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人的本能


    我突然感受到馮姐本能的警覺,才發現,自己對她的接近是乎是太快了,暴露自己算卦的才能也顯得太突然,這當然地引起了一個精明商人的懷疑。


    精明的商人總是懷疑太順利的東西,這與她們長期與騙子接觸產生自我防備意識有關。商人也對自己不懂的東西產生兩種反映:一是學習它,試圖弄明白,然後再做出有利於已的判斷。二是回避它,像李嘉誠所說,不投資自己不明白的東西。這些與其是商人固有的精明,不如說是他們在長期實踐中形成的習慣。這種習慣保證了他們的成功,是合理的。


    麵對這樣的問題,往往是取得重要客戶信任的最重要關口,得慎重回答。


    “我是來學習的,馮姐。”


    “我是問你原來是幹什麽的?如果你不想說也行,但我還是想聽實話。”


    “馮姐,既然您感興趣,那我就實話實說,但過程有點長,如果您不介意,下課後到我們常去那個咖啡廳坐下,我慢慢跟您說。”


    上課時間我在打腹稿,設計了幾套子說辭。結果,下課後,她的一個動作將我的計劃全部打亂,我準備實話實說。


    “小莊,你在門口等我一下,我先上個洗手間。”說完,她把她的提包遞給了我:“幫忙拿一下,我很快的。”


    “好的,不急。”


    拿著她的包,我感受到了巨大的信任。一個女人,一個精明的長年闖蕩江湖的女商人,她把包交給,這得是多大的信任和親近。


    我不準備騙她了,即使我有所顧慮,也隻對她有選擇性地說真話。我突然想起了某位高人所說:真話不全說,假話全不說。這是何等通透和自信,才能堅持到這樣的地步,說這話的人,才真是高人。


    咖啡館沒幾個人,我們找了一個僻靜的位置坐下。


    “馮姐,我是個孤兒,在武警部隊當過兵,退役後,跟一個老先生學習了一段時間的《周易》。”


    “那麽,你也算是學有師承了。那這與聽經濟學課有什麽關聯嗎?”


    果然快人快語,指向犀利。


    我就把從董先生學習直至他去逝的經過說了一遍,然後,我講,我來北京的根本目的:尋求弄清大道以及企圖跟董老立傳。但是,我原來上的大學太差了,我對大學裏真正的學問也很感興趣,因為室友的關係,他幫我弄了個聽課證,我就因方便,來這裏學習了。


    我在以上的講述中,自然隱去了與回母校算命、與喬姐張哥交往的過程,因為我自已也覺得不堪,但其它的都是實話,這也叫真話不全說吧。


    “原來是這樣。我差點錯怪你了,因為我原來上過算命先生的當,一聽說你會算命,我就本能地懷疑了。”


    “您沒錯。因為社會上算命騙人的例子太多,而真正讀懂易經,進行八卦推演的技藝幾乎失傳,所以,絕大多數算命的,都不可信。”


    “照你說來,你也不值得相信?”


    “我自己都不自信,我現在對單一事項的預測準確率估計才到70%左右,我老師董先生可以達到90%,連他都說天命難測,我有什麽資格談自信。我知道,董先生是從一個大學教授那裏學的,我來到北京,也想看看,是否在人才雲集的京城,還有沒有這樣的教授。我自己也想多學點知識,不敢說弄通易經,但求從多方麵努力,接近於了解它就不得了了。這既是對我自己的要求,也算是對董先生的一點安慰。”


    “你是個重情義的孩子,我相信你。”馮姐的眼眶有點濕潤:“如果你不覺得唐突,按年齡,你就叫我阿姨吧。”


    “你那麽年輕,我有點叫不出口。”


    “我覺得自然些,你今後就叫我阿姨!”


    “馮~~姨?”


    “哎,這就對了。哈哈,今天收了個大侄子。走,阿姨請你吃烤鴨。”


    “明天吧,馮姨,我今晚跟室友約好了,要一起吃飯,我答應了,不想被他罵。”


    “講信用是對的,明天就明天,阿姨有的是時間。”


    我沒立即答應她的請客,是有顧慮的。一是因為她讓我叫阿姨是我沒想到的,事發突然,當時我有點蒙。二是因為即使要答應她的請客,我也要有所慎重,有點禮節才行。


    當晚,我就叫來張思遠,告訴他,我新近認識了一個阿姨,她要認我當侄子,她要請我吃飯,我該送什麽禮物才好。我原以為張思遠會問:那個人是誰?在哪裏認識的?為什麽要認你為侄子?等等一堆問題。結果,他什麽也沒問。他就是這麽單純,用善良和信任對待一切人和事,這也是種境界!


    “那你告訴我,她的年齡多大?身高多少?胖瘦如何?膚色黑白?穿著習慣?搭配風格?這才好定論,是不是,莊哥?”


    我描述了馮~~阿姨的大致情況,張思遠說:“不行啊,你觀察得太不仔細了,好多細節你都沒有,叫我如何參謀?看樣子買衣服是不行了,買化妝品更不行了。”


    “買滋補品呢?”我想,就這些選擇了。


    “笑死人了,莊哥,你也不是去看老爺爺老太太,你是嫌人家年齡太大還是身體太差?”


    “這個我倒沒想到,那你說買什麽吧。”


    張思遠雙手拍了拍腦袋:“買飾品吧,對富婆沒意義,買食品吧,感覺挺俗氣,要不,給她買條圍巾吧,禮輕情義重,也不唐突。咋樣?”


