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鋼》投降吧。」


    「「「「「!?」」」」」


    大廳中的朝臣因這句話而嗡嗡私語起來。


    為什麽在一大早集合大家?結果竟是聽見主君說出這種話。


    究竟是怎麽回事?這應該是眾人的心聲吧。


    「陛、陛下,這究竟是怎麽回事呢?」


    宰相緊張地代表所有人問出心聲。


    曆代神帝的雙眼都棲宿著符文,是神明挑選來治理整個攸格多拉西爾的統治者。


    地位如此特別的神帝,竟然說要降服於其他氏族,先不說現實中的國力問題,就傳統、權威與法度各方麵而言,都是豈有此理的事。


    但是那位核心人物神帝,卻神態自若地坐在王位上,換腿交疊,倨傲地說道:


    「討伐聯軍已經在維格利德被《鋼》軍擊敗了。」


    「什麽!?這、這是真的嗎?」


    「這是大神官給的消息,不會有錯。」


    神帝的回答,再度在群臣間造成一陣騷動。


    帝國大神官——霍爾巴爾瑟通曉帝國內外消息,是在場者全都知道的事。


    既然他這麽說,就不會有錯。眾人因此不再懷疑。


    「目前的情況是,討伐聯軍的盟主——《劍》族宗主法古拉培爾被俘虜。《牙》族宗主西吉斯蒙德戰死,《牙》軍全都鳥獸散了,也被抓走了不少。亞爾夫海姆那邊《豹》的舊勢力份子和《蹄》也已經撤退……」


    神帝一麵扳著手指,一麵說道。


    每扳下一根手指,眾臣的臉色就蒼白一分。


    不隻是敗北,而是完全潰敗了。


    神帝瞥了一眼朝臣,斷然道:


    「討伐聯軍已經崩潰了。《鋼》軍攻入神都,隻是時間早晚的問題。」


    「唔、唔唔,大、大神官的意思呢!?」


    「妾身現在不就幫他說了嗎?」


    「不、不是的,像這樣的重要大事,臣下還是希望大神官能親自說明……」


    「你是說身為神帝的妾身不可信?」


    「微、微臣不敢……」


    神帝以帶著壓迫感的淩厲眼神瞪向宰相,宰相渾身發抖地閉嘴。


    (明明無能得要命,隻有那張嘴倒是很會囉唆。)


    附身在神帝體內的霍爾巴爾瑟啐道。


    盡管霍爾巴爾瑟能附身,但是無法同時操縱兩具身體。


    比起神帝的意見,要以大神官的話為優先。雖然這是他自己造成的結果,但是在這種情況下,反而變得麻煩。


    「總之,事情發展成這樣,及早投降才是讓帝國生存下去的唯一方法。這是妾身與大神官商量後的結論。」


    「「「「「…………」」」」」


    大廳變得鴉雀無聲。


    眾人總算理解現況了。


    雖然早已失去實質的力量,但帝國的權威依然存在,今後仍能過著安穩的生活。在場所有人都對此深信不疑。


    可是有一天,這安穩卻突然消失了。


    究竟該如何是好?每個人都茫然了。


    (不過,不關我的事就是了。)


    霍爾巴爾瑟在心中無情地切割這些人。


    比起他們,他的心思早已放在未來的事上了。


    假如《鋼》想稱霸攸格多拉西爾,應該會非常想得到神帝的權威。


    既然如此,自己就還有機會。


    原本的計畫生變,必須做大幅度的修改才行。


    不能在世界上留下自己的血脈,確實有點可惜,但是那小鬼手上有太多足以彌補這個缺憾的東西。


    (嗬嗬!最後能得到一切的,還是我呢。)


