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門關門關門關門關門關門關門  話還未說完, 莫如鬆的臉已經陰沉得要滴下冰水來了。他飛快地從褲兜裏掏出一遝子錢甩在了病床上,冷冷道:“拿去!這他媽都是我正道上掙的, 現在就這麽多, 都拿去看你那病!不夠的我再去掙, 掙不出來我去賣腎好吧?不過你也給我閉嘴, 別吭聲了!”


    馬永紅先頭看見兒子拿了挺厚的一遝錢出來,目測怎麽也有個幾千塊, 自是十分吃驚;又聽他說是正道掙來的,雖是半信半疑,心裏卻也有幾分歡喜。


    誰知還沒等她臉上稍微露出點笑模樣, 這親生兒子反手就是兩句帶著冰碴子的狠話甩了過來,直把馬永紅腔子裏剛升起來的那點熱乎氣兒兜頭澆了個透心涼。


    她怒極反笑, 哆嗦著嘴唇道:“你個四六不懂不說人話的小畜生, 你就這麽跟你媽說話?!行了, 拿著你那倆錢兒趕緊滾吧!誰知道這錢你是怎麽坑蒙拐騙來的?老娘可消受不起!


    我有病也是被你氣出來的!你立刻從我眼皮子底下消失,別讓我再看見你,我的病也就好了,用不著上醫院!”


    莫如柳越聽這話頭越不對,剛要打個圓場,莫如鬆已經悶著頭將病床上那遝子錢一頓都收拾了,胡亂又塞回了自己口袋裏,緊抿著嘴唇, 二話不說轉身就走。


    莫如柳急得一把扯住莫如鬆的袖子, 轉頭就說她媽:“有話就不能好好說麽?非得一見麵就吵!二鬆現在在石料廠工作, 辛苦得很!他昨晚上連夜去找的他老板,這錢也不知他說了多少好話才給預支出來的……他一大早就趕過來,估計一晚上覺都沒睡,就為了送你去醫院檢查身體!媽你這麽說他,我聽著都不服……”


    轉頭又大聲說他弟:“姐知道你心裏不舒坦,可她是誰?她是咱媽!生了咱養了咱,風裏來雨裏去,家裏家外她一個人老牛拉破車地操勞,沒她咱們早不知上哪兒喝西北風去了!你看看媽這一臉的皺紋和白頭發,她才四十歲!怎麽著,她心煩說你兩句都不行了?再說你嘴裏也沒閑著不是?”


    一番話句句都說在了馬永紅的心痛處。她想著自己所嫁非人,其中的血恨艱辛自不必說了,蹉跎了半輩子,身體也是每況愈下,苦苦掙紮到如今,竟不知將來所歸何處;寄予最大希望的大兒子又不成器,將來連個可依靠的人都沒有……一時悲從中來,簡直灰心到了極點。


    可大閨女卻又是個好的,這樣懂事貼心,能體恤自己的疾苦,這又讓馬永紅那顆痛苦不堪的心裏感受到了莫大的欣慰;再聽女兒勸說自己的那些話,瞧瞧兒子的確是滿眼血絲一幅風塵仆仆趕路過來的樣子,也覺得自己才剛說的話太重了,不免有些懊悔。


    於是乎痛苦裏混雜著欣慰,惱恨中摻合著心疼,馬永紅一時百轉千回,一幅愁腸幾乎寸斷。眼瞅著大閨女一個勁兒衝自己使眼色,她終究是長長地吐了口氣,甕聲甕氣對兒子道:


    “行了,是媽說重了你了。你吃早飯了沒?我早起烙的發麵餅還熱乎著,有醃的鹹鴨蛋,還有我漬的酸白菜酸豆角,還有白粥,你姐兒幾個一塊吃去。”


    莫如鬆本是個桀驁不遜的性子,被他媽搶白了兩句,立時就要甩臉子拂袖而去,生生被他大姐扯住了。他對他姐倒是有兩分客氣的,又見他姐並沒有像以及往一樣附和著他媽一起訓斥他,反而是非常認真地替他說好話,莫如鬆心裏的那股怒意也就消了幾分。


    況且他媽若真是得了重病,他還真沒法兒由著性子扔下這幾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流之輩甩手就走——那可是他親媽。


    況且,他媽也跟他說了句軟話。


    所以,莫如鬆被他姐強行按著坐在了椅子上,雖心裏憋悶,陰沉著臉一言不發,卻也沒拒絕他三妹子殷勤捧過來的烙餅鹹鴨蛋。娘倆算是都壓著火氣,各退了一步,沒有像以前那般鬧起來。


