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為什麽……)


    冴的眼神搖曳著。


    白麵具,白披風,黑手套。還有——粗長的騎士槍。這樣親眼看見是第二次。但不可能忘記那個身影。


    槍騎士。


    用麵具藏起真麵目,在大街上揮槍,然後還——吻了自己的手。


    根本不可能忘記那種異質的人。


    (為什麽……)


    冴在心中反複問著。


    為什麽?為什麽戴麵具的變態要來救自己?為了救毫無瓜葛的自己!


    聽傳聞說……隻要是女性,無論誰遇到危機槍騎士都會趕過去。


    還是說——


    槍騎士的真實身份……真的是——


    “不,不許動!”


    羽炎的聲音回蕩在廢墟中。


    然後,


    “!”


    被槍口指著的冴停止了思考。


    “不許動……不許動……”


    羽炎一邊用手槍指著冴,一邊毫不放鬆地瞪著槍騎士。但是,他拿著槍的手微微顫抖著。


    槍騎士則是靜靜地站在那裏。


    然後,再次說出了同樣的台詞。


    “速速從她身邊退去。”


    “囉嗦!”


    槍口指向了槍騎士。


    “什麽啊!怎麽回事!怎麽會這麽早就到這……”


    “一點都不早。”


    “什麽!”


    “讓恐懼著的淑女久等了……這哪裏能叫早了……”


    “我的罪——萬死難贖。”


    “……”


    冴睜大了眼睛。


    槍騎士的話語傳達到了她的心中。他痛切地感受到的悔恨傳達到了。


    “什……”


    雙頰發熱。冴對這樣的自己感到很不堪。


    明明那麽討厭的……明明根本不想再見到的——


    但是……但是現在卻把那樣的人——


    無可救藥地……把那樣的人和“他”重疊了起來——


    “囉嗦!囉嗦!囉嗦!”


    羽炎猛搖著頭喊叫著。


    “那就去死!去死啊!”


    “先放開那位女士。在看到她平安之前我不能倒下。”


    “說那種話!騎士是怕死吧!對吧!”


    “……放開那位女士。”


    “囉嗦!”


    鏘!


    “!”


    冴發出了不成聲的悲鳴。


    槍彈擦過麵具,發出了高亢的金屬音。


    “不要!”


    動搖和迷茫都費三道九霄雲外,冴順著滿溢的感情大聲說道。


    “快逃!快點逃離這裏!別為了我做危險的事!拜托!”


    “——女士。”


    聽到冴拚命的請求,槍騎士開口道。


    “我……不會逃。”


    “!”


    “救您是我的願望。為此,我的生命可以任意奉上。”


    “什……”


    停不下來。滿溢的感情就那樣——


    “為……什麽……”


    化作大粒的淚珠從冴的臉上滑落。


    “為什麽……要為我做到那種地步……?為什麽……”


    “……………………”


    “呐……為什麽……”


    “理由隻有一個。我是騎士,而您是——”


    “我應該守護的——淑女。”


    “………嗚………………………”


    感覺快要窒息。


    比羽炎更加真摯的心意傳到了心中。


    “……………………”


    家人以外還有麽……?這樣……像這樣對自己——


    奉上名為愛的感情的人。


    “希望您能和我約定。”


    槍騎士的視線轉向羽炎,大義凜然地說道。


    “我隨你處置。作為交換,你必須平安釋放那位女士。”


    “啊啊……我知道了……”


    就算無法止住動搖,羽炎還是擺出了假笑,再次向槍騎士架起了槍。


    “這次不會打偏了。”


    “……是麽。”


    “你懂麽?剛才是故意打偏的!這次真的會射穿心髒!真的會死啊!?”


    “……………………”


    “為、什麽啊,你!到底怎麽回事啊,你!”


    麵對不改冷靜態度的槍騎士,羽炎再次激動了起來。


    “你是覺得咱做不到吧!對吧!別小看咱!我懂了,現在就幹掉你!”


    “住——!”


    在冴含淚喊出來之前,羽炎放在扳機上的手指就加上了力度——


    “——!”


    子彈——


    “…………………………”


    子彈……向著槍騎士——


    “…………………………………………………………”


    並沒有射出。


    “…………什……”


    羽炎的眼神動搖了起來。


    一臉不知發生了什麽的表情。


    在羽炎麵前,有什麽發光的東西由上至下通過,然後,槍身消失了。槍彈本應該通過的筒狀部分消失了。


    槍身落到了羽炎腳邊。露出了光滑的斷麵。


    “……!”


