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賓館,我又有點睡不著,妍子問到:“咋啦?”我說:“近鄉情更怯,上次也是這樣。”她笑笑,爬過來低聲說到:“我來幫你安眠。”


    我知道她的意思,就是要我把思想和精力在她身上迅速消耗,結果就自然好睡覺。


    有人說,男人完事後就想睡覺,這是女人最煩的習慣。但妍子不這樣,隻要我高興,她從來不煩。愛到深處無怨尤,真有這事?


    果然,如她所願。


    第二天一早,我們上車時,看到妍子正在給舅舅遞煙,我知道,他們已經習慣了。我想到一件事,對舅舅說到:“估計中華煙在我們鎮上買不到,要不在達縣多買點,送表叔,起碼得送一條。”


    舅舅搖了搖頭:“你給他一條,他舍不得抽的,要麽拿到街上換差煙抽,要麽等到過年過節送人,那時候,估計煙都黴了。你不如多買幾條一般的煙,還實在些。”


    好吧,就在達縣,找到一個大的商場,我買了幾條玉溪煙,買了幾瓶好酒,酒不怕存壞。出來時,妍子眼尖,看到手機櫃台上,居然有我們公司產的手機,這東西居然賣到達縣了。我突然想到,這不是個好禮品嗎,多買幾部,送給舅舅一家,也可以送給表嬸娘。結果,服務員告訴我們,這一款存貨不多,隻剩下兩部了,其中一部還是樣品,不過她說:“如果你們想多要,她就給成都打電話,明天就可以到貨,進多了我們小櫃台沒那麽多配額,要急了,上麵經銷商不得加價,不劃算。”


    算了,隻要一部,給表嬸,舅舅他們一家好說。


    當妍子把手機介紹給舅媽時,我舅媽簡直不敢相信,我是這個手機品牌的老板之一,她誇張地睜大眼睛問我:“莊娃子,你還真的是個大老板?”


    我謙虛到:“就一個手機,還是跟人合夥的,掙不了多少錢,算不上大老板。”


    舅舅也吃驚:“手機都賣到達縣來了,還不算大老板?姐,我原來以為莊娃子是享了妍子的福,原來他也不簡單。”


    貧窮限製了他們的想象,他們原來一直以為,我隻不過是找了個千金小姐來改變命運的,他們沒有相信自身能力的習慣。他們對發財的理解,隻有運氣和投機一說,這是他們經曆的環境所決定的。環境決定視野、視野決定想象。


    “舅舅、舅媽”妍子不高興了:“我哥比我厲害多了,幹什麽成什麽,我們認識的時候,他就掙了好多錢。”妍子是跟我貼金,相對於妍子,那時的我沒有好多錢。但相對於我舅舅,那時的我,真的算是有錢。


    我媽也開始發揮起來:“你們是沒到過北京,我在北京時,這手機公司的那兩個老板都請過我的客,還把我叫董事長,我曉得是他們故意這樣喊的,但是,說明他們也很服我們莊娃子呢。”


    這時,舅舅舅媽才明白過來,我今天的一切,不是靠吃軟飯。他們陷入沉思,因為他們想不明白,從小看到大的親戚,怎麽能通過自己的努力,變得這麽有錢。


    我知道,他們也一直在努力,他們也渴望掙錢,但命運總是難以改變。書中自有黃金屋,董先生給我的不僅是知識,而且還可以變現。


    其實,他們沒看過妍子家的別墅,也沒見到過真正有錢的大款,在他們眼中,我就是個奇跡,他們會在今後的談論中,在別人麵前,把我吹上了天。


    此時,我想到的卻是另一件事。手機賣到這裏,從銷售情況看,火爆的迅速的擴張階段,已接近尾聲。


    凡是靠新靠怪的商品,都經不起時間的考驗。達縣已經在正常銷售,最後一個市場,就是縣城了,這個銷售量的增長,即將進入最後的階段。我的預感是,下一步,山寨品或者模仿品甚至升級品,即將上市,我們得開發新產品,不然就將退出江湖。


    到達我們鎮時,第一件事就是到舅舅家。他們到溫州前沒有想到能回四川,所以沒帶鑰匙。他家的鑰匙在李二嫂手中有一套,但李二嫂不在家。我說我知道她媳婦在哪裏,找她兒媳婦。


    我讓他們等一下,我跑去拿。妍子非要跟我一塊,說是要看看傳說中的李二嫂,要嚐嚐她家的燒臘。


    李二嫂的兒媳婦在,攤子還在開,她還認識我:“老表,你又回來了?”她跟春明熟悉,她就按春明對我的稱呼喊我,這是對的。我們鄉村是個熟人社會,隻有在稱呼上有沾親帶故,才顯得是自己人。


    我說到:“我舅舅舅媽也回來了,沒鑰匙,聽說你家有,你媽呢?”


