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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忽然憶起晚間李景喻手下將士皆飲了酒, 若此刻醉酒的將士對上水匪, 會不會.....


    她突然不敢往下想。


    一顆心繃的老高,雙眼瞪的滾.圓, 緊緊盯著拿劍廝殺水匪的朱會飛倒影在門上的剪影。


    不知過了多久, 許是一夜, 也許是一二個時辰,門外廝殺聲漸漸轉小。


    外麵,風勢大起,擾眠的破浪聲從門外傳來。


    她心中那根弦亦繃到最緊, 聽著門外雜遝的腳步聲, 她下意識的悄聲摘下頭上發簪藏在袖下。


    那腳步聲愈來愈近, 最後停在門口, 朱會飛亢奮的聲音傳入屋中。


    “郡王。”


    接著, “哢嚓”一聲輕響, 落鎖的聲音響起, 李景喻從門外進了來。


    她倏然抬頭看向李景喻。


    他身上依舊穿著月白牙錦袍,周身隻沾了零星血汙,束發微微歪斜, 麵容卻未顯疲態, 見她望來,他眼眸深處露出一絲快意。


    他快步過來,朝她道:“蒹葭。”


    顧蒹葭懸了一夜的心神驟然一鬆, 頓覺頭暈目眩, 忙扶住近旁桌沿上, 站穩身子。


    他疾走兩步,似是要過來扶她。


    她忙朝後退了一步。


    他便站住了。


    她正忐忑間,一道粗啞的聲音傳進屋中。


    “郡王,您看俺將郡主保護的好好的,郡主一根頭發絲也沒有少。”


    她聞聲望去,就見是後跟著李景喻進來的朱會飛。


    他渾身浴血,一張英挺的臉上血汙不堪,似是從屍山人堆裏爬出來般可怖。他擦拭好染血的寶劍,插入腰間,邀功般的朝李景喻笑道。


    顧蒹葭一怔,待反應過來朱會飛說了什麽,一張小.臉霎時通紅,雙手緊攥著袖中發簪,掌心沁出一層熱汗。


    李景喻眼眸淡淡的掃了朱會飛一眼,並未說話。


    再轉眼,就見她正看著自己。


    他微微一笑,淡聲說道:“表妹,先在房中歇息片刻,我還有諸多事宜尚未處理,待會再來。”


    他說罷,轉頭就走,似是來此走一遭,便是來看看她的安危。


    顧蒹葭心中一窒,急忙喚住了他。


    “等等。”


    他轉頭,麵帶疑惑的看著她。


    她麵色微微發白,貝齒咬著下唇,輕聲問道:“表哥,表哥有沒有受傷?”


    他似是有些意外,須臾,挑眉,溫聲答她:“勞煩表妹掛懷,潤之無礙。”


    他說罷,攜了朱會飛一同出了屋子。


    門外,夜色漸退,天光緩緩泛白,水麵盡頭透著一抹極其微弱的黃光,與峽穀兩側翠屏交雜糅起來,匯成斑斕之景。


    顧蒹葭站在原地,目送他離去,心口砰砰直跳,險些跳出嗓子眼外去。


    .....


    昨夜與水匪酣戰,戰況慘烈,甲板上到處是殘肢斷臂,有受傷未死的水匪,將士手持利劍,一劍下去補了性命,眼含殺氣嗜血,渾身透著蕭殺之氣。


    李景喻負手站在船頭,淡淡掃視甲板上將士一眼。


    站在他身側的朱會飛,看著手下呈上來水匪供詞,砰的一拳砸在了桌案上。


    他抬頭看向李景喻,眸含怒意,說道:“他娘的,是誰給這些水匪的豹子膽,竟然妄想賴.蛤.蟆.想.吃.天.鵝.肉,肖想起郡主來了。”


