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迷宮的傳送裝置,當初是為了搬運物資或輸送士兵而製造的,因此房間非常大,天花板也很高。房間呈正方形,每邊約有數十公尺長,因此十幾輛載滿了物資的推車都能進去。此刻,亞曆一行人正與大量的物資一同位在通往地下七樓的房間裏。如果隻為了傳送亞曆等人就啟動傳送裝置,實在太浪費魔力了,所以他們才連物資一起搬進來。


    傳送裝置的構造,就是在每一層樓設置同樣大小的房間,將房間裏的東西全部瞬間移動。雖然在安全檢查上花了很多時間,但移動本身隻需要一瞬問,因此整體而書隻需要十幾分鍾,便能自由移動至地下迷宮的任一樓層。感覺就像使用升降梯一樣。結合了機械和魔法的升降梯,在弗雷斯蘭也隨處可見,因此亞曆他們很自然地就會使用這個設施。一行人中,隻有烏洛波和愛絲特兩人興奮莫名。隻要看見安全檢查的警示燈變色,他們就會眼睛一亮。


    「小烏!藍色的燈變成黃色了!」


    「等它變成紅色,就會開始傳送了!!很厲害吧胛」


    「嗯,好厲害唷!!……可是,小烏,什麽是傳送!!」


    警示燈呈現藍色的時候,表示可以自由進出房間。等到燈號變成黃色,就不得進出,且出入口會自動鎖上。而燈號變成紅色時,事先準備好的瞬間移動魔法就會啟動。現在警示燈發出黃色的光芒,等燈光變成絚色,亞曆他們就會從地麵移動至地下七樓。


    「燈變成紅色了耶!?亞曆,會怎麽樣好」


    「……愛絲特殿下,雖然您這麽期待,但是很抱歉,已經結束了。」


    「咦咦咦咦咦,是這樣嗎!?」


    警示燈變成紅色之後,房裏的狀況可說沒有任何變化。其實燈號變紅的幾秒後,房間裏的東西就全部被傳送到另一個房裏去了,隻是由於房間的形狀一模一樣,因此房裏的人感覺不出變化。若是從房間外麵看,或許還比較容易看出變化呢。從房間外麵,可以觀察到瞬間移動魔法所發出的閃光和聲音,但是在密閉的房間裏,就感受不到了。唯一的變化,大概就隻有房裏內牆上所寫的樓層數字了吧。不知不覺中,牆上的文字從『地麵』變成了『七』這個數字。


    「好了,我們先出去吧,以免妨礙行李的搬運。」


    亞曆確認了牆壁上的文字後,便走向房間的出口。烏洛波和少女們也跟在他身後。警示燈從紅色變成黃色,將他們的身影染成黃色。就在一行人抵達出口的時候,警示燈就變成了藍色。緊接著,眼前的大門便發出低沉厚重的聲音,打了開來。


    截至目前為止,他們不但感受不到究竟發生了什麽事,也沒有移動的感覺。但是,這裏已經是距離王都非常遙遠的迷宮地下七樓了。


    走出傳送房間後,還需要經過一次通關手續。就像剛才一樣,公主們、親衛隊以及亞曆、烏洛波和梅莉,都不需經過手續,就能通過。擔任誌工的少女們理所當然地想跟著亞曆他們走過去,但卻不幸地被攔了下來。


    「怎麽看都知道我們是公主殿下們的朋友,何必那麽壞心眼,直接讓我們通過不就好了嗎……」


    鍛冶師的女兒——蜜爾拉這麽說,同時垂下了肩膀。她對這種繁瑣的手續非常沒轍。她第一次使用傳送裝置,是在進行中等科的畢業研究時。當時她和亞曆一起使用了好幾次傳送裝置;從那時候開始,她就對繁雜的手續感到厭煩。之後她也因為亞拜因的工作所需而經常使用,到了現在,她已經非常討厭傳送裝置了。


    「蜜爾拉,他們並不是壞心眼啦。即使是一個小小的零件,也能製造出具有危險性的東西。身為鍛冶師的女兒,你應該最清楚不是嗎?」


    這樣責備蜜爾拉的,是班長凱蒂。她經常負責分配工作,因此對於既定規則非常嚴謹。她的這種個性,其實受到她那個性有些隨便的哥哥很大的影響。


    「對呀,蜜爾拉小姐。現在大家謠傳魔族會展開攻擊行動,這裏的士兵們至少也要加強戒備吧。」


    若是平常,自尊心很強的瑪麗應該會附和蜜爾拉的話,但此刻的她不太想惹上麻煩,因此便乖乖地遵從指示。畢竟如果事情被租父格拉斯知道,她會很困擾;況且剛才亞曆已經為了瑪麗獨自擔起責任,她不能再給亞曆添麻煩了。瑪麗的個性也是很率直的。


    「我反而覺得士兵們這麽確實地檢查,我才比較安心呢……」


    「艾莉莎真的很膽小耶……」


    內向又膽小的艾莉莎,正好和蜜爾拉相反,認為手續繁雜才令人安心。自從聽見魔族可能采取攻擊的謠言之後,她的內心就充滿了不安。艾莉莎也認為應該不會發生什麽大事,所以才參加這次的誌工活動。但由於她天生比較膽小,因此總會不由自主地想像萬一發生什麽事的狀況。她想像的內容,不外乎是魔族太舉進攻,對紀念典禮發動攻擊等等。她最要好的朋友凱蒂已經聽她訴說過好幾次這樣的擔心,因此顯得有點不耐煩。


    對於艾莉莎來說,繁雜的安全檢查手續,反而是種安心的保障。多虧了這點,她今晚應該可以高枕無憂了。


    「如果真的有危險,那公主殿下們和斐依塔娜大人就不會在這裏了啊。」


    「這我知道啦……」


    「……艾莉莎小姐,在這裏,與其擔心魔族,還不如擔心幽靈或精靈比較實際吧。」


    聽見自己的名字被提到,斐依塔娜也加入了討論。她望著空中半晌,接著對艾莉莎露出一個溫暖的笑容。


    斐依塔娜是南方耶拉魯達國的王室成員,具有操縱精靈的能力。因此,隻要周圍有靈的存在,無論是幽靈或精靈,她都看得見。而她說靈比魔族還危險。


    「噫!」


    艾莉莎突然露出緊張的神色。


    斐依塔娜想說的是,這裏的幽靈和精靈都很穩定,幾乎完全沒有作惡的可能,因此魔族展開攻擊的可能性應該更低才對。她隻是想讓艾莉莎安心。


    然而艾莉莎卻沒聽出來。因為各種靈會襲擊我們,因此擔心魔族根本沒意義——膽小的她如此誤解了斐依塔娜的話。此外,地下七樓是魔王大戰的決戰之地,這些事實,立誌成為魔法師的艾莉莎全都學過,而這些知識更加深了艾莉莎的恐懼。


