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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子行宮的陪館在徐城有名的溫湯山邊上,依著一片紅盡的紅葉林,處處疊紅偎碧,遠遠地一眼看去,更像是一處天然的山林。山園樓台隻隱約於層林之間,遠處看去似於山林融為一體,設計之巧妙可見一斑。


    這時節,天子行宮的陪館裏,也有貴人在,卻是行館占地麵積大,各處院落林立,倒並不相擾而已。張景融是天子近臣,自然受到了行館上下的殷勤關照,一路護送到清風館,又安排了婆子和丫頭侍候著。


    對於進行館,開始於青陌是抱著躲安穩來的,可沒想到行館竟然是處這麽美麗的地方,甚至不帶半分官氣兒,更不似從前見過的建築那麽繁複華麗,反而有種清雅淡妙之感,更有幾分山林趣味。


    行館溫泉入園,每一處園子都巧妙地設有湯池,也是為了方便各家陪行的太太們浴湯。這天然而奢侈的獨立大湯池,讓於青陌這從前一到冬天就愛去泡溫湯的人也有些咂舌。


    徐城的冬天來得晚,這時候並不是泡溫湯最好的時候,但日間夜裏溫差大,晚上若是能合著月光與秋夜涼風一塊泡一泡,倒也不失為一樁享受。


    “景融,徐城的事兒,不會再出人命了吧。”當她安靜下來時,不由得有些渾身發寒,連著兩個生命,在她麵前非正常死亡。天災人禍都不可怕,可怕的是政治與陰謀,從前她不懂,現在卻終於是被逼著懂了。


    知道她是真怕,張景融就搖著頭,溫和至極用笑眼熨帖著她的心,輕言道:“要人性命,終究是下乘手段。”


    聽了這句話,於青陌最想問的一句就是:“那什麽才是上乘手段,兵不血刃,還是計退千軍?”


    可是看著張景融一眼可見底,純淨無染的樣子,她又隻能歎息。這個人永遠表現得這樣完整,顯得無懈可擊,可是就是這樣,才更讓人覺得不踏實。一對沒有感情的夫妻,他們之間拿什麽來維持,而且維持得人人稱羨。


    她不懂得政治,可沒經曆過,也曾經見過或者讀過,那麽她和張景融,是因為政治利益的結合,而於翰林有足夠讓張景融倚仗的權勢,又或者這其中有她怎麽也想不到的內情?


    這些事,或許不到謎底揭開的那天,她永遠也猜不到,在這些人麵前,她終究還是太幼稚了。


    對於她的不安,張景融似乎微有察覺,卻並不多作解釋,隻依舊眉眼間盡是溫柔,道:“青陌,相信我。”


    “好,我相信你。”


    隻是她說出口的這句話,她自己都未必相信。其實在這個陌生的時空裏,她需要有個可以盡情信任與依賴的人。張景融無疑是最合適的,但每到關節的時候,卻總出這樣那樣的差池。


    張景融是個觀察力非常細致入微的人,從前於青陌主意大,他們之間從來沒有談到過信任的問題。現在,她的主意也不小,隻是他們卻談到信任兩個字,這和從前有了很大的不同,他以為這是進步,可也明顯發現了她越來越不安,張景融不明白這是為什麽。


    兩人心裏各自有疑問,卻終於還是都沒有先開口,他們之間豈止是隔著千山萬水,哪能那般輕易地就坦誠以待。這或許不僅僅是時間的問題,還有心與心之間的問題,他們倆很明顯不在一個節拍上。


    徐城所發生的事,在有條不紊地查訪之中,張景融一旦有了任何進展都會不經意地跟她提及,而且幾乎都是好消息。也是,想必有幾大欽差守著,事兒不能不往好的方向發展。


    這日,張景融說要帶著她一塊赴約,是行館裏正住著的另一位大人和太太的邀約,據說是京裏來的貴人,隻是不知道貴到什麽樣的程度。於青陌隻覺得她這小神經就快不夠用了,這萬一要是個從前熟的,別露什麽馬腳才好。


    上天怎麽就不能上她安省幾天呢,難道穿越女個個都跟她這樣揣著小心翼翼,不是該翻手為雲覆手雨的嗎?


