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在蟲吟的催促聲中漸漸的退了下去,夜幕隨著一縷威風悄然攀上了屋頂,初夏的夜有些涼涼的,王霞瑞躺在床上呆呆的看著屋頂,顯得心事重重,直到一絲寒意欺上身來,這才不經意的打了個哆嗦,回過神來,看了看一旁抱著嬰孩已入夢鄉的小雲,不禁一聲長歎。伸出手去將被單扯了過來,為他二人蓋上,這才獨個下了床緩步來到窗前,看著窗外的夜色暗自神傷。忽見土牆院內的柳樹旁,一個身影正持劍演武,夜空下那身影白衣素素,輕盈飄搖,顯得格外俊逸。王霞瑞看了片刻,隻覺心中更添憂思,不禁又是一聲輕歎,喃喃道:“風雨如晦,雞鳴不已。既見君子,雲胡不喜?”


    大約一頓飯的時間,楊堯才漸漸收了身法,閉目調息了片刻,這才反手扣住長劍,行到土牆角落放著的一口大瓦缸旁,舀了些水來洗臉。正當此時,忽然一個黑影不知從何處竄了出來,速度極快,猛的伸手向楊堯身後抓去,王霞瑞見狀不禁‘啊’的驚呼出聲,還來不及提醒,那黑影已然欺近楊堯背心,隻見楊堯反握長劍,就如同背生雙目一般,挺劍直刺那黑影伸出的手爪,黑影翻爪變掌,‘當’的一聲拍在劍身之上,長劍轉向,斜斜的從他身旁劃了過去。那黑影又挺掌拍向楊堯後頸,楊堯微微低頭避開了這伶俐的一掌,撤回劍鋒來直斬向黑影腰肋處。黑影隻覺劍勢凜冽,忙轉身以後背靠向楊堯,巧妙的將這斬來的一劍劃於虛空當中。楊堯乘機閃身移步,這才從角落邊上挪至院中寬敞之處,身型剛一站穩,又挺劍朝那黑影刺去……一黑一白兩個身影,就這般在院中纏鬥了起來。


    王霞瑞見那黑影身法不俗,自是看的心驚膽戰,心中暗道:莫不是今日在集市上那幾人,尋到了我們的棲身之所,請了師門長輩上門來報複來了。想至此,不禁暗自為楊堯擔憂起來。忽見那黑影手中虛晃一招,竟自跳出了戰圈之外,身型立定後微微點了點頭,王霞瑞這才看清,原來這人是樓下那位佝僂的老者劉管家。籲歎一聲,終於放下心來。


    楊堯見對方撤了招,自然也就收了長劍,抬手對那佝僂老者恭恭敬敬的鞠了一躬。那劉管家卻依舊佝僂著身子,背手站在原地,一副遲暮長著之儀油然而彰之。隻聽他對楊堯道:“劍法倒是有長進,但為何還是縛手掣肘,不施全力啊?”


    楊堯道:“劉管家乃是師門長輩,小子不敢造次。”


    劉管家不置可否的笑了笑,道:“我不是你們萬劍門的弟子,何來師門一說,至於長輩嘛……俗套,真動起手來,哪有如此顧慮?你跟我來”言罷,自先出了後門,背著手朝河邊行去。


    楊堯將長劍入鞘,突然對著樓上的王霞瑞鞠了一禮,這才跟隨那老者也出了門,王霞瑞一愣,以為是剛才自己驚呼出聲,這才被他察覺,她卻是不知,自從他緩步來到窗邊時,楊堯便早已發現了她。


    楊堯隨那老者緩步沿著河邊的小道一路行來,始終未發一言,隻是緊隨其後,顯得格外的恭敬。忽聽那老者淡然問道:“你帶來這兩位姑娘是何人啊?”


    楊堯將實情與那老者說了一遍,老者聽言微微點了點頭,忽然喃喃自語的笑道:“既見君子,雲胡不喜……看來那位姓王的女子對你很有幾分情意啊……”


    楊堯聽得此言,臉‘刷’一下便紅了,連忙道:“劉管家莫要誤會了,王姑娘她……她……可能很快便會與人成親,小子自當律守己行,不敢作梗當中,以免壞了人家的好姻緣。”


    劉管家微微有些差異的哦了一聲,問道:“此話何出啊?”


    “自古以來,婚姻大事皆都由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小子聽她丫鬟小雲說起過,王姑娘的父親恐怕已經物色到了心儀的翁婿,不久便會為其完婚,或許是天意吧,之歎相交晚矣……”楊堯言盡不由有些感慨。


    劉管家卻點了點頭,笑道:“嗬嗬,相交晚矣?既然你對他有意,又何故去理會旁人的心事,你這小子,什麽都好,唯獨這點跟你師傅一個尿性,把這俗世間的愚禮看得忒也重了。方才我若是真想要你性命,難道你還要因為我是長輩而留手不曾?”


    楊堯道:“您自然不會真的想要我性命。”


    劉管家停下腳步,轉過頭來看了看楊堯,麵露惱色,故作生氣的道:“榆木腦袋,不可教也……”


    楊堯伸手撓了撓腦袋,有些疑惑的底下了頭,卻不敢在做分辨。隻聽劉管家搖頭歎道:“你既將那姑娘帶至此處來,自然對其品性有所肯定,這一點老夫相信你的眼光,我隻問你一句,你是否喜歡這位姑娘?”