    蜜爾拉看見艾莉莎這麽害怕,便露出一抹壞心的微笑,接著故意悄聲在艾莉莎耳邊說:


    「你看,艾莉莎,就在那裏唷~~」


    「什、什麽東西在那裏!?」


    「不就在你身後嗎?身材高挑,曆經了許許多多的戰役,一隻眼睛戴著眼罩的——」


    「噫噫噫噫!」


    「——桑朵拉老師……」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艾莉莎發出尖銳的叫聲。她以為在她背後的是戰士的幽靈。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咦,什麽?」


    站在她身後的當然不是什麽戰土的幽靈,而是今天和明天負責率領少女們進行誌工活動的桑朵拉老師。


    桑朵拉因為有別的事,所以比學生們更早來到地下七樓。當她聽見有幾名熱心的學生提前到會場來準備,因此特地來到傳送裝置這裏迎接她們。這些認真的學生,甚至令她覺得很感動。


    「……這個問候還真是驚人呀,艾莉莎小姐。」


    盡管如此,一打照麵就換來對方的高聲尖叫,讓桑朵拉有些不悅。


    「噫!?」


    所以,艾莉莎的恐懼一時半刻是無法結束了。


    地下七樓有好幾個傳送裝置,而其中一個距離紀念典禮的會場非常近。由於當初在建造安置慰靈碑的教堂以及各宗教的神殿時,就已經考慮到日後前來參拜的人們,因此便從主


    戰場中挑選了一個交通最方便的地方。這裏不隻離傳送裝置很近,距離通往地下八樓的樓梯也很近。等到明天,住在八樓的人就可以透過樓梯,而其他的人則可透過傳送裝置來到會場。商人們早就預想到這一點,於是已經在路上設置攤販。尤其是同時可通往樓梯和傳送裝置的道路,更是攤販的激戰區,路上擠滿了攤販。


    「之後的清理工作似乎會很辛苦呢……」


    亞曆看著連綿的攤販微笑著說,並打開手中的資料夾,在裏麵的檢查表上做了幾個記號。亞曆現在要做的工作,就是巡視典禮會場。為了確認紀念典禮的準備是否順暢,亞曆拿著檢查表,繞了整個會場一圈。順帶一提,他必須確認的,就是攤販是否擺到禁止一般人進入的區域,以及所需的裝飾是否都安裝完成了等等,都是典禮進行上的事務,而不是警備方麵的問題。


    「好。」


    亞曆做完在這裏的工作後,便闔上資料夾,轉身背對人聲鼎沸的攤販,向前走去。亞曆走的這條路,是一條往上的坡道;而坡道的頂端,聳立著一座格外巨大的建築物。外麵的工作全部完成後,接下來亞曆必須巡視建築物的內部。


    這棟建築物以又粗又高的大理石柱支撐著屋頂,即使站在遠處,也會為它的壯觀所震懾。這棟建築保養得很好,就像弗雷斯蘭的王宮一樣,閃耀著純白的光芒。這裏就是魔王大戰結束兩百周年紀念典禮的會場。


    這棟作為紀念典禮會場的建築物,有個官方賦予的名稱,叫做『魔王大戰戰亡者慰靈碑』。雖然它外表看起來是一座大神殿,但真正的重點其實是裏麵的慰靈碑。環繞著慰靈碑的教堂,以及外側看起來像神殿的建築物部分,都是為了前來參拜的人們所準備的,因此建築物部分並沒有名稱。明天的紀念典禮,將在安置慰靈碑的教堂裏舉行。這場紀念典禮的宗旨,就是對永眠於慰靈碑中的戰亡者們發誓永遠守護和平。


    這間原本簡樸的教堂,如今被裝飾得相當漂亮。裝飾品基本上是以白色為主;在弗雷斯蘭王國,白色是和平與安息的象徵。而對世界上絕大部分的宗教來說,白色所代表的意義也都差不多相同。由於紀念典禮上將聚集來自各種文化圈的各種族、各民族的人們,因此他們自然采用了最能引起共鳴的白色,來當作裝飾的主要色彩。


    裝飾包括了布幕、旗幟和花朵等等。其中誌工少女們所負責的,就是假花和布幕的製作以及安裝。在紀念典禮的主要位置,例如慰靈碑前,以及其他較顯眼的區域的裝飾,都由專家來負責製作;但由於建築物很大,因此其他次要區域的裝飾,便交給誌工來製作。


    亞曆的工作是檢查那些裝飾是否達到應有的標準。話雖如此,他們一開始就知道誌工並非專家,因此亞曆的職責其實是找出實在不堪使用的裝飾。


    「這太誇張了……」


    建築的入口處,有一條通往教堂的大路,而與這條路有點距離的地方,則是另一條比較小的路;亞曆在這裏停下了腳步。這是典禮當天讓相關人員出入用的通道,因此牆上掛著的正是誌工們製作的布幕。然而這塊布幕做得實在是太糟了。應該要筆直地縫上的蕾絲卻歪七扭八,純白的布料上也沾有一些汙漬。雖說會走這條路的隻有相關人員,但這樣的成果實在令人無法接受。於是亞曆決定在清單上的「重作」打勾。


    「等等,我記得這塊汙漬,好像是愛絲特殿下把蛋糕弄掉時沾到的奶油……也就是說,這塊布幕是愛絲特殿下和烏洛波負責的啊……」


    在亞曆動筆之前,他突然發現了這塊布幕是誰製作的。


    「嗯……不知道有沒有辦法挽救呢……」


    亞曆先闔起資料夾,走近布幕。他把布幕拉緊,讓蕾絲看起來比較直一些,再試著揠除汙漬,開始進行緊急處置——正確來說,應該是混淆視聽。


    ——要是把這塊布幕換掉,愛絲特殿下一定會很失望吧……


    這是一個年幼的少女,為了幫上大家的忙而努力做出來的成果。亞曆從弗麗達和烏洛波那裏聽說了愛絲特在製作時的認真,因此站在亞曆的立場,如果可以,他希望能盡量留下她製作的布幕。