    霍爾巴爾瑟的野心之火並沒有熄滅,依然熊熊地燃燒著。


    法古拉培爾被帶到大廳,半強迫地坐在正中央的椅子上。


    她的手腳都被綁著,無法活動身體。


    前方站著一排相貌剽悍的人。每個人身上都有一股一方之霸的氣勢。


    這也是當然的。


    他們應該都是新興大氏族《鋼》的重臣吧。全都是靠著自己的力量爬到高位的實力派人物。


    「哦,你就是法古拉培爾啊?」


    「!」


    法古拉培爾背上泛起一陣寒顫。


    那是一名十多歲的少年。


    就男性而言算是細瘦,看起來沒什麽戰鬥力。


    但是,法古拉培爾看得出來。


    「初次見麵,我是《鋼》族大宗主周防勇鬥。」


    果然。法古拉培爾接受了他的說法,同時吞了一口唾沫。


    法古拉培爾的符文《宣戰的號角》,能提升除了自己之外的複數人類的戰鬥力。


    假如想最大限度地發揮這份『力量』,就不能缺少優秀的人才。


    也許是因為這個緣故吧,從很久之前起,法古拉培爾就在無意識中培養出看人的眼光。


    所以她很清楚,眼前這名少年是隻怪物。


    從他身上發出的霸氣,與其他人完全不同層次。


    周圍的將領應該都是這個大氏族的重臣,擁有相當豐富的經曆。


    尤其是站在大宗主身旁那名狼一般的銀發少女等人,雖然還很年輕,但是充滿了在戰場上出生入死過無數次的老練猛將之感。


    但是,就算是那些人,往這名少年身旁一站,存在感就有如朝露般微渺。


    (這就是傳說中的『黑者』嗎?)


    上天派遣的神明使者、軍神的投胎轉世。難怪會有那麽誇張的評價。見過本人之後,法古拉培爾甚至能夠相信這些傳聞其來有自。


    「……我是《劍》族宗主法古拉培爾。」


    法古拉培爾盡可能不讓話音發抖,以帶著威嚴的聲音自報姓名。


    率領將近敵人於三倍的兵力,卻一敗塗地的敗軍之將。


    這就是現在的法古拉培爾。


    實在太難堪了。


    但正是因此,所以她不能讓打從帝國建國以來,就存在至今的名門氏族《劍》蒙受更多的羞辱。


    法古拉培爾腦中隻有這樣的念頭。


    「唔,話說回來,沒想到你居然是女人,而且還是相當程度的美女。」


    大宗主盯著她打量不已。法古拉培爾咬緊下唇。


    對外,法古拉培爾一向偽裝成男性,但她其實是不折不扣的女性。


    被敵人俘虜時,為了解除武裝,敵軍自然仔細檢查過她的身體。就算是現在,隻要回想起當時的事,法古拉培爾仍然覺得屈辱無比。


    「不過,這種事應該也不算稀奇吧?黎芮兒也是,在見到本人之前,我一直以為她一定是虎背熊腰的女金剛呢。」


    似乎想起什麽往事,大宗主噗哧笑了起來。


    他說得沒錯,特意隱瞞性別與外表的做法雖然不是常態,但偶爾還是會有那種情況。


    雖然說在以誓杯製度為主的攸格多拉西爾,人們基本上隻重視實力,但是無論在哪個時代,都會有某種程度的男尊女卑傾向。


    在現實中,還是有不少因為身為女性而被人小看的例子。


    也因此,法古拉培爾與芭菈商量過後,決定在加入《劍》這個氏族時,舍棄『女人』的身分。


    沒錯,一切全都是為了神帝希格德莉法。


    ……既然這才是最初的動機,那麽為了希格德莉法恢複女人身分,也未嚐不可。


    「《鋼》的大宗主,你認為我是美女嗎!?」


    法古拉培爾做出覺悟,瞪著大宗主高聲問道。


    失敗了。話一出口,法古拉培爾就發現這樣不對。


    那種說話方式,完全沒有女人味可言。


    從出生至今,二十五年來,法古拉培爾從來沒有磨練、發揮過女性魅力。


    「嗯?哦,是啊,難怪會有美麗王的外號。應該說這種程度的美女,居然有辦法騙過大家你是男人呢。」


    「是嗎?」


    法古拉培爾點頭,放心地輕歎一口氣。


    還以為第一步就失敗了,不過,雖然剛才表現得不好,但是從大宗主的反應看來,他對自己的外表確實很有好感。


    既然如此——


    「大宗主!」


    法古拉培爾說著,從椅子上起身,為了展現自己豐滿的胸部而挺直背脊。


    事實上,法古拉培爾的身材凹凸有致,就肉體而言非常有魅力。


    雖然她平常總是以鎧甲掩飾體型,但現在身上隻有薄衣,再加上被繩索緊縛,更是強調了婀娜的曲線。


    盡管羞愧到很想蹲在地上,但法古拉培爾還是忍住羞恥心,大聲說道:


    「假如您中意我這身體,我很樂意任您隨意處置。無論您有何命令,我都絕對會遵從。」


    「……哦?無論做什麽都行?真的嗎?」


    大宗主眼中閃過一絲驚訝之色,不過又馬上愉快地揚起嘴角問道。


    《鋼》族大宗主極好女色。這件事也很有名。


    雖然自己沒什麽女人味,但是說不定吃膩普通美


    女的大宗主偶爾也會想換換口味。


    「然後呢?你想要求什麽代價?」


    大宗主以試探的眼神問道。法古拉培爾用力瞪了回去,叫道:


    「我有兩個要求!第一,不能危害《劍》的人民!」


    「哦?」


    大宗主的語氣帶著點讚賞,眼神稍微柔和了下來。


    根據傳聞,《鋼》族大宗主是專權獨行,不容置喙地推動各種改革的獨裁者,但是就結果而言,則是明顯提升人民生活品質的仁君。


    因此他應該會喜歡這種不惜犧牲自己也要為民眾請命的美德。


    「好啊。我本來就不打算為難人民,所以可以答應你。」


    「謝謝您。」


    法古拉培爾率直地道謝,安心了幾分。她不希望因自己的失誤,害領內人民從此過著水深火熱的生活。


    不過,問題在於下個要求。


    「另一個要求是?」


    「這次討伐令的責任全在我身上,與神帝陛下完全無關。請務必,務必保證神帝陛下的人身安全無虞……!」


    法古拉培爾猛然彎腰鞠躬,額頭幾乎要撞到膝蓋。


    她知道自己正在發抖。


    也知道心髒跳動得非常劇烈,脈搏飛快。


    明明跳得飛快,但是很奇妙的,有一種跳動的間隔拉得極長的感覺。


    就客觀來說,不過是短短數秒的時間,但是對法古拉培爾而言,卻漫長得有如永遠。


    「抬頭吧。」


    「是!」


    法古拉培爾順從大宗主的話,挺起上半身。


    「真的要你做什麽事都行?」


    大宗主凝視著法古拉培爾的雙眼,確認地問道。


    勾魂攝魄般的黑色眼瞳彷佛能看透人心,可是法古拉培爾沒有絲毫心虛。


    她用力握緊拳頭,將不計一切代價的心情灌注在努力擠出的聲音裏。


    「是!隻要您願意答應我的要求!」


    「是嗎?那首先,我要你和我交換親子誓杯。」


    「是!我非常樂意。請務必與我締結誓杯之約。」


    這不是場麵話。法古拉培爾是發自內心這麽說的。


    她不知道大宗主的為人如何,當然也不是因為欽佩大宗主的器量才接受誓杯的,但是基本上,身為家長的人,應該不會隨便蹧蹋義子的領土才對。


    雖然很不甘心,但是現在的《劍》已經沒有與《鋼》抗衡的力量了。對原本是敵國的人來說,能在不被追究戰爭責任的情況下加入對方勢力,已經是天上掉下來的好條件了。


    如此一來,就能保障《劍》的安寧了。


    「好。既然要當我義子,當然也會聽我的命令上戰場了?」


    「是!請盡管將我派到最前線。為了大宗主,不,為了父親大人,就算要我赴湯蹈火,也在所不辭!」


    「如果要你到我房裏侍寢呢?」


    「是!雖然我缺乏女人味,但我會誠心服侍您。隻要父親大人有令,要我做什麽都行。」


    「是這樣嗎?那麽……」


    大宗主冷笑著重新交疊雙腿,指著自己腳尖。


    「先用這件事代替誓杯吧。跪下來,用爬的過來舔我的鞋子。」


    「……!」


    這種要求,法古拉培爾實在無法一口答應。


    身為《劍》族宗主,她以人品高潔著稱。而她也一直以此為傲。


    要她像狗一樣跪在地上,爬去舔大宗主的鞋子。再也沒有比這更侮辱她人格的事了。


    「我明、白了。」


