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水星之戰後,聯盟終於從暗星堂幾十年的挾製和逼迫中擺脫出來,和帝國站在了同一條戰線上。


    國家之間沒有永遠的敵人,沒有永遠的朋友,隻有永遠的利益。就目前的情況來看,帝國和聯盟都擁有彼此最需要的東西,兩個政體之間的關係終於在幾經逆轉後,找到了一個微妙的平衡點。


    在內外環境都比較和平的情況下,聯盟的社會秩序得到了迅速的發展:首先在幕後把持多年大權的孔塞特林家族和“傀儡議長”馬卡斯都相繼下野,隨即聯盟宣布廢除議長製,參照帝國元老院的模式建立了多人聯席的中央議會。除此之外,由人民代表組成的公議院、各地區及周邊星球代表組成的**院等實權組織也在相繼建立中,各級議員的任期限製和留任條件也有了極為嚴苛的規定,為政府權責的分攤和牽製畫出了清晰的藍圖。


    因為馬上就要迎來戰時,且“國會事變”後軍部權力迅速坐大,元帥、軍團長、上將等人幾乎成了實際上的j□j者。雖然目前的這一屆軍部首腦――西利亞、卡列揚、莫文、艾伯爾……等人都是難得的硬派軍人,但難保百年後的繼任者還能保持這樣純正的素質。所以,為了防患於未然,也為了給即將成立的公議院、**院讓路,軍部製定了嚴格的“戰時臨時權責機製”,宣布戰爭結束後就取消重要交通管製,還將把社會資源配置大權交還給議院。


    ――之所以現在不能還,當然是因為新生的“三議院”製度還沒經曆足夠的考驗,尚未得到充足的信任。但一切都在向好的方麵發展,三議院協商後在金水星首都試行的社保、醫療、教育製度都得到了廣泛的認同,尤其是雷厲風行的財政整頓,為聯盟政府驚人的財政赤字減輕了極大的負擔。


    這麽多事情當然不可能是西利亞一個人完成的――公正的說,雖然五百年漫長的時光賜予了他很多珍貴的智慧,但作為一個普通人來說,西利亞還是有他自己局限的地方。隱藏在聯盟這張宏偉藍圖之後,為西利亞提出了關鍵幾點靈感的人,其實是雙子座皇帝海因裏希。


    誠然讓一個j□j皇帝來為民主政治製度出謀劃策,這是一件相當搞笑而荒謬的事情;但海因裏希卻藉由此事慢慢構架出了他對未來君主立憲製的構想,在他和西利亞互相來往的上百封信件中,每一句每一行間都溢滿了這位皇帝強大的意誌和決心。


    這些信件當時沒有公布,甚至連帝國的亞倫、聯盟的卡列揚等人都不太清楚內容。然而很多年後,這些文字被後世的當局所解密,終於讓兩個對立國領袖之間的胸襟、智慧和超越時代的思想都公諸到了世人麵前。


    當然也有很多曆史學家堅持認為,這些信件中有很多細節能證實皇帝和元帥當時就有“非同一般的情愫”,比如皇帝每隔幾封信件就會出現的抒情一般浪漫的筆法――多用來描述一些雜亂無章的心情感悟和日常瑣事;又比如皇帝在巡視戰艦後用“想起了那個離別之吻……”作為結尾,而元帥則用“下次見麵的日期也不會太遠,何必太掛懷於離別”這樣曖昧不清的語言作為回複……


    一些堅定認為國家壁障牢不可破的人對此抗議說“這些內容必為偽造”、“聯盟元帥也決不是那種委婉富有情調的人”;為此曆史界還打了一場不大不小的嘴仗。然而,不論後世的觀點如何,這段時間內兩個國家領導人之間的關係迅速緩和下來,卻是不爭的事實……


    ?


    相對平靜的日子並沒有過很久。銀河紀元三四五二年,暗星艦隊再一次從五維虛空中出現,在庫德裏亞星域附近和當地駐軍發生了激烈交火。亞倫上將率領的援兵來不及趕到遙遠的戰場,暗星艦隊輕而易舉粉碎當地駐軍後,強行闖入了星空門,並一舉躍遷到了帝國中心――雙子座的邊境。


    聯盟出兵終於迫在眉睫。


    消息傳來的時候,西利亞正躺在軍部醫院一間雪白靜寂的診室裏。


    深秋明亮的陽光從落地玻璃窗外迤邐而入,肆無忌憚揮灑在錚亮的地麵上,仿佛無數躍動著的金色精靈。窗外隱約傳來悠揚的琴聲,那應該是隔壁醫學院的學生在露天演奏吧――西利亞眼睛並未張開,隻無聲的靜靜聆聽著,仿佛能透過這樂曲聽出年輕人們歡快的笑聲。


    就在這時,突然診室另一側傳來了極其輕微的腳步聲,西利亞睜開眼睛一看,隻見軍醫一手拿著報告,站定在麵前敬了個禮。


    “不用,”西利亞輕輕一擺手,問:“怎麽樣?”


    軍醫遲疑片刻,把手放下來道:“很不穩定。”


    這個回答似乎並沒有出乎西利亞的意料之外,他沉吟著點頭不語,半晌問:“到底是為什麽原因呢?”