    「喔,可以耶!看起來還不錯!」


    亞曆把布幕拉緊一些,再把旁邊的布幕稍微重疊上去,讓蕾絲看起來不那麽歪斜;而好幾處汙漬在擦拭之後,就變得比較不明顯了。原本最大的問題——奶油的汙漬,由於已經乾掉了,因此從後麵一敲,就能讓大部分剝落。不過為了保險起見,亞曆還是在奶油汙漬的正前方放了一個花瓶。


    在亞曆的補救下,愛絲特和鳥洛波製作的布幕,乍看之下便也不覺得有那麽糟了。


    「呼……這樣就好了。」


    「什麽就好了,亞曆?」


    「哇!?」


    就在亞曆放心地鬆一口氣的時候,突然聽見有人對自己說話,讓亞曆嚇了一跳,差點跌倒。多虧他天生運動神經就很好,於是立刻站穩了腳步。亞曆趕忙轉向聲音傳來的方向,隻見賽蕾絲正拿著和亞曆一樣的資料夾,站在那兒。她望著亞曆,用手遮著嘴微笑。


    「公、公主殿下……?」


    「怎麽了,亞曆?你在做什麽壞事嗎?」


    賽蕾絲望向亞曆身後的布冪。她看見了亞曆在布幕上做些什麽,隻是她並沒有真的認為那是壞事。她的心情就彷佛自己也一起在惡作劇似的,相當開心。


    「不,不是那樣的……」


    「哎呀,亞曆。你把布冪弄髒了嗎?」


    就在亞曆搖頭否認時,賽蕾絲發現了布幕上殘留的些許一行漬。她以為那是亞曆弄髒的,於是斜眼看著亞曆,用鳥鳴般悅耳的聲音笑道:


    「你真是笨拙耶。嗬嗬嗬嗬嗬。」


    「如果是我弄髒的,我早就若無其事地做出指示,請人把這塊布幕換掉了。」


    「說得也是呢。」


    亞曆擁有更換布幕的權限,如果想要隱瞞自己犯的過錯,其實很簡單。而賽蕾絲也知道這一點,因此她立刻相信了亞曆的話。不過其實就算亞曆沒有更換布幕的權限,她也會相信亞曆的。


    「那你為什麽要隱瞞呢?」


    賽蕾絲像小鳥一樣側著頭,仰望著亞曆。由於賽蕾絲的笑容太耀眼,亞曆不由得轉向布幕,接著才開始說明事情的來龍去脈。


    「……其實這塊布冪,是愛絲特殿下和烏洛波做的。」


    「哎呀……」


    賽蕾絲聞言,忍不住驚訝得睜大了雙眼。


    「這是他們做的……」


    接著,賽蕾絲就像在撫摸小狗一般,輕輕地撫摸布幕。


    「……所以,那個……因為這塊布幕確實達不到標準,要是不換掉,其實不太好……可是我在想,是不是有可能蒙混過去呢……」


    身為一名王宮魔法師,這種行為實在不值得讚許。如果換作是格拉斯,一定立刻決定撤換吧。由於這是相關人員專用的通道,也許會被來自外國的貴賓發現也不一定。這時,亞曆不禁對自己的天真想法做出反省。


