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媽是在妍子麵前倒下的,一點預兆都沒有,以至於妍子當時都沒意識到發生了什麽,當妍子感覺到不對時,發出了巨大的尖叫。


    這段時間,我媽每天過來給我們炒菜做飯,為了讓妍子高興,不管妍子的高興是真的還是假的,我媽都樂此不彼。她們近期特別親密,在一起不知道哪有那麽多話說,她們打毛衣,她們紮鞋墊,她們甚至有自己的小秘密,每當有走近談話的她們時,她們都不約而同地放低了聲音。其實,我並沒有想偷聽。


    有時,妍子為一個小事,故意在我媽前麵告狀,讓我媽當眾批評我。有時我嶽父嶽母都看不下去,但也沒法製止,他們也知道,大家都充滿了善意,這隻不過是妍子的小調皮。


    一如往常,我媽上午買好了菜,往我們家趕來。從妍子出院過後,她每天來,坐公交。她不讓我開車去接她,她讓我多陪妍子。她還說:“我中途要買菜,挑挑撿撿的,時間長著呢,你等不了。”


    我記得,前一天她說過,舅舅聯係老家,寄來了曬幹的洋芋片,明天她要拿過來,油炸好,給妍子吃。


    “妍子喜歡吃這個,上次我看到的,她是真喜歡。”


    我也曾經問過:“你天天來,王叔在家怎麽辦?”


    她說:“他有手有腳的,沒問題,況且他可以在外麵吃啊。妍子是我兒媳婦,她有病了,我服侍幾天,應該的。”


    我勸她不要那麽辛苦,過幾天來一次就行了,妍子也這樣勸過她。


    她說:“不曉得妍子是真喜歡還是假喜歡,反正,我就願意看見她高興。莊娃子,你小時候,媽沒照顧好你,我今天多照顧一下妍子,媽心裏好受些。”


    我也曾經關心過媽的身體,但她卻說:“農村人,勞動慣了的,現在如果不勞動,會閑出病來的。”


    我記得,媽在前一天給我說的最後一句話是:“莊娃子,陽台上有風,你們坐上麵時,記得給妍子蓋點什麽。”


    事情是上午發生的。我媽提著兩手的袋子,從外麵進來。妍子其實在客廳等她,我媽每天來的時間大概都差不多。我媽進屋的時候,妍子一邊喊宋姐出來拎東西,一邊幫我媽把手上的東西放下。


    就在這時,我媽身體一軟,妍子當時去扶她,妍子沒力氣,她倆一起倒在地上。妍子還問了一聲:“媽,怎麽啦?”


    我媽沒有反應,兩眼緊閉。妍子將我媽的頭扶在她身上,看了看,想了想,估計是懵了,再想想,突然尖叫一聲:“哥!”


    這聲音如此尖厲,我們所有人都聽到了。我從樓上跑下來的時候,嶽父母也都從房間衝了出來。


    眼前這一幕把我嚇傻了,我不知道該怎麽反應。嶽父的聲音傳來:“小馮,掐人中”。嶽母掐住了我媽的人中,宋姐把妍子拖開,但妍子不鬆手,直到我過去,把我媽抱在我身上,這時,妍子才跟我一起,托起了媽。


    嶽父已經將車開到門口了。我們把媽抬到車上,往醫院趕。路上嶽父一手開車一手打電話,聯係醫院的領導,他們是有關係的。我們隻用了十來分鍾時間,就到了醫院。


    送到急診科,馬上推進搶救室,我們在外麵焦急等待。搶救時,是不準人進的。醫院領導和專家都來了,他們和嶽父打了個照麵,就進入了搶救室。


    終於有醫生出來了,那是跟我嶽父熟識的老專家,他的眼神,已經告訴我們,事大了。


    “我們還在盡力,你們也要做好準備。腦溢血,你們平時沒注意她的血壓嗎?”


    妍子表現出異常的驚恐,死死拽住我的胳膊。我安慰她:“沒事的,沒事的,我媽體質這麽好,一定會沒事的。”


    但是該來的還是會來,來得如此突然,我幾乎都沒明白這意味著什麽。


    我沒有媽了!


    我又成了沒媽的孩子了,我以為的幸福生活,就這樣輕輕地被擊碎。


    媽,我找你找得好苦啊。當年,我喊過你一萬遍,你都沒聽到。這才過幾年的好日子,我以為你會陪我好幾十年。


    媽,我一直以為你很強健,怎麽忘記了給你檢查身體呢?我以為自己什麽都懂,怎麽這麽大的事沒想起你呢?


    媽,我再也喊不應你了啊,就像原來莊娃子沒有媽的時候,看不見你。可是,我就在你身邊,你怎麽不答應我了呢?