    “您的行程密集且思慮太多,對身體情況的穩定會有很大危害。另外,您本身接受過基因促進手術,生理狀況從少年時期跳躍式的發展到青年,一些器官還沒有完全做好承受重負的準備。”


    “再這樣下去會有危險嗎?”


    軍醫臉上顯出為難的神色:“是……是的,這個小生命有著超出想象的強大求生欲,對養分的需求和攫取營養的速度都非常驚人,再這樣下去的話,很可能會反而侵害到您的身體……”


    西利亞沉默片刻,問:“然後呢?”


    “……然後兩方都無法保住了。”


    軍醫因為這可怕的可能性而麵色蒼白,西利亞卻沒有驚慌,相反他隻歎了口氣,喃喃著道:“就知道是這樣……”


    那一刻他眼神中流露的情緒仿佛是早有心理準備一樣,但並沒有持續太久。


    因為是躺著,又有外衣覆蓋,他小腹微微的變形並不明顯,不仔細看的話甚至不會發現――但這一丁點變形卻是短時間內急劇索取了大量營養後的結果,小強盜肆無忌憚的掠奪已經給母體造成了不堪負荷的重擔,甚至有可能威脅到他自己的生命。


    “您必須盡早做決定,”軍醫態度相當認真,說:“再拖下去的話會非常危險,現在是做手術的最好時機。請您放心,試管孕育方麵的技術已經非常成熟了,雖然人們再三強調自然分娩對嬰兒的重要性,但現有技術完全可以全方位模擬自然分娩的所有流程……”


    西利亞久久不語,軍醫看看他的臉色,想說什麽又忍住了。


    其實還是對這個孩子寄予厚望的吧,他偷偷的想。


    雖然來路尷尬,而且一旦曝光就會麵臨巨大的危機,但作為普通人來說,對親身孕育血肉相連的生命抱有非同一般的感情也是難免的。在這一點上,就算是西利亞,也不過是個有著七情六欲的普通人罷了……


    “我想親眼看看試管設備,”半晌後西利亞終於開口道,“請你用模擬機演示一遍,我想親眼確認它的安全性。”


    軍醫有點遲疑:“可是您還有很多事情,下午還要去公議院參與政審――”


    “我知道要花幾個小時時間,”西利亞低聲道,聲音有種沉緩溫和而不容拒絕的力量:“――但在這幾個小時內,所有事情都值得為它而讓路……”


    ?


    聯盟即將出兵的決議獲得了三議院及軍部的一致同意。聯盟大軍很快整裝待發,與此同時帝國的第一批戰略援助也隨著浩浩蕩蕩的運輸艦而啟程了。


    因為戰時空間通道的緊急開發,運輸艦走一個來回的時間被壓縮到了區區七十二宇宙時。但在茫茫太空中,開辟新航道就必然意味著麵對很多未知的危險,因此押運任務由帝**情處伊薩克中將親自執行,他帶領一批二十人的小隊穿過了雙重人工蟲洞,在聯盟大軍離境的當天降臨到了仙女座金水星。


    數十艘龐大如山巒的帝國運輸艦經過太空安檢的全麵掃描,從閘口緩緩向地麵降落。押運小隊所有士兵的資料都被光速發到戰時資源統籌辦公室,他們的頭像和全身掃描一一顯示在大監視屏上,監管人員核對無誤後正要放行,突然被一隻手按住了:“等等,這是誰?”


    “啊?”監管人員茫然念出屏幕上顯示的名字:“帝**情處調查辦公室主任阿爾伯特少校啊,怎麽了卡列揚元帥?”


    卡列揚盯著投影裏頭戴軍帽、冰藍色眼睛、麵無表情的id頭像,嘴角抽搐半晌,認真問:“喂,你真不覺得他長得有點像……有點眼熟嘛?”


    監管人員再三打量許久,莫名其妙的搖搖頭,“沒有啊,像誰?”


    “……”卡列揚循循善誘的啟發:“比方說很有小白臉的氣質?”


    “……沒有啊?”


    卡列揚:“…………”


    監管員:“………………”


    兩人對視半晌,卡列揚一臉恨鐵不成鋼的走了。


    監管人員蠢萌蠢萌的坐在座位上,半晌才遲遲疑疑的給這批帝國士兵放了行。他沒想到的是關口開了沒多久,轉頭桌麵就響起了來自軍部的內線電話,接起來一聽竟然是軍方核心中的核心人物――西利亞軍團長:


    “請把阿爾伯特少校引到國賓接待處,那裏有人接應他。”


    ?


    “請阿爾伯特少校跟我們來,”兩名聯盟軍官站在帝國使團麵前,啪的敬了個軍禮:“外事處讓我們把您請到國賓接待處,會有專人負責您的安全。”


    在搞慣了秘密工作的伊薩克中將聽來這話簡直跟“會有專人送您上路”無異。刀疤男一個激靈,驚疑不定的回頭望向“阿爾伯特少校”,卻隻見頂著軍帽的皇帝陛下懶洋洋的笑了一下,那神情說不出的欠抽:


    “是外事處的意思嗎?”