    「咦?」


    就在這時,亞曆察覺本來站在旁邊的賽蕾絲,不知道跑到哪兒去了。亞曆環顧四周,發現賽蕾絲站在愛絲特和烏洛波所製作的布幕對麵,麵對著另一塊布幕。


    「公主殿下?」


    「亞曆,這個花瓶得再移過去一點……嘿咻。」


    不知為何,賽蕾絲抱著一個大花瓶。她正在試圖移動花瓶的位置。


    「公主殿下……」


    亞曆見狀,便立刻明白了賽蕾絲這個行為的用意,於是感到很開心。


    愛絲特他們製作的布幕前麵,放著一個花瓶來擋住一阿漬。但是花瓶擺放的位置都是固定的,對麵


    的牆邊也放著一個花瓶;也就是說,兩個花瓶是成對的。因此,如果沒有同時移動兩邊的花瓶,看起來就會不對稱,花瓶被移動過的事情就會被人發現。


    賽蕾絲移動第二個花瓶的行為,就表示她讚同了亞曆的想法。


    「我來搬!」


    「不,要是動作不快一點,會被發現的。我們一起搬吧。」


    「我知道了。既然如此……」


    亞曆和賽蕾絲開始合力移動花瓶。此時的兩人,看起來真的很快樂。彷佛正在惡作劇的菝子似地,兩人的表情和眼神都閃閃發亮。


    「嗬嗬,這樣就好了。」


    花瓶一下就移好了。原本亞曆一個人就能移動的花瓶,在兩個人的合作之下,一轉眼就移動完畢了。賽蕾絲再次確認通道左右兩側的花瓶位置,接著滿意地頷首。


    「什麽就好了?」


    亞曆對賽蕾絲說;這句話和她剛才所說的一樣。接著,亞曆拿起賽蕾絲剛才放在牆邊,以免阻擋搬運花瓶的資料夾。


    「咦,你在說什麽?」


    賽蕾絲一臉裝儍的表情,接過資料夾。接著她低下頭,嗬嗬地笑了起來。而亞曆也跟著笑了出來。


    「哈哈哈,真的,到底是什麽事呢?」


    「嗬嗬,嗬嗬嗬嗬嗬。」


    於是,由公主和王宮魔法師互相勾結所進行的這個小小的隱瞞工程,就這樣永遠埋在黑暗之中,不為人知了。


    賽蕾絲之所以會經過亞曆所在的通道,是因為她也有工作在身。賽蕾絲正在確認明天紀念典禮的流程順序,所以才會經過那個通道,進而發現亞曆奇怪的行為。


    「對了,公主殿下,您身旁怎麽沒有護衛?」


    「因為大家都很忙,所以我就……」


    「您一個人來嗎!!」


    如果隻是確認流程就算了,但賽蕾絲竟然在沒有護衛的陪伴下,獨自在會場走來走去。亞曆得知這件事後,大吃一驚,根本無心繼續自己的工作。


    「你不用那麽擔心啦。會場有弗麗達他們守護嘛……」


    「話是這麽說沒錯啦,但現在四處謠傳著魔族會展開攻擊,要是不謹慎一點……」


    亞曆收起青梅竹馬的表情,以王宮魔法師的身分對賽蕾絲進言。而他的措辭之所以稍微強烈了一點,則是因為他無法完全掩飾站在青梅竹馬立場的擔心。


    「對不起,亞曆。」


    賽蕾絲坦率地道歉。


    重視和平、安定以及國家整體和諧的賽蕾絲,非常不想增加人手來護衛自己。因為用武力來保護人身安全,和她的政治理想完全背道而馳。不過她也很清楚,這樣的想法事實上是很任性的,畢竟現實的狀況還沒追上她心日中的理想。


    「公主殿下,您有時候就是會像這樣不懂得顧慮後果。」


    亞曆也很瞭解賽蕾絲的心情,而就是因為瞭解,亞曆才總是以稍微強硬的態度,要求賽蕾絲必須有護衛陪同。亞曆也認為,這固然是任性沒錯,但同時也是賽蕾絲絕對不應該失去的優點。亞曆認為,假如弗雷斯蘭能永遠繼承賽蕾絲的理想,那麽總有一天,弗雷斯蘭一定會成為一個值得驕傲的國家。然而現在現實與理想的差距實在太大,而身為家臣的自己,有責任填補這個差距。所以亞曆沒有說出更強硬的話。他慢慢地、委婉地說:


    「……我瞭解公主殿下的理想。我也明白,基於這個理想,您始終想要盡量避免使用過多的兵力。」


    「亞曆……」


    「可是,公主殿下,既然沒有人能代替您,您的理想,就必須由您自己來實現。所以讓護衛伴隨公主殿下,也是必要的。」


    既然賽蕾絲的想法很稀有,那麽萬一她倒下了,便沒有人能繼承這樣的想法,一切也就告終了。在她的想法普及全國之前,確實必須做好防範措施,保護這稀有的想法。


    「我知道了,亞曆……以後我會更注意的。」


    賽蕾絲率直地接受了亞曆的話。


    ——無論什麽樣的理想,隻要沒有實現,就等於是空談……不管再怎麽祈求國家永遠和諧、和平,在實現這個想法的過程中,還是需要某種程度的現實手段……你的意思是這樣沒錯吧,亞曆?


    亞曆理解賽蕾絲的理想,而為了實現理想,他總是會先思考現在需要的是什麽,再采取行動。賽蕾絲完全能夠體會,所以對亞曆的進言感到高興,而且沒有拒絕。


    「謝謝您,公主殿下。」


    「不,應該說謝謝的是我。未來也請你多多幫忙了,亞曆……」


    「那當然。」


    成為公主殿下們的助力。


    這既是亞曆內心的願望,也是他答應奧斯特拉爾的約定。因此,亞曆也對賽蕾絲的心願感到高興,而且沒有拒絕。


    舉辦紀念典禮的教堂最內部,有一座由巨大岩石雕成的慰靈碑,碑上寫著祈禱亡者的靈魂安息,以及立誓守護國家和平的文字。而這座教堂隻有慰靈碑的上方沒有天花板,因此太陽的光線能直接照射在碑上。賽蕾絲正站在陽光下,俯瞰著空無一人的會場。


    ——明天我就要在這裏演說了呢……


    賽蕾絲的眼前是一大片觀眾席;最前排的貴賓席有一百多個,後方則是能容納數千人的一般席。明天,賽蕾絲必須站在慰靈碑前,麵對數千名觀眾進行演說。此外,這段演說更將透過魔法傳送至全國各地,因此實際上可聽見她演說的人,可謂難以數計。麵對這前所未有的盛大舞台,再加上紀念典禮正式舉辦的日子就在明天了,賽蕾絲的表情不禁透露出一絲緊張。


    ——果然會緊張啊……這也是理所當然的吧。換作是我,要是臨時被叫上台,根本就不是緊張而已了……


    亞曆仰望著賽蕾絲,察覺了她的緊張。


    賽蕾絲和亞曆同為十五歲,而這場紀念典禮又是弗雷斯蘭王國有史以來最大型的活動,更是廣邀各國高官顯要參加的國際性紀念典禮。十五歲少女肩上所承擔的期待與重責大任,實在非一般人所能想像。


    ——要是我能說些什麽貼心的話就好了……


    亞曆思索著該說些什麽,才能緩解賽蕾絲的緊張,可是他一時之間想不出來。亞曆沒有站在國際性的講台上的經驗,因此他現在腦中浮現的,全都隻是站在青梅竹馬立場的話。他認為在這個狀況下,不適合開口說出那些話。


    就在亞曆和賽蕾絲各自為了自己的理由而佇立不動的時候,耳邊忽然傳來一陣振翅聲,一隻擁有純白羽毛的小鳥,輕輕地降落在賽蕾絲的頭上。


    「哎呀?」


    「那是——」


    那一瞬間,兩人同時從緊繃的狀態中解放。因為他們比誰都清楚那是什麽。


    「原來是這樣啊……佛雷伊斯,原來你是從那裏進來的啊。」


    賽蕾絲仰望著天花板的空洞,輕聲低語,接著將手伸向自己的頭頂。小鳥並沒有因此而逃走,反而主動地飛到賽蕾絲的手上。那動作就像受過良好訓練的傳信鴿一樣。


    「……您把它帶來了啊……」


    就在做出動作的同時,賽蕾絲的表情也從一國公主變回了十五歲的少女。因此亞曆也變回了普通的少年,對她笑著說。


    「是啊……我本來想在典禮開始之前,把它還給你的。隻是我沒想到會在這個時間點……」


    賽蕾絲露出帶有一絲寂寞的微笑,讓小鳥停在手上,從慰靈碑前的講台走下階梯,亞曆則從下方爬上階梯;因此兩人剛好在階梯的中間交會。


    「對不起,亞曆……你好意送我的東西,我卻……」


    「我明白。請不必在意,賽蕾絲殿下。」


    亞曆和賽蕾絲提到這隻小鳥時,口氣之所以


    像是在談論什麽物品似的,是因為這隻小鳥並不是真的生物。賽蕾絲稱為「佛雷伊斯」的這隻小鳥,是亞曆在很久之前用魔法製作出來的精巧模型。


    賽蕾絲從小就很聰明,因此她很早就理解身為第一公主的自己,是不能過著自由的人生的。但理解歸理解,她仍無法打從心底接受。她的心裏始終向往著自由自在的人生,所以經常從王宮的窗戶仰望天空。


