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突然問到:“你需要數量嗎?”


    我馬上明白了她的意思,如果我追求數量,當在此時,在她所描述的語言勾引下,我當翻身上馬,奔馳在她的草原上。但是,我何嚐需要過多的數量?在會所,如果我是一個單純追求數量的人,方姐的願望,不早就實現了?


    “不,獵物已在籠中,我需要質量。”


    “誰是誰的獵物,你敢肯定?”


    她挑釁起來,我都有點堅持不住。但既然需要質量,就得放棄眼前的利益,我翻身下床。


    “我得安排好今天的生活,你可以在床上心情醞釀。”


    在她不知道是開心還是嘲笑的笑聲中,我逃離了這層充滿誘惑的溫暖,來到了廚房。我要把早餐、中餐甚至午餐的事情準備好。


    我出門看了看天勢,估計今天甚至明天都是下雨,看樣子,我可以不慌,為下步的攀登做好準備,所謂磨刀不誤砍柴功。


    在提了幾桶水回來後,我想到了砍柴。回到堂屋拿鋸子時,發現小池穿著睡衣,飛快地從廁所蹦進了臥室。我問到:“咋啦?”


    她的回答倒很幹脆:“人有三疾,一身輕鬆。”


    我笑笑,繼續鋸材,這是一個大樹兜,雖然鋸起來比較麻煩,但可以燒很久。對今天的夥食安排,我很有計劃。先是煎了幾個雞蛋,昨天在超市買的袋裝牛奶,一熱,然後在火上燒著水,準備好她洗澡用。


    當我把早餐用盤子端到她床上的時候,我想起了當年妍子,也這樣對待過我,突然感受到一絲絲時空錯愕的感覺。


    “女王,請用膳。”我模仿舉案齊眉的姿勢。


    “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說,你打的什麽主意?”她假裝以審問的口氣說到。


    “我打的你的主意啊,女王,你聖明的眼睛,難道看不出來嗎?”我操著經典的假洋鬼子似的話劇腔,字正腔圓地說到。


    “罷了,難得你一片心意,本宮領了。”她又穿越到清朝,戲精演多了,容易串戲。


    當水燒開時,我給浴室的桶裏兌上,她也在喊我了。我跑進臥室,她指著盤子:“本宮也乏了,剩下的,賞你吧。”


    我模仿清朝太監,拉袖打恭單腿跪地:“嗻!”


    把盤子端回餐桌時我想,我要是太監,費這事幹嘛?根本沒追求嘛。人到無求品自高,心有奢望氣自短。


    當我吃完剩下的,對她說到:“水已經兌好了,你是不是要洗澡呢?”


    她當然要洗,她有需求我有要求,質量的追求當然好,但準備工作也比較複雜了。


    她在洗澡時,我就開始一邊淘好米,下鍋做飯了。這飯得夠中午和晚上吃,當然還要給一部分喂雞子和小黃。


    當飯在煮的當口,她洗澡還沒結束,估計是大洗了。我趁此機會,趕緊捉了一隻雞,殺了,用開水一燙,迅速撥毛。等她出來的時候,我已經在剁雞肉了。


    “噫!你還搞得有生有色的嘛。那個人,你這樣準備,是要搞哪樣?”


    “自己意淫去吧,我要搞哪樣,你不清楚?你要醞釀情緒,我要補充體力。這隻雞也許我們一天都吃不完,但是準備工作充分點,沒什麽壞處。”


    燉雞湯,煮米飯,家務活隻要統籌好了,也不難,不慌亂的情況下,也不費時間。


    等一切搞定,我一看時間,已經十點多了。臥室那邊傳來一個聲音,好像是音樂。我到臥室去拿內衣,才發現,她在聽收音機。


    “什麽節目呢,還躺在被窩聽,怕老師抓住嗎?”我問這話是有來由的。當年我們在大學的時候,晚上十點熄燈。但我們這幫生龍活虎的小夥子哪裏睡得著?有人用收音機躺在被窩聽,後來發現,有一個節目叫《今夜不寂寞》,是情感類的,語言和描述稍微大膽一點。這就夠了,年輕的男人們,會用自己的想象補齊所有的細節。但老師查宿舍時,就得馬上關掉,不然,收音機會沒收的。


    “是個音樂欣賞節目,上海音樂學院主辦的,外國經典音樂賞析,我建議你也聽一下。”她高興地說到。


    “我現在要洗澡,沒功夫聽,況且,事情還沒做完。”我本身對西方古典音樂不太感興趣,她喜歡聽,我隻是讚助陪伴而已。


    “每晚九點第一次播,現在是重播昨天晚上的。怎麽樣,今天晚上,我們一起聽?”


