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蠶端起桌上茶碗,欣呷一口,微笑言道:“公子好生聰慧,正是如此……”


    伯勉駭然不已,隨即問道:“那後來如何?”


    “後來餘下仙靈也察覺了靈華想野心變世,奮力製止,在鬼蛾峰赤炎樹下鬥了三個日夜,眾仙靈才合力將靈華製住,並且卸去了他的靈力,押入女媧神廟遺址之中,用盤古破天神弓的弓弦鎖住,罰其在女媧石像前懺悔。”花蠶道。


    伯勉這才釋然,歎道:“難怪龍胛痞經尚未著完,原來靈華被囚。如此說來,想必留珠於我的哪位神秘老者,便是眾仙靈中的其中一位了。”


    “便當如此,隻是此事尚未了結。”花蠶道。


    伯勉一奇,“哦?”了一聲,隨即問道:“此事還有後文?”


    花蠶微點了點頭,道:“眾仙靈將靈華擒下,奪了他的氣靈珠,便商議如何處置靈華所煉育的妖體。豈料眾說紛紜,意見不合。最終太華、南宮、南華、三人主張將其盡數銷毀,而散華、北鬥卻認為此法太不仁道,理應順允其生,多加教導,隻要煉妖體從善而行,不為惡蒼生,不與人類衝突,便可以給他們一次機會。唯有東華、西靈兩位仙靈保持中立。”


    伯勉聽到此處,點了點頭,言道:“恩!散華北鬥二位仙靈之法甚為合理,當應如此。”


    隻聽花蠶笑道:“公子也這般認識,不過可惜,孤掌難鳴,眾仙靈商議下,最終還是納了太華等人之法。”


    伯勉聽得如此,好生失望,搖頭歎道:“哎!既已成其心,何忍毀其形。”


    花蠶微微一笑,言道:“公子真是善良,不過太華等人也並未如願,待縱人前往育妖之所,煉妖體早已不知所蹤了。”


    伯勉奇道:“哦?難道煉妖體自己逃了去?”


    花蠶搖了搖頭,言道:“此刻煉妖大多尚未幻化成形,自然不是自己逃走了。”言至此處,微微垂目,似有所思。此刻伯勉聽得津津有味,也未曾察覺。


    隻見伯勉沉思片刻,隨即問道:“不是自己逃了?難道還有人將其救走?”


    花蠶並未作答,隻見她輕輕提起桌上茶壺,將碗中香茶續上,言道:“此事本因就此了之,豈知時隔三百年後又生枝節。”


    伯勉愕然,隻聽花蠶又道:“北鬥仙靈偶然察覺,有人四處尋訪靈珠下落,於是便與眾仙靈商議,介入測查此事,豈知卻遭上古妖獸群起而攻。”


    伯勉奇道:“難道尋訪這靈珠的,便是上古妖獸不曾。”


    “非也!”隻聽花蠶言道:“妖獸乃史前盤古所造,雖曆史悠久,卻如同今日野獸一般,並無自主性,數千年來一直棲於遠海,極少踏足中原地帶,若無人驅使,定無所作為。而驅獸之法,唯有仙靈所知,也曾有傳於世人,相助人類克災渡劫。”


    伯勉點了點頭,“嗯”了一聲,言道:“這龍胛痞經下卷之中均有記載,人類經曆重大災劫均有妖獸出來相助,想必便是眾仙靈所驅。”頓了頓,又道:“難道是靈華心有不甘,從女媧神廟之中得以脫逃所為?”


    隻聽花蠶道:“眾仙也是這般認為,便往神廟中查看,豈知結果出乎眾人所料,靈華並未脫逃。”


    伯勉默然不解,微一皺眉,喃喃道:“這到奇了,莫非有人將此法記錄,傳於世間?”


    花蠶微微搖頭,言道:“此後之事,我便不得而知了。”


    伯勉沉思了半晌,也不得其解,突然話鋒一轉,問道:“姑娘深居山林,怎得對這些事如此了解?”