    此時的莫如鬆也是饑腸轆轆了,扛不過自己的胃,悶著頭沉著臉狠狠咬了一大口發麵餅,鬆軟、熱乎,是他最愛的椒鹽味兒,還真特麽香。


    他在外麵社會上飄著混著,吃過山珍海味,也嚐過兩三天隻啃一個冷饅頭的滋味。說句誠心話,他還真沒覺得有什麽飯能比他老娘烙的一張熱乎乎的椒鹽發麵餅更加可口了。再配上他老娘親手醃製的鹹香流油的土鴨蛋,再就著酸豆角酸黃瓜和白粥,那滋味,簡直了。


    家裏窮,吃不上啥好的,可老娘總是把最有限最粗糙的東西竭盡全力做出最可口的味道,挖空心思讓孩子們吃得有滋味。最慘的時候,他媽寧可自己餓著,也從沒讓他們這幾個孩子空過肚子。


    莫如鬆想著這些,就長長地吸了口氣,把口袋裏那遝子錢又掏了出來遞給莫如柳,悶聲道:


    “姐,這是四千塊,少是少了點,你先拿著。一會帶媽去醫院看看大概需要多少,我再想辦法。我們老板也答應能借我一些的。”


    馬永紅吃驚地瞪大了眼睛,怎麽,兒子這錢莫非真是正道掙來的?四千塊?!她本能地就“啊呀”了一聲,急扯白臉道:


    “去啥醫院!我不是說了嗎我好著呢,別瞎胡鬧!有錢不如留著給……”


    莫如柳立刻一個眼神飛過去,阻止了她媽再往下說,臉上笑笑地道:“媽,檢查一下身體花不了多少錢,圖個心安不是?您這一陣子臉色實在不好,我們這幾個兄弟姐妹可都指望著您呢!這都是您這孝順大兒子的好意,您要再墨跡可就傷了您兒子的心了!”


    馬永紅張了半天嘴,終於沒再出聲,可是胸口熱熱的一團東西猛地衝上來,哽得她一下子竟濕了眼眶。


    她舍不得破壞眼前這氣氛,決定不再拒絕,就硬著頭皮享受一次兒女們的孝心吧,心裏想著等到了醫院,就先給大閨女好好檢查檢查,也是挺好的。


    恰在這時,莫如鬆的褲袋裏傳來“嘀”的一聲,他摸出手機看了一眼,麵色凝重道:


    “是天氣預報的短信。說明晚開始,會有全省範圍的大暴雨。咱們可別被困住了,要進城現在就趕緊走。”


    啊,大暴雨果然要來了,和前世一模一樣!


    莫如柳的腦海中立即浮現出那座在大暴雨中轟然垮塌的老舊危橋。她緊咬著嘴唇,下意識地揪著自己的衣襟,心裏如擂鼓一般撲通撲通狂跳不已。


    地下停車場很大很安靜,莫如柳找了三個區,總算看到了那位一身休閑裝扮身材修長挺拔的心外科醫生。


    她心中一喜,剛要衝口高喊一聲“祁醫生!”,下一秒又趕緊閉上了嘴,甚至下意識地一閃身躲在了旁邊一根高大的混凝土柱子後麵。


    因為她看到,年輕的祁醫生不是一個人。他旁邊還站著一位,那是一個女人,一個漂亮的女人。


    不不,單用“漂亮”這兩個字已經難以形容那個女子的美貌了,應該說是……沉魚落雁閉月羞花!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宮粉黛無顏色!此女隻應天上有,人間哪得幾回睹!


    層出不窮的美好詩句從莫如柳心底一個接一個地往外躥了出來,作為同性的她都差點盯著那個女子看直了眼。


    前世,莫如柳也是小有美貌的,也曾收獲過不少讚美和路人豔羨的目光,甚至在她心底也是暗暗有些小自得的。可跟眼前這位真正傾國傾城的大美人比起來,她那點“美貌”充其量也就隻能稱之為還算“順眼”罷了……


    天,世界上怎麽會有這麽美的女人!莫如柳在心裏歎息著,羨慕著,也忍不住暗暗猜測,這個大美女應該是祁醫生的女朋友吧?也算是郎才女貌很是般配的一對兒了!


    但她馬上就否定了自己的猜測,因為他們倆看上去十分冷淡,兩個人足足相距了兩米遠,各自高冷地站著。


    接著,莫如柳聽見美女開口了。美女的聲音也是極其好聽的,如珠玉落盤,可聽上去卻如千年的冰山一般冷到了極點。


    “那我也沒辦法。再過三個小時我就得飛法國了,難道讓我帶著青青去走紅毯?!而且之後我還有一係列的活動要參加,我會很忙,完全顧不上她。”


    “我也很忙好不好!”年輕的心外科醫生抑製不住心頭的火氣,怒道:“我昨晚剛剛做了一台大手術,整整九個小時,半個小時前才剛剛出來!明天還有兩台手術連軸,這半個月幾乎就沒有空閑的時間,這都是早就製定好了的根本沒辦法更改!你招呼都不打一個就把人送了過來,連個安排的時間都不給我留,你考慮過我現在有多被動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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