    好吧,隻要她喜歡,我沒有理由拒絕。


    我洗澡時,也第一次認真細膩,慢了起來。因為,當你對事情要求完美時,你會注重每一個細節,哪怕這些細節隻是輔助性的。


    等我出來的時候,發現時間隻有十一點,離午飯還有點時間。我就先喂雞喂狗,整理餐具,將換下來的衣服,先放到一邊。下雨天不是洗衣服的時候,因為沒辦法晾曬。


    午飯和雞湯也是我端到床邊讓她吃的,當然我也同時在吃。通過這半天我承包的家務來看,農村婦女雖然足不出戶,一天的勞動也是沒有停歇的,我半天時間,也隻完成了最基本的家務活。如果稍微複雜點,打掃衛生、洗衣服,恐怕得手忙腳亂。當個村婦,也不容易,她們還要參加田地勞動,古代的女性還要織麻紡線,其中辛苦,難以盡述了。


    等午餐完畢,收拾幹淨,時間已經接近一點鍾了。我將雞湯鑵子和飯鍋坐在火上,所謂火,不是明火,隻有那經燃的樹兜,發出暗紅的光。這是保溫的一種方法,在農村,我熟悉這個程序。按這個方法,直到晚上,鍋裏的東西都是熱的。晚餐就不需要再重複一遍燒火的過程了。


    我再次洗了一把手和臉,鑽到了床上,等她的安排。


    當我脫光衣服鑽進去的時候,發現她早已脫光了,在被窩裏留給了我溫暖,留給了我一個純粹的她。


    “你想說話還是直接打獵?”她的意思明白無誤,她準備好迎接我的衝擊了。


    但我不想如此草草,我需要高峰體驗,我需要從思想到情感的全方位滋潤,花朵要開放,先得見陽光。


    “我們說說話,我們不急,這雨天,我們有的是時間,你知道,我們都需要質量。”


    她突然笑了,說了兩句我沒聽過的話:“沒有質量的數量,都是耍流氓。沒有數量積累而自稱的質量,八成是說謊。”


    這句話不知道她是從自己體會而來,還是聽別人說的。她繼續解釋到:“第一句是說男女之事,這你能夠理解。第二句是一個學理工的人說的,我當時問過他怎麽理解。他說他是做實驗時得到的經驗。沒有經過大量實驗探索的結論,根本談不上質量。因為質量用數量來標記,需要一定數量的樣本來比較,所以,才產生了後麵一句話。”


    “這句話適用於男女之事嗎?”


    “我認為適合。一個剛進入那事的人,腦袋是蒙的,當年我跟你第一次的時候,就是這樣。沒有比較,即便有質量,也無法判斷。當經曆多了,就知道高質量究竟是什麽樣子的,對不對?”


    我聽出扣子在哪裏了,她的話是有扣子的,總埋伏在你不經意的地方,我是一個識趣的人,我要解開這顆扣子。


    “按你這樣說,為了追求質量而擴大數量。那麽問題就來了,是單純擴大跟你一個人的次數呢?還是擴大身體關係對象的人數?”


    這句話聽起來很專業嚴肅的樣子,其實內容很是粗俗:究竟是跟你多搞,還是要跟更多的人搞。為什麽要把粗俗的話嚴肅的說?為了幽默。這在文學流派上,屬於荒誕派,又名黑色幽默。在美國最著名的作品有《第二十二條軍規》、《凱恩號嘩變》和我印象深刻的《克裏夫蘭廢品出賣場》。中國人也在八十年代開始,有作家模仿這種創作方法。比如王朔,他幽默的方式就是:假正經。最經典的台詞是:“笑什麽笑,嚴肅點!我們正打劫呢!”


    一旦扣子被我解開,她就開始放蕩了。“這話分兩頭說,理是一個樣。”她先正經說出一句綱領性的東西,然後分別闡述起來。


    “你要找到我的質量,就得擴大跟我的數量。你要找到女人的質量,就得擴大對象的數量。”她繼續發揮:“看過《金瓶梅》嗎?那才是明代人生活的真實場景,西門大官人本來想質量數量又豐收的,但受到社會和自身身體的限製,最後失敗了。但他畢竟留下了男人們都羨慕的過程。你跟我說老實話,你就沒羨慕過他?”


