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讓你是青陌呢,我唯一的太太,你就是再糊塗些,再好哄些,為夫也隻好接下了。”


    這是張景融的回答,但也就是這句話開始讓於青陌覺得無所適從,這個男人明明一直反對類似和於敏君有關的提議,為什麽卻獨獨對這項提議毫無疑義地應下了。


    就是這一個疑問一直困惑著她,過了小年夜,又到了年關,可她還是在糾結這件事。她其實是個對於想不通的事情就繞過去的人,可不知道為什麽,卻每每想到這件事就很難安心。隱約之中,她有了一絲危機感,像一隻小小的螞蟻,在暴風雨來臨之前預知到了一切。


    她急切地想要尋找一個避風港,像螞蟻一樣遷移到安全的地方去。也幸好無風無浪到了元宵時分,這一日早早地起床,街市上雖然熱鬧,卻少了往日的花燈,行人們三三兩兩在難得的晴風裏穿行,所有人的目的地幾乎都是遊樂園。


    “青陌怎麽像是心事重重的樣子,你可沉默很久了,什麽事困擾我的太太了,說來聽聽看。”張景融雖然忙,可對於青陌的情緒和心思還是很上心的。


    瞥了張景融一眼,她忽然有種挫敗感,心想:這哪裏是個人,簡直就是一尊雕塑,不論風風雨雨自是笑容滿麵、溫醇如酒。忽然暗暗淚流,這就是尊神啊,多情之下盡是無情。


    “我想回平江了,兄嫂們待我極好,老太太也可親得很,幾位嬸嬸叔叔也都很好的,我也喜歡咱們的院子,府裏的花開得比這裏好,人也更親切些。連城是很好很美,在這裏我覺得自己有價值,可有句話說得好,金窩銀窩不如自家的草窩,我想回家了!”平江畢竟是她來時初見的地方,在那裏她有安全感,至少在地理上她對那裏有著依賴。


    地方不像人,那麽容易變換,所以在心裏沒著落的時候,她開始想念平江的種種了。


    “既然想家了,那出了元宵咱們就回平江去,眼看著雪化了路上就能通車了。看你這些日子低眉愁眼的,我還擔心你又是哪不舒服。”想回家,這三個字多麽溫馨美好,張景融的表現得無比享受,像是要被這三個字融化了一般。


    看著他這副樣子,於青陌卻忍不住腹誹,心道:你就裝吧,使勁裝!


    看看,這兩個人現在又開始不在一個波段上了,你穿你的綾羅,我彈我的棉花,這兩人啊真是難得撥弄到一個調上去。


    說話間就到了遊樂園,今兒的遊樂園真可謂是人山人海,十裏花燈,但是於青陌卻想起一句“十裏長街送總理”來了,就這一想把自己雷得外焦裏嫩無比銷魂。


    從側門進了園子裏,園子裏的側院今天滿堂的貴賓。連洲總督、晉王、連洲製台等連洲所有的洲一級的官員全數到齊,連帶著各地的一些小郡王也都來了,誰讓今上對這項目重視呢!


    進了園子那自然是打了圈招呼,各家也都帶了女眷來,一時間鶯聲燕語好不動人。官老爺們談山野趣聞、風花雪月,官太太們談胭脂水粉、詩詞女工,一聲衝天的炮響之後,就有人來相請,卻正是張六爺。


    “諸位大人有禮,吉時已到,請各位大人穩步剪彩。”其實張景遙對剪彩興致不大,但是於青陌非得安排一個,張景融又縱容,也隻好安排了這麽一項。


    各位大人笑眯眯地請了又請,讓了又讓,最後還是晉王起了先出門,連洲總督和製台在後,張景融和於青陌今天特殊些,主人嘛當然要陪在貴客邊上,所以當然要與晉王同行。


    “晉王請……”


    “張大人請……”這聲有點咬牙切齒的味道。


    “晉王請……”


    “張太太請……”而這聲則有點幽怨無奈的意思。


    剪彩是按照於青陌對於現代開幕或動工儀式去辦的,所以還頗有幾分新鮮的大氣象。到場的人山人海,大多是平民百姓,曾幾何時有這樣的機會,直麵洲一級的大老爺們,那場真叫一個熱鬧非凡啊。


    而官老爺們當然也沒機會這麽近距離地見到這麽多百姓,而且百姓們臉上都是輕鬆愜意地笑容,讓官老爺們還頗有些成就感,自覺政績官聲也水漲船高了。於是官老爺們也露出了親切隨和的笑,把那父母官的譜拿捏得足足的,叫人看了都窩心得很。


    於青陌在一邊看著,心裏暗想,要是皇帝來剪彩,效果不知道會不會很震撼。把這想法跟張景融一說,張景融狠狠瞪了她兩眼,就又轉過頭去陪著官老爺們一塊笑。


    又是一聲禮炮響起,張景遙做為主司儀把各位大人都請了一遍,安好了位置,這才請捧著紅綢和金剪的“禮儀小姐”們上台來。


    這時台下響起了一陣喧鬧聲,如果仔細聽,就能聽到類似如下的對話--“你們知不知道這是什麽,怎麽官老爺們待會兒打算扔繡球結親麽?”