    媽,是不是我不該找你,如果我沒找到你,也許你還可以多活幾年?我們母子就這麽沒有緣分嗎?如果我們沒緣分,那麽我們在一起的歡樂,都是你裝給我看的嗎?


    媽!答應我!


    你不想看我,看看你身邊的妍子吧。你是倒在她懷裏的,你是喜歡她的,你不該這麽狠心,看她這麽傷心地哭吧。你不怕她身體哭壞了嗎?這個給你這多幸福和快樂的兒媳婦,你難道不愛她了嗎?你倒是給個表示,給個安慰啊。你就這樣不答應,她該怎麽活?


    該來的總歸會來,妍子在醫院昏倒了,還好是在醫院。又一陣搶救,她蘇醒了過來。


    她蘇醒了過來,茫然地看著她父母,茫然地看著我。然後說了一句:“我要幫媽擦擦背,她喜歡我給她洗澡呢。”


    我們不能阻攔。嶽母扶著妍子,幫我媽洗了身子。出來後,她子顯得異常的平靜,這種冷靜我仿佛在哪裏見過。對了,嫂子在義烏,跟我說王班長的事時,也是這個表情。


    “哥,快回去,在媽睡過的那間客室,壁櫃有套衣服,嶄新的,是我買給媽的,她舍不得穿,她很喜歡,給我拿來,我給她換上。”


    我迅速回去,看見了那套衣服,下麵還有嶄新的鞋襪,都拿了過來。等我趕回醫院的時候,看見王叔一家,全部都來了,是妍子電話通知的。這些人在哭,王叔一人在跟我媽說話,流著淚,聲音輕輕的。


    妍子表現了出奇的平靜,過了一會。說到:“你們都出去吧,我要給媽換衣服了。”


    她拒絕了大梅和小祁的幫助,她一個人在裏麵。時間很長,不知道她在說些什麽,反正聽到她在跟媽說話。過了好一會,她拉開簾子,說到:“進來吧,看看。”


    當大家又進去的時候,妍子對嶽父說到:“爸,你聯係一下,就不到太平間了,直接到殯儀館吧。”


    嶽父在打電話,妍子又對麻木的我說:“舅舅那邊,你來通知。”她說完,又進去了。


    她進去,在跟王叔商量什麽。


    然後,殯儀館的車子來了,我們一起來到了殯儀館。


    那是個棺材啊,他們把我媽放到棺材裏去了。這時我才明白,死亡,離開,是真實地發生了。


    不能蓋啊,你們這些人。我媽還是活著的,我握過她的手,她的手還是軟的,她的臉色還沒有變,她隻是睡了,她最多是昏了,我才是她兒子,你們不能蓋。


    “本來沒就有蓋,哥,你要冷靜。”妍子的聲音冷冷地傳來,我仿佛像接收到命令,完全停止了哭喊。


    當嶽母開車來的時候,已經拿來了好此祭奠品,還帶來了毯子之類的東西,為我們守夜做準備。


    剩下的事情,完全是在按妍子和王叔的商量下進行的,包括有什麽規矩,需要什麽物品。


    妍子不能長久站立,她要我給她搬了把椅子坐在我媽的身邊,看著她,沒有哭,就是長久地看著她。這更讓我傷心,我知道,她沒有力氣哭了,但她肯定知道,哭也不足以表達她的傷心。


    當人們忙過後,已經大半夜了。大家都勸妍子回去,但妍子搖頭,我說的話也不聽。我勸她的時候,她隻是責怪的眼神對著我,這是她很少出現的眼神,在我麵前,她的眼神從來就沒有責備過。


    夜深了,我扶著妍子,我們緊靠在一起,我扶著她,她冰冷的淚水滴在我的手上,我的淚水也打濕了她的衣領。我們沒有聲音,我們隻是哽咽和流淚,看著我媽那一如平常的表情。


    我想給妍子擦眼淚,她扭了扭身子,不願意。我也不敢強迫她了。從這天起,從我媽離開我的這天起,妍子再也不對我百依百順。


    兒子不孝啊,我有錢啊,有時間啊,大醫院就在身邊,到處是熟人。哪怕我抽空帶你查一查血壓,也就知道了啊,也就預防了啊。哎呀,這麽好的生活,這麽好的身體,騙了我啊。我還以為自己聰明。


    我學了這麽多年的算命有什麽用?我沒算到我媽的命。我讀了這麽多年的書有什麽用?居然忽視了體檢和常識。我練了這麽多年的武有什麽用?也把我媽從死亡線上拉不回了。


    我幫助了那麽多人,我關心了那麽多事,就是沒有關心最該關心的母親。


    當舅舅一家來的時候,一切已經接近尾聲。


    我那個舅媽吔,你莫要這麽哭了啊。你是在唱啊,唱過去的一切,唱我媽的史詩。你唱得押韻啊,你唱得真實。


    “哎呀妹子啊,來到你家第一天,辮子係的紅毛線;哎呀妹子啊,你想要牽我的手,跳著來到我麵前。”


