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ite28 紅之亞裏亞——————————————


    從今天早上開始,無論是網路上、電視新聞還是報紙,全都在討論橋上諫征遭人殺害的事。


    根據新聞報導所言,五十一歲的成明大學理工學院教授橋上諫征,於昨日晚間十一點左右,被人發現他倒臥在血泊之中,地點就在他任教的成明大學校內。


    並且在教授屍體被人發現的幾個小時前,有民眾目擊到有名男子跑著離開案發現場,警方目前正在全力緝捕凶嫌當中。


    然而,整起事件裏有件事情對我造成了莫大的衝擊。


    「教授的頭皮……被人剝掉了啊。」


    據我看到的消息是說,橋上教授那頭招牌的長發被人連同頭皮剝了下來,還被帶離了命案現場。


    電視的八卦節目幾乎全時段都在談論這起事件,節目一邊播放著橋上教授生前的影像,名嘴們還頂著不可思議的神情,一邊用專家似的口吻,煞有其事地談論著加油添醋過的凶手類型和橋上教授的交友關係。


    網路上的討論更是混亂,從陰謀論到隨機殺人,網友們大談所有的可能原因。留言板上則是出現了許多自稱成明大學學生的人組,談論著不知是真是假的橋上教授八卦,或是爆料他和其他教授之間的不睦。總而言之這起事件引發了各界一陣騷動。


    人們為什麽會如此喜愛談論這種低俗的話題?


    我光是用看的,就感到惡心想吐。


    而且對我來說,橋上教授的死還具有特殊意義,使得我更加不快。


    此刻我的腦海中掠過了某種疑惑。


    心想該不是「我的惡魔」殺了橋上教授吧。


    「惡魔的儀式……」


    但是黑魔法代行中,並不包含殺害下咒對象。


    至今,我未曾命令過「我的惡魔」去殺人,也沒任何一位下咒對象因儀式而死……應該沒有才對。


    對這件事沒有把握的我,微微地發起抖來。


    我究竟對「我的惡魔」了解多少?


