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宏嵊離開後,嚴七崖在我身邊旁敲側擊,好歹將我和張大哥說的話全部套了出去。


    聽到張宏嵊對我許諾的那句。


    “施現,好好努力!相信我的話,隻要你真的用了功。到時候一定會有奇跡發生,張大哥答應你,一定會想辦法幫你留在陰山簿!”


    嚴七崖喜得連連拍著大腿。


    “哎呀!就是這句話!你小子行啊,還真的讓你把保障給拿到手了!”


    “這能算什麽保障?還不是得自己努力!”


    嚴七崖伸出手指,照著我的腦袋就推了下去。


    “施現,不是我說你,你是真傻還是假傻?咱們堂主的話都說的那麽明顯了!


    一定會有奇跡發生,一定會想辦法幫著留在陰山簿。


    就是這兩個一定,這就是咱們堂主對你的承諾。”


    “真嘞?”


    聽嚴七崖這般解釋,好像真的可以這麽理解。那這麽說來,我真的可以留在陰山,學得一身本領。


    那麽從今天開始,我就是名正言順的茅山門徒了!


    我難掩心中的喜悅,就連空檔許久的腸胃也不覺得餓。


    嚴七崖則表示的比我更加興奮。


    我頓時詫異萬分。


    “堂主是許諾幫我留在陰山簿,你咋這麽高興嘞?”


    嚴七崖把腳上的鞋子一蹬,一下子撲到炕上去,盤著兩條腿兒,喜不自勝。


    “你不想想,就你這種資質,要是都能留在陰山。那我還愁什麽嘞?


    我可是咱們這回新入門的所有弟子裏麵資質最好,各項功課都是最突出的。


    那我一定也能留在陰山簿嘞!”


    原來這小子在打這個主意。


    不過,我也曉得嚴七崖在擔心個什麽。倘若別的那些新弟子有他這般成績,早就一個一個的胸有成竹。


    唯獨嚴七崖,他出身低賤嘞!祖輩都是天聾地啞,父親以靠倒夜香為生。


    據說,最近這幾年陰山簿收的弟子,幾乎個個都是出身商賈之家,門第優越。


    最最主要,是因為能進入這陰山簿的襲位難求。


    故,這幾年間,陰山簿每年搜羅弟子的要求都是越來越高。


    不止要求身體素質,還需文能吟詩作對,武能拳打腳踢,天資聰穎品德高,家境優渥才德強。


    正因如此,嚴七崖心中才會有那麽大的不安。


    畢竟,他那樣的出身,他那樣的地位。據嚴七崖自己講,他這個進入陰山簿的席位也是自己百般求來的。


    當初正是我們節義堂的副堂主杜聿明招他入門。


    他便跟那個街頭耍把式的一樣,又是演示拳腳功夫,又是手劈磚石。還用毛筆畫了一副水墨丹青。


    那熱鬧的程度,完全不亞於天橋上擺攤兒賣雜耍的戲子們。


    即便是這樣。杜聿明也隻是冷冷的回複他了一句。


    “玩猴戲似的,沒多大真本事!不過表演的也算賣力,回去等通知吧,說是還有空席。就順便收了你。”


    我不知這陰山簿的人,為何個個都是那般耀武揚威?他們一個個的仿佛鼻孔長在了天靈蓋,眼珠子支棱在了耳朵尖。


    他們一個個是那樣的自感優渥,無論從當掌門的徐虎誠,還是隨便拎起一個守山門的小道眾,他們都以自己是陰山簿的人為榮。


    其實到現在,我仍不能理解陰山簿真正的含義。我隻當這裏是一個修習技能的大講堂,它能教我本事,能管我吃喝。


    直到後來徐虎誠總是對所有的人重複一句話。


    “咱們陰山簿,有自己的精魂!每一個陰山簿的弟子,他們的骨頭上都深深的烙著兩個字——陰山。”


    反正到現在,陰山這兩個字並沒有烙在我的骨頭上。可是就在幾年之後,這個我曾經如此不以為然的兩個字,不僅烙在了我的骨頭,融進了我的血液。他甚至把我的每一寸靈魂,每一縷思想全部給侵占。