    “哎呀妹子啊,剛來你家住不慣,天天你給我打伴;哎呀妹子啊,吃飯你給我端碗,下雨你幫我打傘呢。”


    “我的親妹子呢,公婆要怪我呢,你幫我狡辯呢;你哥要吼我呢,你給我撐腰呢。你帶我擇菜呢,你帶我下田。”


    “哎呀妹子啊,你嫁人我心痛呢,我們女人由不得呢,死拉我的手舍不得放呢,我沒辦法喲,胳膊拎不過大腿呢。”


    “哎呀妹子啊,不是哥嫂狠心啊,哥嫂這生也後悔啊;後來你了了莊娃,你說你也認命了啊。”


    “哎呀妹子啊,上天欺負窮苦人啊,不叫好人過生活啊;曉得你是沒路了啊,丟掉娃兒是沒法了啊。”


    “哎呀妹子啊,爹娘打你我心痛呢,心痛也沒辦法呢;新傷舊傷一起來,隻有我聽你哭呢。”


    “哎呀妹子啊,命苦自己要承認,莫怪天來莫怪人;幸虧莊娃有良心,過了幾年富貴命。”


    “哎呀妹子啊,黃泉路上回老家,記得爹娘記得墳;你前腳幫我說好話,我後腳過來見先人。”


    她的哭訴,是唱哭,妍子在雲南也見過。但真實的情感,苦難的人生,在這史詩般的藝術麵前,表達出某種神聖。


    生死如此迅速,是誰在主宰命運?


    妍子在舅媽的哭訴中,默默地流淚,靜靜地聽。這是一個農村女人的一生,這是最親的人的一生。這是剛剛還在一起說笑的,互相親密的人,苦難的一生。


    普通人的一生,是沒有立德立言立功等所謂的事業,但普通人的一生,都是情感的傳奇,充滿了神聖。


    我媽推走了,我和妍子都不敢麵對。等我媽出來的時候,就剩下一盒骨灰了。


    當我們與舅舅、王叔商量,我媽的安葬事宜的時候。妍子隻提了一個要求:“我要抓一把骨灰,葬在我家花園的樹下,那棵樹是媽最喜歡的,我們好在那裏說說話。”


    這要求得到了滿足,即使讓我媽就葬在溫州,我想大家也不會反對,因為我這個兒子的意見是最重要的。


    但我還是同意舅舅的意見,讓我媽的骨灰葬在外公外婆身邊,畢竟,她魂歸故裏,才算入土為安。


    “哥,我聽你勸,不回四川了。”她本來要求,她也要回四川,我們集體勸她不要回去,身體不允許。


    我說到:“萬一你身體出問題了,我媽有靈,會高興?”


    “哥,要立碑嗎?”


    “要,以我們倆人的名義。爸的碑也要立,估計我要回去忙一段時間,你要保護好自己的身體,我們每天聯係。”


    “哥,車已經給你聯係好了,方便些。記住,李二嫂的燒臘,給爸、媽墓上,多買些。哥,路上注意安全,不要牽掛我,走一走歇一歇,不要疲勞開車。哥,回老家,給表叔表嬸的禮物我都買好了,在車上。哥,遇事不要著急,慢慢來,總會有轉機。哥,如果想我了,我給你手機裏發了些照片,包括家裏的所有人,你有時間看一看。哥,我想抱你。”


    長長的擁抱,長長的吻。我們都流淚了,仿佛生離死別一般。


    還是上次那輛房車,舅舅舅媽還在,隻是我媽換成了王叔,留下了一罐骨灰。


    離開時,他們在向我招手,我看見,嶽父嶽母與妍子,三人,緊緊抱在一起。


    走走停停,到四川,到外公外婆老宅,各種農村的儀式,也找了陰陽,這都是找給別人看的。我也懂風水,但我更知道,讓我母親陪伴她的父母,是唯一的地點。


    碑也立了,三七也燒了,我每天給妍子至少兩個電話,一個是晚上睡覺前,一個是早上她起來後。


    我後來,又花了時間,把我父親的墳墓重新修了一遍,也立了碑。


    父母各自的立碑人,都是以我和妍子的名義。我把兩塊已經立好的碑,拍了照片,發給了妍子。


    站在母親的墓前,我在想,家鄉,從我離開的那一天起,它就成為了家鄉。當父母沒有了,家不在了,家鄉,從此就成了故鄉。


    在父親的墓前,我在想,原來我對家還有奢望,還有根,但從此以後,這條根,就隻有我自己了。


    想到這裏,我跟妍子打了個電話:“妍子,我想到成都一趟,那兩個孩子,我們資助的,我想去看看。”


