弧厄一手抱著幼女,一手提著酒葫蘆離開了古昔鎮,繼續往北走,每走幾步便將那酒葫蘆提至嘴邊喝上兩口,不一會兒,碩大一葫蘆烈酒被他喝了個幹幹淨淨,弧厄仰著頭使勁晃了晃葫蘆,將最後兩滴酒也盡數倒入口中,這才伸長袖抹了抹嘴,歎了一聲,喃喃道:“酒非酒矣,簡直索然無味!”


    小蔓蓉卻一直跟在師傅身後,一路上即便是走得累了,也隻咬緊牙關緊緊跟隨。至從師娘遇害以來,師傅一直都沉默寡言,終日飲酒而不得醉,除了平日教授自己劍法以外,師徒二人便很少有多餘的交流,連日來長途跋涉,蔓蓉的小腳早就長了水泡,踩在地上生疼生疼的,也不敢與師傅言明,她雖然年紀幼小,但性格堅毅,一路也都忍著疼,不吭一聲。


    師徒二人行了數個時辰,直至天色將沉,這才來到一座小鎮前,見鎮口立著的石碑上刻著‘回龍鎮’三個字,弧厄對蔓蓉言道:“今晚就在這小鎮上找個地方歇息,等明日再行吧。”


    蔓蓉早就有些走不動了,於是點了點頭,有些疲憊的問道:“師傅,咱們要去哪兒呀?”


    弧厄看了看北方的天際,沉默了片刻,才搖了搖頭,歎道:“去北邊。”


    “北燕嗎?”蔓蓉道。


    弧厄看了看她,勉強擠出一絲笑容來,言道:“比燕國還要北的北邊。”


    蔓蓉微微吃驚,道:“那是狄人的地方。”


    弧厄點頭,伸手摸了摸蔓蓉的頭發,又看向北邊,微微有些失神的道:“在北邊的鬼方國,有一片極寒之地,那裏住著一個名為煥渙之人,人稱玄陰老祖,師傅要去請教他幾個問題……”


    原來,至從在赤炎樹下找到趙翎兒等三人屍身之時,弧厄便仔細查探過三人身死的原因,發現除伯勉以外,趙翎兒與花蠶體內均殘留一股極為陰寒霸道的勁力,趙翎兒的腰間及腹部更是有一個暗黑色的掌印。事後,從蔓蓉的口中得知,當日有一個陌生男人曾上山找過花蠶,而具體長什麽樣,蔓蓉當時在屋內,所以並未親眼得見,隻是清楚的記得那人的聲音,有關於凶手的線索也僅限於此。弧厄為了找出仇人的下落,這才遍尋修煉極陰極寒武學之人,不管是請教也好,挑戰也罷,總之逼他們使出所學絕藝,希望能從中找出凶手的線索,雖然渺茫,但除此之外,目前也沒有更好的方法了……


    二人行在小鎮的青石路上,見這小鎮不算大,也隻十幾戶人家,可房舍卻全都建在高低有致的土坡之上,留出中間一條青石道來,供人車行駛,抬眼望去,迎著夕陽的餘暉,倒如同身處在層樓疊榭之中一般。


    弧厄見不遠處一間房舍前立著一個酒字旗杆,想來定是此間的客棧所在,便徑直朝那房舍行了去。


    撩開客棧門口的布簾,見屋內座著三人,一名年近古稀的老者、一名中年婦人和一個七八歲的孩童,圍在一桌正在吃食,那婦人見有客人進來,忙站起身來招呼道:“客官請進來座。”言罷,快步行至一張空桌前,用袖口檫拭著桌椅上的灰塵。


    師徒二人進到屋中,弧厄對那婦人道:“店家,你這裏可還有空房?”


    那婦人道:“有有有,我們這很久沒有客人來了,客房全都空著,看兩位的模樣應該是遠到而來吧,我先去給你們弄些吃的。”說著,那婦人翻過桌上的蓋碗來,提起水壺為他師徒各自斟了一碗水。


    弧厄點了點頭,問道:“有酒沒有?”


    婦人笑了笑,道:“有,客官請稍座,我這便去為你們準備。”言罷,轉身便欲往廚房行去。


    弧厄又道:“再勞煩店家給我弄些粥米來,當作這嬰孩的口食。”


    那婦人回過頭來,看了看弧厄懷中的繈褓,微微沉吟,道:“客官有所不知,我們這都是粗糧,邊塞之地匪患猖獗,可不敢種穀米,嗯……倒是還有些羊奶,不如我去熱來予你喂這嬰孩可好?”


