薇多莉亞往旁邊看去。不知何時依蕾克莉絲從被子露出臉來,臉上掛著笑容。


    回以微笑後,薇多莉亞對羅耶爾米娜說:


    「知道了,可以退下了。」


    「啊……」


    「沒聽到嗎?」


    「可是……」


    「我不說第二遍。」


    羅耶爾米娜晈著嘴唇後,說句「告退了」便退下


    門關上前,依蕾克莉絲就咯咯笑了出來。


    「薇多莉亞殿下,您太壞了。」


    「才沒有。隻是現在不是輪到羅耶爾米娜而已。」


    「她是在吃醋。」


    「現在我對你很滿意。」


    依蕾克莉絲要想離開床,卻被薇多莉亞推回去。


    「再待一下,還有時間。」


    「薇多莉亞殿下應該很忙。」


    「睡懶覺也是代王的特權。那也包括和疼愛的女性同床共枕……放心,摸摸而已。你躺好。」


    「這是命令嗎?」


    「是命令。」


    「遵命。」


    依蕾克莉絲以開玩笑的態度執行這項命令。


    薇多莉亞的手從脖子摸到胸前。雙聖教對於同性戀雖然沒特別提及,卻是忌諱的。若兩人的模樣被人看到就會成為撼動皇宮的醜聞,但這樣的緊張感甚至令薇多莉亞感到興奮。絲毫不願停止玩弄部下身體的行為。


    獨眼將軍沉溺在愛撫中,沒發現潛伏在窗外的身影。


    留布爾格市內最醒目的建築物是白瓷皇宮,但人們常去的是德亞朵菈大教堂。冠上維利西斯大王皇後名字的這棟建築物,是雙聖教重要的據點。教堂本身曆史悠久,也是雙聖教的大本營。


    雙聖教是何時成立的不得而知。狂熱的宗教家主張「比十三王朝的更早以前的二千年前,與羅迪亞大陸的陋屋一同出現。」完全接受這說法的人果然不多,但就算是假的,古老本身就是有利的武器。雙聖教如今已成為羅迪亞大陸最普遍的宗教。


    教堂前素來擠滿熱情的教徒,這天信徒們也親吻教堂的柱子或牆壁,以頭磨擦地板做禮拜。


    在他們的頭上,接近教堂屋頂的地方有座露台。特別的日子裏,教宗會在此處呼召信徒們。這種時候大教堂前的廣場就會因群眾而擠得水泄不通。


    宰相特魯西姆與秘書官耶兒拉妮雅走路時避開作禮拜的民眾。


    從魯多尼亞三世治理國家時就侍奉本國的他已是白發老翁,外型和隱居的老人沒兩樣。但如果仔細一看,就能看出他雙眼裏的野心之火不斷在晃動著。


    耶兒拉妮雅走在宰相的斜後方。耳朵用頭發遮住。


    「……德亞朵菈大教堂依舊人潮洶湧呢。」


    聽到老人這番話,耶兒拉妮雅答道:


    「對宗教來說這盛況不算什麽。這代表尋求救贖的人有很多吧。」


    「他們把僅有的錢都捐出來了,平時連買個麵包都猶豫個老半天。」


    剛好在兩人旁邊擺著盆子,很多人正投了硬幣進去。他們堅信可以靠奉獻獲得來世的幸福,雙聖教也是如此宣揚其教義。


    耶兒拉妮雅看了一眼後視線又拉回來。


    「這些金額不能小看呢。」


    「而且財務全由王國監視,以確保透明性。」


    「財務本該透明。」


    這兩人的對話中有些嘲弄的氣味,但對象是否為命脈被王國抓住的雙聖教就不得而知了。


    特魯西姆轉回頭


    「我說的那個在哪裏?」


    「請安心,我把那個帶過來了。」


    「千萬要小心別敗露出去。」


    穿過人潮來到講台這裏。海尼爾與希爾托露德的葬禮上,科特洛教宗就是站在這個講台上,致長串的悼辭。


    旁邊有個門。信徒禁止從這裏進出,但特魯西姆毫不猶豫地推開門,前頭連接著昏暗的走廊。兩人走進去到了盡頭處停下來。


    那裏也有扇門。穿著褐色僧衣的少年站在那裏。少年看到特魯西姆後,大力點頭:「已在裏頭等候。」


    他打開門。特魯西姆與耶兒拉妮雅默默地走進去。


    裏頭空間很大。純白的絹製品掛在牆上,房裏到處擺放著與聖職者身分不相稱的奢華裝飾品。一眼就看得出來這些物品價格不菲。


    房間中央有一位年紀和特魯西姆差不多的老人。


    老人笑容滿麵地走向他們。


    「特魯西姆,老夫恭候多時了。」


    「快別這麽說,科特洛聖下。」


    特魯西姆本想下跪,科特洛卻出言製止。


    「老夫跟你是朋友,不需如此多禮。快來坐吧。」


    特魯西姆聽他的話入坐,耶兒拉妮雅仍站著。


    「聖下依舊健朗。」


    「哪兒的話,已經老囉。」


    科特洛笑著說。特魯西姆也笑了,隻有耶兒拉妮雅在想別的事。


    雖說是老人,但科特洛臉色紅潤,肚子也凸出來了。可見得應該吃得很好。


    科特洛搖起呼叫鈐,外頭的少年便端著擺著葡萄酒與杯子的托盤進來。理所當然似地也有配紅酒用的起司,左證了耶兒拉妮雅的想象。


    「無論如何,沒有酒就談不下去了。特魯西姆也喝吧。」


    「多謝招待。」


    聖職者的形象雖與酒不搭,兩人卻都不以為意。


    科特洛倒著酒邊說:


    「抱歉特地把你叫來。其實是因為老夫很擔心王國目前的狀況。」


    明明還沒醉,老人的舌頭卻滔滔不絕地動起來。


    「魯多尼亞三世駕崩以來,海尼爾、希爾托露德與王室的成員接二連三地去逝。這狀況並不尋常。」


    「您說的沒錯。」


    「繼承王位的有薇多莉亞、吉蕾兒,接著是那個年輕人……奧爾曼。」


    「說是年輕人但年紀也太小了。」


    「也是,根本還是個孩子。」


    在這個時代十八歲就已是成熟的成年人,但兩位老人堅信能力是與


    年齡是成正比的,因此認為他仍太嫩。


    「吉蕾兒企圖叛亂而下台,如今王國等於是薇多莉亞的了。」


    「因為她握有軍力吧。」


    「老夫對此感到痛心。她用暴力來牽製國民,深信高壓統治才是富國的力量。」


    科特洛麵露沉痛地合上眼。


    「但這樣是不對的。特魯西姆,你認為如何才能國富民安?」


    「靠信仰吧。」


    「沒錯。愛神的心才能引導世界走向和平。老夫身為雙聖教的教宗,對俗事已置身事外,身為神的仆人的我全心服侍神。可是薇多莉亞卻輕視雙聖教,把老夫視為奴隸一樣。」


    「聖下的話我心有所感。您想必很痛苦吧。」


    「嗯……你能了解吧。」


    似乎聽到那個人的啜泣聲。


    簡直像在演歌劇嘛,耶兒拉妮雅想。奢華的房間裏反複上演著悲劇。兩位老人家堅信自己就是主角,想要抓住根本不存在的觀眾的心。


    耶兒拉妮雅並非虔誠的信徒,但也不會輕視神。尊敬不屬於這個世上的存在就是信仰。然而,科特洛明明是神的代理人,卻總是顯得十分可疑。


    「得設法翻轉目前的狀況才行呢。」


    「完全同意。」


    「特魯西姆啊。」


    科特洛放下杯子,握起宰相的手。


    「為使芬梅爾豪森王國成為神之國,能助我一臂之力嗎?」


    「當然。」


    特魯西姆回握說。


    「我向陽暗神與陰明神起誓,對聖下絕對傾囊相助。」


    「說得太好了。我們必須想辦法從薇多莉亞手中將王國奪回來才行。」


    「沒錯。現在的德亞朵菈大教堂雖然是大本營,但因為財政被監管而無法自由傳教,所以時常在思考該怎麽辦才好?」


    特魯西姆說的是與剛剛的對話回然不同的事。


    財務上多少都有漏洞可鑽,如果奉獻的不是金錢而是物品就可以不用通報。萬一有什麽狀況還可以兌換現金,但科特洛卻沒有這樣的打算。室內琳琅滿目的寶石類飾品說明了一切。


    特魯西姆眼眶泛淚地極力主張,


    「我發誓,在下能夠指揮王國之時絕對報答聖下的恩情。」


    「老夫也會全力協助你。別忘了宰相的背後有好幾萬名信徒吶。」


    「太令人安心了。」


    比起芬梅爾豪森王國的王位,被視為低一階的雙聖教的聖座其實才是真正的握有實權。對沒有穩定的支持基盤的特魯西姆而言,肯定是強而有力的後盾。


    耶兒拉妮雅覺得這兩位締結了老人聯盟,自己則見證到這珍貴的一刻。


    「當務之急就是擊倒薇多莉亞。」


    「是的。」


    對於科特洛的話,特魯西姆點頭附和。


    「站在那裏的耶兒拉妮雅,應該能達成這任務。她可是我的心腹。」


    科特洛的視線轉向自己,於是耶兒拉妮雅默默低頭行禮。


    她不否認宰相的話,但自己的目標不是薇多利亞,而是娜莉雅和卡琳。那兩個人都搞砸了自己的計謀,甚至害她負傷。


    耶兒拉妮雅從頭發上輕輕摸著耳朵的傷痕。此仇不報非君子。


    「恕我冒昧,聖下。」


    她低著頭直接開口。


    「有事稟報。目前巴裏斯頓王國的使者正前往我國的途中。想必是聽說了近日的訃告,應該也會至德亞朵菈大教堂作禮拜。」


    「嗬嗬。如此熱情很好。」


    「巴裏斯頓王是狂熱的信徒。應該很容易就說服他助聖下一臂之力。」


    耶兒拉妮雅頭抬了一下說。科特洛一臉興味盎然的表情。


    「巴裏斯頓王國是貝魯蘭多聯合國中離芬梅爾豪森最近的國家。若能得到對方的支持,一定會更有利。」


    科特洛態度從容地聽她說話,臉上卻難掩興奮之情。


    貝魯蘭多聯合國位在芬梅爾豪森的南邊,正確來說是西南方的位置上。從芬梅爾豪森沿著大路往前走,第一個踏入的國土就是巴裏斯頓王國。兩國國界相鄰,不論願不願意都相互擁有影響力。


    過去兩國間若發生紛爭,國界一帶就會響起刀槍劍戟的聲音。現在雖然風平浪靜,難保哪天又會開戰。


    巴裏斯頓在貝魯蘭多內的影響力也很大。如果將巴裏斯頓拉到自己陣營裏,肯定對我方很有利。


    「那真是太好了。」


    科特洛臉上按耐不住笑容。


    「身為雙聖教的信徒,當然會對老夫忠誠。巴裏斯頓王國受到神的祝福呢。」


    「您的這句話,若能傳達給使者就太好了。」


    耶兒拉妮雅抬頭說完又低下頭。


    「哎呀哎呀,真是太棒了。」


    特魯西姆高興得簡直差點拍手。


    「雙聖教將出現有力的盟友了。巴裏斯頓王國以我的立場來收拾芬梅爾豪森混亂的場麵,聖下的名字也會轟動整個羅迪亞大陸啊。」


    「為使教義傳至大陸的每個角落,老夫勢必要獲得力量才行。」


    「在下特魯西姆也會竭盡所能協助您。」


    耶兒拉妮雅雖然麵朝下,心裏卻在想「這兩人還真油嘴滑舌」。位於東南方岩石遍布的國家,有道著名的料理是使用橄欖油烹煮的,他們一定都是光吃這些說話才會這麽油。


    耶兒拉妮雅是宰相的秘書官而有俸祿可拿,但沒想過要用忠誠心來交換。她甚至很瞧不起特魯西姆。原以為他效忠吉蕾兒,後來卻去奉承薇多利亞,現在又跑來科特洛這裏。看到他牆頭草的模樣,耶兒拉妮雅對他的尊敬之心早就流到倫特河裏去了。