    “是的,就是這樣。”


    刀疤男忍不住發聲:“請先等等,我必須先――”


    然而他的話音未落就被皇帝自己打斷了:“哦,那就去吧,也許有人在那裏等我也說不定呢。”


    ……陛下你從哪來的自信啊喂――!


    刀疤男內心瞬間奔過了一萬頭草泥馬,最終隻能強忍著吐槽的**,眼睜睜看著皇帝跟著兩個聯盟軍官揚長而去。


    ?


    然而事實上,當海因裏希跟那兩個軍官走了十幾分鍾到達目的地後,終於也不那麽自信了。


    他很肯定那不是國賓接待處,而是一棟白色的二層小樓,看上去有點像某個已經封鎖了,但還是很幹淨的實驗室。兩個軍官站定在小樓前,其中那個肩上扛著上尉軍銜的終於回過頭,開口道:“西利亞軍團長讓您在這隨便看看,請不要拘束。”


    “這是什麽地方?”海因裏希問。


    “對不起,軍事重地無可奉告。”


    “……軍團長本人會來嗎?”


    “這個要問軍團長他自己。”


    除了這兩句公式化的回答之外,兩名軍官便再也沒有其他話了,同時啪的敬了個軍禮後,便轉身大步離開了小樓。


    海因裏希皺著眉目送兩人離開,直到他們的背影消失在了長長的甬路盡頭,才轉身來望著這座靜靜矗立的白色建築。


    隻見它是一座規整的四角形小樓,牆壁是厚厚的特殊合金,牆角和房頂連接處有不少監控設施,另外澆築了精密的真空隔熱層。窗戶位置較高且非常狹長,有點像光照條件控製得比較嚴苛的生化實驗室,從外麵也完全看不到窗戶裏是什麽情形。


    ――把我帶到這裏幹嘛?


    “西利亞軍團長讓您在這裏隨便看看,請不要拘束……”看什麽呢?隻是這座毫無異狀的普通建築物嗎?


    海因裏希注視著不遠處那座封閉的銀色金屬門,半晌終於走了過去,嚐試性的推了推。


    ――出乎意料的是這扇門竟然沒鎖,他的手掌剛觸上去,金屬門便無聲無息的自動滑開了。


    海因裏希詫異的回頭看了眼,隻見四下裏靜寂無人,連隻鳥都看不見。


    他遲疑了幾秒,終於回頭走進了門裏。


    隻見眼前是一個占地兩三百平米的圓形大廳,天花板上灑下柔和的光,映在錚亮潔白的大理石地板上。靠牆一圈放著各種精密的維生儀器和電腦終端,營養物質通過腳下的數條乳白色軟管,源源不斷的輸入進大廳正中的樹形中央裝置裏。


    而那裝置正中有一個凹槽,裏麵裝著一個透明玻璃管。


    海因裏希覺得自己的呼吸停止了。他站在那裏,眼前一陣陣發懵,耳朵裏聽不見任何聲音。世上的一切都如退潮般從他的腦海中飛速逝去,他整個人仿佛輕飄飄的站在雲端裏,甚至感覺不到自己的存在,所有的知覺都集中在眼前這個充滿液體的透明試管上。


    ――那裏有個胎兒。


    一個比手掌還小的,靜靜蜷縮在羊水中的胎兒。


    海因裏希踉蹌邁出步子――他完全感覺不到腳踩到了什麽,中途甚至被軟管絆了一下,但這個小插曲根本沒傳到他的感知神經裏去。他踉踉蹌蹌的走到試管前,瞳孔因為興奮而疾速放大,臉色漲紅呼吸急促,劇烈顫抖的手掌抬了好幾次才觸碰到培養管,繼而像看到某件舉世無雙的寶物一樣緊緊地抱住了它。


    強烈的喜悅這時才從他的大腦深處井噴而出,瞬間席卷了全身上下的每一根神經。他簡直發不出任何聲音,隻能緊緊的、一眨不眨的盯著這個無知無覺的胎兒,眼睛酸澀喉嚨哽咽,手指用力在玻璃表麵上摩挲著,似乎想透過這薄薄的壁障,親手觸碰到胎兒小小的,嬌嫩的身體。


    “寶……寶貝……”他發抖的聲音沙啞難以聽清,似乎還夾雜著一絲難以控製的哽咽:“寶貝……”


    海因裏希把額頭抵在試管外壁,溫暖的羊水透過玻璃貼在他的皮膚上,似乎藉由這個途徑,向他傳遞著胎兒輕微而穩定的心跳。那一刻血脈相連的激動和狂喜就像颶風般徹頭徹尾席卷了整個人,他低下頭去親吻著培養管,近乎本能般一遍遍念著:“我的寶貝,我愛你……我的寶貝……”


    多年來埋藏在心底裏那深沉而狂熱的愛意,終於在此刻泉湧而出,無所循形。昏暗的大廳中隻看見這個屹立於銀河係權力之巔的皇帝深深埋著頭,雙肩劇烈發抖,那姿態仿佛緊緊擁抱住了整個世界……


    我愛你,我的孩子。


    ――我愛你,西利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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