    羽炎的臉上瞬間沒了血色。


    他的眼神對上了焦。


    視線前方站著一名少女——


    她手上拿著——斬斷槍的日本刀。


    2


    建在小山丘上的無人塔。


    玉鳳決定以這裏為暫時的潛伏地點。因為這裏視野很好,再加上一時半會也不會有人來。


    玉鳳最開始按照羽炎說的尋找著假麵的騎士。


    然後,現在也在照著假麵的騎士。


    但是,動機確是完全不同的。不,對於玉鳳來說動機一點都沒有變。因為她從最開始就是在找“強大的日本人”——


    再找應該被自己稱作“父親”的人。


    (爸爸……)


    每次想起那個身影,玉鳳心中就是一股暖意。


    然是久違的感情。自從敬愛的師傅死去後一直沒有感受到過的名為幸福的感覺。


    (爸爸……)


    昨天槍騎士的確是說了。


    能夠成為玉鳳的父親。


    然後,槍騎士便離開了。但是,玉鳳並沒有為此感到寂寞。槍騎士一定是為了做正確的事而去了什麽地方。就像幫助自己時一樣。


    所以,玉鳳一直很幸福。


    幸福地回到塔裏睡了一覺後,玉鳳從早上開始就在城裏遊蕩。他認為槍騎士可能會做完正確的事回來了。師傅教導自己不能焦躁。但是,玉鳳這時無論如何都按捺不住自己的迫切之情。


    順帶一提,在離開塔的時候,將住過的痕跡完美地消除了。那是超越習慣成為本能的行為。隻有自己能保護自己。在開始獨自流浪後,玉鳳自然地養成了能夠與野生動物匹敵的謹慎。雖然至今感受到了無數次被盯上的感覺,但每次都完美地避開了。隱蔽中一次都沒有被發現過。昨天被“幫”的男人們發現是因為接近了“強大的日本人”而心急了吧。但是,糾結過來說,遇到了“強大的日本人”。遇到了爸爸——也就是槍騎士。


    (爸爸……)


    結果在城裏一直走到了晚上,還是沒能見到槍騎士。


    就算這樣,玉鳳依舊完全沒有覺得遺憾。槍騎士——爸爸一定會再次出現在自己麵前。


    正如師傅所教,不需要焦躁。


    沒有焦躁,就遇到了能夠稱為爸爸的人。正如師傅所


    教,隻要不焦躁一定一切都能順利!


    然後,玉鳳回到塔裏看見的是——


    被槍指著的槍騎士。


    “——!”


    動了起來。


    在思考之前先拔出了刀,將槍斬成了兩截。


    “……………………………………”


    玉鳳心中因漩渦般壓倒性的感情而升溫起來。


    憤怒,飛上,憎惡,後悔——這些全部混在鍋裏一樣壓倒性的熱量。


    那股熱浪吹飛了理性。


    驅動玉鳳的意誌——隻有一個。


    絕對不能允許!不能允許失去槍騎士這件事!


    “什……什麽啊……”


    “那個”口中發出了顫抖的聲音。


    槍被切斷落到地上的“那個”無力地做到了地上,就算這樣也還是拚命爬著想要遠離玉鳳。


    在地上像蛞蝓一樣爬行著。


    但是玉鳳並不打算放跑拚命想要逃走的“那個”。


    “……爸爸的敵人——”


    必殺的意誌。


    大幅舉起刀——


    “爸爸的敵人——就是玉鳳的敵人!”


    揮了下去。


    刀刃撕裂空氣,向著“那個”的頭——


    鏘————————!!!


    “……!”


    玉鳳睜大了眼。


    自己全力的一擊被擋了下來。雖然對趕上了自己認真的一刀很驚訝,但看到自己的刀斬不斷的武器也是衝擊。


    然後,更加隻得驚訝的是——


    “爸爸……”


    白麵具,白披風,黑手套——然後是,粗長的騎士槍。那柄騎士槍防住了玉鳳的刀。


    “……爸爸……?”


    玉鳳的聲音顫抖著。


    不明白。不能理解。


    為什麽槍騎士要阻止自己呢。明明自己是想打倒槍騎士的……爸爸的敵人的——


    “快逃!”


    槍騎士對“那個”放聲說道。坐倒在地的“那個”慌忙站起身來向房間外衝去。


    “……!”


    玉鳳立刻想要追去。


    這時,


    “站住!”


    槍騎士擋在了玉鳳麵前。像是又要妨礙玉鳳要幹的事一樣。


    妨礙……?


