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說無妨,恕你無罪。”魯孝公道。


    隻聽秋勉道:“殺回鎬京,斬王後褒姒,廢太子伯服,擒虢、尹二賊,徹底瓦解其勢力,方可救得天子。”


    魯孝公聽言皺眉搖頭,言道:“放肆,放肆。此番做法與興兵伐王有何區別,若是虢、尹挾天子以令諸侯,治我個犯上作亂之罪,天下諸侯群起而攻之,豈不陷我魯國於萬劫不複之地。”


    秋勉聽言自然無言以對,隻盼此番前去,周幽王能在各諸侯麵前坦言相告,治虢、尹等人一個謀朝篡位之罪,事情便好辦的多了。忽又聽魯孝公問道:“你二人說說,此番京城大劫,來犯敵人,究竟是羌蠻呢還是犬戎?”


    秋勉隻是不答,隻聽司馬譽道:“羌蠻以遊牧為生,糧草匱乏,路途遙遠,若是要大舉犯境,恐怕需在初夏時節才具備這等條件,犬戎距離京師本就不遠,依臣下看,當是犬戎。”


    魯孝公聽言微笑點頭,似乎對這個答案甚為滿意,言道:“嗯,譽兒分析有理,孤也是這般認為。”言罷,沉思片刻,又道:“你二人再猜猜,此次犬戎犯境一共帶了多少兵馬,以五萬為一等級。”


    秋勉仍是不答,司馬譽沉吟片刻,道:“當不下十萬犬戎兵。”


    魯孝公淡淡一笑,隨即搖頭道:“譽兒還是經驗太過淺薄,若隻是十萬犬戎兵的話,緊鎬京城內五萬禦軍,便可以與之一搏,更何況京師三大軍營都在鎬京附近,又何須點燃這驪山烽火,你可知這烽火乃是京師王城的救命之符,不到生死存亡,萬不得已之際,絕不會動它,此一動則天下皆動。”


    司馬譽道:“是,譽兒不會行軍打仗,讓主公見笑了。”


    魯孝公又回頭對秋勉道:“尉國君,你再來猜猜。”


    秋勉無奈,頓了半晌,才道:“臣不敢講。”


    魯孝公聽言不悅,叱道:“這有何不敢講,你二人均未領兵打過仗,猜錯了也無妨,難道本侯還能治你的罪不成。”


    秋勉沉吟了半晌,才淡淡的道:“以臣下所見,一個犬戎兵也沒有。”


    魯孝公聽言一愣,隨即笑道:“哦?那以你之言,來犯的莫非不是犬戎而是羌蠻咯?”


    秋勉又道:“也非羌蠻。”


    此言一出,魯孝公心中有些不快,微一皺眉,冷聲道:“難道還會是薑戎不成?”


    “臣下的意思是無人來犯。”秋勉道。


    魯孝公冷哼一聲,道“無人來犯?那我等興師動眾,前去為何?你是在與本侯說笑不成?”


    秋勉暗自叫苦,言道:“臣下不敢。”


    魯孝公瞥了他一眼,冷冷的道:“若真無外敵來犯,有誰有這麽大膽子,敢擅自點燃驪山烽火,難道就不怕誅九族嗎?”


    秋勉隻覺若再說下去,勢必非激怒魯孝公不可,可此番前去實為救天子,話已至此,若是不說,恐又難以令其所信,隨即一咬牙,言道:“以臣下所見,恐怕點燃驪山烽火之人,不是別人,正是天子。”


    秋勉此言不但推翻了魯孝公先前所料,更是讓其大感意外,魯孝公聽言大怒,喝道:“放肆,你可知你在說什麽?這烽火一起,天下各路諸侯皆帶兵前來,難道天子還會戲弄各國諸侯不成?”


    隻聽秋勉朗聲道:“如今王朝勢已衰,可謂千鈞一發之際,天子瀕臨絕境,如履薄冰,此比強敵入侵更加令其惶恐難安,天子內求無助,外求無援,無奈,隻得孤注一擲,點燃這驪山烽火,已引諸侯相救……”


    “住口,大膽之極……大膽之極,來人啊,將尉國君給我拿下。”未等他把話說完,隻聽魯孝公一聲怒喝。立時便有兩名軍士上前長戟相加,將秋勉擒下。


    司馬譽見狀大驚,連連道:“主公請息怒……”卻也不知找什麽話來替秋勉求情。


    隻聽魯孝公怒道:“我大周迄今三百餘年,上下經曆十三任君王,嚴斥烽火之要,三百年來,驪山烽火從未點燃過,即便三歲小孩也知其要害,天子在怎麽不濟也當明白此番道理,你這分明是辱君。”言罷,對左右軍士道:“將尉國君拖下去,若此去前方見到一個敵人,立即處斬。”


    各軍士領命,隨即將秋勉拉下馬來,拖至後軍看押。司馬譽此刻大駭,立時翻身下馬,跪倒在地,對魯孝公道:“主公請息怒,尉國君也是救天子心切,才會有此言語,況且我等從未領軍打過仗,實不知這兵家忌諱,還請主公網開一麵,恕尉國君辱君之罪。”


    隻聽魯孝公道:“譽兒你起來,若是前方真無敵人來犯,我自然會放他。”言罷輕歎一聲。


    司馬譽無奈,隻得起身上馬,暗道:“出門之時自己與大哥保證定會保二哥周全,沒想到,還未至京城,二哥便已身陷險境,自己回去又怎麽向大哥交代。若二哥所料有誤,前方真有外敵來犯,說不得,也隻能先救二哥脫身在做打算了……”正想至此,忽聽魯孝公道:“譽兒可是認為孤侯太不進情理了?”