    『欸,亞曆……你有想過,如果能像鳥一樣自由地生活,該有多好嗎?』


    賽蕾絲過去曾對亞曆這麽說過。亞曆不記得自己回答了什麽,但因為賽蕾絲的這句話,亞曆做出了這隻小鳥。他希望這隻小鳥能夠安慰無法自由生活的賽蕾絲。


    起初它隻是一隻會飛的模型鳥,後來隨著亞曆的魔法技術提升,經過了好幾次的加工修改後,現在它的一舉一動就像真正的鳥一樣。從技術層麵來看,他采用的是製造會動的石像「巨魔像」以及製造「使魔」的這兩種魔法。於是這隻小鳥便如賽蕾絲所願,能夠自在地飛翔,是無法自由生活的賽蕾絲唯一能賦予自由的東西。這隻小鳥是賽蕾絲的寶物,她為小鳥取名為佛雷伊斯,一直以來都很珍惜。


    「典禮結束後,那件事情就得公布了。到時候,這隻佛雷伊斯將會對公主殿下的立場帶來負麵的影響。所以沒有關係的。」


    所謂的「那件事情」,就是預定於明年舉辦的另一個盛大活動。


    ——弗雷斯蘭王國第一公主賽蕾絲蒂娜與鄰國戴加隆魔導帝國第二王子迪特利的結婚典禮。以形式上來說,其實是迪特利從戴加隆入贅到弗雷斯蘭。這樣一來,兩國的關係就會變得更緊密了。


    在過去的魔王大戰中,戴加隆魔導帝國曾經立下顯赫的戰功。當時,魔王軍的魔法軍團擁有無人能及的實力。這支魔法軍團,是以天生魔力極高的黑暗精靈魔法師為核心,再加上以魔法製造出的生物或召喚來的魔獸所組成的綜合戰鬥部隊。當時的聯軍對這支部隊可說是束手無策,有許多人在戰役中犧牲。而打破僵局的,正是戴加隆的魔法師們。他們解析魔王軍所使用的魔法,並加以封印,使魔王軍喪失戰鬥能力。無法使用魔法的魔法軍團,就和普通的士兵沒有兩樣,於是很快地就被殲滅了。站在曆史的角度來看,魔王大戰之所以能夠終結,打敗魔法軍團是最大的關鏈。因此,戴加隆在戰爭結束後,便在鄰近諸國之間擁有更大的發言權。在那之後,戴加隆仍然持續地研究魔法,如今已成為公認擁有全世界最高度魔法文明的國家。另外一點眾所皆知的,就是他們也因為魔法的發展,而擁有強大的軍事力量。


    擁有高度魔法技術的戴加隆魔導帝國,與藉著地下迷宮的資源而經濟蓬勃發展的弗雷斯蘭王國,若能強化彼此之間的關係,對於鄰近諸國的安定將有極大的助益。因此兩國的聯捆,想必會與紀念典禮一樣。讓弗雷斯蘭王國舉國歡騰。


    而賽蕾絲既然要結婚了,她的身邊就不能留下任何疑慮。一直以來,佛雷伊斯都用於傳遞亞曆和賽蕾絲的私人信件。雖然那些信件的內容並非男女之情,但不能保證戴加隆與國民會怎麽想,所以無論如何,賽蕾絲都必須將佛雷伊斯還給亞曆。


    摸句話說,亞曆和賽蕾絲能夠以青梅竹馬的身分相處的時間,已經所剩不多了。未來兩人的身分隻能是王宮魔法師和公主,絕對不可以跨越這個界線。為了守護國民的生活、讓鄰近諸國更加安定,兩人必須長大。


    「……這些日子以來……謝謝你了……亞曆……」


    賽蕾絲用顫抖的手,將佛雷伊斯遞給亞曆。


    兩人以青梅竹馬的身分相處至今,已經十五年了,因此他們對彼此懷著無法言喻的情感。這份情感湧上心頭,眼眶中的淚水使兩人的視線變得模糊。這時,就連他們兩人拚命擠出的笑容,都令人目不忍睹。


    「……我才要謝謝你……一直對我這麽好……賽蕾絲……」


    亞曆伸出雙手,準備接過佛雷伊斯,同時最後一次用『賽蕾絲』這個稱呼來喊她。


    亞曆總算明白了。這幾天她為什麽經常要求亞曆以青梅竹馬的態度對待她、為什麽希望他像以前一樣叫她賽蕾絲。之所以會在沒有護衛陪伴的狀態下行動,或許也是出自相同的理由。一切都是為了現在這一刻。至少在結束之前,再多一些以這種身分相處的時光。這樣的心情亞曆也懂,所以亞曆也叫了她最後一次『賽蕾絲』。從此以後,兩人就再也不能以青梅竹馬的身分互動了。


    然而,此刻卻發生了一件令人意想不到的事。


    「啊……」


    「佛雷伊斯……」


    被取名為佛雷伊斯的魔法小鳥,沒有停在亞曆的手上,反而振動它小小的翅膀,從賽蕾絲的手中飛走了。兩人隻能怔然地目送佛雷伊斯從天花板的缺口飛去。


    「可能是……太久沒有調整了吧。我想它有一天應該會自己回來的。」


    「一定會的……等它回來之後,我會再派人送還給你的……」


    亞曆說這是因為疏於維修的關係,賽蕾絲也同意這樣的說法。


    然而事實卻並非如此。佛雷伊斯是亞曆製造出來的,而亞曆又將它設計成服從賽蕾絲的想法;因此,佛雷伊斯隻是遵照兩個主人的想法來行動罷了。賽蕾絲不想把佛雷伊斯還給亞曆。相對地,亞曆也不想接受。雖然在立場上絕對不被允許,但這才是兩人真正的心意。佛雷伊斯飛走的行為。正反應出了兩個人的心情。一個是不想交給對方,一個是不想從對方手中收下,於是佛雷伊斯能做的,就隻有飛走了。


