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芷蘭見他眉目不動,秀眉狠狠擰起,上前一步,正欲朝他責難。


    李景喻忽然道:“舅母所言甚是,潤之絕不敢推脫,不過,此次,與潤之一同返回洛陽的,還有成俊茂.......”


    他話音未落,丁芷蘭怒道:“成家那個廢物也知曉?”


    成司徒與顧建柏在朝堂上乃是死敵,私下裏兩家更是針鋒相對,平日裏,兩家隻在人前維持和氣罷了。


    而今,既然成俊茂與阿葭隨行,成家定會揪著阿葭被水匪劫持一事不放,汙蔑阿葭不潔。到時,她多年想讓阿葭光耀門楣的夙願功虧於潰,她豈能讓此事發生?


    丁芷蘭心緒大亂,登時站立不穩,似是想到什麽,也顧不得眼前令她恨的咬牙的李景喻,點上幾名仆婦,匆匆朝皇宮方向奔去。


    ......


    李景喻目送她背影遠去,抬頭望了眼漪瀾小築方向,這才出了鎮國公府,登上馬車,由將士驅車,趕往城郊一所隱蔽的宅院。


    此間宅院乃是李景喻父親當年做皇子時,在洛陽城郊置辦,院落不大,勝在清幽僻靜。


    李景喻下了馬車,入了前廳,就見李嬤嬤正坐在紫檀木椅上,神色驚恐,麵容隱隱透著灰敗之色。


    見他進來,李嬤嬤“騰”的一聲站起,手足無措的望著他,麵上駭住:“郡王。”


    李景喻居高臨下看著她,目光沉靜:“李嬤嬤,你受太子指使毒害阿葭,無論此事成否,且不說顧氏如何,太子也不會留你,更不會留你兒子性命。”


    李嬤嬤大驚,雙.唇抖個不停。


    在太子挾持她兒子時,她早已料到自己不會活得太久,可心底仍存一絲希翼,若她死了,能換兒子性命,她也值了。


    “郡王將老奴帶離鎮國公府,恐怕不隻是與老奴說這些話的。”


    李嬤嬤在鎮國公府地位不低,訓斥下人的威嚴尚在,隻一瞬,便穩定心神,逼問李景喻。


    李景喻似是讚許的看她一眼,道:“李嬤嬤你是個聰明人,我便直言不諱了,若想救出李朗,隻有以命換命。”


    李嬤嬤麵色倏然慘白,怔了一下,臉上浮現苦澀之色。


    她毒害阿葭之事敗露,太子不會饒過她,更不會放了李朗。憶及此。眼眸中那一瞬的遲疑斂盡,朝李景喻跪下:


    “老奴,願意拿命換命,隻要郡王能救出李郎。”


    李景喻頷首,名左右將士將李嬤嬤押下去。


    李嬤嬤臨跨出房門前,轉頭,忽然道:“郡王,當真能救出我兒?”


    此刻,立在他眼前的李嬤嬤發髻散亂,雙目裏滿是擔憂,如同世間所有愛子如命的母親般,急切又期盼的想得到他肯定的答複。


    李景喻眸色漸深,發自肺腑道:“本王盡力而為。”


    李嬤嬤雙眸漸變鎮定,再不遲疑的出了屋子。


    待她走後,李景喻立在桌案前,透窗望著窗台下植的一排翠竹出神,宛若老憎入定。


    忽的,門外響起一道沉穩的腳步聲,伴著爽朗的笑聲入內。


    朱會飛見李景喻轉頭看著自己,拍案哈哈大笑。


    “郡王,那成俊茂一回到家中,得知他妹妹未收到他的信,當即嚇的一屁.股跌在地上,險些沒嚇個半死,如今,不光是成司徒知曉了,成寄煙鼓動水匪劫持郡主,恐怕這會全司徒府上下都知道了。”


    李景喻移步至桌案前坐下,道:“現下,成司徒府如何?”


    朱會飛嘿嘿一笑,幸災樂禍道:“根據安插在成家的探子來報,成俊茂被老爹罵的狗血淋頭,險些掀翻了屋頂,正派人一路追查那封信,可他們萬萬沒想到啊,那封信,如今在咱們手裏。”


    李景喻唇角緊抿,“繼續盯著成家,若有異動,立馬回稟。”


    朱會飛麵露不解:“郡王,何不趁此機會,將那封信呈給嘉寧帝,治成司徒家得罪,怎麽還讓俺盯著成家?”


    李景喻幽幽道,“時機未到。”


    他說到這,微微一頓,臉上露出笑意:“讓你替太後備下的壽禮如何了?”


    朱會飛不解為何他有此一問,但還是實誠答道:“郡王放心,卑職早已準備妥當,就等您明日一聲令下了。”


    .......