    不可能有那種事。因為槍騎士是玉鳳的爸爸。


    一定隻是偶然站在擋路的位置上了吧。


    所以玉鳳用手撐著槍騎士的肩,空翻了一圈越過了他頭上。


    “!”


    槍騎士驚愕地看著玉鳳毫不猶豫的動作。


    玉鳳沒有去在意那些的閑心。


    必須打倒。


    必須追上去切實地解決掉。


    放跑的話那個可能還會想殺爸爸。那種事不能允許。


    玉鳳追著消失向外麵的“那個”,如疾風般地衝出了房間。


    3


    “哈……哈……”


    羽炎拚命奔跑在月光灑落的樹木之間。


    不逃的話……不快點逃走的話!


    是想要殺自己的!那家夥——玉鳳是認真地揮下刀的!


    意義不明。為什麽要取自己性命!?


    恐懼在羽炎心中炸裂開來。以前對玉鳳抱著的恐懼反芻上來,自己對自己無可奈何。


    其他事都無法去考慮了。必須得逃!


    然後,羽炎衝出塔,奔跑在夜晚的山路上。


    同時感受著背後逼近的壓力。


    “哈……哈……”


    上氣不接下氣的羽炎叢森林跑到了車道——


    那之後,


    “!!!”


    影子飛過了頭頂。


    然後,無聲無息地在羽炎麵前著地了。


    “啊……”


    恐懼超越了極限。兩腿無力跪了下去。


    玉鳳慢慢轉過身來。


    刀刃反射著月光。她那深暗的雙眼中充滿了純粹的——


    殺意。


    “……………………………………”


    會死——


    羽炎領悟到了那個確定的事實。


    ——正在那時。


    “羽炎————!!!”


    “!”


    聽到呼喊自己的聲音,羽炎睜大了眼睛。


    然後注意到。引擎的轟鳴聲在一邊震蕩著山上的樹木一邊靠近。


    “希……!”


    逼近的白光將視線染成一片白色。


    之後發生的事隻能說是神技。


    機車伴著轟鳴聲徑直向羽炎衝去。


    這時,方向突然轉變,失去平衡的車體打著滑衝向了道路邊。


    在那之前,人影一踢車體跳向了前方。


    人影抱住羽炎,就那樣滾倒在瀝青地上。不,滾倒完全不足以形容。那是要挖開道路的勢頭。


    “嗚……!”


    抱著羽炎的人影發出了呻吟。


    被抱著的羽炎則是一點疼痛都沒有感覺到。


    “希……”


    羽炎眼神搖曳著叫出了那個名字。


    “希爾……比亞……”


    “嗚……”


    呻吟聲後,希爾比亞溫柔地對羽炎說道。


    “沒事吧……羽炎……”


    那是這邊想問的話。在被玉鳳砍的前一秒,希爾比亞從愛車上跳下舍身救了自己。就算再怎麽作為騎士久經鍛煉,身體那樣劇烈地碰撞也不可能會沒事。


    “真是……嚇死了……”


    就算表情由於劇痛而扭曲著,希爾比亞還是露出了笑容。


    “……!”


    羽炎屏住了呼吸。


    將人包容似的溫柔笑容。在羽炎眼中,那和另一個人的臉重合了。


    “老爹……”


    “蠢貨。是姐姐吧。”


    希爾比亞一邊說一邊撫著羽炎的頭。


    比金剛寺小許多的手。但是從那裏感受到了不輸於金剛寺的堅強和溫柔,羽炎因恐懼而顫抖著的心慢慢溫暖了起來。


    “…………………………………………”


    玉鳳無法從眼前的二人身上移開視線。


    抱著滾倒在道路上的兩人。其中一人撫著另一人的頭的時候,玉鳳的心頭一疼。


    一樣……。和那時候一樣……。


    和師傅他——總是帶著有些哀愁的目光撫摸自己的頭的時候一樣。


    真是厲害啊……玉鳳。


    “!”


    師傅的聲音回響在腦海中,玉鳳耐不住更加劇烈的刺痛按住了胸口。


    自己也想那樣……被撫摸。


    但是,師傅已經不在了。現在自己擁有的——


    “……!”


    玉鳳忽然睜大了眼睛。


    然後,立刻又眯起了眼。


    “……………………”


    沒錯……自己現在已經隻有爸爸了。


    所以,必須得排除。必須得斬殺想取爸爸……槍騎士性命的人。


    正在這時。


    阻礙了玉鳳的女人離開“那個”站了起來。


    4


    “不要走!”


