拒絕美女的誘惑,你可以假裝沒看見。要讓散亂的念頭消失,就別跟著它跑。


    按劉大哥的說話,有念頭來了,馬上警覺,按觀想的要求,繼續觀想。這個過程雖然總處在鬥爭中,但是,也不是那麽痛苦。


    適應一段時間後,發現一個特點。這個特點,讓我覺得是個大秘密,於是去谘詢劉大哥的意見。


    “劉大哥,我發現,不管什麽念頭來了,隻要你不在意它,它就會自然消失。你沒有企圖心,它就不影響你的心情,對不對呢?”


    他哈哈大笑起來:“企圖心,兄弟,這個詞用得好。比如大美女來了,她是皇帝的女人,你根本沒癡心妄想親近她,那麽,你就不會煩惱,如同看過一個美麗的圖像,從你麵前走過。走得不留下痕跡,如同再別康橋。”


    劉大哥還是個文藝青年呐,居然把詩歌美女都聯係起來說。不過,平心而論,文大姐年輕時,也算得美女了。但我更在意他意境中的含義,並不聯想文大姐曾經的漂亮,因為我沒有企圖心。


    我說到:“是不是這一句:輕輕地我走了,正如我輕輕地來;我輕輕地揮揮衣袖,不帶走一片雲彩。”


    “對,所有的念頭,都沒有必然的根基,它為什麽來?你莫管它。它為什麽走?你也莫管它。你發現沒有,它如浮光掠影,根本不值得你重視的,對不對?”


    “對啊,如果我不重視它,它就不會影響我的情緒。”


    “這隻是第一步,它不僅不影響你的情緒,而且還有一個大秘密,你如此修行下去,終將發現。”


    “什麽秘密?”


    “其實,萬法皆空,這個體驗,在你對念頭的觀察中,就可以找到影子了。你想過沒有,萬物在你頭腦中形成的形象和概念,隻要你不在意它,或者不追隨它。你仔細冷靜地觀察它,看它是怎麽來的,怎麽走的,你會發現,根本沒道理。既沒有固定的性質,也沒有固定的規律,那用佛家術語來講,是不是空呢?”


    我想了想,這跟佛教對空的定義,差不多啊。我點了點頭。


    “有一個法門,就是讓你觀心。”劉大哥說到:“就是觀察自己的起心動念,看念頭是如何生滅的。不要求你控製它、禁止它,也不要求你追隨它、理解它。隻是如同旁觀者一樣,你觀察自己心中出現的念頭,你就漸漸明白其中的情況了。”


    這大概屬於第三視角,或者屬於上帝視角。比如寫小說的,作者愛用第三人稱來寫,因為這可以用全能的上帝視角來描寫,可以多角度多人物,以網狀的形式,開展一個個複雜的故事,形成小說的整體性,並在這網狀出,突出你所需要的主題。


    《儒林外史》是中國最偉大的小說之一,其文筆功底,體現在它網狀結構的敘事之中,這是前所未有的。這種敘事,必須以上帝視角,才能夠完成。所以,他的主人公,全是以第三人稱展開的。


    那麽,是不是有個這邏輯,以第三者的旁觀視角來觀察自己的內心,就會達到冷靜全麵的效果呢?如同上帝那樣,洞察自己的一切?此時,觀察的主體是我,客體是我心中出現的念頭,仿佛也是我。主客不分,還叫什麽觀察呢?


    我問到:“這是不是有點糾結呢?我觀察我自己,能行嗎?”


    “你沒試過,怎麽知道行不行?況且,我試過,我知道可以,你猜,是你的推理錯了,還是我錯了?”


    當然,劉大哥神智正常,思維清晰,並且我可以確定,他不會騙我。他親身經曆的事,肯定是實踐了。如果打理與實踐不對應,那隻能是推理有誤,不能責怪實踐。


    “那我的推理,究竟錯在哪裏呢?”我很不理解,如果不借助鏡子,我怎麽可以看得到自己的臉。主體與客體的混淆,怎麽叫它是清楚的觀察?


    “從推理上來說,你最主要的錯誤,是把兩個我,搞混淆了。那個產生念頭的我,與冷靜觀察的我,不是一個我。雖然它都是你的意識,但層次完全不同。如同你看你的手指,都是你的一部分,但,完全可以觀察的。人的心,有多個層次,經典裏都有描述。我們暫時可以把它分為兩大類,真心和妄心。我們借假修真的時候,可以暫時把那些念頭當成妄心,把能夠觀察的這個心,當成是真心。建立一個真妄的概念。當然,這隻是訓練,不是究竟。”


    我就更不懂了,一個人好幾個心理層次,這在心理學上,沒說過啊。我問到:“什麽叫妄心,什麽叫真心,你得給我打個比方,我確定沒接觸過這類理論和實踐。”


    “從佛教的理論來說,我們所有的心,都是真妄不二的,真心也就等於妄心,這個你試著理解一下?”