    弧厄聽言自然欣喜,道:“如此甚好,那便有勞店家了。”


    婦人擺了擺手,便去廚房忙活去了。過了片刻,那婦人端了一大盤餅子,一大盤羊肉和一壇子酒上來,放在桌上,道:“客官先慢用,羊奶一會兒便好!”


    弧厄點了點頭,將大餅與羊肉朝蔓蓉麵前推了推,自己拿過酒壇來,撕開封口,放在鼻邊便聞了聞,隻覺一股濃鬱的奶香從酒壇中傳出,不禁一愣,問道:“這是什麽酒?”


    那婦人笑道:“這個叫馬奶酒,客官你嚐嚐,看是否喜歡。”


    弧厄倒了一碗飲下,入口辛辣,回味卻是甘甜,帶著一股濃鬱的奶香,味道確實不錯,隻是這酒性稍欠了些,弧厄微微皺眉,道:“不知店家這裏可還有烈性一點的酒?”


    那婦人聽言微微有些錯愕,自家釀的這馬奶酒味道純正,口感極佳,本以為客人嚐了定會大大的誇上一番,卻是沒料到這位客人竟嫌這酒不夠烈性,正不知該怎麽回答,忽聽座在旁邊桌上的老者開口道:“客人喜歡喝烈酒,老夫倒是藏有一壇子陳釀,就是不知客人敢不敢喝。”


    弧厄聽言回頭望去,隻見那老者一身灰布短褐,頭發花白,看年紀大約六旬有餘,已年近古昔,可雙眸卻炯炯有神,正含笑看著自己,便笑道:“老丈既然有佳釀,隻管拿來便是,隻怕您那一壇酒不夠晚輩消遣的。”


    “喔!”老者像是來了興致,對弧厄道:“既然是同道中人,壯士不如過來座,老朽也好略盡地主之誼,我二人共飲一杯,如何啊?”


    弧厄點了點頭,道:“老丈盛情,那晚輩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老者淡淡一笑,又對那婦人道:“鴨兒啊,還愣著幹啥,快把那桌上的酒食端過來,咱們這很久沒這麽熱鬧了。”


    那婦人應了一聲,便將那桌上的食物端了起來,笑著對弧厄道:“客官這邊請吧!”


    弧厄也不客氣,微微點了點頭,便跟蔓蓉一起與那老者湊成一桌坐下。待婦人將吃食也都放了過來,那老者又對她道:“鴨兒,你去,將我床榻之下那壇酒取來,老朽要與這位客人好好喝上一回。”


    那婦人點頭應允,轉身進裏屋去了。弧厄這才對那老者拱了拱手,問道:“未請教,老人家怎麽稱呼?”


    老者嗬嗬一笑,道:“老朽呂皋,烈山族人,世代都在這邊陲之地居住,這是我的小孫兒呂房。”言至此,指了指坐在一旁的孩童,笑了笑,又對弧厄道:“我觀壯士器宇不凡,異乎於常人,敢問壯士姓名。”


    弧厄道:“晚輩紀弧厄,這位是小徒,徐蔓蓉。”


    呂皋聽言微微吃了一驚,上下仔細打量了弧厄一番,有些愕然的道:“你……你就是……紀弧厄?”


    弧厄也有些驚訝,問道:“老丈難道認識晚輩?”


    呂皋哈哈一笑,道:“認得……認得!”言罷,突然站起身來,蹣跚著步子行至櫃台前,彎腰從櫃子裏取出兩卷折疊整齊的布帛來,這才緩步回到桌旁,將那兩卷布帛打開,原來這布帛正是兩年前周幽王發榜全國通緝伯勉與弧厄二人的告示,兩張告示分別繪了他二人的頭像。


    弧厄見那布告保存完好,上麵墨跡尤新,不禁有些呆住了,沒想到隻短短的兩年時間,卻恍如隔世一般,舊人已故,世事變遷,當年的一幕幕場景如鏡花水月在腦中一一浮現。弧厄看著伯勉的畫像,心中酸澀難以言表,徑自啞然入定。


    忽聽呂皋哈哈一笑,道:“是了……正是你紀弧厄,紀大俠,你如今名聲在外,老朽怎會不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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