    未來塔。想要去追玉鳳的槍騎士因為冴顫抖的聲音而停下了腳步。


    “女士……”


    無論是怎樣的非常事態,都絕對無法放著呼喊自己的女性不管。冴目光搖曳著求助似的看了過來。她雙手用力抱著自己顫抖的身體。到底是經過了多麽恐怖的時光啊……就算對方是小孩子卻也是拿著手槍的。在那之上,還被監禁在這種廢墟中……。冴恐懼的感受讓槍騎士——葉太郎心中的


    悔恨之情化為鋼針紮在心頭。


    “請您放心,女士。”


    冴蹲在了冴麵前,溫柔地對她說。身在觸手可及的距離。但不再接近。自己……槍騎士是被冴所厭惡的。自己做不到觸碰那樣的她的行為。隻要還戴著這幅麵具。


    “我必須得走了。但如果您有危險我一定——”


    “不要走……”


    “女士。您的安全是——”


    “跟那種事沒關係!”


    冴的放大了音量。


    對於她出人意料的話,葉太郎吃了一驚。


    “……女士?”


    “已經……夠了……”


    冴依舊看著這邊。她的眼眶中浮出的淚水,一滴滴落了下來。


    “拜托……不要……不要再做那種危險的事了……。拜托……”


    “……………………”


    葉太郎無言以對。為什麽要那樣說……?冴不是討厭槍騎士麽?那她為什麽…….


    “拜托……”


    冴再次顫抖著說道。


    “就算那樣也……無論如何都要去的話……”


    “就讓我看看你麵具下的臉。”


    “……!”


    再次聽到意料之外的話,葉太郎嘴角僵硬了。


    冴被眼淚沾濕的雙眼中透著認真。並不是笑談也不是說錯了。那是她真心的希望。


    “……………………”


    葉太郎完全找不到話說了。為什麽冴會說這種話?難道說——


    冴她——注意到了麽?


    (怎麽會……)


    葉太郎呆立當場。


    對了……這樣一想冴那些難以理解的話也就能夠解釋了。她被羽炎監禁在了這裏。被羽炎告知了槍騎士的身份也沒什麽好奇怪的。


    “……………………………………”


    完了……。絕望感包圍著葉太郎。這樣一來葉太郎所希望的普通學校生活就完全告終了。


    但是,現在不是該震驚的時候。


    作為騎士——不,首先作為一個人,自己就有不得不去做的事。


    “女士。”


    就算知道真實身份暴露了,葉太郎也還是自然地發出了作為騎士的威風凜凜的聲音。


    然後,他的手放在了麵具上。


    “我明白了。”


    “!”


    “如果您希望的話……我就取下這麵具吧。”


    “……………………”


    冴一言不發,緊張地板著身子。


    事實上是受到了衝擊吧。因為從心底裏感到嫌惡的存在就在眼前。


    不好的是……自己。葉太郎在心中咬緊了下唇。在注意到她是同班同學的時候,就應該和她拉開距離的。明明從最開始的那句【變態】就應該能察覺到她討厭自己的。但自己卻接受了冴的溫柔。接受了冴的親切,作為同班同學與她親近了。在隱瞞著槍騎士的事的情況下。


    一想到她所受的衝擊,胸膛就仿佛要被撕裂了。真的是到了想要以命相抵的程度。


    但是,現在還有不得不去做的事。


    在離開她之前,至少要為自己的罪孽負起責任。露出這幅承受了無數恥辱的麵具下的真麵目。


    就像她……自己傷害到的女性所希望的那樣——


    “不行!!!”


    “!”


    冴突然衝了過來。葉太郎的手離開了麵具,慌忙支撐住了她。


    “冴……冴同學……?”


    不經意間發出了作為“葉太郎”的聲音。不知她有沒有注意到這一點,冴在葉太郎懷著搖著頭說。


    “不行……。果然……還是不行……”


    “…………………………”


    “不要取下來……。拜托……”


    這之後便是泣不成言。葉太郎隻得默默地支撐著像小孩子一樣痛哭著的冴。


    “……………………”


    ……不行。


    不能放著這樣的冴不管,


    葉太郎的“騎士道體質”不允許他丟下哭泣的女性離開。然後,作為花房葉太郎這個人,也絕對無法丟下身為重要同學的冴就這麽不管。


    就那樣——葉太郎一直呆在冴身邊。


    “……………………。……嗚……”


    終於——


    冴一邊抽泣著一邊說,


    “對……。對不……起……”


    葉太郎什麽也沒有說。


    “我都……說了……些什麽……。明明你……不去不行的……”