    我施現,是陰山簿節義堂第二十九任堂主,不過,那都是後來的事了……。


    緊接著的一個月,我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伴隨著陰山簿山頂的敲鍾聲,不停的上課,背誦,修習,苦練。


    張宏嵊也從沒有忘記要幫助我。每日午飯過後,他便與我在西角園,一遍一遍的練習拳腳功夫。


    每到晚飯結束,他又會偷偷把我招到三清供堂之中,開始從最基礎的漢語拚音教我認字。


    張宏嵊對我說道。


    “現在你們這些人學字,已經算滿輕鬆的。還有個拚音什麽的,這都是這幾年國家才時興起來的東西。


    要知道我小的時候學字,家人給我請了一個古板的私塾先生。每天拿著半存多厚的戒尺,從《三字經》開始學起。


    先生教習幾句,我就得背下來幾句。那時用的也不是鋼筆,是毛筆。家裏人老古董,便可憐了我,從小比別的孩子多受了不少的苦,每天手掌都被私塾先生打到腫的老高。”


    “張大哥,您家起碼也算是個鄉紳吧?”


    我這還是第一次聽到張宏嵊對我談論他自己的家庭。


    之前在那個母夜叉和公大蟲的客棧裏,我聽張大哥提過一句。他說他自己名字裏的“嵊”是地名。是在舟山一帶的“嵊縣”。


    他便是在嵊縣出生的。他的老家是江浙一帶,物產多豐富,魚米之鄉,水渥財肥,想必也是個大戶人家的孩子。


    張宏嵊對我倒是沒有隱瞞。


    “怎麽說呢!我家曾經倒還蠻富碩,有堂屋十幾間,土地良田百十頃,家裏有佃戶農仆,也有老媽子和秀氣丫鬟!”


    “那豈不是神仙般的日子?”


    我簡直望洋興歎,想來我們家在上西村,也不過隻有了半分的土地。就連村長朱福貴他家,土地也不過三分之一頃。百十頃良田,這每年的收成加起來,都可以養活我們四五個上西村了!


    我真是不敢想象,如此樸素誠懇的張大哥,竟然還是天生的皇帝命嘞!


    張宏嵊笑著對我搖搖頭。


    “不過,那些也都是以前。我爹家兄弟四人,我爹排行老大。


    分家產時,我爹作為大哥,依仗兄友弟恭,隻把最少的一部分收入自己麾下。其餘的都給我三位親叔叔分走了。


    後來我爹的體質一直不大好,有苦癆病,一到吃飯時就吐血。


    我小時候記憶最深的事情就便是,那邊丫鬟們剛剛布好一桌子的飯菜,我爹一時胸口難受,捶胸頓足,然後兩下猛咳,就會噴的滿桌子所有飯菜上都是鮮血。


    那一刹血雨梅花,真是百年難得一見的壯觀。


    我娘出身也頗好,小家碧玉,肚子裏還是有些墨水。


    隻不過像我娘這般柔弱的世家小姐,平時吟詩作畫,喝酒賞月倒是尚可,真論起操持家事,過日子來。一個個可都變成了繡花枕頭,中看不中用。


    我娘一共生了兩個孩子,我還有我弟弟。說來也可笑,娘從來都沒有親自帶過我們,就連兒時喝奶都有奶媽哄著!


    大富之家,鍾鳴鼎食,在我十歲之前,我的家庭真的是風光至極。”


    聽著張大哥如此說來,他的家裏該是出了什麽變數,否則,如此闊綽的一個世家子弟,怎麽會拋棄家裏的軟床香墊,嬌俄美婦,而偏偏跑來這陰山簿上受苦。


    張宏嵊雙眼幽幽的目視前方,眸子裏已經漾出了一片深淵。


    “那是在我十歲那年,父親苦癆病去世,家裏一夜之間便失去了主心骨。


    我母親生平就是個性格柔軟的嬌小姐,一個二十五六,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斯文女人,哪裏有能力,可以擔得起那麽一大片家業?


    更何況,這份家業還前有豺狼虎視,後有猛虎眈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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