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契納城砦——


    大約一個月前,《狼》與《豹》、《雷》聯軍發生激戰的命運之地。


    《狼》軍動員了一萬兩千人,《豹》、《雷》聯軍則出動了一萬八千人,是攸格多拉西爾史上前所未有的大規模戰鬥。在這一役中,《狼》軍由於失去了總司令勇鬥,因此以潰敗的形式落幕。


    雖然如此,獲勝的《豹》與《雷》軍也因接連的激戰,尤其戰爭前半局的優勢偏向《狼》軍,受到的損傷絕不算少。


    兩軍因此暫時停留在加契納城砦養精蓄銳。不過,也已經休息得差不多了。


    死者的埋葬、傷兵的治療與返國、軍糧的補給與兵員的重新編隊,這些事在最近一個月裏全都毫無滯礙地完成了。現在隻消一聲號令便能立刻出擊。


    「那麽就照先前說好的,我們《雷》朝東邊進攻,叔父的《豹》軍則直取北方,這樣沒問題吧?」


    《雷》的少主副手夏斐指著灘開在桌上的地圖問道。


    這名身材魁梧過人但是心思細密的男人,是代替宗主史坦索爾統禦全軍,並一手包辦後勤工作,如賢內助般的人物。


    出兵的日期,根據『米德加爾特的魔女』西格恩的龜甲卜占訂定在明天,兩軍首領正在城砦的大廳裏做最後的作戰確認。這次夏斐也和以往一樣,代替那個認為「這種小事根本無所謂啦」、令人困擾的父親出席會議。


    「我沒有異議。」


    《豹》的宗主弗貝茲倫古有些不悅地回道。


    就個人感情而言,他當然也很想親自攻打雅爾菲德。


    其實,原本也有《豹》和《雷》一起朝東——也就是《狼》的領土大舉進攻,一口氣拿下雅爾菲德的方案。


    可是就《豹》這個氏族來說,那麽做可以得到的利益太少了。


    《豹》的領土分布在米德加爾特一帶到亞爾夫海姆地區。就算取得《狼》的領土,也就是畢佛斯特盆地以西的土地,頂多隻能成為踏板,想統治或防衛該地是極為困難的事。


    如此一來,很現實的,大幅拓展領土的將隻有《雷》而已。《豹》有很大的機率,隻能從《雷》那兒拿到資金與糧食之類的東西作為合作的報酬。


    雖然那應該也是相當大的一筆數目,可是與沉眠在雅爾菲德,以玻璃製作法為首,由勇鬥引進、連弗貝茲倫古都不知道的許多知識相比,那些報酬不過是點零頭罷了。


    隻有《雷》拿盡好處並拓展勢力,對《豹》而言不是什麽有趣的情況。


    仇深似海、不共戴天的勇鬥被驅趕到手不可及之處的現在,充斥在弗貝茲倫古心中的激情也冷卻了下來,不像過去對《狼》那麽執著了。


    因此弗貝茲倫古決定「利益至上」,取得加契納以北——也就是與《豹》領土相接的《角》的土地。


    「不過——」


    弗貝茲倫古淩厲地瞪著夏斐。


    如果是普通士兵,應該會因那眼神而發抖吧,不過夏斐好歹也是人稱『星鐵手甲』,身經百戰的老將,他正麵承受弗貝茲倫古的視線,點頭道:


    「我明白。『賢狼』菲麗希亞及『名匠』茵格莉特,這兩人是吧?」


    「沒錯,一定要把她們交給我。那就是支援你們的代價。」


    菲麗希亞是弗貝茲倫古名為洛普特時寵愛的親妹妹,也是他唯一的血親。


    弗貝茲倫古不論如何都想庇護她,把她留在身邊。


    此外,是『名匠』茵格莉特。雖然世人總將開發出各式各樣武器、道具一事聚焦在宗主勇鬥身上,不過弗貝茲倫古察覺,製作出那些東西的人其實是茵格莉特。她在《狼》族中的位列排名那麽高,可以證明此事。