    “你說了算,兄弟。”


    “轉轉再說,不一定買得到合意的。”


    我們開始了漫長的血拚過程。已經轉了幾個商場了,還沒找到張思遠認為合適的。我幾次都想,這條差不多了,這條買了算了,主要是想盡早結束逛商場這痛苦的過程,但又說不出口,畢竟張思遠是在幫我的忙。


    我理解了今天大多數男人把陪老婆逛商場當成一件最痛苦的事情,因為今天我自己有了體會。有一個理論是這樣說的:在人類進化的數十萬年的過程中,大部分時間,男人是狩獵的,女人是采集的。狩獵,就要求男人的目光必須精準聚焦以利於確定方向和距離,所以男人的目光注意力是管狀的,突然麵對商場平麵鋪開的大量商品信息,就犯上了選擇綜合症,焦慮感成倍增加。女人在采集過程中,學會了同時觀察注意多個目標,她們的目光注意力是扇形的,她們在大量商品櫥窗裏,仿佛看到了不同種類的果實,心情的愉悅感是成倍增加的,所以,女人們逛商場是享受。


    但是張思遠是男人,他怎麽就能夠享受這個過程呢?是馬克思所說的工業化時代人的異化?是今天中性化的流行趨勢?是從小生長在城市商場中的習慣?還是他本人獨特的個性特征?


    我不知道。


    終於,張思遠有停下的意思了。我們來到一個真絲圍巾專櫃。“對,就是這個品牌,我媽媽就有兩條這種圍巾,美女,麻煩你把那個淡藍色的拿來看一下。”


    幾經周折,他幫我選了一條黃底縷花的真絲圍巾,還在樓下的包裝專櫃處用綢布包了起來,一個絲花打結,精致典雅。結賬4800元,著實嚇了我一跳:一條富人看來普通的圍巾,相當於我老家人一年的生活費!


    第二天晚上,當我如約來到這家北京烤鴨店時,發現馮姨早就坐在那裏等我了,她身邊還有一個與她年齡相仿的婦女,比馮姨瘦些,但好像有點憔悴。


    當我把禮物送給馮姨時,她當場打開,高興得不得了,現場圍在了脖子上,還跟同來的那個婦女炫耀:“你看看,剛認個侄子,就這麽會買東西,羨慕吧。”


    “瞧你那個得瑟勁,把你能的。”這婦女一口東北話,眼神也開始活泛起來。


    “這是金姨,是我在北京的朋友,這是小莊。”


    “金姨好!”


    “好啥好。你馮姨今天叫我來,就是拿你來得瑟的。別站著了,坐。”金姨笑著說到。


    “菜已經點了,今天是你金姨請客。反正這個店子隻有一種菜,也不需費神。”


    “我不知道是金姨請客,又沒帶什麽禮,下次補上。”


    “別客氣,我和你馮姨是多年的朋友,自己人,來,先吃菜。”


    “小莊,今天我叫上金姨,是她有事想谘詢你一下,你不介意吧。”當烤鴨吃了一半時,馮姨開口問道。


    “沒事,您是長輩,我理當知無不言。”


    “那不好吧,初次見麵”金姨欲言猶止。


    “有什麽不好,小莊,你肯定不會介意的,是不是?”


    “金姨,您把我當晚輩,有什麽不好的。您有什麽問題嗎?”


    “你馮姨昨天跟我說你會算命,我想你幫我算算。”


    “兩位阿姨,算命我不太精通,隻是知道一些常識。但是,隻要是我能算出來的,我知道的,我都盡量實話實說,結果僅供參考,我也是初學者,您們不笑話我就是。”


    “阿姨就喜歡實誠的孩子,這是你金姨的生辰八字,你給算算。”馮姨說完,就從她包裏拿出了一張紅紙遞給我,我看上麵寫上了金姨出生的年月日時,就推算起來。


    測得“歸妹”之“震”卦,結合她現實情況,我初步得出了結果。


    “金姨,從卦象上看,我已經有些有限的結論,不知道正不正確,有啥錯誤,請您原諒。”


    “說實話就行,我這個年齡,也沒什麽忌諱了。”


    “金姨,您年輕的時候是個大美人,追求您的人也比較多,但您比較任性,感情生活比較豐富。此卦象是少女配長男的反背之象,您的婚姻不太順利,您第一次婚姻應該是跟一個比您年齡大得多的人結合的,後來,結局不太好,現在兩人不在一起了。不知道我說得對不對?”


    金姨麵色變得緊張起來,張嘴剛要開口,被馮姨按了一下,止住了。“你繼續說,小莊,我們先聽你說完”馮姨對我說道。


    “好。如果這個卦象要細說,需要排列六爻六親,過程比較複雜,今天在飯桌上,我隻說個大概印象。按年齡推算,金姨估計又遇到一段新的感情了,不知道怎麽辦,是不是?”


    “繼續說,小莊。”馮姨表情也有所變化,但大體上也還鎮定。


    “按卦象提示,金姨,您對待這段感情,最正確的態度應該是:謹慎小心,千萬不主動出擊,不然結局不好。也就是說,隨緣等待,不要強求。”


    “知道了吧,知道了吧。我勸你不要亂想,這不是我說的吧,命裏就是這樣。”馮姨衝著金姨說道,語氣激動了起來。


    金姨表情顯得茫然失措,良久,歎了一口氣,對我說:“小莊,你算得好準!我認了。”然後,端起一杯飲料:“阿姨敬你”。


    喝完坐下,金姨轉身對馮姨說:“可怕不可怕,你不信算命,今天你信還是不信?你認了個好侄子!”


    馮姨看我的眼神柔和起來,我不知道這意味著什麽。但我知道,作為商人的警覺,她已經基本信任我了。


    後麵會發生什麽呢?我不想算,讓事物在混沌中飛一會,也許結果會自然顯現。


    突然想起莊子的一句話:野馬也,塵埃也,生物之以息相催也;天之蒼蒼,其正色邪?其遠而無所至極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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