    話雖如此,她卻猜不透特魯西姆想做什麽。芬梅爾豪森的宰相一職至始至終都隻是事務類的性質,不曾擁有過軍事上的力量。過去雖曾擔任外交的工作,但自從希爾托露德自己攬下來後就沒他的份了。如此一來,若不去投靠有權有勢的人他的地位就很危險。尤其是在這種混亂的時期。


    宰相自己則是仰賴耶兒拉妮雅搜集情報的能力。因為統理情報組織「白瓷氣息」的就是她。隻要有耶兒拉妮雅的情報,相信就能靠自己那三寸不爛之舌走遍天下 (但我可是為了我自己才使用這能力的。)


    宰相與教宗會麵的這種狀況,也是利用來成為自己的力量。


    「話說回來,聖下,其實我帶了伴手禮。」


    「哦,是嗎?」


    科特洛身體往前傾。


    「宰相的伴手禮啊,真期待。這片大陸的信徒所捐的奉獻,老夫都很樂意接受哦。」


    「送東西就太俗氣了,在下特魯西姆深知聖下的喜好。」


    特魯西姆命令耶兒拉妮雅「帶過來」。於是她便抬起頭走出房間。


    秘書官在大教堂外下達信號後返回。


    宰相對回來的耶兒拉妮雅囑咐「讓聖下瞧瞧」,接著像個馬戲團的主持人般大大地張開雙手。


    「滿意嗎?請您自由享用別客氣,聖下。」


    「哈哈。」


    科特洛終於露出名為欲望的笑容。


    各地都在策劃著各種的秘密計劃。太陽逐漸傾斜,照著白瓷皇宮的牆壁。


    到了傍晚,奧爾曼來到庭院。


    由於雨一直下到今天早晨,庭院的草皮濕漉漉的。樹葉也潮濕,因夜晚露氣的重量而下垂。


    雨雖然停了,遠處仍雲霧彌漫。這景象仿佛將雨季頻繁的綠雨月描繪成一幅畫。


    奧爾曼很喜歡這個庭院。從小,若有什麽煩惱就會來這裏走走。雖然長達八年在大陸上流浪,卻依舊保有當時的習慣。


    奧爾


    曼平時為了活動活動待在書庫而僵硬的筋骨會到庭院裏逛逛,這樣能稍稍緩解皇宮的沉悶。


    但他今天的目的不是散步,而是和卡琳談話。


    女仆已在院子等著。與當時用短笛呼叫她時的地方一樣。


    「恭候多時。」


    他對低著頭的女仆說,


    「要談什麽?我希望能在娜莉雅生氣前就結束。」


    「希望娜莉雅殿下能稍微忍耐一下。」


    卡琳開始說重點。


    「關於加庫特殿下那件事,您還記得嗎?」


    「談死人的事嗎?」


    奧爾曼臉沉了下來。雖然不會理所當然的認為那位兄長性格惡劣到死有餘辜,但也差不到哪去。


    「加庫特殿下與古傑爾赫夫帝國的休泰貝爾克大使的死有關。」


    「不是已經調查過,就是他向『斑紋匕首』買凶殺人的嗎?」


    「是的。其實我個人也接著調查下去。」


    與其佩服,更令奧爾曼驚訝。


    「你包辦了整個調查工作和照顧我的生活起居。究竟哪來的時間啊?」


    「暫且別管這個。『斑紋匕首』是靠金錢運作的暗殺組織。當然也會有金錢的流通。我一直在追查錢是從哪裏付的。雖然是加庫特殿下出的錢,但該怎麽說呢,那位對錢很小氣,也不覺得有人在幫他付。」


    聽到這話,奧爾曼露出揶揄的笑容。加庫特不僅個性粗暴對金錢也很吝嗇。


    「因此,應該是有人拿錢給加庫特殿下,而且還告知接觸『斑紋匕首』的方法。我有幾次差點抓到元凶。」


    「所以是沒查到嗎?」


    「是的。每次快要查出來時線索就消失。利用貧民中消息靈通的人,或向與黑暗世界有來往的人拿到資金,但卻始終查不到源頭。每次快接近真相時,不是那個貧民消失,就是作為與黑暗世界橋梁的人浮在倫特河的河麵上。一直受到妨礙。」


    奧爾曼覺得可惜之前反倒先感到詫異。


    「卡琳也有調查不出來的事情啊。」


    「深感能力不足……但至少抓到了線索的尾巴。」


    「是怎樣的?」


    「似乎跟殿下的手足有關。」


    奧爾曼反射性地望著卡琳的臉。


    表情跟平時一樣。不像在調侃或騙人。說起來這女仆不可能騙他。


    「我的手足?就是王室的人囉?」


    「恐怕是的。」


    「是誰?薇多利亞皇姐嗎?」


    「這部分還不清楚。沒有確切的證據指向誰。或許不是親人。在這種狀態下向您稟報我也覺得很難受,但就是有這樣的感覺。殿下的親人中的某個人掮動了加庫特殿下並利用『斑紋匕首』。」


