鈴蘭是見過顧蒹葭的,在成親之後,她阿母曾帶著自己去謝顧蒹葭賞賜頭飾之恩,當時她懷著敬畏之心,隻敢站在堂下,偷瞄坐在上首,這位傳說中的大魏高門貴女顧蒹葭,她著金鬢香衣,左右仆婦環伺,高不可攀。


    今日,她未料到能再一次見過顧蒹葭,卻是這般危機境遇,不覺有些羞慚,此刻,見顧蒹葭眼含憐惜的看著自己,驟然憶起一事,左右四顧,未見阿母,緊抓著顧蒹葭的手,急切的說:“郡主,可有見過我阿母?”


    顧蒹葭被她握著的手一僵,幹笑道:“李嬤嬤暈船的厲害,我叫她在旁的車上休息。”


    鈴蘭鬆了口氣,想起方才還有些後怕,不禁熱淚盈眶。


    顧蒹葭遲疑了下,將袖中帕子遞給她,“到底發生何事?”她受寵若驚的接過,輕擦拭下臉,便道出了緣由。


    原是李嬤嬤這些年在顧府做差俸銀很高,又得顧蒹葭厚愛,私下裏更是賞賜了不少銀兩,而李嬤嬤本就勤儉,便將顧府所得銀兩,皆給了兒子李郎。


    李郎便拿著銀子在洛陽城郊購置田產,做些小生意,慢慢的手頭錢財多了,便生出些不該有的心思,竟迷上賭博,剛開始他還能贏些錢財,可後頭卻屢屢輸銀子,一個月下來,竟將家底輸個精光,連帶欠下賭坊七千兩銀子。


    賭坊那些惡霸連連來家催促欠銀,何奈,此時家中一個銅板都沒有,李郎後悔賭博,憤怒之餘,竟在這檔口失蹤了,活不見人,死不見屍。


    而今日,便是賭坊依約索要欠銀之日,才發生了方才那一幕。


    鈴蘭望著顧蒹葭,目露急切,又滿是感激:“若非郡主搭救,今日鈴蘭恐怕......”


    她說著,淚水不住蜂擁而出,忙偏過頭去,用帕子擦去。


    顧蒹葭卻是眼眸一轉,想起了另一件事,她問鈴蘭:“李朗是何時失蹤的?”


    “三個月前。”


    平日裏李嬤嬤性情和善,又多年伺候在畔,從來恪守本分,不曾僭越......


    顧蒹葭想到這,心頭猛地竄出一個念頭,三個月前,正是李嬤嬤隨她從洛陽去並州之時,莫非是李嬤嬤因李朗之事,而被人威脅,朝自己下毒?


    她心頭突突直跳,霍然起身,朝鈴蘭道:“你跟我來。”


    .....


    這些天,李嬤嬤被安置在最後一輛馬車裏,跟三兩個受傷的將士同坐一車,方才道路前頭起了爭執,她毫不在意,隻緊捏著受傷的手掌,心中緊繃著,隻要她閉口不招供下毒之人,等到了洛陽,與太子複命後,便能救回兒子。


    直到,聽周圍將士三言兩句的說,到洛陽城郊了,她才驀然驚覺,路過家門口了,她內起焦灼,頻頻透窗望向外麵,卻被前方黑壓壓的人群堵著,什麽都瞧不見。


    恰時,車外,三兩個人路過車身,竊竊私語聲傳入車內:“李郎跑了,他家媳婦可就遭了秧,要被人拉去□□....”


    雖繆繆幾言,足以讓她心肝欲裂。


    她早該想到的,李郎不在家,那麽賭坊的人就會去找鈴蘭,那麽鈴蘭會不會.....


    她倏然起身,扯開車簾,就要跳下馬車,卻被身後的將士抓.住胳膊朝內拖去,望著眼前車簾之外,依稀能窺見自家屋脊,她心急如焚,叫罵道:“放開我。”


    扯住她的將士手掌如同鐵鉗般,攥的她手臂生疼,她大急,轉頭,發狠的咬在那隻大手上,那將士吃痛,嘶的一聲,鬆了手。


    她跌下馬車,右腳一陣鑽心的疼痛襲來,她不管不顧跛腳前行,還未走出兩步,就聽到前方一聲喚:“阿母?”