    葉太郎輕輕搖了搖頭,示意冴沒有錯。


    然後,冴也搖了搖頭說,


    “去吧……是你的話……一定能救大家的……”


    冴抬起了頭。


    充斥著真摯感情的雙眼看著葉太郎。


    “是你的話……一定……”


    “……………………”


    葉太郎靜靜地承受著冴的視線。


    不能移開視線。不能從她那榮耐著恐懼,比起自己更為他人著想的她那飽含著堅強與溫柔雙眼上移開視線。


    然後,葉太郎順從內心單膝跪在了冴麵前。


    “……”


    冴屏住了呼吸。


    吻了上去。


    這樣一來就是第二次了——親吻了冴的手背。


    “……………………”


    慢慢移開了嘴唇。


    沒有後悔。


    冴——真正配稱淑女的女性那高尚的情操無可奈何地閃煽動著葉太郎——閃動著槍騎士。


    “……請原諒我的無理。”


    鬥篷翻飛著,轉身背向了冴。


    “待到一切結束時……那時我必將……”


    “……………………”


    “在您的麵前……摘去這麵具。”


    沒有回應。


    槍騎士一邊感受著背後傳來的苦悶吐息,一邊從那裏跑了出去。


    5


    “呐……為什麽啊?”


    希爾比亞一邊忍耐著渾身的鈍痛,一邊用平靜的聲音對玉鳳說道。


    “你和羽炎不是類似姐弟的關係麽?但你卻為什麽向他揮出那種東西?這很奇怪吧……對吧?”


    “……………………”


    “快丟掉那種東西來我家吧。羽炎,還有大家都在那裏。今後大家好好……”


    話音未落,希爾比亞的表情便緊繃了起來。


    “嗚……”


    殺氣——


    希爾比亞注意到從眼前的少女身上散發出了像是從地底爬出來的似的鬼氣,向背後大聲喊道。


    “快逃,羽炎!”


    羽炎的身體彈了起來。


    羽炎慌忙跑了起來。希爾比亞沒有閑心去確認他是否逃到安全的地方了。


    “!”


    手持出鞘日本刀的玉鳳動了起來。她的目光沒有朝向希爾比亞。殺氣所向的隻有羽炎一人。


    “快逃!快點!”


    再次大聲喊完後,希爾比亞想要按住玉鳳而想要跳起來——


    “……!”


    玉鳳的腳步停止了。


    蘊含著沉靜的黑暗的雙眼捕捉到了希爾比亞。


    看到那雙眼的瞬間,作為騎士穿越了各種修羅場的希爾比亞背後一顫。


    (這……這孩子……)


    希爾比亞代替金剛寺一直追尋著玉鳳。


    但像這樣見到她本人還是第一次。


    不知是不是該說她那動物般的直覺甚至淩駕於希爾比亞之上,玉鳳總是在她追到隻差一步之遙的時候像風一般地消失掉。


    雖然有再被她逃掉了說不定就沒戲了的不安,但希爾比亞也有這次必須得找到她的強烈決心。玉鳳被“幫”的殘黨追著。雖說完全毀滅隻是時間的問題,但卷入危險的可能性也還有很多。玉鳳是個隻有十三歲的女孩子。明明那樣的孩子還是古人依然,自己到底在悠然自得地……。深深的悔意化作了希爾比亞無比強烈的執念。


    然後,她終於找到了。找了到了玉鳳將這座山作為潛伏地點的可能性。在葉太郎救了玉鳳的公園——找到了本來在那種地方不會有的特殊的粘土質的土壤成為了線索。


    也不管已是深夜時分,希爾比亞騎著機車奔向了附近唯一能有那種土的這座山。由於過於心急,她想漏了引擎聲可能會被注意到這一點。


    但是,希爾比亞在哪看到的確實令人驚訝的光景。


    自己所追尋的對象——玉鳳竟然想要殺了羽炎。


    希爾比亞立刻舍身救了羽炎。


    然後現在——像這樣和自己一直在搜尋的對象對峙著。


    通過從“幫”得到的資料得知了玉鳳的長相。然後,也了解到了玉鳳和羽炎他們一樣被施以了為了作為組織道具利用的“處置”。玉鳳的“處置”比其他孩子還要更強,時常伴有暴走的危險。據說因此,組織派出了極少數的武力方麵的實力派來照顧她。以和其他孩子隔離開的形式。


    一般來想的話是無法與之抗衡的。羽炎他們害怕也是當然的。


    但是,希爾比亞鞭策著似乎快要弱氣起來的自己。


    自己可是金剛寺凱的“女兒”!如果是金剛寺的話,這種時候是絕對不會拋棄眼前的孩子的!


