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入內室,隻聞一陣檀香撲了臉來,身子如在雲端裏一般。滿屋中之物都沉穩雅致的,使人心曠神怡。


    隻見東麵牆上掛了我不認識的兩幅畫。一副畫的是一條清澈的瀑布。還有一幅畫是一個人站在梅花之中。


    像我這種沒有文化的人,卻偏偏對這些東西十分好奇。


    玉淵再次向我介紹。


    “這兩幅畫也是我們家小姐素來最喜歡的。唐寅的《聽瀑圖》和南宋夏圭的《尋梅訪友圖》。”


    我忍不住連連驚歎。


    “你們小姐這次從洛城來到我們陰山簿,看看還真的是帶了不少東西!”


    玉淵回複我道。


    “因為這次前往,需得常住。所以特意多帶了些小姐平日的愛好之物。還有我和丹引兩個丫鬟。一個馬夫,兩個老嬤嬤!不過這些也都是得到你們掌門的應允!”


    掌門的應允,不就是徐虎誠嘛!他自然會應允!就是這個徐虎誠,把一個好好的清修陰山簿弄成了商業化。


    山中的弟子無一例外,全部都是富家子弟。這個老不死的東西最愛錢,洛城許家又是如此的豪奢,隻要人家拿出一些票子來,哪怕把整個陰山簿都掛上許家的牌子,徐虎誠也沒有不答應的。


    我繼續審視著這個廂房,畫前擺了張雕花黃梨木桌,兩側置著佛經紋楠木太師椅。西麵牆獨供了個白玉觀音像,


    一隻供香金鼎,瓜果鮮蔬無數。


    正北麵是軟香羅床。


    不時,便有一個上個年紀的老嬤嬤送來了午膳。


    那老嬤嬤擺好膳食,神色卻不是太好,看起來有些氣呼呼的,把這些膳食擺完,還陰陽怪氣兒的對玉淵道。


    “你們這些小浪蹄子現在可真享福!跟著小姐來到這深山之中躲清淨。一個一個的賤命,倒把自己也端成小姐了!哼,怎麽說我也是許家二十幾年的老嬤嬤,現在天天還要伺候你們這些小浪蹄子。


    等著將來回去許家,看我不好好整治整治你們。”


    我剛才見那許家小姐,便覺得這女人生的雖然極美,但確實是個奇葩。行事作風奢侈無度,現如今,一看她身邊這個老嬤嬤,更是個言辭刻薄,有癖症的。


    這個洛城許家哪是什麽大戶人家,我看,簡直就是一大家子有瘋病,有癔症的。


    唯獨玉淵和丹引兩個小丫頭還有些人樣兒。隻可惜小姐的長相,丫鬟命。與我一般,天生都是苦命的人。


    玉淵任由那個老嬤嬤如此罵她,也不還口。


    老嬤嬤見無人與自己爭辯,了無情趣。將這一桌子飯菜擺好之後,便悻悻的走了。


    我看了看這送來的一大桌子飯菜。竟然都是我沒有吃過的。模樣擺盤兒甚為精致,一看便極為講究。


    玉淵拿著長長的竹筷子,一道一道為我布菜。並指著這些菜色,一一為我介紹。


    “這些都是我們洛城的特色,小哥你也嚐嚐合不合你的口味。這碗軟糯如同雞蛋糕的是糖蒸酥酪,幹糧有牛乳草餅,小菜有雞髓筍,荷葉方子肉還有一盤胭脂鵝脯。主食是雞汁蓮蓬疙瘩湯。再配蜜餞三碟,冬瓜雀舌湯一甕。”


    我見這滿滿一大桌子的飯菜,止不住皺著眉頭問道。


    “這都是給我一個人吃的?也太過奢侈了些。這麽一大桌的夥食,簡直比我家裏過大年還要豐盛。”


    玉淵見狀,捂著嘴笑道。


    “廚子是我們小姐從洛城特意帶來的家廚。手藝倒還不俗,小姐往日最注重養生和吃食。孔夫子亦雲‘食不厭精,膾不厭細’。今日這桌菜,是我們小姐特意為你備一下的,還希望公子喜歡。”


    我慌不擇言。


    “對吃的我真的沒有什麽要求。隻要能填飽肚子,吃不死人便可!哎呀!這麽多好飯好菜,都讓我一個人品嚐。


    老話都說,狗肚子裏邊存不了二兩香油。我是這樣的東西,豈不是白白糟蹋了好作料!