    即使兩人的必情表現得如此明確,但他們卻假裝沒有發現。因為他們知道,為了實現賽蕾絲的理想,這才是最實際的手段。


    「……那麽,我要繼續工作了。」


    賽蕾絲努力裝出冷靜的口吻,這麽對亞曆說。在亞曆回答之前,她就轉身背向亞曆,快步地走下樓梯。


    「……」


    亞曆隻是默默地目送著賽蕾絲的背影離去,無話可說。他很清楚賽蕾絲的苦惱,其實賽蕾絲並不想和迪特利結婚。賽蕾絲的本質是個普通的女孩子,她的心願就是和自己所愛的人結為連理。


    然而站在公主的立場,思考該如何打造一個理想的國家時,便沒有比和迪特利結婚還要好的方法了。迪特利出生於戴加隆魔導帝國,擁有接近全世界最強魔法師的實力,卻又不喜歡爭端,屬於穩健派。和他結婚,不但能拉近弗雷斯蘭與戴加隆的關係,同時又能明確地向國內外宣示賽蕾絲的穩健派路線。對弗雷斯蘭的公主來說,沒有比他更理想的結婚對象了。


    此外,如果賽蕾絲不同意這件婚事,那麽這份責任就會落在榭伊菈或愛絲特的身上。身為姊姊的賽蕾絲,希望妹妹們能夠與自己所愛的人結合,她不想看見妹妹們像此刻的自己一樣煩惱。


    基於這些理由,賽蕾絲把自己的心情掩蓋起來,決定與迪特利結婚。賽蕾絲為了國家、國民以及妹妹們的未來,拋棄了自己的幸福。


    ——公主殿下……迪殿下是個很棒的人……他一定能帶給公主殿下幸福的……


    麵對賽蕾絲的決心,亞曆不知該說什麽才好,隻能在心中暗自祈禱賽蕾絲能夠幸福。


    亞曆經常以弟子的身分與格拉斯同行,接觸迪特利的機會比賽蕾絲多,所以他比賽蕾絲更瞭解迪特利的為人。正如同風評所說的,他是個人格高尚的人,即使是對身為見習魔法師的亞曆,也能很親切地對談。亞曆很喜歡穩重又體貼的迪特利。而且迪特利是戴加隆數一數二的魔法師,無論是實力或見地都高人一等。跟同為魔法師的亞曆相比,他在任何方麵都贏過亞曆。


    在這個講求國際協調的時代,迪特利可說是賽蕾絲最理想的


    夥伴。他和賽蕾絲擁有相同的理想,而且又擁有強大的力量。世上再也找不到比迪特利條件更好的對象了。而從他的個性來看,他能帶給賽蕾絲幸福,也是毋庸置疑的。


    「……沒關係……一切一定都會順利的……」


    目送賽蕾絲的昔影消失在教堂後,亞曆喃喃地這麽說,但他表現出的態度卻正好相反。他麵無表情、渾身無力地坐在樓梯上。此時亞曆的心中充滿了強烈的無力感。他很氣自己看著賽蕾絲做出痛苦的選擇,但卻無能為力。


    ——就像烏洛波說的,要是我是英雄就好了……


    據說弗雷斯蘭王國的建國國王林恩·克羅佛德,隻要坐在王宮裏,什麽都不用做,就具有防衛國家的力量。要是他用攻打魔王的方式展開攻擊,任何國家都沒有能力抵擋。林恩隻靠著少數兵力就打倒魔王軍的事實,使得其他國家徹底打消了想侵略的念頭。


    倘若亞曆也是林恩那樣的英雄,那麽就算不強化與戴加隆之間的同盟關係,國家也會很安定,賽蕾絲所希望的縮減軍備,也一定辦得到。這樣一來,賽蕾絲就能和她真正屬意的對象結婚了吧。不管是以前在學院的同學也好,常去光顧的麵包店店員也好,她隻要順著自己的心意去選擇就好。


    但現實卻不然。亞曆隻不過是區區一介見習魔法師。不管他怎麽努力,也取代不了建國國王,無法擁有守護賽蕾絲的力量。亞曆光是從旁協助賽蕾絲,就已經精疲力竭了。他隻能眼睜睜看著青梅竹馬的人生被國際社會與政治結構操弄,這讓他很痛苦,也很難過。亞曆對自己的無能為力感到憤怒,覺得自己很沒用,於是無力地坐在樓梯上,好一陣子動也不動。


    榭伊菈在教堂看見姊姊和亞曆的時候,是佛雷伊斯剛從兩人的手中飛走之前不久。她趁著休息時間甩掉了護衛,想要獨自一人輕鬆一下時,湊巧經過了教堂的門口。


    「姊姊和……亞曆……」


    賽蕾絲和亞曆,就站在通往慰靈碑的樓梯大約中間的地方。兩人麵對麵,中間有一隻純白的小鳥,陽光從他們的頭頂上灑下。那幅景象宛如戲劇裏的一幕,榭伊菈隻是出神地站在原地,仰望著他們。榭伊菈心裏覺得,自己仿佛隻是這出戲的配角而已。


    「啊……」


    直到佛雷伊斯飛走的瞬間,榭伊菈才回過神來。她迅速地躲進陰暗處,避免被亞曆和賽蕾絲發現。因為從當場的氣氛看起來,兩人似乎在談論什麽特別的事情,因此榭伊菈不想去打擾他們。榭伊菈成功地沒有打擾到兩人,但遺憾的是他們的談話在不久之後就馬上結束了。賽蕾絲轉身背向亞曆,快步地走下樓梯。


    「……姊姊?」


    這時的賽蕾絲看起來不太尋常;她的雙眼噙著淚水,像是逃離似地奔跑著。而留在樓梯上的亞曆也不太尋常;他臉上露出平時不太常見的落寞表情,凝視著賽蕾絲逐漸遠去的背影,但卻沒有試圖叫住正在哭泣的賽蕾絲。


    ——吵架?不,隻有他們兩個是最不可能吵架的……那到底是……?