    花蠶微微一笑,起身走至簡閣旁,將閣中書簡稍稍整理一番,言道:“自我懂事以來便從未離開過此處,平日除了種些蘭花也再無它趣,閑暇之餘,便將這閣中書簡一一讀閱,方才與公子所言,便都是書簡中所載。”言畢,又慢慢回到桌邊,抬頭望著伯勉,目光中帶著一絲關切,柔聲道:“隻是現下這靈珠在公子手中,公子往後千萬小心,切不可於他人知曉,免生禍端。”言罷,花蠶臉上略顯一絲憂愁,表情也漸漸變得凝重起來。


    伯勉自然知道花蠶之意。依弧厄所述,想必褒後所尋那聖物,定是此珠無疑,何況如今更有惡靈妖獸均想尋得此珠。此珠既然落在自己手中,恐怕往後定無寧日。隻是見到眼前佳人為自己憂心如此,實在不忍,隨即哈哈一笑,道:“姑娘請放心,既然北鬥仙靈將此珠交予在下,自然是有他的用意,相信他絕無害我之意。”


    聽伯勉如此說,花蠶心中也是一奇,隨即問道:“你怎知交予你珠子那仙靈便是北鬥?”


    隻聽伯勉哈哈一笑,道:“龍胛痞經下卷之中有述眾仙靈的性格脾氣,這北鬥仙靈生性好酒,行為怪誕,不拘小節。在下在斧痕中所遇正是個醉醺醺的糟老頭子,若不是他,那還有誰。”言畢,兩人相對啞然失笑。


    談笑間,兩人又將這壺中香茶飲了個盡,伯勉看了看窗外,見月已中西,想必已臨近子時了,心中牽掛弧厄,不盡一聲長歎,對花蠶道:“時日以晚,在下已擾了姑娘好些時辰,這便就此別過,若是他日有幸尋得兄長,定再來向姑娘討碗香茶。”


    隻見花蠶望著自己,目光中滿是不舍,伯勉心中一動,隻覺若能在這清竹樓中與她常伴,天底下還有何時可煩惱的呢?忽聽花蠶道:“既然公子決意要走,花蠶自是不敢再留,隻是夜間林中陰寒,雙目難以視物,山路難行……”頓了頓,又道:“公子稍坐。”隨即盈盈起身,進到內屋,不一會兒,見她緩緩而出,一手拿了件墨竹色的袍子,一手提了個竹籠,那竹籠中兩隻蠶蛾撲簌,蛾子周身泛著熒光,映得花蠶白衣如染春綠一般。


    伯勉一愣,忙起身相迎,隻見花蠶微微一笑,將那竹籠遞了過來,伯勉伸手結過,提起竹籠仔細看了看,但見籠中兩隻蠶蛾觸須微顫,周生泛著綠光,在籠子裏來回撲簌,伯勉一臉興奮,連聲道:“這……這難道是三竹先生書中所著:‘銀翅初絨燭火暗,雌雄雙簌月爭輝’的鬼蛾嗎?”


    花蠶微微一笑,也不作答,又行至他身旁,將那袍子披在他肩上,道:“剛好合身,這件裘袍乃是趙大夫之物,公子既與他是故人,今日穿在公子身上,也算物有所歸了。”


    卻聽伯勉道:“這蛾子真是美啊,雌雄雙棲,生死不棄,隻可惜三竹先生太過才薄,竟將之取名為鬼蛾,這名字不雅不韻,古怪得緊,好不難聽,可惜……真是可惜。”


    花蠶微微一笑,言道:“這蛾子每年都會飛入院中采集花蜜,昨日剛好捕到一對,正好送於公子夜間照明之用,公子出林之後隻需將籠子打開,它便曉得飛回。”


    伯勉點了點頭,這才將目光從籠中移開,回望花蠶,見她正仰著頭,略帶優意的看著自己,臉上卻泛起一絲微紅,伯勉心中一動,目光中竟露出一絲不舍來。隻聽花蠶輕歎了一聲,微微將頭撇開,喃喃道:“小樓秋夜臨君閱,最是離別侵夜寒。公子此去切記,決計不可將靈珠示於他人。”


