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著妹妹說,夫人並不像是貪圖小利的人,為何偏偏執著於一點黃金?


    妹妹對他苦笑,問他:你可有過至死難忘的東西麽?


    他窘住了,訕訕不能言。


    於是妹妹知道他一定有過。


    飛淩,飛淩。


    他是一個非常英俊的男人。然而不僅僅是英俊,除了英俊一無是處的男人也有很多,有的男人看起來簡直就像盛滿汙水的白玉杯。玉是其表,汙水則是內心。


    飛淩還是一個清澈的男人,擁有秋水一般的外貌,流水一樣的內心,清澈靈動,英姿勃發。


    妹妹在他看妹妹的眼裏看不到任何獸性,他的眼睛透明而溫存,是妹妹一直在渴望的那一種。


    他給妹妹的感覺,就像那年清明偶然相遇的那個少年,令妹妹怦然心動,嬌羞難抑。


    妹妹知道妹妹已經沒有向他表述這一切的資格了。飛淩,他是少年得誌、前程似錦的年輕將軍。而妹妹,胭脂,隻是一隻被大官養在金籠子內的鳥,什麽時候羽毛不再美麗動人了,就是妹妹的死期。


    胭脂,胭脂。這果然是一個必須倚靠男人的寵愛才能幸福的名字啊!


    那天送走飛淩將軍之後妹妹坐在銅鏡前一個人哭了很久。父親死了妹妹都沒有覺得絕望,現在卻那樣深切地被絕望的刀子割得死去活來。妹妹知道妹妹真的動心了,對飛淩。


    哭得迷糊時,妹妹又想起那個送妹妹杏花的少年來,妹妹想當年要是追上去問了他的名字現在又會怎樣?妹妹努力回想他的聲音,想他吐出的那兩個模糊的字。


    然而根本想不起來,歲月真是可怕,才那麽短短的幾年,就不知不覺地將妹妹最不想忘卻的記憶抹得幹幹淨淨。


    妹妹哭了半天,沒有人來勸。這宅子裏的下人都是大官精心挑選的老仆,早看慣了淒涼,隻把妹妹的哀怨當好戲,或者,畏懼惹禍上身不敢插嘴。


    妹妹終於哭得倦了,強打起精神,對鏡補著胭脂。挑鮮紅的一點,用水在左手心和開,輕輕往臉上拍。拍著拍著,妹妹又笑了起來。妹妹知道飛淩他還會再來的,一定會的,很快妹妹又能見到他了。


    妹妹鬆開緊攥的右手心,裏麵是一枚近乎完美無瑕的月白色寶石,光線照在上麵會顯出一種透明而又憂傷的顏色,很像妹妹夢中那條龍的眼睛。


    也有點像,飛淩的眼睛。


    妹妹私自留下了龍王金鏈上的一顆寶石,當中最美的那一顆。妹妹這麽做,除了不舍得寶石,還因為不舍得飛淩。


    他不可能將有缺損的金鏈呈給大官的,等他發現鏈子上少了一顆寶石,就不得不再來妹妹這兒,向妹妹討要。


    到時候,也許他會罵妹妹,也許他會鄙視妹妹,他會以為妹妹是一個非常貪心非常淺薄的女人。但妹妹不在乎,妹妹隻是想再看見他一次,妹妹對自己說隻要再有那麽一次的注視,妹妹就可以熬過一生。


    從那天他走了以後,妹妹就一直癡心地等著他的再臨。妹妹猜想他會是怎樣的怒氣衝衝,想著想著就臉紅心跳,連想象他發怒的模樣都能令妹妹迷醉。


    可惜等待的時間竟比妹妹原想的要長得多,又過了三天他都沒有來。妹妹開始懷疑他是不是粗心得夠嗆,連看都不看一眼就將鏈子丟入了一堆查抄來的寶物中。


    第三天的晚上,子夜時分,妹妹的等待終於有了結果。有人為了那顆寶石闖進了妹妹的住處。是許多人,卻獨獨沒有飛淩。


    夜裏妹妹是被一些異常的聲音驚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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