    “我娃兒病了,我媽帶她到縣醫院去了,昨天走的。鑰匙在媽家裏,我去拿,那得把攤子收一下。”她顯得非常熱情,把妍子翻來覆去看了好幾眼。


    “我忘了介紹,這是我老婆,這位是李二嫂的兒媳婦。”我一介紹完,妍子就問:“這就是你傳說中的燒臘?”我點點頭。


    妍子問她:“能嚐一下?”


    她笑了起來:“哎喲,你們大老板,啥沒吃過,還看得起我們鄉場上的燒臘。大哥,你上次開北京牌照的車,就曉得你是老板,但究竟你是個多大的老板啊,你老婆這一身穿戴,至少得十萬!”


    我突然意識到,她在看妍子什麽。衣服、包包、首飾,肯定都是名牌,女生都認得的。我說到:“你去拿鑰匙吧,攤子我們來守,我舅媽還在家等呢。”


    她瘋也似地跑了,還不忘回頭說了句:“燒臘隨便吃,不要錢!”


    妍子笑到:“你老家碰到的第一個熟人,還是個女的。賣的這燒臘,這是不是緣分?”


    “廢話多”我拿起刀,給她切了幾片燒臘,讓她嚐。她吃了幾塊,問到:“我覺得跟達縣的差不多啊?”


    “對於我來說,差距很大,這是童年的味道,更有我父親的味道。”我說到這裏時,李二嫂的兒媳婦又跑回來了。妍子想送她點東西,畢竟吃了人家的,得還情,但一時又找不到合適的東西,我告訴她:“一會我們還要經過這裏,那裏再送。”


    揮手告別,到舅舅家。


    舅舅也好久沒回家了,家俱上灰塵可以寫字,地板上腳印非常清晰。本來舅媽想打掃一下,被我媽阻止了。我媽說得有道理,與其花時間打掃這裏,不如回到農村老家,把那裏打掃了,那裏才有莊娃子的記憶。


    不過,舅媽看到自己家這麽髒,不打掃是不可能的。我想了想就說:“這樣,舅舅舅媽先打掃一下,我和妍子先給我的父親上墳,帶他到我的老家看一眼,再回來接你們到外婆家,這不就行了?”我媽去不去,由她自己定。


    結果,我媽要跟我們一起去。趁我們在街上買祭品時,她在邊上商店,買了一把鎖。我當時沒多想,我們還開車,路過燒臘店子時,停下。李二嫂的兒媳婦不認識我媽,倒對我們很熱情,她還專門好奇地到車上看了看,說了聲:“電視上看過外國人有,結果我們中國人也有這車子,我算是看到真的了。”我專門稱了一些燒臘,給了她一百塊錢,不要她找了。妍子在車上找到了一支沒開封的口紅,送給了她,她看了看牌子,喜得跳。


    車開到上次停下的位置,我媽要到老房子去,我和妍子給我爸上墳。


    到了爸的墳邊,看到我上次扯過的草又長起來了,我上次燒的香還有竹根子在,但今天的祭品豐富多了,因為兒媳婦過來了。妍子不懂這些,當我在點蠟時,她直接跪在了墳前的泥土上,沒有猶豫,沒有嫌髒,她在叩頭,頭也點在了墳前的泥土上,沒有燒紙,沒有敬香。這一幕突然觸動了我的神經,點香燒紙的時候,我大聲哭了出來。


    “爸,這是你兒媳婦啊,大城市的兒媳婦,你起來看看啊,看看你兒子找的媳婦,漂不漂亮。”


    “爸,你兒媳婦在給你燒紙啊,在給你敬啊,她跑幾千裏過來,就是來看你啊。你起來看看啊,吹個風啊,搖個火啊,你兒子有人管了啊。”


    妍子又扣起頭來,她也哭了,對著墳,喊了一聲:“爸!”


    我心都碎了,我有家了,他看不見啊。


    我一邊撥草,妍子在燒紙,我一邊跟爸說話。


    “爸,妍子是大戶人家的小姐呢,人家沒有看不起我們窮人呢,人家來認祖歸宗呢。”


    “爸,人家父母對我好呢,把我當親兒子呢,把家產交給我,把女兒交給我,你怎麽不表示一下呢?你要表示感謝呢,你怎麽教我的,要懂得感恩呢。”


    我哭妍子也哭,草撥完了,紙燒完了,我們也哭痛快了。


    在回院子的路上,我回頭望了望父親的墳墓,覺得無比的輕鬆和滿足。


    沿途,妍子問這問那,我告訴她,我曾經在哪裏打柴,哪裏挑水,在哪裏爬樹,在哪裏放羊。到了院子,先經過二娃家,我說到:“二娃原來住這裏,他是我最好的朋友。”