    眾人一陣哄笑,然後就有稍稍知情的人士跑出來,得意洋洋地顯擺自己知道的那點東西:“你們可是不知道,這呀叫剪彩,沒看那綢花都紅紅的嘛,紅綢金剪這可是大場麵。”


    “這……有什麽象征嗎?”


    有做生意的人就低著頭尋思,就說道:“這又金又紅的,難道是取紅紅火火,財源滾滾的意思?”


    接著就有讀書人上來,搖頭晃腦地拽兩句文,說道:“剪彩剪彩,金剪一開,華彩滿堂,多好的意象,竟然被想得這麽俗氣。”


    不管怎麽樣,剪彩是成功的,場麵是震撼人心的。當四十九響禮花過後,漫天紅色的紙屑香粉,讓場麵更加火熱。禮花過後便聽得一聲清脆地響聲,場中有不少五、六歲的小童湧了上來,站在諸位官老爺們旁邊,眾人眼光就再次落到了台前。隻見官老爺們手起金剪開,再合上時紅綢落下,須臾之間,紅綢花又被姑娘們拋向了人群。


    官員們退後,場上的小童們念起了極淺顯通俗的文章,再過後背景板轟然倒下,小童們便歡呼著奔向他們今天來的主要目標,那就是免費遊玩一天,不必花任何費用。


    張景遙經過這場麵後,不由得佩服,自家這弟妹的想法果然是與眾不同,新鮮而又氣象萬千:“十太太真是經商的好手,可惜嫁給老十了,注定得做官太太。”


    “啊,原來不該嫁給景融呀,早知道我就不嫁了,看看眼前的場麵多好玩啊,我竟然隻能做個串場的。六哥,不知道我現在後悔還來不來得及!”於青陌這時候心情也好起來了,衝張景遙說話也分外輕快。


    張景融一聽緊了緊她的手,道:“來不及了,進了我們張家的門兒,你還想能到哪裏去?”


    “對,張家的門可是有進無出的,十太太還是打消了這主意才好,要不然以後十弟非得埋怨死我不可。”張景遙說了會話就走了,園子裏還有很多事等著他去處理


    午宴過後又談笑了會兒,各家的官老爺們就各自散了,隻於青陌和張景融還在遊樂園裏四處逛著。這時候正逢著四點多的時候,遊樂園裏人越來越少,走得累了兩人就又折到側院裏休整。


    “累了就歇會兒,這裏還是很暖和的,你先睡會兒,等六哥辦完了事咱們一塊走。”張家的規矩,兄弟親朋之間可以不同來,但到了一處就一定要同歸。


    “那好,我眯會兒,今天太耗神了。”於青陌也確實是累了,倒頭就去會周公。


    正在她睡得迷迷糊糊的時候,好像聽見了一聲“小青”,嚇得她一個激靈,周公就開始準備跑路了,等再聽到一聲,周公就已經不見了蹤影。她揉了揉眼睛爬起來,然後發現自己剛才是在睡覺,訕訕一笑:“蒼天啊,我怎麽連做夢都能夢見她,太可怕了!這女人太彪悍了,連睡個覺都能來摻和一腳。”


    就在她笑著以為自己是在做夢的時候,她竟然清晰地聽到了“小青”兩個字,而會這麽叫她的隻有於敏君一個。就在於敏君的聲音落下後,她聽到了張景融的聲音,很輕很輕的聲音,輕得像一片柳絮在微風裏飄著,但落在水麵上還是攪起了層層漣漪。


    “敏君,不行,會讓青陌受傷的事,我絕對不會做。當初的水裏火裏是青陌陪我走過來的,我張景融這輩子都還不完,所以我便發誓永不負她。”


    她討厭聽到這樣的話,就隻因為從前,一切的溫柔體貼都是因為從前,從前的於青陌水裏火裏陪他過來,所以張景融就端著溫柔的假相把她的心攪得亂糟糟的。就這一瞬間,她有點怨恨,怨張景融演溫柔,恨自己這麽輕易地沉淪。


    但是,情緒的東西以及心,卻稀奇極了,因為張景融這話,她覺得安然,心裏也極平靜。


    至少暗地裏,張景融並不曾背棄什麽,這樣……她也應該滿足吧,她是應該滿足吧,她應該滿足嗎?


    連連幾個滿足從腦子裏湧出來,她還是心虛了,輕歎了一聲,喃喃自語道:“傻子,騙自己是不對的。”


    “既然都肯把鋪麵給我,為什麽卻不能接受我回頭,景融,我要的不是鋪麵,是想看清你的心,隻是想看清你的心而已。”


    這一下張景融沉默了,似乎是默認了什麽似的。而於青陌的心,也瞬間沉到了穀底,身子軟軟地滑進被子裏,看著房梁上七彩描金的畫,那樣的華麗與輝煌,卻生生讓她覺得是那樣的空洞與虛無。


    元宵遊園會……真是一場華麗地演出啊!張景融啊,你的不離不棄就隻到此為止了嗎?


    “於敏君你高看自己了,也低看我了,隻當我是個傻的嗎,你有你的手段,我也有我的計策,咱們騎驢看唱本,走著瞧吧!”打這刻起,她就不再打算任於敏君任意施為下去,她記得一句話叫:自己不爭取的,就莫怪別人順手拎走。


    她不想讓人占這便宜,當然就得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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