    現實生活中,我總是關在那間店裏等惡魔來跟我報告,自己從沒親眼見過惡魔到底做了哪些事情,也未曾追蹤確認過下咒對象在儀式過後的情形。


    這時,我憶起了遇到「我的惡魔」的那一天。


    在被推入絕望深淵時,我邂逅了一位既殘酷又溫柔的惡魔。


    三年前,在這世上我最為珍視的存在,因為醫院的醫療過失離開了人世——


    我怎麽可能有辦法接受這種事。


    我堅信哥哥還活著。


    因此偷偷地把哥哥從醫院帶了回來,我們倆還一起生活了一年。


    但是這件事情被親戚發現了,所以我那虛幻的幸福日子就這麽驟然告終。


    哥哥不再是那個既體貼又帥氣、我最愛的哥哥了,他變成了一具散發出濃烈腐臭味的木乃伊。當現實無情地攤在眼前時,我當場奪門而出。


    絕望狠狠地折磨著我,回過神後才發現自己走在日已西沉的住宅區中,四處徘徊。


    我也記不清自己走過哪些地方了。


    四周的景色全都沒入了黑暗之中,我根本無法判別現在究竟走在何處。


    我覺得快要喘不過氣了。


    心想我的肺是不是快要不聽使喚。


    我甚至用力抓著自己的喉嚨,想借此讓呼吸順暢一點。


    由於沒穿鞋的關係,腳尖已經被凍到快沒有知覺了。


    而且腳趾頭從襪子破洞裏露了出來,上頭還滲著鮮血。


    沒有一個人對我伸出援手。


    就算有人將手伸了過來,但除了哥哥之外,我根本不想接受其他人的幫助。


    ——好想就這麽從世上消失,好想到哥哥的身邊去。


    我心中就隻是期望著這兩件事。


    哥哥已經不在人世,而我還殺死了哥哥兩次。畢竟攤在我眼前的是他成了木乃伊的事實。


    事已至此,我繼續活下去也沒有意義了。


    不如說,如果我現在死去,不就馬上可以見到哥哥了嗎?當我察覺到這件事後,頓時寬心了一點。


    因此,「那個聲音」這麽剛好在這個時間點上傳進我的耳朵時,讓我欣喜不已,心想看來是愛捉弄人的上天實現了我的願望。


    聲音以一定的節奏響徹周遭,是一種十分刺耳、光聽就會讓人感到不安的警鈴聲。


    低垂的夜幕中,有兩盞通紅的照明正不斷地閃爍。


    那邊是一處極為小型的平交道,周圍沒有半點人車。


    正在降下的柵欄前方,有著兩條南來北往用的火車軌道。


    遠處傳來的電車聲響越來越近。


    我自然地將手放到了柵欄上,並告訴自己,隻要穿越過去就好,哥哥可是等在柵欄的另一邊。


    當時的我真的有種得到救贖的感覺,心情雀躍不已,那股興奮之情讓我不能自己。心潮澎湃之餘,甚至想要當場出聲大喊。


    至今我都還清楚記得那時的情況。


    在軌道遙遠的另一端,已經能夠看見電車的頭燈。


    平交道的警鈴聲、胸口的心跳聲、電車在軌道上的奔馳聲,當下在我耳裏,這些聲音全都成了緩慢的長音。


    ——我就來了結自己這條命吧。


    就在我滿心歡喜,彎下腰準備穿過柵欄的那個時候。


    《你這家夥,還沒有死的權利喔。》


    總覺得這個聲音一下子聽起來好遠,但一下子聽起來又像是近在耳邊。


    那聲音實在太過飄忽不定,使得我抓不到我們之間的距離,但方才猝然而至的那句話倒是讓我吃了一驚,甚至讓我忘記穿過柵欄,回過頭往身後看去。


    不過眼前並沒半個人影。


    「是哥哥嗎!?難道是哥哥嗎!?」


    我大喊出聲,但下一秒。一列黃色車廂從身旁疾駛而去,我的聲音就這麽淹沒在巨響之中。


    然而,那道聲音卻沒被電車聲響蓋過,反倒直接在我的腦海中回蕩,一字一句我都聽得一清二楚。


    《唯獨受選召者,才能「賜予」你死亡。你這家夥根本還沒有死的權利喔。》


    「是哥哥吧!?哥哥你到底在哪!?拜托,讓我看一下你!」


    為了抗衡電車的噪音,我使盡全力大聲嘶吼。


    《別亂叫,我才不是你的哥哥咧,少在那亂認人。》


    那是種令人感到不快、口齒不清,像是在低聲細語的男子說話聲。


    那才不是哥哥的聲音,哥哥的聲音才沒那麽難聽,根本大相徑庭。那個聲音的主人,是種更恐怖的存在。自覺到這一點後,我全身的寒毛都豎了起來。而且不知何時開始,我就不停地顫抖著。


    電車通過後,警鈴聲停了,柵欄也緩緩地上升。


    留下的隻有寂靜以及黑暗。


    但是我仍站在原地,一動也不動。


    「看來,又是我幻聽了……」


    我打算這麽解釋剛剛的一切。


    就像先前幻想已成木乃伊的哥哥還會說話那樣。


    此時,我鐵定又幻想出了一個陌生男子的聲音。


    像我現在腦袋這麽不正常,真的很有可能會有如此的幻想。


    《才不是幻想哩。》


    不過,聲音的主人並沒允許我逃避現實。


    《你這家夥少把我當做你幻想出來的一部分,我可是真實存在的個體。》


    我們倆現在居然在對話。


    冷風吹拂著我的頭發,但總覺得有誰的喘息觸碰到了我的後頸部,這時我不禁緊緊地抱住了自己的身體。


    「這樣看來……你應該是……」


    我在心裏默念了一次剛才聲音主人對我講的話。


    隻有受選召者,才能「賜予」你死亡。


    如此說來,聲音主人的真正身份就是——


    懂得黑魔法的我,想到了一種可能性。


    「惡魔,對吧……?」


    《……》


    「你是惡魔沒錯吧?」


    《……你說的對,我是。》


    那聲音回答了我。


    「嗬嗬……嗬嗬嗬……果然沒錯……你、你是我專屬的惡魔……」


    此刻我醒悟了,這是在懲罰我的罪行。


    我根本不被允許去死。


    我根本不被允許去見哥哥。


    誰叫我是個玩弄哥哥遺體、腦袋又不正常的妹妹,這正是我的下場。


    看來我要不斷地承受這種苦痛以及折磨,直到受選召者將死亡「賜予」給我。不過到那個時候,就能在另一個世界見到哥哥了吧。


    所以我當場拋棄了尋死的念頭。


    不,嚴格來說應該是這樣。


    那時,在那個平交道上。


    那個受到惡魔誘惑、名叫水無瀨莉愛的少女已經死去,但同時,她轉生成了紅之亞裏亞。從那以後,我的命就掌握在「我的惡魔」手上。


    與其說我們是主仆關係,不如說是僅靠契約維持的關係還比較貼切。


    除非必要,我們互不幹涉對方的作為。


    因此這兩年以來,我甚至從未試想過,惡魔不在我身旁時,究竟在哪、做了哪些事情。


    「我的惡魔」實際上到底有沒有殺過人啊?