    也就是說,隻要得到茵格莉特,就能擁有《狼》的所有技術。她可說是活生生的寶物。


    這是詳知《狼》內情的弗貝茲倫古才能做出的分析。


    如果曉得茵格莉特如此重要,《雷》應該不會那麽輕易地答應把她交出來。可是在這個時代,完全不清楚他國內情才是普遍的情況。在《雷》眼中,茵格莉特不過是個「名人等級的武器製造者」而已。


    「就我們的立場,也巴不得叔父能成為《角》的對手呢。因為上次吃到了一些苦頭啊。這點程度的代價根本算不上什麽。」


    夏斐說的「苦頭」,是指在加契納之役中,被吉可露妮的分遣隊暫時拿下加契納城砦的事。


    城砦被奪使得士氣低落,《雷》差點因此全軍覆沒。


    幸好當時有史坦索爾殿後,沒出現太大的傷亡,但這肯定是把夏斐嚇到膽破魂飛的惡夢。


    一旦《雷》將主力部隊調去征討《狼》軍,《角》那一側的邊防強度自然會減弱。


    若像加契納之役時那樣,被《角》從後方突襲,讓他們在國內大肆作亂的話,就別想拿下雅爾菲德了。


    就「杜絕後顧之憂」這層意義,弗貝茲倫古願意去攻擊《角》,對《雷》而言也是不可多得的助勢。


    「這樣就好。《雷》方麵有什麽想確認的事嗎?」


    「不,沒有。」


    「是嗎?那我回去為明日的征戰做準備了。」


    「祝您武運昌隆!」


    「你們也是。」


    弗貝茲倫古瞥了夏斐一眼,猛然轉身揚起披風,迅速離開房間。


    一步,再一步,弗貝茲倫古嘴角的詭譎笑容愈發高昂了。雖說複仇的火焰已然減弱,但畢竟沒有完全熄滅。


    「《角》的宗主黎芮兒,我記得她是勇鬥的義妹,相當受勇鬥寵愛呢。把她當成玩物,好好折磨、泄恨吧。」


    「報、報告!駐紮在加契納城砦的《豹》軍開始向北進軍!人數大約一萬!」


    當黎芮兒午休完畢,正準備進行下午的公務時,新戰火即將爆發的消息傳到了她耳中。


    黎芮兒是統治位於凱爾姆特河、愛爾姆特河流域的肥沃土地的《角》族宗主。


    雖然是年紀尚輕的小姑娘,不過行政手腕相當高明,連勇鬥都不禁讚歎。


    「終於動起來了嗎?隻有《豹》?《雷》軍的動向呢?」


    「是!《雷》軍共八千人,正朝著東方進軍!」


    「八千、嗎……」


    黎芮兒愁眉不展地歎著氣,將身子靠在椅背上。


    由於先前在加契納大敗的緣故,目前《狼》能夠動員的軍力不到萬人。如此一來應該沒有餘力把士兵調派到《角》這邊吧。也就是說,無法期待能夠得到援軍的幫助。


    「傳令給駐守在邊境的軍隊!絕對不能讓《豹》軍渡過凱爾姆特河!要死守河岸!」


    「是!」


    傳令兵立正接受命令後,迅速離開黎芮兒的辦公室。


    由於擔憂集結在加契納的軍隊可能攻擊《角》,黎芮兒早已在凱爾姆特河北岸派駐了三千名士兵。


    在河畔排兵布陣迎敵是戰爭中常見的事。


    敵人在渡河時會被水流拖累行軍速度,行動變得遲緩,而成為絕佳的箭靶。等對方穿過箭雨抵達岸上時,就可以仗著我方人數比對方多來圍攻敵人。


    而且凱爾姆特河處處水深湍急,河麵又寬,相當於天然要塞,比不怎麽樣的碉堡更能阻擋敵軍進攻。


    如果是普通敵人,很容易就能打發,但——


    「雖然已經下令了,不過還是很難守住吧……」


    聽著傳令兵的腳步聲遠去,黎芮兒苦澀地歎道。


    敵人數量比己方多了三倍以上,而且是連最低階的士兵都擅長騎馬射箭的精銳軍團。


    再加上還得分派最低限度的兵力給西方的邊防,三千這個數量對現在的《角》來說,已經是盡可能集結的最大人數了。


    光靠這些士兵難以阻擋敵軍。


    「總之先試著向《豺》與《麥》求援看看吧,雖然不期待他們會回應就是了。」


    《豺》與《麥》是在今年新年宴會時,由勇鬥居中斡旋,與《角》締結兄弟誓杯的氏族。


    雖然《角》已經向他們打探過好幾次《豹》、《雷》來襲時出兵救援的意願了,可是直到目前為止都沒有佳音回傳。


    就勢力而言,他們屬於弱小氏族,因此締結誓杯時是《角》六,《豺》、《麥》分別為四,由黎芮兒做義姊。


    根據誓杯盟約,義弟妹們聽從義姊的要求才是道理。可是身為宗主,他們判斷情勢的能力自然不差,再加上必須對氏族子民們負責,不可能輕易參加一看就知道會輸的戰爭。


    《角》的前任少主,現在是義弟妹之首的拉斯穆司,曾經強烈建議黎芮兒趁這個《狼》向心力低落的時機搶奪主導權。不過眼前的困境


    才是《角》的現實。


    「好了,接下來該怎麽辦呢?」


    勇鬥被《豹》的西格恩施展秘法,突然回到天上之國的事,黎芮兒已經從《狼》那兒聽說了。


    剛開始時消息紛亂,甚至有勇鬥戰死在加契納的說法。因此得知勇鬥還活著時,黎芮兒高興到差點跳起來叫好。


    可是另一方麵,老實說,身為宗主的黎芮兒很煩惱,究竟該如何解讀這個情報。


    國家元首死亡時政局容易不穩,出現讓其他國家有機可乘的破綻。因此直到繼任者的政權基礎穩固為止,會對外隱瞞前任王者的死訊好幾年——那種情況並不少見。


    以常識而言,勇鬥已死的可能性是比較高的。從天上之國再次召喚勇鬥,或者失敗了之類的,都可以看成是為了牽製其他國家而放出的說法。


    尤其昨晚從雅爾菲德傳來的,召喚勇鬥的儀式失敗的消息,更是加深了這層疑慮。


    「不過,我還是相信您哦,兄長大人。」


    那位有如軍神化身般的人物,不可能會那麽輕易死掉的!


