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司馬府院中,眾賓客見好好的一場婚禮,竟被這屍妖攪得如此不堪,新郎受刺昏迷不醒,庒巧鵲、木厄等人均受內傷,眾人也隻得紛紛抱以歉意,告辭離去。


    隻一炷香功夫,賓客均已散盡,府中隻剩得莊鍾父子、木厄夫婦、仆道子、白祁母女與曹綽等人。府中仆人立時忙活不已,收拾殘局,但對院中那具屍體仍有忌憚,不知如何處理,此刻少爺昏迷不行,管家也隻得去請示少夫人,李鳳鳴此刻也是不知如何是好,隻聽白祁道:“這具屍身乃是你司馬家的主人,你等將他縛下,放入寒玉棺中,好生看管,待你家少爺醒來,自有主張。”家仆紛紛依言,將司馬雲的屍身從樹中解下,放入寒玉棺中。


    又過了三四個時辰,司馬譽這才悠悠醒轉,見妻子李鳳鳴正一臉焦切的望著自己,隨即微微一笑,伸右手想去撫她麵容,豈料右臂竟使不出半點勁來,癱軟在旁,司馬譽愕然,轉頭看著自己的右手,不管如何用力,始終無法令其動彈分毫,仿佛這手已不屬於自己一般,心知不妙。


    白祁見此,皺眉輕歎一聲,也不便再解釋什麽。李鳳鳴勉強擠出一絲笑容,柔聲道:“看到夫君無礙,妾身便即放心了。”


    司馬譽回過頭來,皺眉喃喃問道:“我的手……?”


    李鳳鳴此刻再也忍不住,兩行熱淚盈眶而出,緩緩上前將司馬譽摟在懷中,卻是說不出話來,隻聽白祁低聲道:“譽兒,有件事需得讓你知道。”言至此,稍頓了片刻,輕歎了一聲,又道:“你這右臂,恢複個幾日,當能活動,但經脈已腐,恐怕……恐怕日後再不能拿劍了……”


    司馬譽聽言大駭,表情當即凝住,再也說不出話來,隻是雙目無神,癡癡的看著自己的手臂,任憑眾人如何喚他勸他,均無半點的反應。廳中眾人見他如此更為擔心,若是他得知此事,便即大哭一場,反而倒好,想他聲名赫赫,劍法驚人,卻被告知從此再不能使劍,心中當承受多重的打擊,這對於一個劍客來說,比要其性命還令人難以接受,如今他竟然這等反應,怎不讓眾人更為擔心。隻聽庒巧鵲安危道:“三哥,你若心中難受,便即哭出來,四弟定要將赫子通那賊子千刀萬剮,已卸三哥心頭之恨。”


    又聽木厄道:“三弟,大哥往後便就是你這條右臂。”司馬譽聽言仍無半分動作,忽然眼中不經意的躺下一滴淚來,莊鍾見此心中不忍,也輕聲喚道:“譽兒……”卻著實不知用何等言語來安慰他,隻得搖頭輕歎。


    又過片刻,隻見司馬譽坐起身來,雙目無物,淡淡的道:“多謝各位好意,我此刻想一個人靜一靜……”言罷,竟將頭埋在膝蓋之中,左臂抱膝,輕歎一聲,不再言語。


    眾人見此均感心酸,李鳳鳴更是淚水連珠,滿麵淒苦,咬著下嘴唇,微微搖頭不已,但也不敢哭出聲來,實怕更添他心中痛楚。


    仆道子搖頭輕歎,率先轉身而去,莊鍾與曹綽也是滿心不忍,隨即出門,緊接著庒巧鵲、木厄、趙翎兒、侗黎、李勃之等人,各懷心傷,紛紛出門而去,白祁與白翠兒又看了司馬譽一眼,也相續離去,花蠶這才上前拉住李鳳鳴手腕,與秋勉一同退了出來。此刻廳中隻剩的司馬譽一人,他緩緩將頭抬起,身子這才不停的顫抖,兩行熱淚便如決堤之水一般,無休無止,饒是如此,他仍咬牙盡量不讓自己哭出聲來,心中不盡想,父親十歲習完整套太岩劍法,二十二歲將太岩劍法完善為太岩絕煞劍,何等天賦,自己七歲習劍,立誌超越父親,這些年來,心中早有好些覺悟,隻需假以時日,定能讓這太岩絕煞劍更勝從前,豈料如今,這一切均付諸流水,成為泡影,心中痛楚又怎能用言語形容,隻見他牙齒深深嵌入嘴皮之中,身子不住顫抖,鮮血順著下頜淌了下來,滴在被褥之上,久久無法自控。