    好在晚上見麵時,見雙方是疏淡有禮,並沒有表現得太熱絡,她這才安心坐好,擺出自認最端莊最有範兒的姿態來:“在京裏也沒怎麽見過方太太,倒是沒想到,如今卻是同處一地兒,在一個屋簷子底下來往著了,倒真是機緣造化。”


    她這也算是練出來了,學會了從對方的言語裏搜集信息,確認以前是見得多還是見得少,再確認該怎麽說話,這累得,真比跋山涉水還操勞些。


    隻見那位方太太抿著嘴笑,分外嬌貴華美的頭飾讓於青陌深深覺得,這才是真正的貴族太太:“十太太這話我愛聽,機緣造化,可不是麽。在京裏您也不慣出府,進出的都是您自**著的京裏姑娘,我嫁入京城不久,卻也是聽過十太太的名兒的。都說十太太清貴雅才,今日見了,果然是不一般的。”


    為什麽她聽著又像是話裏有話似的,可她琢磨不出來。


    琢磨不出來,隻好放棄,轉而又笑著把話談開去,她可不敢多講京裏的事,她現在是方位、人事都不知,出了錯可真是找補不回來了:“方太太過獎了,今次在徐城見了方太太,以後咱們要多親近些才是。我瞧著徐城天兒好,要是方太太得了閑工夫,咱們女人家不妨一道四下裏走走,也省得爺們忙工事,我們在一旁閑風閑月的落了單。”


    “正是這麽說的,爺們說是陪咱們來閑的,可這朝廷裏的事兒,卻躲到天邊兒去也躲不開。咱們婦道人家,也幫不了爺們什麽,隻能是把自己照管好,就算是替爺們省心了。這盡日無事的,有十太太相伴,倒真是賞心樂事了。”方太太說起話來,聽著是談笑風生,裏外幹淨。可卻莫明地讓於青陌更加揣著小心了,從而也更讓她確定一件事,京城裏來的都是不好對付啊!


    這位方太太,還真是說來就來,第二天就邀她過院談天,說是親手做了些家鄉小點,請十太太一聚。開始她還沒多想,可去了一看,全是花式的點心,各色各樣的都有,哪是什麽家鄉小點,明明就是道“大餐”啊。


    兩各懷心思的女人對坐著假笑了許久,各自客套著話兒,等談了有一會兒後,這位方太太才不經意地說了句:“十太太,聽說是見過舍弟了,我那弟弟不成器,還請十太太多包涵著些。”


    舍弟?哪位?


    她這滿臉疑問的模樣兒,自然被方太太捕捉到了,隻見方太太拿帕子遮了嘴角笑著說:“舍弟連城,前些時候到我這兒坐過,提起見過十太太的事兒。從前多有冒昧,還請十太太見諒則個,舍弟不經事兒,是個莽撞的,衝撞了十太太,我這做姐姐的在這賠個不是。”


    說完,這位方太太就起身給賠了個大禮,而於青陌卻愣在當場,半晌後才起身扶了方太太,心裏直嘀咕:“這陰魂不散的,跟個背後靈一樣的,到底要纏到幾時去?”


    “原來方太太是姓衛的,衛家可是不一般的人家。”說完就不說話了,她現在明白,這說一半藏一半最能把人給招起來。難道就許別人說一般二般,她今兒也說個不一般。


    這世上總是以有心算無心的,這方衛氏還真是被算進去了,聽著於青陌這“意味深長”的話,似乎是帶著無盡餘味兒似的。方衛氏在心裏尋思,莫不是自家那弟弟真把人給惹得狠了?


    “十太太說笑了,衛家和張家同在一片池子裏謀個生計,說什麽不一般不二般的。衛家是商賈出身,舍弟與我若有不通透的地方,還請十太太寬諒。”


    於青陌也不想在這事兒上多作糾纏,這嘴上的原諒說了也沒關係,於是又笑著說了幾句漂亮話,頓時間一團和氣,場麵又熱絡起來了。


    不多會兒隻聽得方太太又說起了京裏的事兒:“說起來,近段兒我還見過令妹,令妹如今是肅王妃了,真是不一般的人兒呢,看著都教人羨慕得很。”


    得,她又知道自己有位妹妹了,還是當朝的王妃,皇家的媳婦兒。隻是這方太太看自己的眼光咱跟看傻子似的,怎麽都不舒坦:“妹妹如今自有她的機緣,也不是羨慕得來的。”


    “這……本該是十太太的機緣才是啊……”說罷歎氣,似是同情著她,又像是憐憫,更像是看著什麽弱勢群體似的,連帶著讓於青陌自己都覺得自己該同情了。


    隻是,她究竟哪需要別人同情了,要知道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啊!


    本該是十太太的機緣?機緣?王妃,妹妹?把這些個隻言片語組織組織,她就忽然明白了一件事兒,莫不是當初她本應該嫁給那位肅王,可是臨到頭來出了什麽事,她嫁了張景融,她那妹妹嫁了肅王爺?


    也因此,張景融才對她揣著小心翼翼,而且總似是帶著歉疚……可張景融為什麽要歉疚,這是因何來的?


    迷霧重重啊……(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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