    楊堯聽言怯然不已,仍他平日氣概非凡此刻也不禁扭捏了起來,磨蹭了半晌才點了點頭,忙又道:“可是……”


    沒等他說下去,便被劉管家以訓斥的口吻打斷道:“可是什麽?唯唯諾諾像個婦人一樣?且不說那姑娘還沒許人家,就算是定了親又如何,沒完婚之前那聘禮不也能退還嗎?何況人家對你有意,你自己的事難道還要我這把老骨頭來替你操持?”


    被人捅破了這層窗戶紙,楊堯倒也就沒了那麽多的顧慮,沉吟了片刻,便點頭道:“劉管家教訓的是,小子明白了,我本對王姑娘暗生情愫,既然王姑娘也有意於我,那我不該負她才是。”


    劉管家點了點頭,道:“嗯!這本當是樁美事,隻是不知這丫頭家中是什麽情況,待你走後,我替你送她二人回去,隻當去幫你探個底兒,哎!好久都沒離開過此地了,我這把老骨頭也該出去活動活動咯……”言罷,故作乏意的伸了伸懶腰,這才繼續沿著河道往前行去。


    楊堯愣了愣,有些不解的跟了上去,問道:“待我走後?去哪兒?”


    劉管家轉過身來,從懷中取出一張絹布遞給楊堯,道:“你師傅飛鴿傳信來,五百裏加急,讓你速速趕往洛邑城中的古昔客棧去,有要事相告。”


    楊堯詫異,問道:“什麽事?竟如此緊急?”言罷,便伸出手去,從老者手中接過絹布。


    隻聽劉管家歎道:“哎,是旱魃……”


    此言一出,楊堯大駭,忙問道:“那畜生逃了?”


    劉管家搖了搖頭,道:“這倒沒有,隻是近日裏也不知為何,這畜生就像是受到了某種力量的召喚,開始日益的狂躁起來,你師傅怕陣法有失,已派你兩個師兄前往鎮守,要你速速趕往洛邑去見他,有事相商。”


    聽言,楊堯這才稍放下心來,連忙將絹布打開來看,隻見上麵寫得分明,原來早在一個月前,旱魃就已現異象,師傅百裏暮派遣自己去雲夢山中采集龍血果,便是為消這畜生身上戾氣,希望他吃飽了以後能繼續昏睡,豈料這畜生越發的癲狂,連祖師爺布下的囚龍陣法都險些沒能困得住它,無奈之下師傅決定親自前去鎮壓,所以才匆匆傳來書寫,要自己速速趕往洛邑與他相會,有要事交代。


    楊堯看完後心知此事耽擱不得,自己恐怕得馬上出發趕往洛邑,看來護送兩位姑娘之事還真要勞煩眼前這位佝僂的老人了,於是歎了一聲,道:“我這便啟程去見師父,容我跟王姑娘道個別。”


    劉管家點了點頭,道:“馬匹已為你準備好了,就拴著客棧門口的楊柳之下。”


    楊堯微微點頭,隨即對著老者深作一揖,拱手作別,轉身又回古昔客棧去了。來到客棧,楊堯扶著樓道正要上樓去向王霞瑞道別,可剛上到一半,心念一轉,卻又退了回來,若隻是道個別那也罷了,可此去不知何時才能相見,若不乘機向她表述欽慕之意,隻怕下次相見悔之晚矣,又實在不知該如何開口才好,不禁暗自苦惱起來,在樓下來回踱步。


    轉輾反側間,忽然想起王姑娘既然能用詩句來訴說情懷,那自己何不效仿之。於是快步行至櫃台前,取了筆墨來,又從自己衣衫上撕下一塊白布,抬筆填墨在上麵寫道“既見君子,雲胡不喜”寫完這八個字,另起一行,在下麵又寫了八個字“求之不得,寤寐思服。”寫完後,才將自己隨身的信物,一柄做工精致的小劍從腰間取了下來,用這寫有十六個字的白布將之包了起來,這才點了點頭,心道:也不知王姑娘是否已經睡下了。於是便又來到院中方才自己練劍的地方,翹首以盼,希望能夠再見到樓上窗邊倚著的身影。


    大約在院中站了一盞茶的時間,果真又見到王霞瑞緩步行至窗前,楊堯心中大喜,連忙拱手鞠了一禮。


    王霞瑞見到楊堯仍在院中,也有些吃驚,忙問道:“楊大哥,你怎的還沒休息?”


    楊堯道:“我是專程在此等候姑娘的。”


    “等我?”王霞瑞有些詫異。


    楊堯點了點頭,道:“我是專程來向姑娘辭行的,師門急召,我必須立即回去,恐怕無法再護送二位姑娘回朝歌了,還望姑娘勿怪。”言罷,又作一揖。


    聽言,王霞瑞心中雖有些惋惜,但臉上卻未表現出來,隻淡淡的笑了笑,道:“噢!既然如此,那我這便下來,為楊大哥你踐行。”言罷,便欲起身下樓。


    楊堯忙道:“不用……呃……天色已晚了,王姑娘你還是早些歇息吧,我……呃。”言至此,將手中撰得緊緊的白布拿起來看了看,又抬頭續道:“我留了些東西給姑娘你,待明日,姑娘你一看便知,我將它放在……呃……就放在這柳樹之下。”說罷,便將那白布放在身旁的柳樹之下,從旁撿了塊石頭壓在了上麵,這才回頭對樓上的王霞瑞拱了拱手,道:“我這便告辭了,姑娘保重。”言罷,轉身快步出了客棧,騎上拴在門口柳樹下的馬匹,連夜策馬往洛邑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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