    眾人在廳外均是暗自神傷,各人臉上都是一副愁眉苦目,此刻天色早已昏暗,仆人也將飯菜備齊,看著滿桌美酒佳肴,卻無一人有心情享用,眾人圍坐一桌,均都是一語不發,滿臉的惆悵,更有李鳳鳴、白翠兒兩人始終淚不可遏,莊鍾等人見此也是連聲歎息。眾人一座便又是半個時辰,忽見司馬譽從廳中出來,麵帶微笑,對眾人道:“今日乃是在下大喜之日,各位叔伯兄弟,休要再愁眉不展,看這滿座美酒美食,不盡情享用,豈非暴殄天物。”


    眾人聽言紛紛站起身來,臉上均帶著驚愕之色望著司馬譽,卻是說不出話來。隻見司馬譽行至眾人跟前,伸左手輕輕在李鳳鳴肩頭拍了拍,衝著她微微一笑,那笑容絕非作偽。李鳳鳴見此大感欣慰,眼中熱淚盈眶,嘴角卻掛著一絲釋然的笑容,柔聲喚道:“夫君……”卻又見司馬譽下唇之上一排牙印清晰可見,嘴角邊還餘有鮮血,心中憐惜不已,伸出手去輕輕為他擦拭。


    司馬譽見滿桌菜肴已然涼去,忙吩咐下人換掉,這才伸左手端起桌上一碗酒,對眾人道:“各位勿要再為譽兒擔心,譽兒可能從此不能再使劍,但幸得保住這條右臂,往後幹些輕簡的活兒當不在話下,經此一役,譽兒終想透徹了,此生最重要的並非武藝有多了得,而是往後都能開心快樂……”言至此,轉頭望著李鳳鳴,嘴角露出一絲幸福的微笑,又道:“這也算因禍得福,譽兒本無什麽大誌,此生當中唯有兩個心願,一是尋回父親屍身,好生安葬,以盡孝意,二便是能與妻子白首偕老,安享晚年,這第一個心願事如今已做到,今日便是譽兒開始實施這第二個心願的第一日,譽兒相信無須要多厲害的武藝,隻需譽兒用心陪在妻子身邊,關懷,愛護她,即便靠自己這微薄之力,也能使妻子幸福,想通此節,譽兒的兩大心願此身均都能夠實現,往後使不使劍,又有何妨,今日,各位當為譽兒高興才是。”


    眾人聽到此處,均感欣慰,紛紛舉起酒碗來,隻聽莊鍾笑道:“說得好,譽兒今日能捂得人生真諦,叔父為你高興,來,幹。”眾人紛紛將碗中酒水一飲而盡。


    又聽莊鍾道:“你叔父當年便是因為想不通這番道理,才與最心愛的女子失之交臂……哎……”言罷,端起酒碗,自飲了碗。白祁聽到此言身子微微一顫,麵露異色。


    此刻仆人已將桌上菜肴換過,木厄最為嗜酒,見氣分稍顯得有些尷尬,隨即哈哈大笑,朗聲道:“今日乃我三弟大喜之日,用這等小碗豈能盡興。”言罷,一手提過一個酒壇,遞予莊鍾,道:“叔父乃是長輩,來,小侄敬你。”


    莊鍾接過酒壇,兩人相對一笑,盡抱著大壇子酒咕嘟咕嘟的喝了個爽快。庒巧鵲見此也站起身來,笑道,大哥好酒量,小弟敬你,言罷,又與木厄拚了大半壇,眾人見此皆是歡喜,唯獨趙翎兒擔心木厄傷勢,輕拉了拉他衣袖,道:“紀大哥,你有傷在身,還是少喝一些的好。”


    豈料木厄哈哈一笑,道:“翎兒這就不懂了,你紀大哥隻要有美酒入肚,管他什麽傷,一覺醒來必好無疑,這比靈丹仙藥還要管用。”眾人聽言均哈哈大笑。


    又聽木厄道:“三弟,今日乃是你大婚之喜,來,我敬你與弟妹一杯。”言罷自行舉起酒壇以待。司馬譽與李鳳鳴微微一笑,同時起身,端起桌上酒碗,正欲飲下,忽聽得白祁道:“且稍等。”言罷,起身在屋中將自己帶來那壇萬仙酒取來,又從司馬譽和李鳳鳴手中接過酒碗,將碗中酒水盡數倒去,重新予他二人斟了一碗萬仙酒,笑道:“這萬仙酒對譽兒的傷勢有幫助,更喻意萬仙同慶,最適合做喜酒,譽兒還是喝這一碗吧。”


    司馬譽微微一笑,謝過白祁後,這才從她手中接過酒碗,又聽木厄道:“大哥祝你二人永結同心,早生貴子。”言罷,哈哈一笑,抱著酒壇,一飲而盡,隨後將那空壇扔至院中,‘啪’的一聲摔得粉碎,眾人見其性子豪邁,均是大笑。


    桌上眾人,木厄一一敬過,均是酒到杯幹,眾人無不佩服木厄海量,忽聽庒巧鵲道:“今日最該敬的乃是三位嫂嫂,隻可惜大嫂二嫂均有孕在身,這樣如何,我與小妹二人敬三位嫂嫂一杯,大嫂二嫂便由大哥二哥代勞。”


    白翠兒聽言喜道:“四哥好主意。”言罷,站起身來,又敬了木厄、秋勉與李鳳鳴一碗,莊鍾見此突發奇想,忙將白祁拉至一邊,白祁正不知他予以何為,忽聽莊鍾低聲道:“誒……翠兒她……他如今可有心上人?”