    昨夜,將士們不負郡王所望,活捉了這群水匪的二當家王麻子,待眾將士剿滅了眾水匪後,他提審了王麻子。


    王麻子當即嚇得腿軟,把什麽都招了。


    王麻子稱,在白露郡主從陸家港登船前,他們便收到了稱為振海的男子的一萬兩白銀的銀票,那男子說如今白露郡主身在並州,距京都甚遠,若他們劫了白露郡主,將她藏匿一段時日,這張銀票便歸他們。


    白露郡主少時成名,曾以一首“詠柳賦”才冠全大魏,其人生的修眉聯娟,皎若秋月,平日裏是他們這些水匪意.淫仰望觸摸不到的人物。


    如今有個好機會在眼前,美色當頭下,水匪首領不怕死的接了這差事。


    而昨晚他抓著的下.藥之人,亦是二麻子趁白露郡主在陸家港登船時,派出的隱藏在白露郡主畫舫中的人。


    李景喻黑眸幽深,盯著船下洶湧波濤,一語不發。


    朱會飛見他這般,撓了撓頭,說道:“郡王,您看如今怎麽辦?”


    李景喻轉身,看向朱會飛。


    如今李嬤嬤朝白露郡主下毒一事為明,又來了一個名為振海的江湖人引水匪劫持郡主。


    這.....白露郡主到底和誰有血海深仇!這些人都要置她於死地。


    他百思不得其解,再抬眼,就見郡王微微眯眼盯住了他身後。


    他隨之望去,就見距他身後不遠處,漸漸顯出一座烏壓壓的港口,無數身穿灰褐色短打的壯漢在碼頭上搬運貨物,等船離港口漸近,他還能聽到從碼頭上隱隱傳開的喧囂聲。


    卻是到了渠芙灣。


    渠芙灣地處黃河和汾水交界處,又兩麵環山,此處,相較沿岸都城稍顯蔽塞。


    民眾鮮少見到過往船隻上有身穿鎧甲的將士。此刻,無論男女老幼,皆伸長脖子去瞧船上的人,更有幼童站在地上,蹦蹦跳跳的朝船上的人拍手。


    李景喻站在船頭,默默看著站在碼頭上的民眾,當掃過一名騎在黃膘馬背上的男子時,目光倏然一沉。


    朱會飛顯然也看到了那人,他訝異的道:“並州刺史成俊茂怎麽會在這?”


    李景喻幽幽一笑,說道:“或許,引水匪劫持郡主的人,便在這人堆裏。”


    他說完,伸手朝那馬背上的男子招了招手。


    他語氣告誡,威脅之意呼之欲出。


    成俊茂自見到他起始,梗在喉頭的怒意,再也壓製不住,他冷笑一聲:“潤之,怎麽不叫我把話說完,莫非是潤之怕嚇到了郡主?”


    成俊茂挺直背脊,直視李景喻,麵上盡是挑釁之色。


    成俊茂思慕顧蒹葭已久,可顧蒹葭是太子看上的人,平日裏他不敢造次。如今,美人落難,他日夜兼程趕來,並帶上害她的凶手,就為了博美人另眼相待。哪知卻被李景喻頻頻阻攔,更在美人麵前落了麵子,豈能不氣?


    隨他話音落下。屋中靜謐,空中似是有股緊繃的弦,越來越緊,亦越來越繃。


    顧蒹葭心頭突突直跳,看向兩人。


    李景喻麵色隱翳,片刻,朝顧蒹葭道:“表妹,你先回房。”


    顧蒹葭遲疑了下,起身,踏出兩步,忽又走了回來。


    她看向李景喻,說道:“表哥,我想知道水匪想劫持我的真.相。”


    許是平日家人把她保護的太好,以至於她從未想過人心險惡,但並不表示,她什麽都不懂。


    今日表哥氣定神閑的說水匪之事與她無關時,她心底便閃過表哥不願她知曉的念頭,她隻裝乖巧的應下,可私下裏,不是沒猜想過,是何種真.相。


    此時,再聽成俊茂一言,她無論如何也想弄個明白。


    她偏過頭,刻意不看李景喻臉色,麵朝成俊茂,淡聲發問:“成刺史,有話不妨直說。”