    她倏然抬頭,就見鈴蘭正站在自己前方幾十寸外,周身狼狽,發髻鬆散,紅著眼圈望著自己。


    她心頭一窒,鈴蘭已奔過來扶住了她,而隨鈴蘭過來的,還有顧蒹葭。


    顧蒹葭朝要上前要製住她的將士道:“你們先下去吧。”


    那將士得令,紛紛退回車內。


    鈴蘭雖不懂為何將士要擒拿李嬤嬤,但見阿母周身無一絲狼狽,隻神色憔悴,忙道:““阿母,多虧方才郡主出手相救,鈴蘭才.....才沒受辱。”隨即,將方才之事告知李嬤嬤。


    李嬤嬤聞言,雙目閃爍,感激的望向顧蒹葭,唇.瓣抖個不停,一時說不出話。


    顧蒹葭見此,低聲道:“嬤嬤,先上車吧。”


    李嬤嬤點頭,轉頭看向鈴蘭,說道:“鈴蘭,你先歸家去,等李郎消息。”


    鈴蘭聽話的離去。


    待鈴蘭走後,李嬤嬤登上馬車,雙膝一軟,跪在地上,語含羞愧道:“姑娘,我,對不住你。”


    方才,顧蒹葭不計前嫌救下鈴蘭,她心中不是不震撼的,正因震驚,故,更覺羞恥,她不該以家人之名,而去害這個她自小看到大,聰明善良的女孩。


    可,事已境遷,哪怕她悔不當初,此時,恨不得殺了自己謝罪,可亦贖不清自身罪孽。


    顧蒹葭望著李嬤嬤,心頭百感交集,雖經鈴蘭嘴中隱約得出,李嬤嬤朝她下毒或許有苦衷,也恨過李嬤嬤,可,此刻,見年邁的她匍匐在自己腳下認罪,心中那點恨意,終究抵不過,多年來自己受她庇護的恩情。


    她眸中濕.潤,忙將李嬤嬤扶起,坐在一邊,低聲道:“嬤嬤,事到如今,你還不願意告訴我真.相嗎?”


    李嬤嬤抬頭,看向坐在顧蒹葭對麵的麵色冷凝的李景喻,欲言又止。


    顧蒹葭猶豫了下,道:“表哥......”


    李景喻起身:“表妹,我下去看看受傷的將士。”


    顧蒹葭感激的朝他點頭。


    待李景喻走後,李嬤嬤忐忑的看她一眼,半晌,才道:“此事,全因......小郡王而起。”


    顧蒹葭瞠目,不解的看向李嬤嬤。


    李嬤嬤偏過頭,將此事來龍起托盤而出。


    原是,她受太子脅迫向顧蒹葭下毒後,蒹葭失卻記憶忘記了李景喻,而蒹葭阿母一向不喜李景喻,屬意能使顧氏門楣更高的太子,便吩咐闔府上下,不許在蒹葭麵前提起李景喻,並稱:蒹葭與太子情投意合,並待她從並州回來後,便議兩人婚事。而太子對蒹葭誌在必得,更怕她去並州之時,忽然想起往事,就由她朝蒹葭下毒,保他順利娶到蒹葭,待此事一成,太子便將李郎欠下賭債,連同李朗一同放了。


    李嬤嬤說到最後,雙目已然閃現淚花,又道:“是老奴該死,一心隻想著膝下隻有這一個兒子,生怕李朗有什麽閃失,不得已才應下此事,累的姑娘失卻記憶。”


    顧蒹葭坐著一動不動,隻望著眼前的香爐,一邊臉隱在陰影裏,神色迷離淒惶。


    李嬤嬤擔憂的望著她,生怕她一時接受不了,遲疑了下,又道:“姑娘,那小郡王也非良善之人,現今,你全然忘卻了他,也便多了選擇。”


    此等言語,顧蒹葭卻聽到想要發笑。


    怪不得,她在遇到李景喻之時,從未聽說過此人,府上之人,更對她失卻記憶前事,多有避諱,言語不詳。


    她每日如同漂浮在海潮上的一塊浮木,茫然四顧,前後俱是無邊碧波,內裏驚懼,彷徨想回到安穩之地,卻隻能隨波逐流。


    那種對世事的無力感,導致她每走一步皆小心翼翼,她心頭也曾茫然無措過,可總以笑顏展示家人,以圖掩飾自己心中不安。


    可她萬萬沒想到,等她接納失卻記憶的事實之後,卻從李嬤嬤嘴裏,不經意的道出失卻記憶的緣由,卻是因一個旁人嘴裏,說自己思慕一名男子所造就的。


    荒誕!荒誕至極!


    顧蒹葭憤怒至極,霍然起身,要下馬車,趕回府中問詢阿母,為何這般。


    忽然,車簾被人從外掀開,露出一張英挺俊逸的臉,是李景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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