    她一個女人,話都說到這份上了,我還有什麽不好意思的?“確實,西門大官人的妻妾,充滿了我們的想象,她們,也是我們年輕時,手動減壓的幻想對象。”


    “其實,這本書最先進的地方還有一處”小池說到:“它第一次係統描寫了女性,在性的需求上,也是合理,並且有可能是旺盛的。這種旺盛並不罪惡,有時她是朝氣和健康的代表,比如春梅。這在古代那個假正經的風氣裏,是一個很了不起的進步。所以,從人性解放的角度來說,蘭陵笑笑生,是一個巨匠。還可以說,沒有這本書,就沒有《紅樓夢》了。”


    這一段話明顯火力不夠,身體這東西,不是理論能夠解決的。我覺得,影響性關係最大的束縛是社會性,而動物性是它最基本的特征。


    但是,僅這一下的思索和徘徊,小池就已經察覺了。“莊哥,對於你們男人來說,是不是享受對異性侵略的狀態,很快樂呢?”


    “是的,也許絕大多數例子都指向這個模式。為什麽有人把流氓和身體欲望強烈的男人,叫做畜牲,就是動物性太強的意思。我當兵的時候,有一個戰友是甘肅人,他罵人最狠的一句話是:牲口!這是社會性對動物性的否定。”


    “是不是你們認為,從獅群等哺乳動物中看到,一個雄性對眾多雌性的支配權,就聯想到性需求,是雄性占主動呢?或者說男人最動物的特征就是:獸性大發?”


    我想,她已經把我能夠想到的都說出來了,沒什麽好補充的。


    “但是”她話鋒一轉:“這裏有個誤會,要與人類最為接近的動物,應該是靈長類動物了。在猩猩和猴子的群體中,雖然王者的權力是雄性的,但交配主動的發起者,往往是雌性,這說明什麽?”


    她所說的現象,我根本沒注意到,也從來沒聽說或者想象過。但是既然她說了,肯定有依據。小池這個人,不會對我故意亂說的。


    “這說明”我思索了一下:“對人類最親近的動物來說,雌性的性需求往往更直接和迫切。”我隻能這樣回答了,因為邏輯把我逼到這裏了。


    “這就是從動物性上講,就應該肯定女人的性需求,是天經地義的。而今天的女性,需求被壓抑,完全是社會道德和文明錯覺的結果。”


    論證了半天,原來說的是婦女亂來有理。我笑到:“怪不得四川那個魏明倫的家夥,把潘金蓮塑造成婦女解放的先行者,有生物學依據啊。估計他也不知道猩猩的事,他隻是憑想象和經驗來猜的,對不對?”


    “你知道他是怎麽生活的?文化人,在演員群體中,他有什麽體驗?所以,莊哥,不要將心比心吧。”


    是的,不要將心比心。因為每一顆人心,都是他所有經曆和社會關係的產物,都是獨特的存在,我們怎麽隨意猜測別人的生活和想法呢?


    就是我跟小池一起探索的時候,我所體會到的靜止與旋轉、歸一與渙散,她的體驗肯定也是不一樣的。我並不需要問她的感覺,隻要她在享受中,就夠了。


    愛人之所以珍貴,就在於她是你最好的鏡子。你在她的身體上,看到並推動自我。這就是神性了,屬於超越現實的形而上的東西。


    一般形而上的東西隻能靠想象,真的用身心體驗到,在我的實踐中,隻有這個辦法了:找到最愛的人,共同用身體攀登。


    很奇妙,動物性跟神性幾乎可以共存,而社會性的特點,完全被屏蔽。


    我還沉浸在想象和思考中的時候,一個壓力傳來,是身體和聲音同時壓迫而來,是香氣和溫暖同時壓迫而來,是衝動與預謀同時壓迫而來。她跨在了我身上。


    她喘著粗氣,眼神刺激。她引導我的手捏住了她的胸,命令我:“用勁,像牲口那樣,欺負你的獨物。”


    我順從地加大了手上的力度,看到指縫中擠出的雪白的肌膚,她突然大喝一聲:“我要吃掉你!那個人!”


    我簡直瘋了。怪不得我,你先發瘋,你把我搞瘋了。我從來沒有這樣被動過,我的自尊心被蹂躪,我的精神仿佛被擠壓出了軀殼。


    她居然還打我,打我的胸膛,打我的臉,惡狠狠地看我,挑釁似地運動,我像一個皮球,剛要反彈,又被她拍在地上。如此反複,讓我感受到:痛並快樂著。


    我跑了,跑到一個不知道的地方,如漂浮於大海的波濤之上,時上時下,有時海水的鹹味那麽真切,有時又重重地摔在礁石上,掛滿了傷口,再被鹽水浸泡,刺、冷、徹透心底的爽。


    突然,她向我倒下,大叫了一聲,倒在我身上,不停地顫抖。我如被海水包圍,遊不動了,我在自由地下沉或者靜止,反正,沒有重量,如太空中的環境,沒有方向。


    過了好久,當我重新感受到她的顫抖時,我發現我身體也有節律地在抽動,這不對啊,我什麽時候動作起來的呢?