    黎芮兒記得,在津利時勇鬥曾說過,他是從與這個攸格多拉西爾不同的世界過來的。


    而且,勇鬥是絕對不可能眼睜睜看著家人身陷危機卻袖手旁觀。


    離下次滿月還有二十天,至少要想辦法撐到那時候。


    黎芮兒下定決心後,表情嚴肅地麵對辦公桌。


    為了努力完成現在自己能做到的事。


    差不多在同一時刻。


    「少主,壞消息。駐紮在加契納城砦的《雷》、《豹》聯軍開始進軍了。」


    同樣的消息也傳到約爾根耳中。


    克莉絲緹娜輕飄飄地扇動著一張紙,朝約爾根遞出。紙上詳盡地寫滿《雷》與《豹》的動向、兵員數目等情報。


    「說實話,我本來希望他們能再蹲久一點呢。」


    召喚勇鬥的儀式失敗了,而且無法確定下次的召喚是否能夠成功——在這種情況下遭到敵人攻擊,所謂的雪上加霜就是這麽回事吧。


    畢竟敵人可是不會考量到我方的難處而手下留情的。


    「同樣的情報也傳給在津利的斯卡維茲了嗎?」


    「當然。」


    前津利市長歐洛夫在加契納之役中擔任殿後工作,萬分精采地完成任務,可是也光榮地戰死了。


    約爾根和勇鬥商量過後,決定由少主副手斯卡維茲接下歐洛夫的位子。


    斯卡維茲原本在《角》最西方的都市慕克威治擔任防衛工作,可是假如津利被攻陷,《狼》的族都雅爾菲德也會跟著唇亡齒寒。因此才會把以擅長守衛戰聞名的他召回來守城。


    「不過,就算是少主副手,真的能夠阻擋得了他們嗎?」


    克莉絲緹娜懷疑地蹙著眉頭。


    過去,《狼》的宗主還是法布提時,斯卡維茲曾經擋下無數次克莉絲緹娜的親生父親——也就是《爪》的宗主伯特韋德的侵略。克莉絲緹娜對這件事也很清楚。


    盡管如此,這次的對手還是太難纏了。


    駐守在津利的士兵約有四千人,就算追加援軍,頂多隻能再送出兩千人而已。


    總數六千,這已是《狼》軍現在能夠單獨動員的人數極限。


    對手是由那個強得不像人的怪物——史坦索爾率領的《雷》軍。就算兵力比對方多一倍也不確定是否真能獲勝,現在隻能集結到少於對方的兵力,自然會是一場艱難無比的戰鬥。


    「所以我才會再三要求你的生父出兵。不過都被他滑頭地閃掉了呐!」


    約爾根狠瞪著克莉絲緹娜,但她也不是會被這種程度的威脅嚇到的角色。


    克莉絲緹娜若無其事地聳著肩:


    「是啊。在目前這種情況下,那個人是不可能有動作的吧。因為他不是會參加明知必敗的戰鬥的那種人呢。」


    「你還真坦白。」


    「我的任務是搜集情報,想聽順耳的夢話請找別人。」


    「真是和你親生父親一樣討人厭的小娃子。」


    約爾根恨恨地道,不過語意有一半是誇讚。


    在這種危險的情況下,沒有比殷切期盼的援軍突然不來更可怕的事。


    考慮到今後《狼》與《爪》的友好關係,比起虛情假意地應付我方要求,這麽老實還比較實在。


    「那換個問法。如果父親殿下回來,《爪》就會有所動作嗎?」


    「一定會。」


    克莉絲緹娜肯定地點頭。


    約爾根心想——是這樣的話就好。


    目前《狼》麵臨的情況,隻要勇鬥回來加入戰局就能解決。而《爪》的宗主伯特韋德可以從女兒克莉絲緹娜那兒得知詳細的情報,想必能做出正確的判斷。


    很遺憾地,自從加契納之役大敗後,《狼》的向心力顯著低落。《灰》、《豺》、《麥》等才剛加入《狼》旗下不久的氏族,都決定先束手觀望風向再說。


    而且他們和《爪》不同,就算勇鬥回來了,會不會因此改變態度也很令人懷疑。


    雖然實際上勇鬥至今為止一直戰無不勝,可是在其他氏族眼中,眼前的情勢之嚴峻,即使勇鬥回來統率《狼》軍,輸了也不足為奇。


    雖然不到隻因為一次的戰敗就讓勇鬥威名掃地的地步,但勇鬥仍然失去了天神般的領導者魅力。


    直到風向轉變,勝算明顯倒向《狼》這邊為止,他們很有可能一直按兵不動。


    目前唯一確實能夠成為助力的,隻有重義氣的黎芮兒所帶領的《角》而已。可是他們也正麵臨著《豹》軍的攻擊,別說派兵支援了,可能更需要《狼》的援軍呢。


    真的是嚴苛至極、山窮水盡、走投無路的絕望困境,然而——


    「哈哈哈,你的生父看得很明白呢。沒錯,隻要父親殿下回來,《狼》就絕對不會輸!」


    不可思議地,約爾根確信「隻要勇鬥回來,《狼》就能度過危機」。


    煉出被視為神之金屬的鐵、將懸浮在天上的太陽染黑、讓隕石落下、激發洪水。


    勇鬥應該會像過去那樣,再次引發奇跡吧。


    「隻要撐到下個滿月,我們就贏定了。不愧是父親殿下的夫人,那位大人一定能讓父親殿下回來的。」


    約爾根信心滿滿地斷言,嘴角得意地上揚。


    《雷》軍在出征的第三天,被暴雨所侵襲。


    雖然攸格多拉西爾已經發展出蓑衣作為雨具,可是在降雨量一向不多的攸格多拉西爾,行軍時不會特地攜帶蓑衣。


    因此碰到下雨時的對策大多是暫停行軍,躲在樹蔭或岩石底下,拉開油布或油紙擋風遮雨。如果附近有民宅就將其接收過來使用。


    這天,剛好附近有個農村,《雷》軍當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他們闖入村裏趕走村民,占領村中民宅。