    卡琳停了一下又再度開口,


    「舉個例,我們是移動棋盤棋子的玩家。棋盤是王國,嚴格來說是羅迪亞大陸。以自己的意思移動棋子,目標是在遊戲中獲勝。可是,連存不存在本身都很曖昧的人不能以玩家的身分參加,隻能在棋盤外觀戰,時不時地出手介入。突然間棋子出現奇怪的動作,並從盤麵上消失。」


    「意思就是可怕的敵人嗎?」


    「不是。」


    女仆的答案出人意表。


    「現在不是這樣。加庫特殿下的死對奧爾曼殿下並不會不利,可以說是正中下懷。明明可以讓他活著一直做為利用的棋子,對方卻沒這麽做。因此並沒有正麵衝突。這部分我就不懂了。對方也有可能突然某天露出真麵目加害於您。雖然不是敵人,卻是來路不明的對手。」


    「……」


    「不想讓娜莉雅殿下聽到的原因,希望您能諒解。因為她也是奧爾曼殿下的皇妹。」


    奧爾曼幾度想開口,卻說不出話來。


    敵人在自家人中。這座白瓷皇宮裏。


    這件事實並未打擊到他,畢竟心意已決。奧爾曼以芬梅爾豪森王為目標葬送了吉蕾兒。與薇多莉亞雖仍和平相處,但總有一天會正麵交鋒吧。


    躲在暗處感覺很詭異。一直盯著我們卻絕不現身的人。


    那人或許是薇多莉亞、偏重武力的皇姐所擁有的另一張臉。抑或是哪個尚未見過麵卻存在於某處,流有王室血液的人。


    卡琳不確定是不是自家人。也有可能是宰相特魯西姆,又或者是雙聖教的科特洛教宗。如此一想,可疑的人還真不少。


    他搖搖頭。


    「我覺得娜莉雅可以排除在外。」


    「我也認為可能性非常小,但不是完全沒有。而且,梅尼卡殿下也是。」


    奧爾曼驚訝得眨著眼。


    「那家夥不一樣啦,她才十歲呢。」


    「奧爾曼殿下離開皇宮在各國闖蕩時,也是十歲。」


    這麽說也沒錯,但他實在很難相信。


    卡琳靜靜地說。


    「我希望能考慮到各種可能性。」


    「……我明白啦。」


    他歎了口氣。


    「血緣關係有時還真麻煩。」


    「可說是業障吧……還有,這件事不知該不該向您報告。」


    奧爾曼搖搖手要她說下去。


    「說吧,什麽事我都不會訝異了。」


    「我發現希爾托露德的氣息。」


    「你說什麽?」


    聽到女仆的話,他吞了唾液看下四周。皇姐已經死去,葬禮也舉行完畢。遺體應該是放置在德亞朵菈大教堂的地下室,王室專用的墓園。


    卡琳解釋道:


    「抱歉。意思不是說希爾托露德殿下還活著。隻是經過多方調查,發現到處都有她的足跡。不隻內政,軍事、外交與雙聖教內部也都有。」


    「別嚇我啊……但若是那個人,她會如此陰魂不散也不奇怪。我在旅行時就聽過傳聞了。」


    在魯多尼亞三世的晚年,或在更早以前,喜爾托露德便已參與芬梅爾豪森王國的政治。各種律法及外交方針都是她製定出來的。為與北方的古傑爾赫夫帝國與南方的貝魯蘭多聯合王國的壓力抗衡,普通的手腕無法予之對抗。然而希爾托露德有時會不理會宰相特魯西姆,獨自去執行政策。


    卡琳輕輕點頭。


    「這事情很奇怪,但希爾托露德到處留下自己的氣味。那位有這樣的習慣,所以這麽做是理所當然的。不過,看起來也像是故意讓哪個人曉得自己曾經做過的事。」


    「任何人都會想炫耀自己吧。」


    「在王國裏的每個角落哦。」


    奧爾曼瞬間沉默。他被那個皇姐灌輸了強烈的印象,但她實際所做的事,除了聽說的之外就不得而知了。


    「……皇姐是王國裏權力最大的人,會想富國強兵也不奇怪。」


    「恐怕不隻這樣,或許想打造更龐大的王國也說不定。看得出她有那樣的打算。」


    「原來她有那樣的野心啊。」


    「問題是她跟奧爾曼殿下所進行的事重疊性非常高。又或者是希爾托露德殿下想讓奧爾曼殿下走跟她一樣的路。」


    「……」


    思索半晌後,他說:


    「……那樣還有辦法可想。可是你沒有其他更擔心的事嗎?」


    「是的,希爾托露德殿下的氣息如同枷鎖一樣。說不定會束縛奧爾曼殿下。我最擔心的就是這個。」


    這次奧爾曼真的無話可說了。


    皇姐希爾托露德照理說已經死亡,氣息卻仍殘留在人世間。整個白瓷皇宮與王國的每個角落都殘留著她的氣息。她的存在感就是如此強烈。


    奧爾曼的內心仍有希爾托露德留下的陰影。每次在政務上看到希爾托露德的名字,令人作思的記憶


    就會被挖出來。那種事明明隻發生一次,卻讓他內心留下如此大的創傷。


    皇姐過逝之際,交代他「除去王室的氣味」,並給予他試練。


    這個試練並不是成為國王,而是在心上套枷鎖,用心鎖束縛他吧。


    這些事奧爾曼沒有跟任何人說。卡琳雖知道個大概,卻不曉得內心真正的想法。


    他極力佯裝平靜。


    「你要繼續調查皇姐嗎?」


    「是的。我想快接近真相了。」


    「隨你便吧。」他說。


    「皇姐的確帶給我很大的影響。但是,應該有辦法消除的。」


    說得如此不確定也是無可奈何的。多虧希爾托露德,害他有一段時間難以適應社會生活。而且最近經常夢到過去的惡夢。


    他看著自己的手掌心。由於皇姐的關係,無法碰觸女人的這個身體。


    「……回去之前,我想確認一件事。」


    「什麽事?」


    「手能借我一下嗎?」


    「隨時都可以。」


    「不是要你工作的意思。」


    女仆理解話中之意後,沒說半句話就將手伸出來。奧爾曼牽起她的手。又細又長,美麗的手指。


    沒有平時的厭惡感。背部也沒有流汗。


    他這樣握了一段時間。


    「……您要一直握著我的手嗎?我是無所謂,但這樣就無法準備餐點了。」


    聽到女仆的聲音才連忙把手放開。奧爾曼仔細地盯著自己的手。


    「什麽事都沒發生。」


    「應該要有什麽反應呢?」


    「你被我碰沒關係嗎?」


    「您講的若是與異性互相接觸的話,我不會覺得不舒服。」


    「我應該不是這樣的。」


    受到希爾托露德猥褻的事,像塊大石頭重重壓在奧爾曼身上。因此他覺得自己不會有伴侶。


    但對象是卡琳時卻不一樣,能夠自然地碰觸。他不曉得為何會這樣。


    女仆開口說:


    「雖說對方是女仆,男性牽女性的手並非不自然的行為。」


    「你知道我發生過什麽事吧?因為那件事,對方就算是娜莉雅,隻要是女人我就碰不得。」


    「這件事別跟娜莉雅殿下說比較妥當吧?」


    「隱約被發現了吧。在沙漠之國也曾……」


    說到這裏,奧爾曼表情顯得尷尬。


    「算了,讓你傷惱筋了吧。」


    「消除煩惱也是女仆的職責,請盡量發泄。」


    「謝謝。」


    奧爾曼道謝,女仆回答:「此話多餘了。」


    奧爾曼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女仆。猶豫半晌後開口:


    「卡琳,你……」卻立刻把話吞下去,隻說了句:「抱歉,你可以退下了。」


    因為覺得「你真是人類嗎?」這問題實在太失禮了。


    暫且不管希爾托露德的事,關於玩家的的疑慮卡琳猜的沒錯。她調查的矛頭雖然尚未射到真相卻已指向正確的方向。


    矛頭指的方向是奧爾曼年幼的妹妹梅妮卡。


    梅妮卡此時並不在白瓷皇宮。她乘坐專屬馬車前往德亞朵菈大教堂。剛好跟科特洛與特魯西,姆耽溺享樂的時間相同,不知算幸運還是湊巧,兩方人馬都不曉得彼此的位置。


    德亞朵菈大教堂是由維利西斯大王的王後德亞朵菈奉獻給雙聖教的,但廣闊的後院與地下墓園則屬於芬梅爾豪森王室所有,能夠葬於墓園的也隻限於王室成員。


    後院禁止一般市民進入,因此王室成員能夠不被任何人發現地出入大教堂。當然也能自由進出地下墓園。


    梅妮卡帶著莎莉由漫步在後院裏。


    她很少出宮但偶爾會來這裏。因為她喜歡這個地方。幼兒時期被母親抱著來這裏,會走路後就自己過來。坐著專屬馬車搖搖晃晃來到附近後,一邊散步一邊欣賞風景。


    「莎莉由,那裏好漂亮。」


    梅妮卡指著前麵說。那裏有尊維利西斯大王的雕像。


    那不隻是雕像,還是個噴水雕塑。從雕像底部噴出水來,依時間帶還會出現彩虹。利用高低差異的結構,水由放置在大教堂旁的水槽所供給。


    然而現在已經不會噴水。魯多尼亞三世臥病在床後皇宮內便紛擾不休,沒有人進行維護,雕像也就這樣擱置在那裏。


    梅妮卡本來不會在意這種事。大王像才是她的目的,噴不噴水不重要。


    「準備坐的地方。」


    「已備妥。」


    「嗯,挺機靈的。」


    莎莉由對於誇獎不會覺得不好意思。


    她是梅妮卡視為手腳一般的女仆。長得雖漂亮,卻如石像般麵無表情。說起來,她和卡琳很不一樣,平時態度就冷冰冰的。工作雖然盡善盡美,對於自己主人以外的人卻不正眼瞧。


    雕像的正麵有個石頭砌成的大箱子。橫著擺的箱子上有個又長又重厚的蓋子,看似棺材的造型。這箱子和這裏的氣氛很不搭,但兩人都不在意。箱子前方有張木製的小圓桌。


    女仆用布將箱子擦拭幹淨,再鋪上手絹。女仆勸坐,梅妮卡便落落大方地坐下來。


    莎莉由準備茶水的期間,梅尼卡欣賞著維利西斯大王像。


    她之所以喜歡這雕像,並不是因為精悍或美麗等原因,因為大王是支配羅迪亞大陸的領導者。梅妮卡很崇拜征服廣大領土的人,而她認為自己的皇兄總有一天也會一展雄風吧。


    (皇兄若掌控整個羅迪亞大陸,每座城市都會建造皇兄的雕像,以便讓全人類不要忘記皇兄的霸業。)