    伯勉見她一副憂慮之色,宛若那畫中婀蘭豎於風雨中一般,好不惹人心生憐意。那脈脈含情的雙瞳,怎不叫他心動。便即伸出手來,將花蠶雙手輕輕握住。花蠶被他這一握,身子猛的一顫,心中力時狂跳起來,臉上燒起了一陣暈紅,竟嚇得不知所措,隻得咬著嘴唇,將頭撇至一旁,卻也不敢將手縮回,隻由得他握著。隻聽伯勉道:“姑娘待在下好,在下豈可不知,今日能遇姑娘,在下心中已是說不出的欣喜,隻是在下並非浪情之徒,深夜若不離去豈非壞了姑娘清譽,更有兄長安危不明,在下不得不走。此去定當銘記姑娘所囑,絕不於靈珠示人。待我尋到兄長,必再來與姑娘欣茶賞月,把酒長談。待那時,若是姑娘不棄,在下願常伴姑娘左右,決不食言。”


    花蠶聽言,身子又是一顫,隻覺一陣暖意在體內極速的串動,猛的鑽入骨髓當中,整個人就此酥了,不覺呼吸已變得急促起來,隻聽她低聲道:“公子此話當真?”


    伯勉目光堅定,決然道:“自然當真,我以手中這上古靈珠為誓,此情今世不渝。”


    花蠶聽得癡了,隻見她唇邊掛著微笑,眼角忽然落下淚來。伯勉見狀一愣,隻怕是自己一時情急,過於無禮,這才將他緊握住的手鬆開,臉上露出一絲歉意。忽聽花蠶道:“公子留幅丹青如何?”


    伯勉“啊”了一聲,也不知是沒聽清楚還是心下不解花蠶之意。


    隻聽花蠶道:“公子勿要見怪,花蠶心中確是歡喜的,隻是隱隱覺得,公子此去,便再難相見了,公子既不肯留下,便留一幅書畫吧。”


    伯勉聽到此處,暗想花蠶所慮並不無道理,自己雖未言明,但此去便是要與王後為敵,心中所惦除弧厄以外,便是國之安危,自己自幼胸懷大誌,誓要輔政朝綱,為國為民有一番做為,如今知曉王後乃妖靈所化,豈肯坐視不理,今日一別隻恐怕前路凶險,也不知是否再有幸與花蠶相續,心下黯然。隻聽花蠶又道:“若是公子願留書於此,花蠶平日見到書畫,便如見到公子一般。”


    此話一出,伯勉心中百感,無以言表,隻覺這世間除了父親與弧厄以外,便隻有眼前這位女子,對自己如此器重,一種說不出的歸宿感直湧心頭,心肺共侵,感激不已。於是微微點頭,道:“繪畫在下疏於練習,難登大雅,不如留詩一首,以做紀念。”


    花蠶聽言暗自欣喜,起身於左邊簡閣上取來筆墨白絹,將白絹鋪於廳中桌上,又將毫筆交予伯勉,自行磨墨相待。


    伯勉接過毫筆,見花蠶立於一旁,微微一笑,青發白衣,亭亭婉雅,月光中便有如仙子一般,想起初見時,那驚豔絕倫,實令自己為之一震,回憶相遇相識種種,雖隻短短數個時辰,但心中所觸又豈能用言語道出。隨即毫筆一揮,墨填筆滿,在白絹上寫道:


    遇婀蘭仙賦


    青竹樓前種彩煙,仙姿栩栩入凡間。


    鶯語纖香沁秋夜,一壺消愁讚幽蘭。


    清風何足隨其動,明月焉能映其容。


    花蠶見字一陣羞澀,咬著嘴唇,在旁低頭微笑不已。


    伯勉提筆於此,忽然想到即將臨別,此去也不知是否還有緣再見,如今周室衰敗,君王昏庸,佞臣弄朝,再加上現今又有個妖後誤君,自己實不知該如何救民於這水火之中,興周於此萬劫之境。心下黯然,心中突然一片混亂。繼續寫道:


    他朝若能出世去,隻叫褒妃無處容。


    落款處寫到,大周太史卿,罪臣伯陽勉,宮涅戊辰年。


    豈知花蠶在旁看到最後這兩句,心中略顯得有些失望,但見伯勉回頭相望,也勉強一笑,隨即便將正廳牆上那副《墨蘭》取下,交予伯勉,道:“多謝公子留書,這幅蘭花,便做為答禮,送予公子,還望公子莫要嫌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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