    到了我家,我看到,門已經開了,我媽正在打掃,屋子多年無人,灰塵不用說了,蜘蛛網都掛滿了屋頂。


    我們剛要進門,我媽把我們製止了。妍子好奇的張望,我明明聞到了屋子裏傳出來的黴變的氣味。從堂屋都看得出來,我媽隻掃出了一條路,通向裏麵臥室。她在裏麵翻找什麽,我不知道,反正她不讓我們進屋。堂屋裏除了灰土,還有老鼠的糞便,若不掃出條路,真是沒辦法下腳。


    在外麵等了一會,我看了看二娃家的房子,看到他家的鎖是換過的,從門上的對聯來看,他家裏過年應該是有人回來的。這我就放心了,總有一天,二娃,我要找到你。


    我媽終於出來了,拿了一塊布,包著一包東西,對我說到:“莊娃子,把這門鎖了。這是你的屋,我希望你這一世,再也不要進來。”


    她把她在街上買的新鎖給我,我照她的吩咐,鎖了門。在關門的時候,我明顯感覺到,有一忘扇門的門栓已經脫落,如果有人用力一撞,門肯定會垮,這個鎖,隻是一個象征。


    妍子問到:“媽,為什麽不讓我們進去,怕我們嫌髒?”


    我媽回頭望了望這老房子,吧了口氣,說到:“從現在起,你們這個家就永遠鎖住了,不要再進來。這裏的黴味和黴氣,你們永遠不要沾,記住了,妍子,不要再來,這個地方不是家,就要當它不存在。”


    我明白了,我媽是要我親手封存過去的曆史,不要我再回到那貧困而痛苦的從前。她要妍子記住,我們開始的新生活,與這間老屋,從此無關。這間屋留給她的痛苦太多了,以至於她今生再也無法麵對,再也願回憶。


    妍子對她手上的布包感興趣,我媽就遞給她,說到:“最珍貴的過去,都在這包裏,這間屋,再也沒有意義了。”


    妍子打開包,發現了我媽努力找出來的東西。我小時候的幾張獎狀,雖然發黃變脆,但還看得出名字和日期。我小時候的幾張照片,有我爸,我,我媽。原來,她翻箱倒櫃,找的就是這些。


    我們回到車上,妍子一張一張看,一張一張問,我都一一告訴她,這背後的故事,以及凝結在故事中的偶爾歡樂的回憶。


    我媽做得對,我想,她隻要我們留下最快樂的東西。


    放下,即治愈。


    來到街上,拉上舅舅舅媽,往外婆家趕。車子停在小河邊,我們過河,那河上的墩子雖然跨越起來沒有難度,我還是象征性地把妍子抱了起來,把她抱過了河。舅舅早已給表叔打了電話,他家的炊煙正在升起。我看看時間,已經下午兩點多了,還沒吃飯,確實有點餓。


    到了院子,小黃狗的叫聲就是在放信,表叔迎了出來。舅舅舅媽打開外婆家的老屋,他們打掃房間。我媽、我和妍子,就直接在表叔家坐,他家至少是幹淨的。


    我媽一進屋,就直奔後麵廚房。我跟表叔和妍子相互介紹,妍子恭敬地喊了一聲:“表叔。”表叔居然拿出一個紅包,遞到了妍子的手上。妍子接過來,高興得不得了。表叔看到我們帶來這麽多禮品,奇怪地說到:“殺個雞,值不了這麽多東西。”我說:“表叔,要不是你,我找不到家,找不到媽,你說,啥子值錢?”


    這時,我聽到後麵屋子的哭聲。我和妍子跑過去,表嬸娘和我媽抱在一起大哭,她們這麽要好,也有好多年沒有見麵了。她們哭得投入,全然不顧火塘的柴都燒在外麵來了,我趕快去燒。妍子站在一邊看稀奇,她沒見過這種廚房,更沒見過這是怎麽在煮飯。


    好一會,表嬸娘止住哭聲,對我說到:“莊娃子,你小妹兒來了,也不跟表嬸娘介紹一下。”


    我媽接過火鉗,代替我燒火,我站起來對妍子說:“這是表嬸娘。”


    妍子模仿我的四川話叫了一聲:“表嬸娘。”喜得表嬸一把把她抱住,讚歎到:“好標誌的人,莊娃子,這是畫上下來的,比畫上的人還乖,你怎麽這麽有本事?”


    我笑了笑:“托表嬸娘的福。”


    “就你會說話。”表嬸娘拉著妍子的手,把她拉到外麵亮處看,越看越喜歡:“沒見過這漂亮的人呢,細皮嫩肉的,比剛出水的蔥還嫩,吃啥東西養出來的。”


    妍子驕傲地享受著誇獎,還不忘記搞我一句:“人家還不一定喜歡呢。”


    “瞎說,莊娃子我還不曉得,在我們老家,從小他見過的女人,加起來也沒你一個漂亮呢。”表嬸娘又回頭對著我媽大聲喊到:“齊玉芬,你少端你婆婆的臭架子,你這兒媳婦是天仙,你要是對她不好,謹防飛跑了。”


    我媽居然配合地回應了一聲:“曉得。”


    吃飯過程不細述,隻是妍子吃得很飽。她還說:“同樣是燉雞肉,表嬸娘做的味道,咋就這麽好呢?”