    茶杯放在圓桌上,莎莉由倒入紅茶。


    梅妮卡慢條斯理地啜飲著紅茶。


    「開始報告吧。」


    「是的。查到奧爾曼殿下與卡琳進行密談。我想是關於巴裏斯頓王國的使者,詳細內容很遺憾並不清楚。」


    「莎莉由難得會無功而返呢。」


    「若接近到聽得到談話的距離,卡琳就會發現。」


    「知道了。」


    梅妮卡說。她坐在長椅上騰空的腳晃啊晃。第三者來看一定覺得這畫麵很可愛吧,但她所說的話卻與可愛完全搭不上邊。


    「女仆的習慣真可惡。竟然跟哥哥手牽著手。」


    「看起來也是有原因的。」


    「問題不在於原因是什麽。除了梅妮卡之外沒人能牽哥哥的手。」


    「要解決她嗎?」


    莎莉由說的話也很危險。對這兩人而言,人命輕如鴻毛。


    「還不用。既然對哥哥有幫助,暫時讓她這樣也無所謂。」


    梅妮卡再度前後搖晃著腳,並瞄了眼石箱子。


    「若那個女仆成為對手,莎莉由也會有些辛苦吧?」


    「的確會比之前消失的女仆還棘手。」


    「那女的使用了魔導。是莎莉由認識的人嗎?」


    女仆搖頭否認。


    「卡琳與我是不同的族群。聽說很久以前是同一個族群,但我沒有當時的記憶。我們的魔力和那女的不一樣。」


    「而且莎莉由擅長使用身體吧。」


    「是的。」


    「感情好嗎?」


    「若在橋上看到,會希望她腳滑摔下去的程度。」


    「哦,你也會說笑啊。」


    梅妮卡咯咯地笑。旋即收起笑容。


    「總之先別管她吧。若想調查梅妮卡這邊的事再讓她滾開。」


    「遵命。」


    「對了,也得替哥哥打氣才行。」


    「巴裏斯頓王國的使者明天就會到了。」


    「我


    說的那個搬來了吧?」


    「在那裏。」


    她指的是梅妮卡所坐的石箱子。女仆接著說。


    「沒有人發現。」


    「挺順利的嘛。」


    梅妮卡咧嘴一笑。對於自己所做的事沒有絲毫懷疑的笑容。


    「如此一來哥哥的霸業也能馬上達成吧。」


    她要莎莉由再倒茶。一麵想著兄長的事一麵渡過午候時光,是年幼的妹妹每天的功課。


    兩天後,首都留布爾格今天也下雨。


    綠雨月如其名是雨季較多的月份。因豐沛的雨水而培育農作物,河川也因而富饒。雖然人們渴望一直是晴天,也沒忘記要感謝上天。綠雨月是對整片大陸的生命很重要的月份。


    身為萬物故鄉的留布爾格很少因為下雨或台風而不作生意。有的商人甚至會認為現在正是好機會,將抬高雨具的價格來販賣。換言之,全年無休的狀態跟白瓷皇宮一樣。


    奧爾曼在書庫聽取卡琳的報告。


    「巴裏斯頓王國的使者已越過國界。」


    「還真快。」


    「隨行者隻有一人的樣子。」


    「是因為那國家沒錢嗎?」


    「我想不是這樣的。」


    既然是使者,隨行的人數應該要更多才是。像是護衛、仆人或書記。視狀況也會有翻譯。總共才兩個人,簡直像是秘密之旅。


    人數愈多腳程就慢,愈引人注目。為避免這情形卻被懷疑有其他的目的,那也沒辦法。


    「或許是不想讓聯合王國,尤其是赫魯帝亞知道。」


    「既然如此,對方也會不想見華布雷大使吧。」


    貝魯蘭多正式派遣的大使華布雷是赫魯帝亞人。況且貝魯蘭多王國的政體屬於「分贓製」,每次國王輪替,主要的職位就由與國王有血緣關係或該國出身的人所占據。巴裏斯頓的使者不想見到他也是可想而知的。


    「華布雷大使在做什麽?」


    「關在大使館邸裏。因為那位大人討厭雨。」


    「作孽的男人。」


    奧爾曼露出苦笑,告訴女仆「為避免認錯人,要仔細看著他」。當然這是監視的委婉說法。


    卡琳回答「遵命」,不需要再叮嚀,她已經曉得該怎麽做。


    奧爾曼突然想起一件事而看看書庫內。


    「娜莉雅不在呢。」


    擔任護衛從未離開片刻的皇妹不見了。原本應該守在門邊才是,卻不見她的身影。


    「沒看到她嗎?」


    「今天還沒見到她。我沒有積極地跟她碰麵,因為對方不是很樂意見到我。」


    「這可不是好事。」


    他眉根深鎖。無論是娜莉雅的本事或卡琳的手腕都缺一不可。感情若不好,緊要關頭說不定會互扯後腿。


    兩人之一的卡琳一副無所謂的樣子。


    「我已經習慣被人討厭了。」


    「但娜莉雅還不習慣吧。」


    「我不曾怨恨或討厭娜莉雅大人。我很尊敬她。說我喜歡她也不為過。」


    「可能就是這樣才被討厭。」


    「感情難以盡如人意。」


    女仆的話半似說笑半似認真,奧爾曼不太好判斷。


    他直接坐到桌上。


    「一看到娜莉雅,就想到以前。」


    卡琳沒有出聲。奧爾曼半是自言自語地說。


    「我在沙漠的維塔利亞國時,曾與和現在的娜莉雅身高一樣的女性聯手工作。當時我孓然一身,她也是。對了,發色也跟娜莉雅一樣。」


    「您跟那位女性合作愉快嗎?」


    「我也不知道。那並不是能大方說出來的工作。」


    成為代王後的他,回憶著遙遠的回憶。


    卡琳不想把話題擴大,但應該知道當時他在這裏做了些什麽。因為她就是從那時追縱奧爾曼的動向。


    書庫的門開啟,娜莉雅走了進來。


    「我來晚了。」


    她先低頭致歉。


    「我被禁衛軍給留住了。」


    「哎呀,你偷東西了嗎? 」


    「我可是清廉之身。」


    冰冷的視線射向說著俏皮話的奧爾曼。娜莉雅不喜歡這種玩笑。


    奧爾曼害怕地縮著肩。


    「抱歉,原因是什麽?」


    「根據衛兵所說,使者希望與皇兄見麵。」


    「使者?……啊,巴裏斯頓的使者?不是先去見薇多莉亞皇姐嗎?」


    「聽說想見皇兄,而且是密會。」


    娜莉雅報告說。


    奧爾曼有點困惑。既然造訪芬梅爾豪森,應該會先去見薇多莉亞才對。再來是科特洛,最後才見自己。最差的狀況甚至想過對方有可能不跟自己見麵就回去。這跟葬禮上的席次一樣,使者的晉見順序也很重要。