    今天我比平常還早出門,一邊回憶著往事,一邊走在雨中來到了紅之館。


    進入店裏後,發覺房內的空氣比平時還要冷冽,讓我嚇了一跳。


    而且我還感覺好像有誰在店裏。


    「……您在這裏對吧?」


    我戰戰兢兢地出聲詢問。


    《對。》


    沒想到惡魔居然在等我。


    這種事情迄今從未有過,而且他這個時間點也跳得太好了吧。


    或許惡魔已經看穿我的心思,知道我在懷疑他了。


    所以他才心血來潮,想要試探一下?試探一下我到底還適不適合當個與惡魔訂定契約的人。


    等等隻要回答有任何閃失,惡魔都不會放過我吧。


    正當我一邊脫下外套,一邊思考該如何應對的時候,惡魔開口問道:


    《你知道橋上諫征死了嗎?》


    「……」


    聽見他這麽問,我吃驚不已,差點就要叫出聲來。


    我壓根兒沒想到惡魔居然會主動提起這件事情。


    就算我現在對惡魔說謊,總覺得他一定也能立刻從一些小動作上察覺我在欺騙他。我坐到了店裏固定的位置,也就是平時我坐的那張椅子上後,硬著頭皮講出了我內心的疑問。


    《哼,少開那種有損我名聲的玩笑好不好。》


    惡魔幹笑的聲音,在我腦中回蕩,那是種會讓人不寒而栗的笑聲。


    「真的嗎……?」


    《什麽嘛,你覺得人是我殺的?所以才嚇到一副快要漏尿的樣子?》


    「我們的契約中,應該是規定不可以殺死下咒對象吧。」


    《契約中應該是講,我不用跟你報告執行的結果吧。》


    「……」


    我果然講不贏惡魔。


    而且對話時我也會害怕,自己有沒有得罪這個惡魔。


    畢竟他不是可以掏心掏肺的說話對象。


    這時,惡魔不耐煩地嘖了一聲。


    《你少在那邊疑神疑鬼。才在想說你這家夥最近還蠻安分的,現在是怎樣,又要回到以前那樣嗎?你要是真的太煩人的話——》


    惡魔忽然陷入了沉默。


    「……?您怎麽了嗎?」


    惡魔沒有回應。


    周圍鴉雀無聲。


    本以為他是不是去了別的地方,但我還能在這房間裏感覺到他的存在。


    我用力扭著阿裏曼——這是小人兒的名字——的頭,屏息不發出任何聲響。


    突然就在這個時候,放在屋內角落當作擺飾用的古董桌燈燈泡發出了巨大的爆裂聲響,碎片也同時飛射出來。


    「啊!」


    我迅速地舉起阿裏曼,把它當作盾牌保護著臉。


    定神一看,燈泡破裂後的細小碎片已經四散在地板上。


    這就是「我的惡魔」的威力。


    但我今天也是第一次親眼見識到他的力量。


    畢竟我們平時隻有言語上的往來。


    第一次清楚見識到這股力量後,我嚇到雙腿發軟,無法從椅子上站起身來。


    我是不是問了不該問的事情?


    但是,惡魔這時卻開口說:


    《……至於那家夥,我是「還來不及」對他下手。》


    惡魔這麽回答了我。


    《我有想過要殺了他,但不知道是誰搶在我之前先動了手。這次的事情實在有夠詭異,不過如果是有人想要陷害我的話……那我也要想些辦法回敬一下才行。》


    惡魔的聲音充滿了憤怒。


    他的憤怒並非是針對我,而是朝向某一股連惡魔自己都無法預期、看不見的勢力。


    或許我和他都已被卷入相當棘手的情況。


    早知道事情會變成這樣,在信箱裏發現沾滿血的大量頭發時,我應該要更加提高警覺才是。


    《你也要來幫我的忙,敢拒絕的話,下次炸飛的就是你的頭了。懂嗎?》


    我瞥了一下燈泡碎裂的桌燈後,用舌頭舔了舔幹燥的嘴唇,接著緩緩地點點頭。


    「我了解了,畢竟您的存在不能讓任何人知道吧。」


    我無法信任惡魔。


    但也不能失去這個搭檔,我並不打算把他交給任何人。


    直到他賜予我死亡之前,我都沒有這樣的打算——


    site29 澄風桐子——————————————


    這天的mumu編輯部,比平常稍微浮躁了一點。


    早上當電視開始播出橋上教授遭人殺害的新聞後,就有好幾通電話打來編輯部詢問教授的事。不過這些電話幾乎都是媒體打的就是了。


    其實,這裏根本沒有一位編輯已經確實掌握命案的相關消息。


    畢竟,連我這個擔當橋上教授專欄的責任編輯,到現在都還無法置信教授居然遭遇不測。


    「澄風!」


    高藤總編輯頂著不悅的表情,往我桌子這邊走了過來。


    「你跟橋上教授的家人聯絡上了嗎?」


    「還、還沒……」


    在總編輯的指示下,我已經打過好幾次電話到橋上教授家中了。雖說我跟教授在工作上已經往來了快要一年,但我和教授的家人幾乎沒有過什麽交流。因為基本上無論是開會還是其他場合,都隻會見到教授本人而已。


    「在這種時候還跑去教授家問東問西的好像不太好啊。」


    總編輯一臉困惑地沉思著。


    我則是回想起好幾次前去教授家拜訪時的情景。


    其實我還滿不喜歡去教授他家。


    因為那棟房子裏「有東西在」。算是靈異體質的我,對那種東西相當敏感,所以才會知道。


    在那棟房子裏,我有很強烈的感應,而且鮮少能那麽明顯地感覺到那種東西的存在。


    不過,現在這件事情一點都不重要。


    「話說回來,我要怎麽跟教授的家人說啊?直接問他們還沒付的稿費該怎麽處理嗎?這神經也太大條了吧。」


    「那麽去撚香的時候順便——」


    「聽說連守靈都還沒辦耶。」


    我無言到歎了一口氣。


    「喔……對、對了!守靈嘛!守靈時你不就可以和教授的夫人說上話了嗎!?或是跟他的母親之類的。」


    「有辦法嗎……仔細想想,我覺得在那種場合講好像也不太適合……」


    總編輯用力搔著他的頭。


    「好啦,我知道了,你隻要去確認一下守靈是什麽時候就好。知道日期後就送個花過去,其他瑣事等之後再處理。」


    「那個,總編輯……」


    這時總編輯已經打算返回自己的座位,我追了上去,吞吞吐吐地問道:


    「橋上教授的專欄……要撤掉了吧?」


    「這個月的稿子,你已經拿到手了嗎?」


    「還沒拿到耶……」


    「那就沒辦法了吧,總不能請鬼來寫吧。」


    「不過教授之前跟我說過,他最近想要開始寫新的連載主題了,而且最初的稿子好像也已經完成了。」


    總編輯用一種模淩兩可的表情聳了聳肩。


    「教授什麽時候跟你講的?」


    「上個月。」


    早知道教授跟我講這件事情的時候先就把稿子拿回來,但現在後悔也太遲了。


    「教授的遺稿啊。如果真的有,我倒是很想登出來。」


    是啊……正當我打算這麽回應時,總編輯卻在我開口之前,將手「咚」地一聲放到了我的肩上。


    「總之,你先去想些可以替代的內容。」


    「什麽……!?現、現在去想嗎!?」


    「對,現在開始去想!抱歉,這部分就拜托你了。」


    總編輯講完他要講的話後,便迅速地走出了編輯部。這根本就是把爛攤子丟給我處理而已啊。


    「……升天了我。」


    我無奈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休息了片刻。


    其實我受到的打擊,比自己想象的還小。


    橋上教授這個人即使在開會時,也不會擺架子跟我說話,對我這種年紀還輕又乳臭未幹的編輯也相當友善。


    所以,當我聽到他遭人殺害時,剛開始我是腦中變得一片空白。


    但之後在處理種種事情的期間,我才發現原來自己還能泰然地應對這些雜事。


    如果去了葬禮,看見遺體的話,我一定會變得更加悲傷吧。


    話說回來,到底是誰殺了教授啊?警察已經鎖定犯案對象了嗎?再說教授被殺的原因究竟是什麽——?