    她醒了,不是說她原來在睡。她是從瘋狂的狀態中恢複正常了。她就問了一句:“我上去了,你呢?”


    我記得,那一年在水庫邊,她事後問過我:你感覺好嗎?那隻是感覺。而今天她問的,上去了的上,是形而上的上,我知道,我提供了她最美好的東西,我讓她進入了某種神性,這是絕大部分人一生都無法達到的高度。


    我為自己自豪,能夠讓一個女人,哪怕在某一刻,達到神聖的地方。如果兩個最相愛的人,專心於對方,用最大的誠意和想象,幾乎可以通神。


    我回答到:“我不知道你上到什麽地方去了。”


    “很明顯,我上到你身上去了。你呢?”


    “調皮,我隻是覺得被熱水還是鹽水托起,時起時落,最後不知道是下墜還是靜止,反正感受不到重量和方向。甚至我感受不到我自己,自己身體還在抽動,我事後才發現的。”


    “傻瓜,你沒上到高峰,你是下了,下到海底去了,懂嗎?”


    “我懂,我是在下麵。”我回擊了她一下。


    “很奇怪,莊哥,我們以動物的狀態,居然獲得了超越現實的體驗,你說,動物也有神性嗎?”


    “應當有吧,要不然古代那個祖宗大師為什麽問:狗子也有佛性嗎?估計他是意識到了什麽。如果從佛教經典還說,一切眾生皆有如來智慧德相,理論上是講得通的。”


    把性關係扯到宗教層麵,估計也隻在我跟小池的對話中,才能夠吧。


    “也許,社會性,是阻礙人類快樂的最大障礙。”她總結到:“天賦人權,也許上天給我們的,已經是最好的了。可笑,人類曆史上,我們都在社會性中思考和定位男女關係,難道,我們都錯了?”


    這個我不知道,我隻知道,外麵的雨還在下,自然根本沒想過幫助我們什麽,它一直在那裏運行,我們隻是享受,在飽暖之後,幹我們想幹的事情。


    事後的睡覺是最香甜的,我們都睡著了。如果按心理學的說法,人睡覺總是有夢,隻是醒來時記不得。那麽,這次也許是例外,我根本沒有做夢的跡象。


    等我醒來的時候,發現身邊沒人了,小池已經起床了。我聽到廚房有響動,不管她,我隻是享受這種自給自足的時光。


    她端來雞湯的時候,我一看時間,才知道已經下午五點多了。


    她服侍我,是很少見的。這不僅是感激我帶給她的快樂,我們更像是一條船的戰友,互相安慰和溫暖,互相珍重對方。


    吃完飯,她還端了一盆溫水,給我身體擦了一遍。我有點受不了她的討好,說到:“我又不是病人。”


    “你有病,我也有病,對不對?”


    好吧,這樣說也行。剛才我們就像兩個神經病一樣,不知道小黃怎麽看我們這兩個人類。


    她還喂了雞,喂了小黃。她逗小黃的一句話,把我弄笑了:“小黃,不要著急,等你長大些,媽媽帶你到小鎮上,有好多你喜歡的狗,你想上就上。”


    我們重新偎在床上,看著白天一點點消失它的亮光。我們平靜地說些話,應和著雨滴聲,時斷時續地在屋內回響。


    “莊哥,說說妍子吧,你不說,你放不下,我也放不下。”


    她突然問到這個最嚴肅的問題,也讓我有點措手不及。我知道,妍子是我們之間最大的問題,她遲早要問到,隻不過,沒想到有這麽快。


    我該怎麽形容這個問題呢?妍子是我的親人,是我的妹妹,是我的妻子,是我無可挑剔的伴侶。她雖然離開我,但在我心中的位置,至少,此時,仍然無法改變。


    我想到一個角度,也許從這個角度來解釋,更靠譜些。


    “如果人兼具動物性、社會性、神性。當然神性也可以理解為宗教性或哲學性,屬於形而上的東西,屬於山峰和海底。那麽,妍子占有中間的地位,就是她占有我的社會性。如果說人的本質是一切社會關係的總和,那麽,她就是我最重要的社會關係。而你呢?占有我的兩頭,動物性和神性,你是我的底線和頂點,不知道這樣說,你是否理解。”


    她的回答讓我詫異:“那就是說,我永遠做不好一個村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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