    感覺起來很暴虐無道,可是在這個時代是極為理所當然的做法。


    「根據探子的報告,《狼》軍總數不到六千。他們正於埃利伐加爾河東岸布陣,等著我們進攻。從旗幟看來總司令是少主副手斯卡維茲,無法確認宗主周防勇鬥是否參戰。」


    《雷》的少主副手夏斐,在村長家中向宗主史坦索爾說明現狀。


    這位豪邁的宗主,麵對大部分的事時一向都是以「這種小事根本無所謂啦」來打發。


    因此,簡潔地把事情報告給他知道也是夏斐的職責。


    一聽完報告,史坦索爾就無趣地哼道:


    「哼,不在嗎?他果然已經戰死在加契納了?」


    「雖然目前還沒聽說雅爾菲德舉行葬禮的消息,但很有可能真的是那樣。」


    自古以來,不分東西方國家,經常可見隱瞞強大王者死訊的做法。但另一方麵,能完全封鎖消息的情況則極為罕見。


    悠悠之口難杜。


    隻要稍微用點錢,收買進出宮殿的商人或在宮中工作的男女仆役,就能知道至少在這一個月裏,沒有任何人在雅爾菲德見過勇鬥的身影。


    除此之外,還有不少人提到周防勇鬥是天上派來的使者,大家希望他再次降臨等等的說法。虛張聲勢到那種程度也隻能笑了。


    是打算對內對外都裝成周防勇鬥還活著,展示宗主威嚴並爭取時間嗎?老實說,這手法隻能以粗糙形容。


    不論如何,周防勇鬥不在,而且兵力隻有六千左右,遠遠少於我方的《狼》軍,已經不構成任何威脅了。


    「呿,聽起來會是很無聊的戰鬥呢。」


    「不過對我來說這樣實在太棒了。」


    「算了,那匹瘦狼是主將嗎?希望他多少有點咬勁……不過,看這雨勢,明天還是得繼續待在這裏吧?」


    「也許呢。這部分隻能看老天賞不賞臉了。」


    「唉?我快無聊死了。」


    史坦索爾已被困在這小屋子——雖然是村裏最寬敞的民宅——裏大半天,閑得發慌了。


    畢竟這裏是人口不過數十人的小農村,當然不可能容納八千大軍。能使用民宅的隻有身分高貴的將官而已,幾乎所有士兵都露宿在村子周圍。隻要這麽一想,就會覺得他的待遇已經夠奢侈了。


    「喂,夏斐,反正你都報告完了,來打發一下時間和我比腕力吧。」


    「請別說傻話。和您比腕力我怎麽可能會贏呢?」


    「我當然會讓步囉。我隻用小指,你出兩隻手,怎麽樣?」


    史坦索爾趴在地上,立起手肘朝夏斐勾動小指頭。


    這種事如果不是由這男人來做,就是在羞辱戰士了。


    夏斐毫不掩飾自己的無奈,用力歎氣:


    「請找別人玩吧,我可不想在戰鬥前就受傷。」


    「什麽嘛,真無聊。」


    「請別向我要求趣味性那種……」


    嗚喔喔喔喔!嗚喔喔喔喔!嗚喔喔喔喔!


    忽地,通知敵人來襲的號角聲洪亮地響起。


    「嗬!不是變好玩了嗎!」


    「一點也不好玩吧!」


    夏斐怒斥著愉快地揚起嘴角的史坦索爾。


    沒錯,一點也不好玩。


    《狼》軍不是應該在埃利伐加爾河東岸嗎!?


