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飯,是二妹帶我到夜市上吃的,她說,這裏有一個比較火爆的夜市,很霸蠻。以前她聽說過,沒去過,想讓我陪她嚐試一下。


    這個要求倒好答應。那地方必須走路去,是一個背街小巷子,車開不進去。


    在街上,她倒是自然地挽住我,我也習慣了,就當是小妹挽著大哥哥吧。這樣閃爍的霓虹,這樣熱鬧的夜晚,沒一點曖昧或者親熱,會辜負這個城市的風景。


    走了大約四十分鍾,才來到那個地方。果然火爆,滋啦的油鍋炸響,燒烤的煙霧四散,雖然已經是秋天,已經有喝酒的人,穿著單衣,還有燒烤的大哥,露出紋身,大金鏈子大手表,黑道大哥到處跑。


    果然是個霸蠻的地方,怪不得,二妹這樣的女子,肯定不敢一個人來。在總體上說,長沙的治安還是非常好的。但這裏,黑夜中黑道的logo閃現,確實比較獨特地嚇人。


    點了串,啤酒,一嚐,果然是爆辣爆鹹的品味,如果沒有啤酒中和,你都吞不下去。


    二妹也喝啤酒,這並不讓我意外。她們歡場工作的人,總得有點應酬。尤其像她那樣,搞接待的領班,也是見過很多場麵的。


    聲音嘈雜,煙火彌漫,這裏隻有胡吃海塞,沒有溫情脈脈。革命不是請客吃飯,不是繡花做文章,這句話仿佛是某個湖南的偉人說的,在這裏,我體會到了。


    奔放與自由,讓意氣飛揚。在食欲麵前,人人平等,食客們感到了尊嚴與痛快。為了更強烈的體驗,經常聽到此起彼伏的叫聲:“老板,多放辣椒!霸蠻搞!”


    這裏不是分頭的天下,這裏的人,頭發要麽很短,要麽很長,板寸倒是最普通的了。比如光頭是中年男人最愛的,直率不羈的坦蕩,我一無所有我怕誰?不像有的交響樂園指揮家,隻有幾根頭發還想裝,在溜冰場四周圍著一圈鐵絲網。


    年輕人在這裏,也有他們的誇張。我就看見幾個,仿佛曾被剃光了頭,才剛長出短黑冒頭的樣子,如同雪化後剛剛冒頭的青草。這種形象讓人聯想從監獄剛出來的人,我見多了。這種以頭型取得心理優勢的年輕人,在看守所,我見多了。


    當然還有特別長的,如同每一根發絲都飄蕩著搖滾的憂傷,在中年女人麵前賣萌,這是一招好棋。


    酒一下肚,人就輕了。我們甚至對劃拳都產生了共識,歡樂得有點放肆。有時輸了擼串,有時輸了喝酒,總之法無定法,收放自如。


    醉生夢死者,生死如常。


    仿佛有壓力從後而來,接著聽到“呯”的一誌,一巍峨身軀靠近,陰影已經很明顯了。花襯衫與大胡子,當然還有光頭,油膩膩地來了,座在了我的對麵。我這才發現,我的對麵就是二妹,他坐在了二妹的身邊。


    “兄弟,幹一個?”粗啞低沉的聲音,讓世界仿佛突然寂靜。我看著他笑,他手上的瓶子隻剩下半瓶啤酒,怎麽喝?


    一般高手遇敵時,總是輕蔑地微笑,這是我在武俠書上看到的。我承認,我在裝。


    “怎麽喝?”我故意裝著文雅,其實表達了對他的不屑,我隻是想激怒他,不想在他身上浪費時間。


    “兄弟,你想咋喝就咋喝。”這人一隻手,已經搭在二妹的肩上了,二妹表現出驚恐和厭惡。


    我要最大限度地表示輕蔑,以報複他的張狂,並且期待最後一擊,打入他的心髒。


    “你隻有半瓶酒,你幹了。”我低頭,發現自己腳邊有一塊紅磚,把它拿起來放在桌上,仍然很輕柔的樣子:“要不然,我把這磚拍一半送給你?”


    這一招顯然提高了危險程度,他當然被激起了鬥誌。“兄弟,你要這麽說,我幹!”他的右手還沒從二妹的肩上放下來,我對他使了使眼色,發現他在吞酒時也盯著我的。


    我將紅磚高高舉起,他警惕地將身體一歪,手從二妹身上放了下來。我迅速將紅磚往自己頭頂上一拍,啪,紅磚裂成兩半,那家夥一口酒嗆了出來,身子向後一仰,倒在了地上。


    我迅速跑過去,一腳踩在他脖子上,雙手各拿半塊磚,他喉嚨被踩,已經說不出話了。我把他一指,再把二妹一指,鬆開了腳。


    這是個行家,翻身爬起來,向二妹嗑了一個響頭,然後打了自己一耳光,跑了。跑了?就這樣跑了?不是要來揩油的麽?不是要來霸蠻的麽?我看了看自己,怪就怪我著裝不好,在這地方,穿著個西裝,找打呢?