    「不過,我想這些也沒用吧。」


    總之,我決定先來整理橋上教授的稿子。看來要找點事做,才不會在那胡思亂想。


    整理整頓是我的信條。放眼每張桌子都亂到慘不忍睹的編輯部內,就隻有我的桌子整齊到像是異端的地步。


    我將橋上教授專欄連載的原稿都收在一個檔案夾中,不過其中也有開會時寫的記錄,以及教授借我當參考資料的書籍等物品。特別是當作參考資料用的書籍,之後一定得找時間拿去還給他的家人。為了避免要歸還的時候才手忙腳亂,所以我想趁現在先把東西整理好。


    橋上教授不愧是大學教授,他非常喜愛教導別人各式事物。每次開會或去拿稿子時,他就會拿著書推薦我說:「這本書很有趣,你一定要找時間讀一下。」


    從教授那兒借來的書,現在已經累積快二十本了。這些書我多少都讀了一些,不過說實在的,編輯的工作就夠忙了,因此真的無法抽空去慢慢詳讀。


    借來的那些書,就這麽被我裝在書桌下的紙袋裏頭。


    教授,對不起……我在心中一邊道歉,一邊拉出裝書的紙袋。


    想說在把書還給教授家人前,能看多少算多少。為了確認袋子裏究竟有哪些書,因此我先把書全都抽了出來。


    「啊……」


    在那堆書本的小山中,居然夾著我在一個月以前就以為搞丟了的記事本。


    那記事本有著棕色的外皮,然後是沒特別討喜、重視實用性的b6大小。不會錯的,那是我的記事本。


    我本來以為再也找不到了,但是它為什麽會混在這一堆書裏麵呢?


    不過,我覺得能在這個時候找到實在是太好了。因為我和橋上教授開會時,經常拿這本記事本來記錄些重點。難道是橋上教授的靈魂要去地府前,冥冥中幫了我一個小忙,讓我能夠找到這本記事本……不過我這種想法感覺對死者不敬就是了。


    我拿起筆記本,隨便翻了一下。


    現在回頭一看,才發現裏麵寫的都是些看不懂的單詞。但是,任何寫在上頭的隻字片言,我隻要一眼,就能清晰地回憶起當下在開會時,橋上教授跟我說過哪些事情。


    「奇……怪?」


    我的視野怎麽模糊了起來。


    看來是眼淚突然浸濕了眼眶。


    終於感到哀傷了嗎?


    我拿下眼鏡,輕輕擦了擦嘴角。


    我一定要去參加教授的守靈儀式和葬禮,好好地跟他道別。然後,他若真有遺稿,我一定會想辦法讓文章公諸於世。當然這麽做之前必須要先獲得家屬的同意才行。


    「……嗯?」


    正當我感慨萬千的同時,仍繼續翻著手上的筆記本。


    然而這時,幾個潦草的字跡令我十分在意。


    當初就隻有這幾個字,我是特別用紅筆寫下的,甚至還在一旁加注寫著「※重要!!」。


    記錄在該處的有三個詞匯。


    分別是「水底」、「月光」和「很多人」。


    「這是再講什麽事啊?」


    這是我的字跡,毋庸置疑。


    然而我隻依稀記得自己寫下過這幾個字。


    卻完全想不起來,我是在談論什麽話題時寫下的,代表的又是什麽意思。「嗯~……,應該是最近的事情而已說。」


    總覺得應該是上個月和教授碰麵時講的事情。


    我試著努力回想,但徒勞無功。


    明明記事本其他頁裏所記載的相關事項,我都巨細靡遺地回想起來了。


    就隻有這三個感覺非常重要的詞匯,完美地從我的記憶中脫落。


    想不起事情的焦躁,讓我感到有些不快。


    「看來我需要冷靜一下才行。」


    去趟便利商店買個咖啡好了。


    我關上記事本,直接將它放在桌上後,離開了座位。


    我步出編輯部,往電梯廳走去。


    正當我要按下樓的按鈕時,就在這個瞬間。


    「唔!」


    靜電導致的輕微衝擊在我指尖蔓延了開來。


    同一時間,我腦中掠過了好幾段影像。


    「升天!」


    我忍不住叫了出聲。


    下一秒我急忙環視四周,確認附近沒半個人在後,才鬆了一口氣。


    「我想起來了我想起來了。」


    事情果然是發生在上個月,那時我是去跟橋上教授拿他寫好的稿子,順便簡單討論了一下今後連載的內容。


    在那個當下,教授很罕見地問了我一個問題。


    ——澄風,你記得你最近作過什麽樣的夢嗎?如果你能用簡單的詞匯描述那個夢境的話,希望你能講幾個給我聽。


    那時我的答案就是「水底」、「月光」和「很多人」。


    雖然我現在已經不太記得那個夢的具體內容了,因為夢這種東西馬上就會忘記。但我肯定還記得跟教授講話的那個時候。


    「教授怎麽會問我那種問題啊,難道他是想把夢當作連載用的題材嗎?」


    結果,我再也沒有辦法聽到本人作出解釋了。


    「畢竟教授被人殺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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