    從這村子徒步走到埃利伐加爾河需要兩天時間,再加上雨勢這麽大,敵人於此時進攻可說是始料未及的事,完全處於被攻其不備的狀態。


    「哈!那種小事就別計較啦!」


    史坦索爾撈起愛用的鐵錘,砰一聲踹破屋子的拉門朝外躍出。


    天空是沉甸甸的灰色,豆大的水珠凶猛地砸落,視界極度惡劣。


    所有聲音都被颯颯的激烈風雨聲蓋過了。


    「……在那邊嗎!」


    雖然如此,史坦索爾那如野獸般靈敏的鼻子,還是嗅到了極淡的戰場氣息。


    他一鼓作氣地疾奔到村外,許多人在水中快速奔跑的嘩啦聲,以及不知該往哪逃才好的士兵們慘叫聲傳入耳中。


    士兵們混亂不已,陷入恐慌狀態。他們當時正擠在野外藉著彼此的體溫捱過寒冷,在那種情況下突然遇襲,要不混亂也難。


    「騎兵!?呿!這麽說來《狼》也有騎兵呢。」


    見到騎在馬上追殺《雷》軍的一行人,史坦索爾啐道。


    原來如此,在埃利伐加爾河東岸布陣吸引我方的注意力,再加上這裏離河畔有段距離,趁著我方輕忽大意時,以機動力強的少數騎兵部隊進行突襲——是這麽回事嗎?