    “呐……冷靜點……”


    希爾比亞一邊感到額頭上流下汗水,一邊看著玉鳳的眼睛說道。


    “把那種東西,收起來……。你已經不需要再揮舞那種東西了。所以說……好吧?”


    “……………………”


    玉鳳沒有回答。


    然後,在深不見底的空虛雙眼中——殺意化作熱量滿溢出來。


    “!”


    跳了起來。


    無法去在意身體的疼痛,全力向旁邊跳去。


    斬擊。完全不愧稱為“擊”的一閃深深劃開了希爾比亞剛才所在的瀝青道路。


    希爾比亞為那斬擊的銳利瞠目結舌。


    她是認真的。玉鳳帶著認真的殺意,想要殺了自己。


    “適可而止吧!”


    從希爾比亞口中發出了強力的聲音。


    那是純粹的憤怒。十三歲的少女想要殺人——這是作為長輩對那種錯誤行為的斥責。


    “你不能做那種事!絕對不行!絕對!”


    “……………………”


    玉鳳的眼神毫不動搖。


    “嗚……”


    如論怎麽說都聽不進去……但不能這樣下去!像是從黑暗最深處爬出的殺意貫穿希爾比亞,瞄著背後的羽炎。


    決不能讓她那樣做!絕對!


    “……原諒我。”


    希爾比亞慢慢抬起了雙手。


    那是騎士的基礎體術。金剛寺直傳的摔跤架勢。


    空手麵對持有武器的對手是無謀的。有壓倒性的實力差距還好說,但玉鳳的劍技完全不輸於裏社會的高手們。


    但是出於騎士的矜持,希爾比亞沒有拿出騎士槍。


    不,對十三歲的少女揮出騎士槍什麽的,在身為騎士之前,作為一個人就是做不到的。


    奪下刀製服她。並且不傷到她。


    如果是敬愛的“父親”的話,絕對會這樣做的。


    身為他的“女兒”的自己——不可能會做不到!


    “哈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為了鼓舞自己喊了出來,希爾比亞朝著玉鳳衝了過去。


    玉鳳毫不畏懼地站在原地。希爾比亞放低姿勢,瞄準她的下半身施展出擒抱——


    ——沒有命中的手感。


    “!”


    希爾比亞的手劃過了虛空。


    起舞。


    玉鳳簡直像是蝴蝶或鳥的羽毛一般跳了起來。


    由於對手隻有十三歲所以收住了力量。但希爾比亞的擒抱的速度和京都遠超一般的摔跤選手。甚至不會輸給黑豹躍向獵物的勢頭吧。


    玉鳳卻輕鬆地將其躲過了。


    然後,


    “……!”


    以近乎本能的反應滾了出去,就算這樣希爾比亞還是感受到了從左手到肩部的劇烈疼痛。


    被砍到了——!


    傷口不深。但是,身為權騎士的自己的擒抱被躲開,還收到了反擊這件事對希爾比亞造成了不小的衝擊。


    (這孩子……很強!)


    由於緊張,希爾比亞的身體一瞬間就使上了力。


    這時,


    “嗚u!”


    發出了痛苦的悲鳴。


    玉鳳在收刀的同時上前一步,劃出了朝向斜上方的斬擊。身體硬直的希爾比亞來不及回避,左腳受到了斬擊。


    (糟了——!)


    希爾比亞向後跳躍想要拉開距離。雖然腳好不容易動起來了,但傷並不淺。已經基本不可能發揮出擒抱所需的爆發力了。


    “嗚……”


    刀刃又擦過了希爾比亞的手腕。雖然避過了致命的一擊,但玉鳳的刀刃切實地抓住了希爾比亞。


    (這樣的話……)


    希爾比亞做好了覺悟。


    現在的速度跟不上玉鳳。那樣的話就隻有抱著受傷的覺悟接近玉鳳,然後抓住她。抱著斷骨切腹的覺悟!


    但是,


    “誒……?”


    在希爾比亞備好架勢的瞬間,玉鳳的動作停了下來。不知為何,沒有接著砍過來。


    這時,


    “!”


    在希爾比亞疑惑的瞬間,玉鳳踏出了步伐。希爾比亞為了防禦而條件反射般的用手擋在麵前。擋在麵前的手被刀刃無情地切裂了。


    “嗚嗚!”