    白祁聽言自然也猜到他用意,淡淡一笑,道:“怎的?莊大俠可是想為你二公子說媒而來?”


    隻見莊鍾吞吞吐吐,沉吟半晌,才道:“想當年,你我二人……哎……不提也罷,隻是心中始終留有餘憾,如今你我均已上了年紀,若是能看到鵲兒與翠兒成其美事,也算了拉你我一個心願。”


    白祁沉思半晌,輕歎一聲,道:“實不相瞞,翠兒並非我親生,不過我一直都把她當成親生女兒一般看待,女兒家的事,要她自己喜歡才好,就算你我均有此意願,若是翠兒不答應,我做娘的也絕不會強求。”


    莊鍾聽言一驚,忙問道:“翠兒非你親生?難道……難道你如今仍然未嫁?”


    白祁瞥了他一眼,冷冷的道:“這與你何幹?”


    莊鍾長歎一聲,搖頭道:“你這又是何苦呢?”


    隻聽白祁冷冷一笑,淡淡的道:“莊大俠莫要自作多情,我未嫁人並非因你的緣故,隻是翠兒乖巧懂事,有她在我身邊已然足矣。”


    此話莊鍾自會掂量真假,隻是心中更顯愧意,長歎一聲,也不再繼續詢問,又道:“翠兒若不願意,我等自然不會強求,隻是現下他二人已結義金蘭,若能親上加親,豈不是莊美事,回頭你我分別與孩子們提一提,看看他們的意思如何。”


    白祁聽言微微點頭,二人這才回到席中坐下,正遇上仆道子予司馬譽夫妻二人算卦,隻聽仆道子笑道:“好!好!好!你司馬家將來必定人丁興旺,各朝各代皆有名人輩出,好得很啦。”言罷,捋了捋胡須,嗬嗬一笑。


    庒巧鵲聽言微微一笑,言道:“天師前輩今日如此開心,也免費為我算上一掛可好?”


    豈料仆道子哈哈大笑,言道:“看過了!看過了”言至此,伸出右手二指,輕指了指白翠兒,笑道:“你與這位小姑娘,麵相相呼相應,乃是鴛鴦蝴蝶相,你二人遲早結成夫婦,跑不掉……跑不掉……”言罷,哈哈一笑,又捋了捋胡須。


    庒巧鵲與白翠兒聽言頓時麵如火燙,臉上一陣暈紅,立時將頭低了下去,隻聽趙翎兒道:“好得很呐,那豈不是親上加親!”眾人聽言均是哈哈一陣大笑。


    忽聽得司馬譽問秋勉道:“對了,二哥,之前曾聽你提過,待我婚後你便會跟二嫂隱居蒙山之中,再也不問世間,此事可是當真?”


    秋勉聽言輕輕握住花蠶的手,微點了點頭,道:“不錯,我與蠶兒早已決定,就此在蒙山之上終老,在不過問世間之事,待三弟傷勢好轉之後便即出發,可能以後我們兄弟幾人聚少離多,三弟往後有何打算?”


    司馬譽微微一笑,道:“我正想說此事,祖父在棗莊附近有套舊宅,就在蒙山腳下,我打算不日便搬過去住,二哥即便往後決意隱居蒙山之上,也可時常下山來看望我等。”言至此,稍頓了頓,又對趙翎兒道:“對了,大哥與大嫂現下寄居在曹大叔家中,不如也搬過來與我同住如何,我祖父舊居還算偏靜,離棗莊又不遠。”


    趙翎兒與木厄聽言,心想司馬譽往後再不能使劍,若是有何意外,也當有個照應,當即便答應了下來,又聽秋勉道:“如此甚好,既在蒙山腳下,我也可常來,將《匠心神普》受予蓉兒。”眾人均是大喜,又飲了好一陣,這才紛紛散席,眾人當夜便留在司馬府中小住。


    此刻,距離曲阜城千裏之外的一個山洞之中,隻聽得一人奇道:“蘭花妖?”那人一身灰白長衫,黑布蒙麵,隻能看出是個男子,卻看不到其麵容。隻聽蘇月的聲音道:“不錯,若非有她在場,今日定將這群江湖人士盡數除去,為主公您奪回靈珠。不過主公請放心,我已在她妖體之上抹了牽魂香,往後要找到她,易如反掌。”


    那蒙麵男子微微點頭,淡淡的道:“做得好,你暫且退下吧。”蘇月聽言領命,這才緩緩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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