    我拍了拍腦門上的灰,在驚恐未定的二妹麵前,拍了拍她的頭,說到:“繼續,劃拳,喝夠!”


    周邊仿佛有零落的掌聲,我就當沒聽見。這個時候,把大事當成小事,是裝逼的境界。


    老板送來了新的肉串:“大哥,最好的羊肉,送你的。”


    隔壁一個烤臭豆腐的家夥,也端來一盤臭豆腐,氣味詭異,他送了兩瓶啤酒過來,笑笑,並不坐下來,仿佛他與此事無關。整個氣氛,顯得比較玄幻。


    此時有一個板寸來了,提著一瓶啤酒。“哥,敬你,我幹了,你隨意。”他在我麵前表演咕咚咕咚一瓶吹,我正要喝一口以示禮貌,他卻附在我耳邊說到:“剛才那家夥是來攪場子的,那條街的燒烤生意不好,我們這條街生意好,他不舒服。”


    我假裝深沉地點點頭,以黑道老大的口吻演戲:“你在這裏罩場子?”


    “老大,兄弟剛出江湖,我們兄弟一夥已經進入幾個了,現在勢不壯。你幫我們出頭,今天晚上的,我請了。”


    這個我要接受,算是對自己用磚拍頭的獎賞,我拍了拍他的肩,點了點頭,他知趣地離開了。


    大概喝了一個把小時,二妹已經放肆鼓噪了好一會,尖尖的劃拳聲音已經比較誇張,我知道,當她說話不太連貫的時候,已經多了。


    我扶著她,準備離開。


    剛才那小寸頭過來,遞給我一包芙蓉王,我擺了擺手,包含了謝絕和再見的意思,拖著軟遝遝的二妹,走出了巷子。其實,沒那個插曲,我們不會喝這麽多。想霸蠻一下,那光頭成了最好的作料。


    走出巷子時,仿佛有一條黃狗,似曾相識的相關子,圍著我們轉,我怕它咬了二妹,裝樣子地踢了它一腳,它居然不躲開,隻是停在路邊,呆呆地看著我。


    我回頭,朝它“嘿”了一聲,它沒叫,隻是停在那裏,看著我,好熟悉。我一時想不起,我們在哪裏見過。


    二妹越軟,我就越吃力,身體一邊用力的滋味很不好受,況且她還七搖八晃的。我決定停下,改換一個姿勢,我明白的,大約還有十來分鍾的路呢。


    街邊有椅子,在一個服裝商店門口,我們坐了下來,我剛把她放下,她手牢牢抓住我的胳膊,喊了聲:“莊哥,你莫跑。”


    這事不太好辦,我得鬆鬆皮帶,啤酒脹肚子,名不虛傳的。一隻手操作,在行人麵前,在大街上,動作尷尬,我自己差點笑了起來。一個喝醉酒的年輕美女,男人在一旁一隻手解褲腰帶,此事怎麽看,都覺得有點不妥當。


    一切收拾停當,我決定用比較自由的姿勢了。


    我把她往肩上一扛,這下舒服了,因為重心比較穩定,我大步流星。她的肚子在我肩上,屁股挨著我的臉龐,我拉住她的雙腿,她的頭,搭在我的背上。


    “莊哥,晃。”她在我背後喊。我沒理她,酒瘋子,你越是理,她越是瘋。我記得,要想更快到家,就得邁開步子,要邁開步子,就得增大擺臂的幅度。我隻有左手是自由的,擺動起來,在路人眼中,比較誇張吧。


    眼看快到家了,那門麵兩邊的店鋪還開著,二妹在拍打我的背。“我要下來,莊哥,我要下來。”


    我本來不想理她,反正一切等到屋再說。但聽到她喉嚨發出異樣的聲音,就知道,有點刻不容緩。


    我趕緊把她放下來,牽著她的手,她就勢一蹲,在路邊,吐了起來,在霓虹燈下,色彩豐富,氣味衝人。


    她向我伸手,我知道她想要紙。但我身上沒有紙,因為男人出門,沒帶紙的習慣。她拍了拍她的腰,我明白了,她上衣是有口袋的。我伸手進去摸,結果在她扭曲的動作下,摸錯了地方,從上往下摸口袋,我摸到了她的胸。


    瞬間,我清醒了。


    立馬把她一找,不顧她的扭動拍打,一邊往門麵去一邊掏出鑰匙,開門,關門,都是一隻手完成。迅速把她扛上了摟。當我把她扔在沙發上時,我發現這個動作好熟悉。仿佛是曆史動作的回放,一時還想不起來。