    我將自己的理解,詳細地說了一下。我大概覺得,假如整個心,如同我的身心一樣,都屬於我。那麽強行區別它,真心就如同我的意識,妄心就如同我的手指。當然能夠觀察。但從終究意義上講,這都是我的一部分。


    “你打了個比方,也不算很錯。所有妄,都是相對於真來說的,如果沒有真,哪有妄呢?”劉大哥這樣說,我有一種豁然開朗的感覺,他真是思維的高手。


    “對對對,沒有妄,就沒有真。哲學上,講得通。”


    “真妄本是一體的,如同硬幣的兩麵。但我們實踐中,並不能實際體會到。如果我們在實踐中這樣想,就會出現是非不分,處於傻瓜的狀態。”


    格物致知,格,就得區分,沒有區分地對待事物,就會陷入不可知論。


    “這種心的訓練,是讓我們先在心的層次上,學會區分真妄,那些念頭是妄,而能夠觀察的第三視角是真。這隻是第一步,當進入更深層次,你會發現,那個原先的真,也是空的。一步步空下去,最後達到


    明空的境界。一真法界就會展開,而一真法界,就沒有真妄之分了。當然,我也隻是說說理論思路,我本人也沒達到。”


    好吧,我就按他的說法,繼續進行打坐的實踐。隻是觀想自己的蓮花,如果出現其它念頭,盡量不去注意它,讓它自己跑掉。過了好幾天,漸漸地,這些念頭影響程度比較低了,人也漸漸從煩惱和焦急中,平靜了些。


    但此時,卻發生了第二種情況,就是昏沉。


    當一切念頭都不注視它時,就如同在自己的視野裏,或者自己分辨的能力裏,蒙上了一層紗,世界和心緒變得模糊起來,這種模糊的後果是,念頭淡了,而觀想也淡了。


    我發覺,打坐中,我居然睡著了。或者說,到了某種接近睡眠的狀態。我讀過經典,知道,這種情況,叫做昏沉。


    求教於劉大哥,他說:“昏沉是大部分人必須經曆的狀態,我們都經曆過。要知道,昏沉的根本原因,是無明。而無明,是我們不得解脫的根本原因。所有佛教徒的成就,都是智慧的成就。所謂智慧,就是破除無明的狀態。”


    “還是跟你打比方吧。”劉大哥已經習慣先給我講理論,然後再打比方的辦法,因為我這樣好接受。以前,我是比較討厭打比方的,因為總覺得,那是對那些不懂概念和定義的人的辦法,對聰明人來說,打比方沒必要。


    我不是不聰明,但在這深奧的佛學理論和實踐中,我又顯得太笨。我明白了,什麽叫開智慧的境界。以我這種中上之資的人來說,尚且不能理解它的基本概念,可見它最深奧的教法,得是多麽聰明的人才聽得懂。那說出這些理論的人,得是超級的聰明。


    “我們還是以水來作比喻。沒有巨大的波浪和翻騰的水流,你就能夠清楚的看見世界了嗎?沒那麽簡單,因為,你的水,其實是渾的,沒有什麽倒影的功能。渾水中的泥沙,就是你的念頭,你不重視它,但它依然存在。按初學佛的人來說,能夠意識到自己的雜念,已經很了不起了。”


    他繼續說到:“越是聰明的人,初學佛時,雜念就越多。但是,自己不要企圖去壓服這些雜念,因為任何棍子和刀劍都征服不了渾濁。該如何應對這個情況呢?”


    我答到:“安靜下來,讓它慢慢沉澱。”


    “對,你的情況,就是沒有真正的安靜的決心。”


    我決心不夠,這不可能吧。為了學佛,我幾乎拋棄了家庭和身體的快樂,來到這個偏遠的地方,怎麽說我決心不大呢?