    我看,我還是不吃了罷。吃了這些東西,隻怕自己心虛。”


    那玉淵聞言,被我逗得哈哈大笑。


    “小哥怎麽說這樣的話?我們家小姐特意為你準備的這一桌子飯菜,你若不吃,豈不是慢待了我們小姐的心意。”


    我急忙反問。


    “為什麽說這桌子飯菜是特意為我備下?好姑娘,你可不要騙我,我真是受寵若驚。”


    玉淵聞言挑了挑眉。


    “小哥您看。”


    玉淵隻指著滿桌子的菜為我一一介紹:“這糖蒸酥酪是用羊奶蒸製,北方的甜品。牛乳草餅是用牛乳勻上草藥,是南方的甜點。這雞髓筍是用調料喂的家養烏雞加上第一茬的嫩筍尖,是清口鮮味。荷葉方子肉是用野豬肉配上辛荷葉燉製,香膩口感。那胭脂鵝脯又是把鵝醃製的成胭脂紅色,鹹口最是下飯。這南北淡鹹甜一應俱齊,可不是我們小姐還不曉得小哥的口味,才特意吩咐置辦的一桌菜。”


    我聞言亦是無話,這玉淵真真是個活菜譜,單憑一桌菜食便能看出人的心思來,玉淵卻也是古今頭一人了。


    我從前聽的大鼓書中說道,寧娶大家婢,不娶小家妻。


    說的是在大戶人家裏麵做婢女,一個個見多識廣,行為舉止優雅嫻靜,有格局,有見識。


    而小戶人家的小姐,一個個雖說是小家碧玉,但是格局卻與大家的婢女相差甚遠。


    我以前隻覺得這個話不實,如今見了這個許家的丫鬟玉淵,才發現這話說的真有道理。


    一個小小的婢女,竟然如此聰慧機敏,行為得體。這樣的女子,真是百年難得一見。


    玉淵拿著筷子一道一道的為我夾菜,然後伺候我吃飯。


    我施現活了整整17年,哪裏受到過這樣的待遇?現在的我,覺得自己簡直比皇帝還要尊貴。


    那古時候的帝王將相,想來,一頓飯的餐食也就同我今天差不多的待遇吧!


    我在這戰戰兢兢的吃飯。雖說味道都不錯,甚至可以說全部都是瓊漿醞釀。


    但是,我吃的就是覺得不舒服。不知為何,也許是自己的心思太狹隘。


    我見到這大戶人家如此擺闊氣,心裏總是不由自主的會升起一絲怨恨感。究竟是仇恨人家太有錢,還是埋怨自己沒能耐!這個中滋味,我也說不太明白。


    我一邊吃著飯,一邊試探的問那個玉淵。


    “你總說,你們小姐是為了治病才到我們陰山簿,那麽,你們小姐究竟是什麽病啊?”


    我剛才也見過那個許家小姐,看這身子板兒的確是十分瘦削,容貌雖是天姿國色,但是臉色卻不是甚好。嘴唇有淡淡的慘白。應該有些貧血。


    但是,她說起話了也算中氣十足,軟膩膩的,還有那麽幾絲發嗲。


    人吃五穀雜糧,哪有不生病。若是普通的頭疼腦熱。洛城自有頂好的大夫,又來我們陰山簿作甚。


    若真是要人命的大病,我看那許家小姐,也不像是個短命的模樣。真不知他們如此大費周章的從洛城跑來陰山簿究竟是為了什麽?


    玉淵聽我發問,倒也不隱瞞我。


    她隻是淡淡的對我說了兩個字。


    “邪病!”


    “邪病?什麽邪病?”


    聽到這兒,我突然好奇了起來。莫不是被鬼魂陰氣衝到,若是這樣,到我們陰山簿倒不足為奇。


    若真的是極難的一疑難雜症,我倒是十分想了解一下徐虎誠究竟如何為這個許家小姐治病。


    倘若能在私下裏,偷著學上兩手。日後說不定也能用得到。


    反正,現在我十分喜歡一個字,那便是“竊”。


    我總該為自己學一些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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