    當離開她的時候,她的手還在空中亂抓,仿佛怕失去了我。我速度當然比她敏捷,迅速躲開,在衛生間找了毛巾,打濕了熱水,把她臉擦了一下。


    我仿佛已經清醒了,而她還在沉醉中。我想了想,還是看著她睡比較安全。即使我把她放在床上,她也有可能翻下來。我從她床上找來一床毛毯蓋上,她有時動一下,有時說一句我聽不太懂的話。我摸了摸她的額頭,沒發燒。我試了試她的脈搏,還算正常。


    我在一邊燒水,家裏雖然沒有蜂蜜,但是,白開水還是需要的。酒後的第一反應是脫水,醒來後,涼開水是最好的東西了。


    水燒開,涼上。我坐在沙發下麵的凳子上,防止她摔下來。她沒醒,我是不敢進屋去睡的。也怪自己,嗨了,沒控製好她的酒量。自作自受吧,隻有呆在這裏了。


    迷迷糊糊,我爬在茶幾上,睡著了。


    大腦裏,全是那些鏡頭,打架起哄和掌聲,還有啤酒劃拳和冒著熱氣的肉串。那條黃狗,為什麽這麽熟悉呢?它不怕我,看著我,無論我做什麽動作。


    扛著二妹奔跑,把她扔在沙發上,這動作為什麽這麽熟悉呢?有一個故事要回放,但總是在我細想中卡殼。一個方框隧道出現了,那熟悉的吸引力,誘使我幻想,方框心頭有一團光,我向光奔去。其實我沒看見光,但我知道,一定有,我得進去。


    但是,方框旋轉起來了,有壓迫我身體的危險,我感受到某種壓力,從背的上方傳來,我進退兩難。


    終於憋不住了,一口長氣終於出了出來。我醒了,原來是個夢。


    背後的溫暖讓我回頭,二妹的肚子已經壓在我的後背上,雙腳已經掉在了沙發下,我看見,她已經醒了。


    她看我的眼神已經不好形容了,反正是比較誘惑,閃著莫名其妙的光。我不能被這光所誘惑,夢中的經驗告訴我,得趕緊離開那個方框。


    “醒了?”我問到。


    “剛醒。”


    “喝點水,估計已經涼了。”我試圖站起來,給她倒水。她突然坐了起來,雙手把我一抱,頭伏在了我肩上。我感受到背後的危險,她的胸如此之大,穿透了我的衣服,給我傳遞著熱量。


    此時一個寒戰,我什麽都明白了。


    當她把手摩莎我的腦門時,我就知道事情發展的方向了。她並沒有真醉,雖然確實喝多了,但心裏卻明白得很。


    “莊哥,你真不疼嗎?”


    我搖搖頭:“我在部隊練過,腦門上拍磚說起來是氣功,不過是長期練習和一些技巧而已,就像電視上那些手劈紅磚的,也號稱氣功。其實隻要掌握了方法,一般男子,都是可以砸得斷的。”


    “我不是問你的能力,我是問你的勇氣,你為什麽不怕?”


    “我隻是酒喝多了,血氣方剛而已。”我不能說那是因為她,她肯定會順杆爬的。


    “莊哥,你是個英雄呢。是為了救我,是不是?我又長得不美。”


    “二妹,別說那些了,反正我看那人不慣,他要給你道歉,對不對?”


    “不,我就要說。長這麽大,第一次有男人為我出頭呢。莊哥,你知道,當時我雖然有些害怕,但還是很高興的呢。”


    “莫想多了,二妹,我帶你出來的,肯定這事我得管,對不對?”


    我扭了扭腰,想提示她,把身體和我分開。結果,倒造成了另一種誤會。“莊哥,你什麽意思?想占人家便宜?”而她的嘴,說話的氣息,就吹在我的耳邊。


    我突然想起,這個酒後初醒的時刻,在我耳邊說話的人,應該是多年前的妍子啊。


    我迅速起身,幾乎是強行與她分開了,說了句:“你喝點水休息吧,二妹,我要睡覺了。”跑回了自己的房間。


    一切都想起來了。當年打架的情景,因為妍子,在舞廳出來時,以一對三。想起來了,當年唱歌喝酒的情景,在溫州,我扛走的第一個女人,是妍子。當時她伏在我身上,我感受到她的溫暖。


    而我把她放置在車子後座時的樣子,與今天把二妹放在沙發上的姿勢,毫無二致。


    但是,二妹怎麽可以代替妍子呢?我真無恥!


    躺在床上,望著外麵深夜的燈光,透過窗簾進來的形象,我記得,在北京,在我們租住的房間,我與小池的對話,那表現是哲學的探討,其實,哲學隻不過是個觸手,我們都想進入對方的心靈。


    我想起來了,今天街邊的那條黃狗,怎麽尾隨著我,怎麽不怕我的恐嚇,它為什麽隻是呆呆地看著我。它是上海那島上的小黃嗎?它是小池派來審問我的嗎?