    司馬譽聽言一愣,言道:“臣下不敢。”


    隻聽魯孝公淡淡一笑,道:“我來問你,一個人若失信於他人,會怎麽樣?”


    司馬譽略一思量,道:“會遭他人所唾棄。”


    魯孝公點了點頭,又道:“那,倘若一個人失信於天下,又會怎麽樣?”


    司馬譽一驚,回道:“一個人若失信於天下,便會萬劫不複,從此孤立無援。”


    魯孝公‘嗯’了一聲,言道:“此番道理,世人皆知,天子又怎會不知呢?”言罷,長歎一聲,又道:“倘若尉國君所言乃虛,我大周危也!若是尉國君所言乃實,我大周亡也!相比之下,我更不願相信尉國君所言是真的。”


    司馬譽聽言大驚,言道:“恕臣下愚鈍,這……是何道理?”


    隻聽魯孝公道:“若真無外敵來犯,天子點燃烽火以引諸侯,如此做法就好比拆梁撲火,先損其倉。你可知如今的大周朝本就千瘡百孔,天子此時失信於天下,外憂內患加在一起,我大周必亡。”正言語間,忽見前方一支軍隊也正朝驪山方向行去,豎的乃是蔡國旗幟,當是蔡國援軍。不一會便即有軍士前來通報,道:“蔡國大將軍莫篤領蔡軍三萬前來救駕。”


    這一路行來又遇到了好幾支援軍,分別是陳國,衛國,宋國,晉國的軍隊,一時間,天下兵馬其動,馬蹄聲,步履聲,直震得地動山搖,行軍路上四處煙塵,卷起丈許高,司馬譽從未見過如此聲勢,心下蕩然。


    不日,各國軍隊先後行至驪山腳下安營紮寨。前來救援的國家盡然多達十餘個,分別是陳、蔡、衛、晉、齊、魯、許、宋、申、鄭、徐,就連西秦與北燕,都有派援軍到來,隻不過因路途遙遠,兩國來援將士均不到兩萬輕騎。一時間,驪山腳下盡聚集了近七十萬大軍,聲勢浩大。隻是各軍統帥均覺詫異,一路行來並未見到半個敵人,更莫說戰場了。


    眾諸侯軍隊中,唯有魯、陳、許、申、秦五國的國君親到,而這五國國君當中,隻有魯孝公是侯爵,其餘四位國君均是伯爵,自然便奉魯孝公主事。各諸侯商定,先由各軍統帥率先鋒軍赴驪山查探戰情,大軍在山腳紮營,聽後調配。言定,魯候,陳伯,許伯,申伯,秦伯以及各諸侯統軍大將親率先鋒鐵騎共計十五萬之多,齊向驪山大營而去。


    這驪山大營乃是京師王朝三大軍營之主,又處邊防要地,平時便有二十萬大軍在此駐守,絕不可能在如此短的時間就已淪陷。但一路行來,又未曾聽見半點喊殺聲,就連京師大軍和敵軍的影子也未曾見到,各諸侯又驚又奇,均自暗想,即便再不濟,將驪山石牢中的死囚組織起來,也能抵擋一陣,京師大軍絕不至於在援軍抵達之前全軍覆沒才是。


    諸侯先鋒軍行至驪山大營前,見營中一切正常,大營外無半點戰場的氣氛,營門大開。各諸侯均是詫異,忽聽營寨上方觀戰台上,一人朗聲道:“歡迎各路君侯如期抵達,營中已備好了酒菜,為各君侯洗塵接風,請各軍統帥進營休息,大軍側在營外駐紮。”說話之人正是虢石父。


    各諸侯聽言一驚,忙抬頭望去,隻見觀戰台上周幽王端坐中央,王後褒姒坐在他左側,右側乃是太子伯服,虢石父與尹球則立在兩旁。眾諸侯見狀均感茫然,相互對望一眼,隻從各人眼中看到驚詫。隻聽魯孝公朗聲道:“我等前來,為救天子,不知前方戰事如何,敵軍可曾退去?”


    此言一出,忽見王後褒姒捧腹大笑,笑聲隨著空曠山野傳入各人耳中,實在妖嬈無比,嬌膩萬分,直聽得眾諸侯如臨冬雪一般,魯孝公不經打了個冷顫,心中隱隱覺得大事不妙。又聽褒姒笑道:“大王,他們果真上當。”言罷,又是一陣嬌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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