    表情由於疼痛而扭曲著,但希爾比亞還是穩住了身體。


    就是這裏!在她再次看過來的時候想辦法壓製住——


    “……”


    不來!?玉鳳再次停止了行動,和希爾比亞保持著距離。


    “!”


    希爾比亞注意到某個可能性,驚得目瞪口呆。


    (這孩子……難道說……)


    推測變成了確信。


    玉鳳所等待的是……希爾比亞虛弱的時候。雖然不斷重複著輕度的攻擊,但絕不會再接近。在對方射程範圍外慢慢給與傷害,耐心等待著對手變弱。那和野生動物的狩獵一樣——削弱獵物後再切實地解決掉的戰術。


    僅僅十三歲的女孩子做得到這種事!?


    不,讓對方這樣想也是戰術之一。自己現在像這樣——


    “!?”


    玉鳳衝了過來。抓住希爾比亞心中動搖的巧妙接近。


    “……嗚嗚!”


    希爾比亞的手再次被淺淺的切開了。然後,她在希爾比亞做出反擊之前就先拉開了距離。


    機關算盡的動作。將其實行的那份冷靜也讓希爾比亞驚訝。


    向黑暗般毫不動搖的眼神。從十三歲這個年齡無法想象的沉著。


    明明就連希爾比亞都無法抑製湧上來的焦躁……。這孩子到底進行了怎樣的修行啊。希爾比亞陷入了在和遠比自己大許多的對手對峙的錯覺。


    “……!”


    玉鳳的刀刃有沉著希爾比亞動搖的時候切開了她的肌膚。


    回過神來,她發現自己的出血量已經超乎想


    象。


    但是,所幸玉鳳不會用力攻擊。


    要在她隻進行輕度攻擊的時候想辦法重整體式把這個狀況——


    “!”


    來了——


    來的突然,並且又是趁著希爾比亞內心猶豫的間隙。


    然後,


    “啊啊啊啊啊啊啊————!”


    玉鳳的刀深深刺穿了希爾比亞的腿。


    解決掉了——


    玉鳳確信。


    沒有腿被屋裏花了還能好好戰鬥的人。玉鳳經曆了無數戰鬥後學到了這一點。


    一切都正如師傅的教誨。焦躁的人會輸。


    說實話,玉鳳也有些焦急。這樣下去會讓對槍騎士不懷好意的“那個”逃掉……。


    那時候,師傅的教誨回蕩在腦海中。


    越是焦躁的時候,越是要讓內心沉穩下來。


    阻撓玉鳳的女人的強大,從她從奔馳的機車上跳下抱住“那個”這一點就能充分看出來。爆發力,發盈利,然後還有劇烈撞上地麵卻還能站起來的那份頑強。


    焦急的話輸的就會是自己——玉鳳有這種感覺。


    但是,遵從師傅的教誨,現在站在這裏的自己。


    今天也是師傅讓自己勝利了……溫暖的喜悅擴散在玉鳳體內。


    不,認為贏了還為時尚早。還沒有完全解決掉對手。


    然後,玉鳳注意到。腿被刺穿,單膝跪在道路上的女人——她看著這邊的眼中散發著更加強的光芒。


    在這個狀況下依舊沒有喪失戰意。可以說是不能大意的對手。


    “………………”


    玉鳳慢慢地舉起了刀。


    一擊解決掉。用無法反擊的一擊。


    “…………………………………………”


    一點點縮短這距離。這是不能焦急的瞬間。直到最後的最後也不能放鬆。不能被焦躁幹擾……要不慌不忙地……直到必殺的瞬間。


    “……了……”


    女人小聲說了什麽。


    她的身體放鬆了下來。自己已經贏不了了……這樣下去會被玉鳳砍了……像是明白了這一點一樣。


    她一邊痛哭地低下頭,一邊再次呢喃道。


    “………………。……對……起……”


    “對不起啊……爸爸。”


    “!”


    正想揮下刀的瞬間,玉鳳的身體硬直了。


    “……………………”


    剛才……她說什麽?baba——爸爸?


    “…………………………………………】”


    動彈不得。額頭上滲出的汗水從白皙的肌膚上滑落下來。


    玉鳳到現在為止都一直冷靜地追逼著對手。而她卻被區區一句自言自語打斷了思考。


    “…………………………………………”


    爸爸——


    自己現在想要了結的對手也和自己一樣有“父親”。有在臨死前會無意識間叫出口的父親。


    對那樣的對手……自己——


    “…………………………………………………………………………………………”


    砰!


    “——!”