    “安靜的決心,不是讓你,任憑妄想起伏,不去重視它,也不叫安心。安心的初步,是死死抱住你的觀想,反複拉回,努力讓觀想成為習慣。這是個笨辦法,但要讓一個聰明人變笨,是很難的,除非。”


    到了這裏,他突然賣個關子,不往下說了。我卻急得不得了,趕緊問到:“除非什麽,你就直說。”


    “除非,你有向死求生的心。痛念生死,覺時光之短暫。發心向道,看宇宙之無窮。”


    他居然來了一句對聯,工整且意味豐富,我不得不說,這個人的文學修養,也在我之上。


    “也許你從哲學上,已經有這個意識。人的生命,不管是從空間的廣度,還是時間的長度來說,與無限的宇宙相比,都如電光火石一般短暫狹小。也許你從身邊人的事例來看,你也會發現,一切都在改變,生老病死,在沒有預兆的情況下,經常突然發生。”


    他說到我心坎上去了。我的父親,在我沒有見證的情況下突然死去,因為一隻羊,太沒道理。我的母親,突然倒下,在一切搶救條件具備的情況下,我也沒能夠延長她的生命。


    “這種最普遍的生命現象,是人類煩惱的根本原因。當年佛陀也是看到生老病死給人們帶來的痛苦,才發心,要找出世間的大道,這才出家,尋找真理。所有修習佛教的成就者,最初都是這種真理的追求者。”


    他繼續說到:“為什麽要拚命追求這個真理?佛陀可以一個人孤獨地忍受雪山之苦六年時間?因為生死的逼迫,讓人不得不抓住一切努力,來破解它。所以,不管是念佛還是打坐,隻要你修行,最初的信仰,就來自痛苦的逼迫。當你真切地感受到這種痛苦,當你企圖努力擺脫它時,你的道心就堅固了。”


    我理解,這種對生死的決心,我還不夠痛徹,所以,有時在打坐時,有點得過且過的心態,還自我安慰,這種心態是一種超脫。


    “古人講:若要人不死,除非死個人。這種向死而生的勇氣,以哀兵必勝的態度,才有可能從生死輪回的牢籠中衝出來,成就超脫的大道。如果你連抱住一個觀想的決心都沒有,能夠成就什麽呢?”


    此時,我的內心,充滿了大慚愧。我這種態度和決心,甚至趕不上妍子,她都知道,要用自己盡可能的時間和努力,追求解脫。


    “當然,還有一種情況,就是你不相信它。我教給你的觀想,你有可能在心底裏認為,這也隻不過是一種妄想。”


    對啊,我經常懷疑,憑空想象的東西,值得我那麽努力地記住它嗎?我有時甚至懷疑,這種辦法,是不是有點傻?


    劉哥當然看出了我的心理活動,如果不是他的智慧過人,那就是他也經曆過這個懷疑的過程。


    “懷疑本身沒有錯,因為最大的成就,往往來自最大的懷疑。比如禪宗參話頭,就是一個巨大的懷疑和問題,比如有一個話頭是:我是誰?這就是自己懷疑自己,這個巨大的問題橫亙在你的思想中,集中了你的全部注意力和熱情,直到有一個,你的頭腦中隻有這個問題了。”


    “那是一種什麽狀態呢?”我問到。


    “我沒認真學過這個法門,我想,那大概是有點癡呆傻


    的狀態。可以說是,整個心思都隻有這個疑問了,為此,視而不見、聽而不聞,除這個念頭以外,對其它事情,完全就心不在焉。直到有一天,一個偶然的觸發因素,或者聽到一個聲音,或者受到某個刺激,突然靈光一現,智慧被觸發,大放光明,開智慧了。”


    我讀過這種故事,有個和尚是聽到剖竹子的聲音開悟的,有個女居士,是炸油條時,那油鍋的聲音而開悟。而著名的虛老和尚,按他的自述,他是因為打坐後,別人給他倒開水,開水燙了手,自己失手茶杯掉地上摔碎的那一刹那,光明現前。


    “我說過,在沒有開悟前,我們所有的信仰,都可以說是迷信。我們所有的觀想,都可以說是假的。我們死都不怕,還怕上這個當嗎?你沒試過,怎麽知道,這是上當呢?”


    我怕我還不明白,就打比方。“你試著想想這個場景,後麵一團火燒起來了,向你越逼越近,你必須過了這條河才有求生的機會。那麽,這河上,隻有一根看起來不太牢固的獨木橋,你過還是不過?”


    “當然要過,起碼得試一試,不然,等死嗎?”


    “對了,此時,你根本不會去猜測去考察去驗證,這個獨木橋是否牢固,是不是別人設的陷井,你走上去,是不是橋會斷掉,或者自己失足腳入深水之中。你想都不會想,對不對?”