    「幹得不錯嘛。帶頭的那個銀毛,我記得叫吉可露妮是吧?」


    見到一名與戰場極不搭調的可愛少女身影,史坦索爾用力抓緊鐵錘。


    記得敵人的名字,這對史坦索爾來說是非常罕見的事。


    史坦索爾感興趣的對象一向隻有強者。他看不上眼的人,連名字都不會記住。


    至少,眼前這名把長槍使得虎虎生風的少女,是強到足以停留在史坦索爾記憶中的猛將。


    「史坦索爾!呿,時候到了嗎?撤!」


    吉可露妮一見到史坦索爾,立刻以在喧鬧的戰場中也清晰無比的聲音下令。


    「別想逃!」


    史坦索爾以超乎常人的腿力一口氣拉近雙方距離,將鐵錘從斜下方向上朝吉可露妮的臉上招呼。


    那是灌注了史坦索爾兩個符文之一《粉碎者》的神力,無可防避的攻擊——


    「什麽!?」


    ——理應如此才對,但鐵錘卻被同樣由下向上挑的長槍撥開了準頭。


    鐵錘隻擊中了虛空。


    像要趁著這空檔追擊似地,吉可露妮反轉高舉起來的長槍朝下劈砍。


    「呿!」


    史坦索爾連忙向後跳開。


    雙方距離一旦拉開,吉可露妮立即調馬回頭,轉眼之間便消失在大雨中了。


    「逃得這麽幹脆,害我也失了興致。不過剛才那招,確實是瘦狼的……咯咯。看來武功有進步了呐。」


    其他騎兵也全部消失無蹤了。


    隻有我方受害,對方毫無損失。


    雖然是敵人,這仍然是精采的突襲與撤退。


    「雖然周防勇鬥不在讓人挺泄氣的,不過看來,還是可以好好享受一番呢。」


    史坦索爾舔著嘴唇,露出猛虎發現獵物般的猙獰笑容。


    凱爾姆特河是源自畢佛斯特盆地,滋潤亞爾夫海姆地區、華納海姆地區的大河。


    為了生活、為了栽培作物,水都是人類不可或缺之物。凱爾姆特河正是孕育攸格多拉西爾西部人民生命的河流。因此在稱呼這條河流時,許多人會加上「母親」作為冠詞。


    雖然弗貝茲倫古現在是希敏約格山脈以北的、米德加爾特地區遊牧民族《豹》的宗主,但他原本是生長在雅爾菲德的男兒。


    明明已經決心舍棄故鄉了,但是麵對熟悉的大河時,懷念之情仍然會不由自主地湧現。


    「哼,這麽多愁善感還真惡心。」


    他自嘲似地啐道,切換思考模式。


    弗貝茲倫古不是詩人,而是率領大軍的總司令,必須比其他人都來得冷酷無情才行。


    「算了,他們應該不會讓我們順利渡河吧。」


    眺望著林立於對岸的《角》的旗幟,弗貝茲倫古思索著。


    做出拿下《角》的決定後已過了半個月,這一代的地形也勘查完畢了。向地方居民打聽的結果,這一帶的河底較淺,最容易渡河。


    而對方似乎也早知此事,所以才會在對岸紮營布陣。


    假如輕忽大意地踏入河中,大概隻會得到被漫天箭雨招呼的結果吧。


    「而且之前還下過大雨,這幾天就先觀望吧。」


    雖然目前是晴天,可是直到今早還在下的滂沱大雨讓水位增高了不少。沒必要特地選在難以渡河的時機強行渡河。


    身為遊牧民族,《豹》的基本戰術是一擊便退,盡可能不被對手反擊,一嗅到危險立刻逃走的戰法。


    看在紮根於固有土地上的人們眼中,說不定會覺得使用那種戰法的他們是膽小的懦夫,可是戰爭這種事必須以命相搏,隻要這麽一想,就會認為隻奪取敵人性命的戰鬥方式極為合理。