    賽蕾絲經過榭伊菈藏身的地方,飛奔而出。亞曆在賽蕾絲離開之後,就坐茌樓梯上,垂頭喪氣。榭伊菈很猶豫,不知道該和亞曆說話,還是和賽蕾絲說話。最後,榭伊菈選擇去追姊姊。因為她很擔心獨自一人哭著跑走的賽蕾絲。


    榭伊菈是在賽蕾絲跑到教堂正後方的一處山崖時追上她的。榭伊菈原本很擔心賽蕾絲會不會就這樣跳下去,但還好賽蕾絲在崖邊就停下了腳步。接著,賽蕾絲便蜷起身子,蹲了下來。榭伊菈見狀,便放慢腳步,慢慢地走近賽蕾絲。


    「啊啊啊啊啊啊,亞曆、亞曆!」


    當榭伊菈走到賽蕾絲身旁時,賽蕾絲的哭聲便傳進耳中。她的聲音又激動,又悲傷,讓聽見的榭伊菈也感到難過無比。


    「……姊姊。」


    榭伊菈喚了賽蕾絲一聲。


    「嗚嗚嗚嗚,亞曆,嗚嗚嗚嗚啊啊啊啊啊……」


    然而正在嚎啕大哭的賽蕾絲,卻沒察覺榭伊菈的存在。為了引起她的注意,榭伊菈隻好又叫了她一聲。


    「姊姊。」


    「啊啊啊啊啊………哇……?」


    賽蕾絲發現榭伊菈,於是抬起頭。一看見賽蕾絲的表情,榭伊菈就大概猜到發生什麽事了。從賽蕾絲的表情看來,她就像個麵臨世界末日的人。在榭伊菈所知的範圍裏,能讓賽蕾絲露出這種表情的方法,隻有幾個。太概就是家人,或是和家人同等親近的人死去的時候吧。可是現在並沒有人真的死去,而賽蕾絲又把佛雷伊斯交給亞曆。榭伊菈的頭腦裏,自然隻鎖定了一個可能。


    「……榭伊、菈……?」溺瀾夕飛娘鰱憲和迪特和殿下結婚了對吧,姊姊……」


    在人際關係上,這件事和死別會帶來同樣的結果,也就是讓彼此的關係中斷。


    賽蕾絲決定和迤特利結婚之後,和亞曆便再也不能像以前那麽親密了。亞曆將從青梅竹馬的身分,變成普通的王宮魔法師。這樣的改變,就幾乎等同於身為青梅竹馬的亞曆死去了;因此賽蕾絲才會哭泣,而亞曆也沒有追上賽蕾絲。


    已經變成單純的公芏和王宮魔法師的兩人,是不被允許太過於親近的。


    「是的……」


    賽蕾絲非常悲傷,但是從她頷首回應榭伊菈的時候開始,她的表情便漸漸轉變為姊姊的樣子。她忍住悲傷,拭去眼淚。不過那份悲傷並沒有結束,還需要一段時間,眼淚才會停止。


    「我們會在明天典禮的最後正式公布。」


    雖然依舊淚流不止,但她的聲音已經恢複成平時的她了。


    ——真是拿姊姊沒辦法呢……


    看見姊姊的堅強,榭伊菈隻能坦率地認輸。然而即使如此,榭伊菈仍無法接受賽蕾絲的決定。


    「這樣真的好嗎?一旦公布,就沒有退路了唷?」


    榭伊菈很尊敬賽蕾絲,也始終認為她那堅強的精神力,是自己所沒有的。可是她此刻就是無法接受賽蕾絲的決定。因為榭伊菈覺得賽蕾絲正在自己走向不幸。


    「當然好啊。這是我的——公主的義務。」


    「如果這是公主的義務,那我來代替你好了,姊姊!」


    榭伊菈認為,如果要讓賽蕾絲結婚,那還不如由她來代替。榭伊菈會這麽想,是有原因的。


    「不行的,榭伊菈。我想要你和自己所愛的人在一起。我想要你過著幸福到人人都稱羨的日子。」


    賽蕾絲一邊擦乾眼淚,一邊像是說教似地,緩緩地告訴榭伊菈。這個時候,賽蕾絲已經不再流淚了。她真的很堅強。


    「不可能啊,姊姊!!」


    然而榭伊菈也搖搖頭。


    「因為……因為亞曆最愛的是姊姊呀!!」


    這就是榭伊菈反對賽蕾絲結婚的理由。


    榭伊菈把亞曆當成一名普通的男性,深愛著他。對於身為公主的榭伊菈來說,能站在平等的角度對待自己的人,其實並不多。但是榭伊菈並沒有將這份情感傳達給亞曆。她天生個性就比較別扭,對於某些事情很難坦率。但是更重要的理由,則是她認為亞曆和賽蕾絲其實是互相愛著對方的。


    「亞曆就算和我在一起,也不會幸福!那個人一定要和姊姊在一起才行!」


    榭伊菈並不是想要亞曆這個人,她隻是想和亞曆一起獲得幸福。正因如此,隻有她自己一個人幸福,是不行的;她希望亞曆也能一樣幸福;隻是榭伊菈認為自己做不到,因為她一直認為亞曆是喜歡賽蕾絲的。她很清楚,無論從哪一點來比較,自己都比不上賽蕾絲。


    對榭伊菈來說,承認自己並不是自己所愛的人心中的第一,是非常痛苦的事。可是她深愛著亞曆,愛到不得不承認這一


    點。正如同賽蕾絲對榭伊菈的盼望,榭伊菈也希望亞曆和他最愛的人結合。


    「沒有那回事唷,榭伊菈。」


    賽蕾絲搖搖頭,嘴角帶著一抹淺淺的微笑。


    「因為那個人同等地愛著我們三姊妹。隻不過因為他是王宮魔法師,所以你才會這樣覺得吧……」


    因為亞曆是王宮魔法師,因此隻要賽蕾絲表現出公主的態度,他就會保持一定程度的親愛輿尊敬。而榭伊菈比較少展現出公主的態度,以結果來說,反而看起來像是沒有受到重視——賽蕾絲是這麽想的。