    它是老家的阿黃嗎?它總在盯著我看,提醒我,來自於哪裏,哪裏才是我情感的故鄉。


    哎呀,那些曾經讓我瘋狂的女人,我差點忘了你們。你們給了我曆史,卻不能陪伴我至今。你們塑造了我的身體情況和靈魂,卻把我拋在了半路上。我在這裏顧影自憐,但我知道,這一切,都是因為我自己造成。


    二妹在外麵徘徊,我是知道的,我甚至聽得到她的心跳。但是,我不能。我受過人的勾引,年輕的如同當年妍子一親戚的人,此時卻不能讓我心安。年長的如同喬姐,成熟的容納,不是二妹的特性。


    更加愧對的是小池,她曾經進入我的靈魂,如果今天她在場,也要笑我:對待自己,很不正經。


    每次酒醉後,總要後悔,說明我的孤獨,是卑鄙的。


    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證,但我不知道,自己究竟為什麽要通行。有件事情況,必須說明白,說明白我不通行的道理。


    我打開門,望了望正在看著我的門邊的二妹,她懂了,進來,坐在我的床邊。


    “二妹,我知道,你喜歡我。但是,我不能喜歡你,不是因為你不可愛。”


    她已經知道結局,隻是等待我給她說原因。


    “你從困頓中走過來,沒有遇上讓你動心的男人,這不是你的錯。你這麽年輕美好,肯定會有優秀的男人為你瘋狂。要說實話,在你麵前,我也幾乎無法把持自身。但是,我不能,因為你有無限的可能性,不能過早地,沒有選擇和判別地,把命運與我這個陌生人捆綁,對不對?”


    “莊哥,你不是陌生人,況且,我也懂得我姐的用意。你應該猜得出來,我姐想留下你,但對你不公平。我姐告訴我,隻要我喜歡你,就盡力把你留下。我姐說,你應該有家庭,有愛你的年輕人,能夠給你生兒育女,而她不能。況且,如果我跟你在一起,可以避免她的情形。”


    這就是很好的談話態度,二妹此時,雖然沒望著我,仿佛對牆壁自言自語,但她說話的狀態,出奇地平靜。如同麵對審判,一個冷靜的發言人。


    “你姐什麽情形,你要避免?”


    “我姐跟張哥的距離,是永遠無法彌補的。為什麽?我姐都跟我說過了。”


    “為什麽?”


    “張哥跟我姐吵架的內容,我姐都跟我說了。張哥說,我姐從來沒在他麵前放肆地笑過,沒有完全開心地陶醉過,哪怕張哥為她做任何事情,她從來沒有天真過。說明,我姐,內心不是真的愛他。”


    “你姐怎麽解釋的?”


    “我姐不跟張哥解釋,但她跟我說過了。她內心並不愛張哥,隻是盡心在做一個好妻子。張哥說她是個好仆人,不是好愛人。我姐承認。我姐跟我說,她在張哥麵前,永遠無法做一個戀愛中的女人,永遠不能,盡管她試過好多次。而張哥,雖然很粗,但身邊人是不是真愛他,他有這個要求,也清楚地看得出來。這就是他們距離的根本原因。”


    我明白了,張哥苦苦追求的,隻不過是喬姐的一次愛,一次就行。隻要確定一個女人,哪怕是曾經愛過我,甚至是在犯糊塗時的真愛,男人就得到了生命中最重要的獎賞。而這個獎賞,喬姐一次也沒有提供。不是她不想提供,而是,愛不起來。


    剛一開始,就注定是悲劇。


    以張哥這樣貌似成功的男人來說,喬姐沒有愛過他,是他生命中最大的打擊。


    當試過無數個日夜之後,仍然失敗,張哥當然要在外麵尋找新的情況了。至少,那個女人,在口頭上,在眼神中,是愛張哥的。張哥不怕那個女人愛金錢,隻要是真愛,張哥有錢。


    “莊哥,女人要愛一個人,裝出來,也許會騙人一時,但騙不了自己,也不能裝一生。我在你麵前,不需要裝,你看得出來,所以,我就要找這樣的人。我真心愛過的人,我就可以在他麵前放肆撒嬌,或者撒潑打滾。莊哥,我們湘西人,愛與恨更明白些,不像城市的人,分不清真假。”


    我知道,話已至此,一切都明白了。我看過沈從文的書,知道湘西女人的傳統。盅婆、女巫,都是女性將自身壓抑命運神聖化的產物。而落洞,則是因為真正對愛情的向往。


    如果讓二妹在我身上沉迷久了,那麽,我就是那個虛無的、邪惡的洞神。


    做一個無愧於良心的人,要麽愛她,要麽,及時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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