    成俊茂眉峰一揚,迎著李景喻愈來愈沉的臉,將所有事添油加醋的頃數告知顧蒹葭。


    李景喻始終盯著顧蒹葭。


    她這個表妹性子至純至善,如今驟逢被李嬤嬤下毒,水匪劫持之事,整個人如同驚弓之鳥,心緒不安。


    他不願累她憂神,何況成俊茂今日對他所言,真假參半,還需調查一番。


    她聽完,身子一動不動,後背挺的筆直,麵色卻異常慘白。


    不知過了多久,她轉頭看向他,澀聲道:“表哥,是蒹葭連累表哥了。”


    若非當日李嬤嬤嗬退那名叫振海的男子,或許那名男子亦不會招來水匪,報複與她,她更不會連累表哥手下將士受傷殞命。


    一刹那羞愧,自責狠狠攥.住她的心神,匯集成一股潮意,湧上眼眶,霎時眼前模糊一片。


    她忙偏過臉去,接著就聽到李景喻猶如冰刃的聲音。


    “成刺史,話說完了?”


    成俊茂原本想美人對她感恩戴德。他好趁勢對美人憐惜哄慰一番。哪知美人坐在一旁黯然垂淚,完全無視自己這個功臣。


    此時,他再聽李景喻語氣不善,梗著脖子,心虛叫道。


    “說完了。”


    李景喻眼含厲色,喝道:“滾。”


    成俊茂嚇得身子一哆嗦,正要懟回去,卻想起回洛陽後,若李景喻趁機彈劾他對並州管製不利,累及郡主險些喪命這事,他這個小小的並州刺史也不用做了。


    憶及此,他勉力壓下滿腹怒意,拂袖離去。


    待成俊茂離去,李景喻轉頭看向顧蒹葭。


    她似是被嚇住,雙眼蓄滿淚水,卻拚命忍住,一瞬不瞬的盯著他,看他的眼神裏滿是畏懼。


    他心頭懊惱,忽然想不管不顧的擁她入懷,好好疼惜她一番,叫她再不怕他,叫她知曉自己的心意。


    這念頭一起,似是再遏製不住,待他反應過來時,自己已將她整個人摟過來,按進了懷裏。


    他不敢太多碰觸她,隻拿手輕拍她的後背,如同小時候他每回把她弄哭哄她般,語氣生硬的道:“表妹,別哭了。”


    她方才被他突起的叱喝聲驚道魂不附體,因她而死了那麽多人的悲傷,愧疚盡數蟄伏進胸腹,消失無蹤。待回過神來,就見她已被他圈進懷裏。


    她從未被陌生男子摟抱過,身子一下子繃到最緊,手心沁出幾層熱汗,驚飛了的魂魄瞬間附體,頭腦登時清醒過來。


    她身子一掙,忙從他懷裏跳出來,“表......表哥。”


    他似是一怔,須臾,他語含歎息,朝她說道:“小時候,表妹每回傷心,都要我抱著哄才行,可惜,現在表妹長大了,卻不願與我親近了。”


    若是以往未中毒的顧蒹葭定會朝他翻個白眼。


    這能一樣嗎?


    小時候,她還是個女娃娃,而今她已及笄。哪怕這回他言語再誠懇,她也不信了。


    而今的顧蒹葭心神恍惚,因中毒緣故,反應比常人遲鈍些。


    她一張桃花麵上滿是羞澀,低垂著眉眼,長長的睫毛急速顫動,卻挺直背脊,低聲道:“那...那不一樣。”


    她說完,抬頭,直視他雙眼,“小時候的事蒹葭不記得了,可蒹葭知曉,表哥對蒹葭的回護之情至誠,亦是源於兄長的對妹妹的親情,可,男女授受不親,蒹葭望表哥今後,克製下。”


    她語氣平淡,雙目炯炯,最後幾個字咬的極重。


    李景喻麵上似是有些驚喜。


    或許說,是意外。


    自從他再次見到這個小表妹後,她從未展顏,眉目間總攏了淡淡的愁緒,對他說話亦是疏離有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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