    我想給今後尋條根,當然也是為了彌補妍子心靈。


    “哥,你要看就去看吧,但暫時不要考慮收養的事情。也別跟金姨談這個事。”


    她的反應,出乎我的意料。這麽愛孩子的一個人,不應該是這種反應啊。


    回四川的整個過程,大約經曆了近一個月。在離別前的一天,我在外婆家,看著舅媽整理房間的東西,一邊整理一邊給我說,這是外公外婆的床,這是我媽睡過的地方,這個鍋是什麽時候買的,這套碗是她的嫁妝。她將這些多年沒人用的老物件,一一清洗整理,床上的被褥蚊帳,都已經洗淨,地上的每一點垃圾,都仔細清理。


    “整那些幹啥?明天就走了。”我舅舅有淡淡地飄出一句話,不像是責備,倒像是安慰。


    “不知道什麽時候能夠回來,屋子清理了,我安心。”


    “你有啥不安心的,老表還在呢”這是舅舅說的,側邊的表叔和表嬸仍然住在這裏,有他們看,應該安心吧。


    “人死如燈滅,人去家裏空。誰知道呢?”


    他倆陷入了長久的沉默,親人離去後,家已經沒有生機了。家人不在,家鄉,隻是一個念想。


    “要不,我們老了,回來住吧?”舅舅說到。


    “回不來了,住不了了。你看這瓦,你看這牆。兒女也不允許了,我們再也回不來了。”


    聽著兩位的對話,我知道,他們也是在跟故鄉告別。我想,在若幹年後,這個屋子或許已經破敗,它破敗的時候,沒人記得,這裏曾經裝著一個大家庭,這裏曾盛滿歡樂,曾經曆一次又一次悲傷。


    晚餐是在表叔家吃的。與前兩年相比,表叔的背更勾了,表嬸臉上的皺紋更深了。他們在喝酒的時候,故意說些高興的話,故意擺談兒時那些歡樂的趣事,故意玩笑著,仿佛他們像幾十年前的少年,跳躍在山路、打鬧在田埂。


    他們沒說離別的話啊,他們沒有假意的祝福。他們不談明天的去向,他們隻是在回憶這片田野的故事,他們隻是在回憶那些陪伴他們青春的人。


    “大灣的田都荒了,沒人種,那是長五家的地呢,當年你跟他打過架的。”表叔喝了一口酒說到。


    “我先抓到的號,被他奪去了,我不依,就跟他打,是你改的跤。這好的田,長五也是拿命給我拚呢。”


    “長五也死了,他拚命拿的田也長草了,他子女沒見回來過了。哪個還記得打架的事呢?”


    舅舅說到:“長五打不過我啊,但他就是拚命,我也是心軟,曉得他死了老婆,有兩個孩子要養呢。”


    “他兩個孩子不曉得在哪裏打工去了,沒見回來了。每年清明,我都要割長五墳上的草呢。老墳山上那些沒人回來祭拜的墳,每年我都要點香燒紙呢。他們子女不看他們,還有我這個老兄弟呢。”


    表嬸和舅媽都在抹眼淚,她們吃飯時緊緊挨在一起,仿佛生怕有一絲的分離。舅舅舅媽要在老屋睡覺,我就回到車上去了。在離開院子的那一刻,我想,我什麽時候再回來呢?回來時,表叔表嬸還在嗎?如果他們也去了,沒人故人的故鄉,連故鄉都算不上了。


    過河的時候,我特地回頭看了看,那條狗呢?


    那條黃狗呢?我小時候,我跟我媽來的時候,有條黃狗就蹲在河邊,親熱地迎接我們的到來。它早就沒了,我媽埋葬在這裏,我媽也沒了。


    老黃狗的後代小黃狗,你也曾吼過我的。但當表叔出來的時候,你就不吼了,你曉得我是故鄉的人。你曉得的,你的母親認識我的母親,你和我就是熟人了。你迎接我和妍子的啊,妍子來時,你熱鬧地搖著尾巴,跟她套近乎,你那時,是不是也以為,妍子會成為這院子裏的人?


    我過河了,狗還沒有來,你不送我了嗎?甚至,你也逃離了這個地方?沒有你,這個院子是死寂的啊,沒有你,誰來迎送客人。


    你是傷心地走了吧?這個村子已經沒有客人再來了,不需要你的迎送了。但你該守著兩位老人吧,他們給你吃給你喝。如果你也走了,是不是去找其它同類了嗎?畢竟在這裏,沒有同類來過了。


    你要尋找你的愛情嗎?你要尋找你的夥伴嗎?你知不知道城裏有多危險,你知不知道,那些寵物狗根本就不配叫做畜生。


    你是一隻土狗啊,你是屬於泥土的啊,你本該就在農村。但是你不認命,你要跑出去闖蕩,身邊也沒個幫助你的人。


    狗都受不了的寂寞,這漸漸死寂的山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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