    “當然。”


    “這就是了。死亡是必然發生的,而且在突然的時間,在你短短的人生,這是很少的可以確定的事。就如同那火過來,必然會燒死你一樣。前麵有條求生之路,哪怕有危險,畢竟還有生的希望,機率再小,你都得全神貫注地試一試,對不對,全神貫注。”


    他重複了那個詞,我知道,這是他強調的重心。


    “所有事情,都有全神貫注的狀態,這是做事有效率的基礎。而一真法界,先別管真與不真,起碼你先得達到一的境界,對不對?”


    他這一說,我倒是明白了。我們做任何事情時,如果保持高度的專注度,就有效率。這就像是打靶時的瞄準,這叫有知有覺的瞄準,不知不覺地擊發。因為瞄準是很難的事,人的心必須在這個視線上高度集中,靶心與準星與缺口之間的三點一線,必須保持著良好的關係,連呼吸都要減弱甚至停止,而擊發,卻不能耗費你過多的注意力,隻是按習慣預壓板機,然後緩慢地向後扣就行了。注意力在視線瞄準上,至於板機何時到位,槍何時響,你不用關心。這樣,就可以確保良好的射擊成績。


    如果你一邊瞄準,一邊想,板機到位了嗎?什麽時候槍響呢?槍響後,子彈上不上得了靶呢?那麽,你的成績,一定是很差的。


    讀書也一樣,除了花時間,要提高效率,隻有保持高度的專注度,才能夠得到好成績。


    “當然,這種對觀想的專注,並不是讓你使勁想,讓你痛苦地努力。凡是過於痛苦的事,都是不能夠長久的。違反人性的東西,很難讓人堅持下來,這也是佛陀放棄一味苦行的原因。”


    “是苦行有什麽不對嗎?”


    “倒不是不對,曆史上有很多苦行得道的人物。比如大迦葉,他就是最其名的苦行僧人,成為佛陀的大弟子。比如有一個法門叫律宗,弘一法師就是這個宗派的,也是以苦行為主,他也成就了。但是,一味的苦行,隻適合少部分人,不利於佛教的推廣。佛法有八萬四千法門,苦行不適合你,總有一款是你的菜。佛陀本人推行的,是中道。”


    我不想讓他講這麽多理論,這個我消化不了。我說到:“劉大哥,關於中道,我知道是一個高深的理論。但是,我在觀想中,該如何落實呢?”


    “問得好,小莊,你有那種意思了。”劉大哥的誇讚,我不知道是在給我信心呢,還是客氣,總之,我有點不好意思。


    “你應該讀過《道德經》吧?”


    “讀過啊,道家的理論,難道與佛教也是相同的嗎?”


    “至少在基礎部分,有大量類似的地方。因為世界的終極真理隻有一個,這兩種宗教都是在追求終極真理的,所以在大方向上,肯定有一致性,隻是結果有差異而已。在用心的問題上,老子說了一句說,應該好理解。”


    他強調了四個字:“綿綿若存。”然後解釋到:“就是始終有它,不丟失它。但也不要故意瞪大眼睛來看它,不要忘記它就行。在禪宗裏有四個字,叫有尋有伺,尋是找回,如同你的雜念起來後,馬上意識到,要有觀想,找回觀想,就是尋。伺是等待觀察的意思,如靈貓捕鼠,保持視線而已,並不衝動地,試圖抓住它。因為,所有觀想也不過是個念頭,本質也是空的。如果你越想抓住它,就越讓你失望。”


    對,我有這個感受,我想頭頂的蓮花,裏麵的觀音,究竟是什麽顏色的,究竟是平靜還是微笑,當時我這樣一想,反而,菩薩的形象卻變模糊了,甚至丟失了。


    “當然,昏沉和睡覺,也是一種生理現象,你如果方法對頭,也是可以從生理上解決的。”


    我一聽,這可有把握了,生理的東西,具體而實用。


    “你這幾天用功,我知道的,太過用力。白天晚上都在搞。其實,你沒休息好的時候,就不要勉強打坐。如果想睡覺,就安心睡一覺,等頭腦清醒了,再起來打坐。”


    我也是,想在劉大哥的指導下,進步快一點。再加上,這幾天沒事幹,不如安心打坐,所以,次數多了點,時間長了點。


    “凡是生理的東西,都可以用呼吸來影響它。我給你說過,人的生命,甚至生死,隻不過是一呼一吸間的事。昏沉這個現象產生了,也可以用一種呼吸方法來解決,其實是很簡單的辦法。”


    真的有這麽簡單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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