    “妍子肯定是餓了”我媽笑到:“你沒經曆過,人要是餓狠了,爛紅苕都好吃。”


    我總結到:“土雞土灶柴火燒,肯定好吃,再加上,我表嬸娘的手藝確實好,我從小都喜歡到她家蹭吃的。”


    表嬸娘笑了:“從小,莊娃子就會說話,你媽不行。”


    給外公外婆上墳,我媽哭得最傷心,尤其是在外婆墳前。


    “媽,你打我,是我該啊,我不該拋下莊娃子,你放不下啊。”


    “媽,莊娃子在外麵受苦我不在啊,他發了財接我享福啊,我不是個好媽啊,你該打我啊。”


    這是邊哭邊說,哭著哭著,我媽就在哭中唱起來了,敘述的都是從小外婆對她的好,對我的好,懺悔自己的不是,講述的過去的故事。好多細節我也是第一次聽到,在媽的敘述中,我才知道,外婆對我從小是多麽疼愛,對我離家後是多麽想念,至死前,仍對我念念不忘,放心不下。我和妍子,潸然淚下。


    那淒婉的唱哭,是一首生命的悲歌。一個人生命的細節,凝結成愛;這愛變成歌曲,就是藝術。那一個個鮮活的故事,為什麽活在我媽的心中,那一句句曾經的話語,為什麽在我媽的歌唱中自然流出,那是因為愛,愛太濃,本身就是藝術。


    麵對墳墓,就如麵對人生的終點。愛我的外公外婆,你們在終點前留下了什麽?留下了血緣,留下了愛,並且這種血緣和愛,必將一代代傳遞。這也許就是生命的普遍意義吧。


    隻有真正的大悲大喜,才值得真正的歌唱。那些無病呻吟的東西,隻能算裝模作樣。


    母親在她的母親麵前哭述,生命的悲歡。母親在她的兒女麵前歌唱,愛的細節。這就是藝術,大喜時手舞足蹈地歌唱,大悲時捶胸頓足地歌唱,都是一樣的,這是生命的陰陽,在真愛中,都一樣。陰陽合體了,就該是道了吧,至少是道所生的一,這個一來源於愛,愛是一種升華了的最普遍的感情。


    我在思考哲學意義,在悲痛的母親麵前,在先人的墳墓麵前,顯得有點不合適宜,甚至有點滑稽,但,這就是當時的我,真實的自己。


    掃墓完畢,回到外公外婆的老屋,舅舅和舅媽已經打掃幹淨。由於他們每年春節都在回來,所以打掃起來不費事,屋子還算幹淨,生活器具也算齊全。


    本來,我想跟妍子一起在車上去睡,但是妍子不同意。她要在我睡過的床上,聽我講過去的故事,她仿佛對我過去的一切,都充滿好奇。


    晚飯的食材,都是表叔家送過來的。已經很晚了,農村的夜晚,完全漆黑,除了自己發出的聲音,幾乎沒有任何聲響。舅媽和我媽在裏麵燒飯,表嬸娘也過來幫忙,舅舅和表叔在台階上抽煙。


    妍子對農村這種燒飯的方式很好奇,她也坐在火塘邊,想要參與。我媽看她有興趣,就教她拿火鉗,夾柴草,吹火。結果,她吹火時用力過猛,把灰吹了起來,一部分落在鍋裏,一部分吹到了臉上。她還不灰心,還要再試,結果沒一會弄得滿頭大汗,熱得不行。舅媽勸到:“妍子,別燒了,萬一火大了,把頭發燒了咋辦?”她還在倔,不肯走,我把她拉了出來。她開始還不肯,我勾引到,出來我們講故事,談天,要不然,抽煙也行,你隨便。她說到:“講故事可以,不準瞎編。”


    “瞎編不可能,舅舅和表叔在外邊呢。”


    我和妍子,放了條板凳,坐在院子中間,為了防蚊,我在凳子四周點了四盤蚊香,算是可以安靜地看天。


    星光燦爛,蟋蟀的聲音、熒火蟲的亮點,偶爾那條小黃狗竄過來,蹭腳上,嚇人一跳。我非常享受這熟悉的情景,對妍子來說,今晚的經曆,猶如探險。


    一陣風吹來,竹林發出巨大的沙沙聲,我故意嚇妍子:“鬼來了,怕不怕?”


    她若無其事地坐在大板凳上,依然搖動著她的雙腿:“怕什麽,我哥在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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