    熾熱的鐵塊擦過了玉鳳的臉頰。


    槍聲——就算消音器壓低了聲音,玉鳳敏銳的聽覺也還是清楚地捕捉到了那一聲槍響。


    立刻轉眼看去,視線前方是——


    “哈……哈……”


    架著手槍的羽炎的雙手劇烈地顫抖著。


    那是在與恐懼戰鬥。


    希爾比亞叫羽炎快逃,但他卻一直藏在森林裏看著二人的戰鬥。在希爾比亞空手與她對峙的時候就不禁想大聲說【你傻麽!】了。玉鳳不是那麽好對付的!然後,最糟糕的預感變成了現實,希爾比亞被玉鳳逼到了絕路。在致命的一刀將要揮下的順價,羽炎從樹陰裏衝了出來。雖然隻有一瞬間,卻壓倒了恐懼的“感情”驅動了羽炎。雖然被玉鳳斬斷了一把槍,但羽炎平時都攜帶著兩把小型手槍。羽炎取出完好的那一把,瞄著玉鳳射擊了。


    但是,打偏了。


    如果是平時的話,羽炎絕不會在這個距離打偏。但對玉鳳的恐懼擾亂了瞄準。


    然後——玉鳳看向了這邊。


    “嗚……嗚哇啊啊啊啊啊啊啊————————!!!”


    羽炎一邊嚎叫著一邊用手槍亂射著。手顫抖著,而且還是在頭暈眼花的狀態下,自然不可能打中。但是,羽炎沒有停止射擊。羽炎被快要是自己暈倒的恐怖吞沒,但就算這樣也還是不斷扣著扳機。


    不能讓她殺掉!絕對不能!


    希爾比亞是“家人”。是以金剛寺為中心的大圓的一部分。自己頭一次然知道的安寧的世界……比任何事物都要重要的寶物一般的世界——


    決不能讓那被破壞!


    “什麽啊!到底要幹什麽啊你!”


    一邊用手槍連射著,一邊將爆發的感情化作語言噴湧出來。


    “為什麽會變成這也啊!我可是叫你去打倒槍騎士啊!你怎麽反過來要殺我了!”


    對不講理的狀況的憤怒化作眼淚用了出來。


    “快點死啊!你這種人就該消失!就像那家夥——”


    “像你的師傅一樣——被殺了就好了!”


    玉鳳睜大雙眼,停止了動作。


    “…………………………………………”


    輕微的顫抖最終變成了旁人也能看出來的劇烈抖動。


    玉鳳的雙眼像是蘊含著黑暗一般從不動搖。看到那樣的她動搖的模樣,連羽炎都驚呆了。


    知道那件事是個偶然。


    偶然聽到了大人們說的話。


    玉鳳的師傅,教會她劍技的——那個本人男人。他突然背叛了“幫”。


    然後,男人被殺了。似乎就算是劍技無雙的高手也抵不過人多勢眾。


    “喂……喂……”


    看到玉鳳激烈的動搖,羽炎不禁說道,


    “你……難道不知道麽……”


    “………………………………………………………………”


    師傅——被殺了?


    翻轉了。玉鳳瞬間看見了整個世界在崩塌。


    被殺了?師傅被殺了?不知道……不知道那種事……。


    自己被告知師傅是病死的。


    那是玉鳳去海外“工作”的時候的事。所以最後沒能見到玉鳳。


    沒有覺得奇怪是因為師傅本來就被病魔所困。雖然不知道詳細的病名,但玉鳳經常看到師傅麵色鐵青。但是,師傅很強。雖然時不時地在練習中有和師傅交手,但玉鳳一次都沒有贏過。


    自己確信那樣強大的師傅不會因為疾病以外的原因倒下。


    但是——


    那樣強大師傅……自己最喜歡的師傅——


    ——被殺了?


    “………………………………………………………………………………………………………………”


    玉鳳心中有什麽碎掉了。


    然後,


    “…………………………………………………………………………………………………………………………………………………………………………!!!!!!!!!!!!!!!!!!!!!!!!!!!!!!!!!!!!!!!!”


    跑了起來,什麽都沒想。


    舉起手中的刀向著“那個”——


    “羽炎!”


    全身染血的女人擋住了“那個”。她以蹣跚的雙腿將身體撲了出去。


    但是,玉鳳沒有停下。


    向著兩人——


    向著將自己的心破壞粉碎的東西——


    “女士!”


    停下了——


    被喝止了。


    呼喊自己的聲音……那是自己認定為父親的——


    槍騎士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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