    丁芷蘭火急火燎的望宮.內趕去,一路思紂著要怎麽先發製人,不讓姓成的捷足先登,去太後麵前嚼舌根子,敗壞阿葭的名聲。


    原因無他,明日是太後生辰,嘉寧帝事孝,為太後舉辦一個盛大的壽宴,屆時,待嫁閨中的女子皆應邀前去祝壽,雖名義是為太後祝壽,可全朝上下,誰人不知,是為了嘉寧帝未婚配的皇子們選妃,更是當眾宣布立阿葭為太子妃的日子。


    若明日,成家將阿葭被水匪劫持一事,添油加醋說上一番,定引起太後對阿葭不滿,那麽,阿葭的太子妃之位,便會不保。


    她不能容忍此事發生。


    眼瞧著宮門在望,她轉頭,催促駕馬的車夫更快點。


    待進了宮門,她一路疾行趕至太後居所福壽殿,還未喘勻一口氣,便見從殿內走出兩位婦人。


    走在前麵的婦人,約莫三十多歲,高髻珠翠,錦衣麗衫,妝容精致,如同二八妙齡女子般,風韻猶存,正是成司徒內人,錦娘。


    而扶著錦娘臂膀的少女,同阿葭一般年紀,生的明眸皓齒,眉目間藏掖著一縷嫵媚風情,整個人看起來嬌豔無比,恰是成司徒的女兒,成寄煙。


    她一怔,停住了腳步。


    成家母女也看到了丁芷蘭,錦娘剛因拜見太後狀告顧蒹葭被水匪劫持一事無果,心存惱怒,此時,再見丁芷蘭,忍不住目露不屑,“我當是誰來找太後,原來是你丁芷蘭啊。”


    她說著,掩唇一笑,臉上鄙夷,輕薄之色昭然若揭。


    丁芷蘭出身商戶,身份卑賤,一直被出身士族的臣婦鄙夷,尤其是成家母女,屢次見到她,便要打壓一番。


    她咬碎一口銀牙,徑直入內,走至錦娘身側,被錦娘閃身攔住了去路。


    “太後身子不適,已睡下了,丁芷蘭,你明日再來吧。”


    丁芷蘭抬目,冷冷望著她:“讓開。”


    錦娘似是一怔,須臾,斜睨她一眼,環視她周身,嘖嘖出聲:


    “雞窩裏的母雞,哪怕身上塗了一層金漆,也變不成鳳凰,小門小戶出身,就是如此,沒一點教養規矩,就連那顧蒹葭也是,渾身透著股小家子氣,就是個鄉下的野丫頭片子。”


    她說完,嗬嗬一笑,拉著成寄煙的手,就要離去。


    “慢著。”


    忽的,身後傳來一聲冷喝。


    錦娘悠悠轉頭,對麵的丁芷蘭竟揚臂,冷不防的朝她扇了一巴掌。


    伴隨著那陣火辣辣的疼痛之感,錦娘赫然睜大雙眼,捂著半邊臉頰,怒道:“丁芷蘭,你竟然敢打我?你全家的命脈都捏在我夫君手裏,隨時都能捏死你,你算什麽東西?”


    “你怎麽說我都可以,但我絕不允許你說我女兒。”


    丁芷蘭無視她的怒意,隻盯著她,冷冷的道。


    錦娘平日在成司徒府作威作福,何曾受到此等折辱,當即,怒不可遏,翻手就要扇過去,卻被成寄煙攔住了。


    成寄煙麵露惶恐之色:“阿娘,這是福壽殿。莫要被旁人看了笑話去。”


    錦娘這才抬眼看向周遭,福壽殿外守門的守衛,閹人,丫鬟皆伸長脖子朝這邊望來,竊竊私語。


    錦娘一下子回神,怒視丁芷蘭,“丁芷蘭,咱們往後走著瞧。”


    丁芷蘭輕嗤,朝福壽殿走去,還未邁出幾步,就被服侍在太後身側的高公公攔下。


    “夫人,今日太後乏了,不見客。”


    丁芷蘭望了眼緊閉的房門,心有不甘,但也隻能無功而返。


    待出了福壽殿,迎麵撞上去而複返的成寄煙。


    成寄煙因小跑過來的,麵頰漲紅,說道:“丁......伯母,我聽說阿葭磕撞了腦袋後,記不得以往的事了,明日是太後壽辰,阿葭身子一向嬌弱,是不是不能來賀壽了?”


    成寄煙幼年時,曾和阿葭交好,可隨著成家與顧家朝堂爭鬥越演越烈,便不大來往了,再聞她此番言語,雖句句真摯,可存著折辱試探頗多。


    丁芷蘭眼神轉冷,寒聲道:“阿葭當然能來。”


    成寄煙卻臉露欣喜之色:“謝謝伯母。”


    .....


    顧蒹葭記掛李嬤嬤安危,一直心神不寧,待到晚上,還未見阿娘過來,她便派巧兒出去詢問李景喻去向,卻被下人告知李景喻早早出了鎮國公府。


    她心中焦灼,頻頻望向緊閉的房門,想著如何出去尋李景喻,將李嬤嬤藏匿起來。


    就這般忐忑難安的等到夜半,忽然,漪瀾小築外傳來一陣紛雜的腳步聲。


    顧蒹葭一怔,忙奔了出去,就見丁芷蘭一臉倦容的進了院門。


    她遲疑了下,上前握著丁芷蘭的手,怯聲喚了一聲:“阿娘?”


    丁芷蘭在府上錦衣玉食,阿耶疼愛,除卻她的婚事,臉上鮮少有沮喪之色,此時,她手指冰涼,指尖微微顫動,似是有些餘怒未消。


    顧蒹葭扶著她進屋坐了,倒了一杯熱茶,遞給她。


    丁芷蘭雙手捧著茶盞,喝了一口,忽然,似是想到什麽,勃然大怒,一把將茶盞摜摔在地上。


    茶盞頓時被摔的四分五裂,飛濺的瓷片如同匕刃般剮蹭著顧蒹葭衣擺垂落下去。


    顧蒹葭驚恐的喚了一聲,“阿娘。”


    丁芷蘭冷笑:“阿葭,明日是你姑奶奶的壽辰,你跟著我一塊進宮去,好好裝扮一番,叫成家那兩個賤婦好好看看,隻有我顧家的女兒,才配做太子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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