    竟然要率先進見奧爾曼,與其說是一時興起,想必一定是有什麽目的吧。之所以特地會見身處暗處的代王。


    「……沒有拒絕的理由吧。」奧爾曼說。


    「卡琳,準備個謁見用的房間吧。跟薇多莉亞皇姐所使用的房間不一樣的地方。」


    「剛好緊鄰奧爾曼殿下房間的隔壁房無人使用。將那裏當成臨時的謁見室吧。」


    聽到女仆的話,娜莉雅臉色一沉。


    「在那種又暗又陰森森的地方?前一陣子才看到那房間有老鼠跑出來。再怎麽說也太失禮了吧。」


    「窗邊會安排部下守著。因為那裏隻有一扇窗,不用擔心被其他人聽到。日常用品現在搬過去就沒問題了。」


    娜莉雅似乎還有話要說,但奧爾曼同意使用那間房。


    「好,就使用那間房吧。準備完畢就替使者倒杯茶什麽的。」


    「至於茶葉,很抱歉我們沒有比貝魯蘭多產的還要好的茶葉。」


    「抱怨的話就讓他喝泥水。」


    卡琳走出書庫,向女仆們下達指示。娜莉雅為了不讓薇多莉亞從旁幹涉,打發掉其他多餘的人。留下來的奧爾曼隻好自己搬日常用品。


    總之準備已完畢。奧爾曼進到臨時的謁見室,坐上大而無用的椅子上。


    娜莉雅守在旁邊。卡琳因為是女仆而負責傳喚使者。


    奧爾曼坐在椅子上動來動去,一臉不悅地說:


    「搖搖晃晃的呢,這椅子。木匠偷工減料嗎?」


    「哪裏找來的。」


    「堆在倉庫裏。花匠想拆了之後拿去當柴火燒的。」


    「再怎麽說也是代王,怎麽能連椅子都是隨便找來的。」


    正因為娜莉雅說得沒錯反而傷腦筋,他想。


    「貝魯蘭多聯合王國國內的巴裏斯頓王國使者求見。」


    門外的卡琳報告的聲音那麽大,應該會被薇多莉亞發現,但這時才阻止她也已太遲。


    謁見室——其實隻是臨時會客室的門大大開 。


    進來的人有兩名。一名是年輕女性,另一名則是少年。女性的服裝雖樸素卻重視功能性,比起在舞會上跳舞,這裝束更適合在山野裏揮劍。長得雖然貌美臉上卻有種瞧不起人的感覺。反倒是少年一身華麗,到處都掛著裝飾品,簡直像是活動的寶石樣本。深棕色的瞳仁與金發的外表,形象鮮明。


    乍看之下看不出哪位才是使者。這兩人的感覺與一般的外交使節截然不同。


    女性看到奧爾曼,嘴角微微揚起。


    「好久不見了,奧爾曼。」


    聽到對方說出自己的名字,他驚訝地眨著眼,瞠目結舌地說不出話來。這張臉與聲音慢慢從記憶的深處蘇醒。


    與娜莉雅同樣的身高與發色。剛剛才跟


    卡琳提到的,回憶裏的女性。


    「……赫爾妮雅?」


    「真高興你還記得我。」


    名叫赫爾妮雅的女性把少年晾在一邊,大步走向奧爾曼。


    奧爾曼坐在椅子上一臉的茫然。站在旁邊的娜莉雅手握著刀柄責問:


    「站住。代王麵前不準放肆。」


    「哎呀,真是失敬了。」


    赫爾妮雅停下來,但語氣卻沒有歉然的樣子。


    她手插著腰苦笑著。


    「奧爾曼也出頭了呢。在維塔利亞明明窮得一股勁地幹活。」


    娜莉雅表情變得險峻。


    「你說什麽?你跟皇兄是什麽關係?」


    「想知道嗎?」


    「想找死嗎。」


    娜莉雅即將拔刀。若再講下去,就會把她大卸八塊的口氣。


    赫爾妮雅毫不畏懼。


    「那我就告訴你吧,我們結婚了。」


    大吃一驚的娜莉雅,瞬間差點放掉刀柄。雙眼瞪得老大,由於大受刺激的關係身體的動作停下來。


    赫爾妮雅得意地笑起來。


    「騙你的啦。」


    冷靜下來的娜莉雅氣得牙癢癢。


    「……你這家夥。」


    「可是既然當了代王,你不認為早知道就硬是拖他去結婚了嗎?」


    「別說得一副很熟的樣子!」


    娜莉雅本想再追問下去,卻被奧爾曼製止。他為了醒腦而搖搖頭。


    「你來做什麽赫爾妮雅?」


    「我是使者的隨行人員啊。」


    她向後方瞄了一眼說。少年站在那裏。奧爾曼也確認到姿態沉穩的那個人。


    「隨行人員態度卻那麽囂張。」


    「這說法太難聽了吧。更何況這房間也陰氣森森的。」


    「我隻是覺得別讓其他人聽見我們的談話。早知道是你,在地牢見麵就可以了。」


    「又來了。以前我們不是聯手合作的夥伴嗎?」


    聽到夥伴兩個字,奧爾曼瞬間臉一皺,娜莉雅則身體一震。


    「……隻是在維塔利亞合作過一次而已」。


    「沒錯,工作上隻合作了一次,但我對奧爾曼印象深刻。當時世人對你的評價是用金錢雇用而來的策士,也是能在背地撼動國家的軍師。你受到維塔利亞的雇用,解決掉瑪絲莉哈王妃的命,國家才因此免於滅亡,很了不起呢。」