    所以不勉強做不利於己的戰鬥。


    「嗯?」


    對岸有個男人,正把弓弦拉到最滿。


    為了避免被敵方的箭矢射中,《豹》布陣於離水邊約二百艾列(約一百公尺)遠的岸上。


    包含河麵寬度,總共約有四百艾列的距離,可是——


    「哦!」


    咚!飛箭精采地插在自己腳邊的土地上,弗貝茲倫古難得發出佩服的讚歎聲。


    威猛的硬弓力士。


    而且準頭也夠。若剛才沒有眼尖猛然後退,那箭頭現在應已貫穿弗貝茲倫古的身體了吧。


    「吾乃《角》之英明宗主黎芮兒大人的義子,少主副手豪斯葛柏力!


    《豹》的賊人們,雖然對你們這些蠻人說了也是對牛彈琴,不過這裏是我們《角》領受自神帝陛下,長年治理的土地。絕不許你們踏入一步!


    如果真的想過來,就準備被箭雨射成刺蝟吧!」


    就算距離遙遠,對方的聲音也清楚地傳入弗貝茲倫古耳中。


    看來除了臂力極強,喉嚨也很勇健。


    對方一說完,《角》的陣營中就響起「唔喔喔喔!唔喔喔喔!唔喔喔喔!」的呐喊。


    在戰鬥前宣告我軍的正當性,提振我方的精神。


    「幹得不錯嘛。」


    弗貝茲倫古邪佞地揚起嘴角。


    基於前述原因,在戰場上唇槍舌戰並不稀奇,但以長程飛箭來牽製敵人,是很好的手法。


    那男人八成是《角》數一數二的弓箭手,其他人不可能做得到一樣的事。


    不過,《角》的人可以把箭射得這麽遠嗎?底層的士兵多少還是會對此感到疑慮。


    「得好好回禮才行呢。」


    弗貝茲倫古親自取出弓箭,向前踏出一步。


    過去,這種事他會交給《豹》首屈一指的弓箭手瓦利去做。但很可惜地,瓦利已在先前的「加契納之役」中戰死於《狼》軍手下了。雖然有點麻煩,不過也隻好自己來了。


    「????(起風吧)。」


    弗貝茲倫古挽著愛用的弓,搭上箭,凝聚精神說出帶著咒力的話語。


    他所擁有的符文《千幻小醜》能竊取任何人物的任何技能,因此使弓對他來說易如反掌。


    不過,他終究沒有那種以硬弓把箭矢射到對岸的過人臂力,但假如射程明顯劣於對方,會害得我方士氣低落。


    因此他使出了咒歌。


    咻!一陣強風從他身後吹過。弗貝茲倫古巧妙地配合風吹的時機,放箭。


    飛箭畫出平緩的弧形,精準地、仿佛被磁石吸引似地,朝豪斯葛柏力的胸口落下。


    雖然箭勢不強,一揮手便可將其打落,但這樣就足以保住《豹》的麵子了。


    「我是《豹》的宗主,草原的霸主弗貝茲倫古!去年你們才剛被我們打得毫無招架之力,現在還好意思吠得這麽大聲嗎!這回可不像上次有《狼》出兵相助了哦!?珍惜生命的話就快點夾著尾巴逃走吧!」


    同時他也讓這些話乘著風,傳到對岸。


    對岸聽到的聲音,應該會比這頭聽到的更加響亮吧。


    如此這般,『凱爾姆特河之役』拉開了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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