    盡管如此,法古拉培爾還是答應了要求,雙膝跪地,向前趴倒。


    她緩緩地向前爬,將臉湊到大宗主的鞋子前。


    隻要舔下去,自己心中的某種東西將會就此喪失。她很肯定這一點。


    就算如此,她也無所謂。


    法古拉培爾伸出舌頭,正要舔上鞋尖時——


    「夠了。」


    大宗主說道,主動抽回自己的腳。


    接著他跪立在地上,扶起法古拉培爾。


    「像我這種立場的人,不能隨便相信敵人說的話,所以才會用那種方式試探你的覺悟,特別是對陛下的忠誠度。真是對不起。」


    「不,沒關係。請盡量試探。」


    「我有件事想問你。為什麽你如此忠於陛下?雖然你們是同乳姐妹,但是沒有任何血緣關係,不是嗎?」


    大宗主近距離地凝視著法古拉培爾。


    雖然問得很尖銳,但是大宗主眼中已經沒有剛才那種壓迫感,反而帶著某種期待。法古拉培爾有這種感覺。


    「我與陛下確實沒有血緣關係,也不曾交換過誓杯。但是,雖然我這麽說非常大不敬,但我是真心把那位大人當成親妹妹看待的!」


    「當成妹妹,是嗎?」


    「這麽做不需要原因。敢問您能眼睜睜看著一名年幼的少女孤伶伶地哭泣,卻不為所動嗎!?」


    法古拉培爾回敬般地瞪著大宗主,厲聲說道。


    兩人互瞪了一會兒,最後,大宗主柔和地笑了起來。


    「我本來就沒有危害陛下的意思。」


    「!您這番話,是真心的嗎!?」


    「沒錯。我知道這次的討伐令不是出於陛下本意,而且我還欠了陛下難以償還的恩情。我以周防勇鬥之名以及《鋼》的誓杯發誓,我絕對不會傷害陛下。」


    「啊,啊啊……神啊……」


    法古拉培爾感動萬分地哽咽起來。


    這不是普通的口頭約定。


    而是在自己氏族的重臣麵前,以自己的名字與誓杯起誓。


    假如毀誓背信,將會失去所有子民的信賴。


    身為勝利者的大宗主,其實沒必要對被俘虜的敗軍之將立下這麽危險的誓言。


    即使如此,他還是發誓了。也就是說,大宗主沒有撒謊,他也是真心想幫助神帝的。


    一直架在心頭的枷鎖,總算能夠拿下了。


    淚水止不住地從法古拉培爾眼中滾落。


    「太好了……太好了……嗚啊啊啊啊啊啊啊!」


    法古拉培爾如小嬰孩般大哭起來。


    「實在慚愧,在即將成為父親的大人麵前鬧出這種笑話。」


    法古拉培爾再次雙膝跪地,深深地彎腰低頭。


    他們已經移動到剛才大廳旁的城主用起居室裏了。


    行禮後,法古拉培爾挺起身子,看向床鋪,表示理解地點頭說:


    「就是要在這裏侍寢嗎?呃,接下來我該怎麽做才好呢?」


    法古拉培爾一臉認真地問道。


    既然確定大宗主不會加害神帝希格德莉法,對於獻身一事,法古拉培爾就不再有任何猶豫。


    她在意的頂多隻有「在手腳被縛的狀態下該怎麽辦事?」這點而已。


    但是大宗主的回答卻出乎她意料之外。


    「哦,不用了,不用了。你不用做那種事啦。」


    坐在床鋪上的大宗主擺著手,露出對她沒興趣的表情。


    雖然說法古拉培爾是自願舍棄當女人的,不過被這樣對待,她還是覺得有點受傷。


    「像我這麽沒有女人味的女人,果然引不起您的興趣呢。」


    「我不是那個意思!但我可沒有饑渴到非得讓對我沒感情的人陪睡不可的地步哦。」


    「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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