    赫爾妮雅覺得佩服地說。


    奧爾曼努力將痛苦的心情壓在內心深處。他不喜歡自己的過去被挖出來,尤其對方是曾共同行動的女性。


    當時的頭銜的確如她所言。他和包含赫爾妮雅的幾名人員被雇用,處理維塔利亞國宮廷內的事。


    拯救瀕臨滅亡邊緣的維塔利亞的主因是瑪絲莉哈王妃的自殺。這是因為王妃本身與賣國的陰謀有所關係。為使流血的範圍縮小到最小限度,奧爾曼勸王妃自殺了結。


    陰謀隨著王妃流下的血而平定。維塔利亞國安然無恙地存續下去,他將報酬全數交給瑪絲莉哈王妃的孩子們後就消失。


    奧爾曼在赫爾妮雅麵前努力保持平靜。他萬萬沒想到會在這種地方見到她。很明顯她是算準了這狀況,率先取得先機後奧爾曼就會處在下風。


    娜莉雅悄悄問他這件事。奧爾曼搖搖頭甩掉過去的記憶。


    「別提以前的事了。現在是在覲見我吧。」


    「是不是應該帶伴手禮的好?」


    「國家的訪談那樣比較正式,但我不覺得你會如此多禮。」


    「好冷淡哦。我被討厭了嗎?」


    「你不也不喜歡我?」


    「誰曉得呢?」


    赫爾妮雅咯咯竊笑著。


    娜莉雅緊盯著兩人一來我往的對話。若可以自由地表露出感情,嘴角就會明顯下垂吧。自己所不知道的奧爾曼皇兄的另一麵被看到似地。


    赫爾妮雅往後退。與少年站在相同的位置上。


    接著跪下來。


    「那麽正式介紹。芬梅爾豪森王國奧爾曼代王,您初次見到的這位是巴裏斯頓王國國王蘇伊一世。這次以使者的身分進見殿下。」


    隨著這串介紹文,掛著滿身寶石的少年跟著躬身行禮。


    少年十二、三歲的年紀,眉清目秀,雖然年幼,臉上卻展露出倔強的態度。行禮如儀的舉止,可見得從小受到完善的教育。


    奧爾曼相當驚訝。少年竟然不是使者。又不是有什麽特別的事,國王竟以一國的使者身分前來我國。


    而且還有另一件事。


    「巴裏斯頓的國王另有其人吧,就是廉察克王。」


    「父王廉察克已於昨日過逝。我接獲通知,並在造訪芬梅爾豪森王國的途中登基。」


    說話的人不是赫爾妮雅而是少年,口氣落落大方。有別於跟剛剛不起眼的印象。


    他用深棕色的瞳孔望著奧爾曼。


    「奧爾曼代王,您是我的兄長。」


    「……你說什麽?」


    「我也是先王魯多尼亞三世之子。」


    聽到意料之外的告白,奧爾曼與娜莉雅均啞然失語。


    臨時的謁見室過了好一陣子的沉默。


    奧爾曼說不出話來,直盯著赫爾妮雅與蘇伊。這兩人是認真的嗎?蘇伊不僅是巴裏斯頓的國王,而且還是自己的皇弟。


    因為太過突然而難以理解。搞懂眼前發生的事究竟是怎麽回事,似乎要花些時間。


    最先開口的竟然是娜莉雅。


    「說什麽蠢話!」


    她忍不住先開口。


    「若是皇兄的弟弟,也就是我的弟弟,但我不曾聽父親提過有這麽年輕的弟弟。」


    「才不是蠢話。」


    赫爾妮雅回道。


    「魯多尼亞三世熱衷於房事人盡皆知。除了你們之外還有別的孩子,有那麽奇怪嗎?」


    「國王之子會隨隨便便就蹦出來嗎?最近的皇室血統是用田種出來的嗎?」


    「若是芬梅爾豪森王國,也是有可能的吧。」


    赫爾妮雅理所當然似地說。


    她的解釋有無法否認的真實性。奧爾曼的繼父即娜莉雅父親的魯多尼亞三世,性好女色幾乎無人不曉。對中意的女性一見鍾情後就立對方為王後,並生下孩子。娜莉雅的母親是第一任王後,而奧爾曼的母親則是第七任王後。


    公開的王後雖然有九位,孩子的數量卻很多。人人都說染指的女性人數絕對超過這個數字。


    「我的母親並不是魯多尼亞三世的王後。」


    蘇伊說。


    「以往巴裏斯頓王國的廉察克王為了友好參訪而造訪芬梅爾豪森王國之際,都會帶著皇妹拉拉菲莉一同前往。魯多尼亞三世很喜歡拉拉菲莉因而有了關係。當時懷的孩子就是我。」


    雖然隻是聽說,奧爾曼對廉察克王的事也略有耳聞。因為喜歡芬梅爾豪森的風土民情與美食,在位中幾度造訪本國。


    少年流暢地描迤著。


    「廉察克王在芬梅爾豪森待了將近一年。因此我是在這裏出生的。魯多尼亞三世雖然有意為母親立後,但朝廷臣子及其他王後卻反對。巴裏斯頓是貝魯蘭多的一員,或許認為這樣會被收編進去。總之母親最後回到了巴裏斯頓。廉察克王同情我,而將我視為親生兒子養育成人。」


    解釋完畢的蘇伊說「抱歉,能給我杯水嗎?」


    奧爾曼命女仆拿茶水過來。少年的解釋的確合乎邏輯。如果是友好參訪就有機會與魯多尼亞三世見麵,見麵後愛上對力也是很有可能的事。王族的身份也勉強說得通。反而像奧爾曼的母親這樣從庶民進升為王後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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