    「不可能!要是我和迪特利殿卞結婚,再也無法和亞曆以青梅竹馬的身分相處,亞曆也不會那麽悲傷!」


    剛才亞曆的身影,清晰地浮現在榭伊菈的腦海。無力地癱坐在樓梯的亞曆——假如站在賽蕾絲立場的人換成自己,亞曆也會同樣難過嗎?榭伊菈捫心自問,發現自己並沒有把握。


    「不是的,榭伊菈。如果那個人為了我這麽傷心,那麽他一樣也會為你、為愛絲特那麽傷心的。」


    「姊姊說謊!」


    榭伊菈大大地搖頭,否定賽蕾絲的說法。但賽蕾絲卻冷靜地凝視著榭伊菈的雙眼。激昂的榭伊菈,冷靜的賽蕾絲——兩人的立場完全對調了。


    「榭伊菈,你所愛的那個人,應該不是那麽殘酷的人吧?就是因為這樣,你才會愛上他呀……」


    麵對著情緒激動的榭伊菈,賽蕾絲仍微笑著,就如同無風的海洋那般平靜。她對自己的發言非常有自信。


    「那個人很愛我們。但他也很清楚,就算他出身於騎士名門巴托拉爾,在目前王室的狀態下,他是不能和我們結為連理的。」


    過去除了賽蕾絲她們這支克羅佛德家直係血統外,還有許多王室成員。當時有許多公主嫁入巴托拉爾家,也有王子從巴托拉爾娶新娘。然而近年來,由於疾病或意外事故,使得王室隻剩下克羅佛德家的直係血統成員。在這樣的狀況下,公主至少也必須嫁給國內有力的貴族,或是其他國家的王室,不可以嫁給騎士。


    「所以那個人始終沒有超越青梅竹馬的藩籬。對我、對你,以及對愛絲特都一樣。到最後,我們三姊妹都還是在原地踏步。」


    「姊姊……」


    聽見賽蕾絲的這番話,榭伊菈的語調沉了下來,因為榭伊菈對賽蕾絲的話也抱有同感。榭伊菈本來以為亞曆隻有對賽蕾絲比較特別,所以她才會反對賽蕾絲的婚事;但是實際上,賽蕾絲也和榭伊菈有著相同的感受。


    「但是,隻要我和迪特利殿下結婚,你和愛絲特就有機會嫁給自己所愛的人了。戴加隆所擁有的實力,是足以做到這一點的。」


    戴加隆是弗雷斯蘭鄰近諸國當中最強大的國家。如果能讓該國的王子成為弗雷斯蘭的女婿,影響力可說無法估計。而站在戴加隆的立場,為了使其影響力更加顯著,他們不會希望榭伊菈和愛絲特嫁入別的王室。換言之。榭伊菈和愛絲特應該就不會被要求答應非她們所願的婚事了。


    「所以我說由我來——」


    「不行。如果本來說好由我嫁過去的親事,忽然換成了你,而我又去嫁給別人,那麽戴加隆的麵子會掛不住。如果要拒絕的話,就必須拒絕弗雷斯蘭與戴加隆的聯姻這件事。」


    不能代替;而且如果拒絕的話,三姊妹的狀況就會回到原點,再度必須接受自己所不願意的婚姻。畢竟世上已經沒有像戴加隆這麽有力的國家了。


    「隻要我和迪特利殿下結婚,你們就一定能獲得自由。所以這樣就好了……」


    要三個人都接受非自願的婚姻,還是賽蕾絲一個人接受就好。


    如果能帶給妹妹們自由——賽蕾絲已經沒有選擇的餘地。


    「自由……」


    榭伊菈明白『自由』這個字眼,對賽蕾絲來說有多麽重要;她也知道亞曆製作的小鳥佛雷伊斯,正是自由的象徵。剛才賽蕾絲正準備把佛雷伊斯還給亞曆,可是卻失敗了,最後在這裏大哭。賽蕾絲準備把如此寶貴的東西,讓給兩個妹妹。當得知她這麽深的情感時,榭伊菈頓時無法反駁。


    「姊姊……」


    「不要露出這種表情嘛,榭伊菈。假如你和愛絲特其中一人能和亞曆結婚,對我來說也不是那麽壞的結果呀。你們和亞曆能夠得到幸福,也就是我的幸福……」


    賽蕾絲希望亞曆能夠幸福,而如果對象是榭伊菈和愛絲特的話,她就能放心將亞曆托付給她們。當然反過來說也是一樣。隻要賽蕾絲接受與迪特利的婚事,就能讓她所重視的人們享受最大的幸福。因此對賽蕾絲來說,這門親事絕非隻會帶來悲傷。


    「要是姊姊和亞曆能夠再任性一點就好了……」


    「才沒有那種事呢。我已經夠任性了……」


    這幾天以來,賽蕾絲不斷地向亞曆撒嬌。一下對他做出無理的要求,讓他傷透腦筋;一下對他惡作劇;還共享了兩個人之間的小秘密。對賽蕾絲來說,這樣就足夠了。她覺得隻要這樣,她便能走完今後的人生。


    賽蕾絲靜靜地微笑著,而榭伊菈也不發一語地佇立在那兒。和煦的陽光灑在兩人身上。就在這時,一個小小的影子飛過兩人的頭頂上方。


    「佛雷伊斯……你終於回來了啊……」


    出現在她們頭頂上的黑影,就是亞曆製造的小鳥佛雷伊斯。賽蕾絲認出了它之後,便將手伸向頭頂。於是在空中盤旋的佛雷伊斯便立刻俯衝下來,停在賽蕾絲的手上。


    「榭伊菈。」


    接著,賽蕾絲把手中的佛雷伊斯遞向榭伊菈。


    「請彌把佛雷伊斯還給亞曆——不,不對。這送給你。如果你不需要,再送給愛絲特。」


    「姊姊……」


    榭伊菈不知道到底該不該收下佛雷伊斯。榭伊菈反覆地看看佛雷伊斯,又看看賽蕾絲的笑臉。煩惱了一陣後,榭伊菈戰戰兢兢地伸出雙手。


    佛雷伊斯毫不猶豫地從賽蕾絲的手跳上榭伊菈的手。


    「好孩子,佛雷伊斯……希望你能受到珍惜唷……」


    這次,它不再像剛才那樣飛走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乘著風與魯特琴的旋律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健速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健速並收藏乘著風與魯特琴的旋律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