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突然——


    “母親回來了。”


    嵇玄扭頭看向窗外, 微微眯起雙眼。


    黑紅色的天幕陰雲翻滾,某種強悍存在降臨所引起的波動使空氣泛起了震顫。


    葉迦扭頭和嵇玄對視一眼。


    他們同時感受到了那種來自血脈深處的呼喚。


    是母親的聲音。


    葉迦低下頭,抬手整了整自己的被扯的亂七八糟的領子,將上麵的皺褶撫平, 聲音仍然有些沙啞:“……走吧。”


    但是, 嵇玄卻上前一步,握住對方的手腕。


    “?”葉迦抬起眼, 疑問地看向對方。


    嵇玄將他的手拉開, 然後將對方的領口揉的更亂了些。


    葉迦微微皺眉:“你再幹什麽?”


    “太整齊了反而不好吧。”嵇玄低聲笑著,猩紅的眼眸低垂, 抬起手, 用大拇指指腹蹭過對方的下唇, 抹過一點濕意:“不是說要做全套嗎?”


    葉迦的眸色一頓。


    他鬆了手, 任憑對方去了。


    m市中央。


    高大的建築物直直的插入漆黑陰沉的雲霄,下方堆積著的屍體顯然已經被更換過了, 腐爛發臭的肢體已經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更多更高的屍山。


    母親在等待他們。


    她垂著那張溫柔的麵孔,猩紅的眼珠在黑暗中閃爍,視線在走上前來的兩個嫡係身上掠過。


    他們一前一後走著,在那不遠不近的距離之中, 似乎有某種稠密的, 無法斬斷的東西將彼此連接, 給人一種若即若離的親密感,似乎他們本就是該是一體。


    淩亂的發絲,皺褶的衣領。


    母親微微眯起雙眼:“我的孩子, 還記得我們上次談話的內容嗎?關於……我可能需要你們幫我一點小忙。”


    嵇玄:“當然。”


    母親溫聲道:“人類最近, 似乎不太乖巧呢。”


    葉迦表麵上仍舊是一副波瀾不驚的模樣:


    “怎麽?想反抗?”


    “或許吧。”母親不在意地說道:“隻是垂死掙紮的蟲蟻而已, 改變不了什麽的,不過……”


    她抬起手,蒼白的手指輕輕地劃過自己的側臉,話鋒一轉:


    “還是該讓他們長長教訓。”


    母親的表情仍舊溫柔,但是出口的話語卻帶著幾分漫不經心的殘酷:“屠幾個城吧。”


    她俯下身,那張嫻雅美麗,和葉迦記憶中完全相同的麵孔微微湊近:


    “你們喜歡哪個城市呢?”


    葉迦的心底微驚。


    母親道:“我還需要二十萬的人類,取來之後給我帶來,我會告知你們方位的。”


    她直起身,收回視線,猩紅的眼瞳半眯,輕描淡寫地說道:“剩下的你們隨意處置,吃掉,或者是殺來取樂,都可以。”


    女人抬起手,衝他們揮了揮:“去吧。”


    她望著眼前的二人,臉上帶笑:“我等你們的好消息,孩子,”


    在離開母親監視的範圍內之後,葉迦站在空無一人的廢墟中,陷入了沉思。


    這次他和嵇玄被分派到了不同的城市。


    很顯然,對方似乎有意想將他們分開——這對葉迦來說是好事,將兩人分開,就意味著母親需要花雙倍的力氣監視他們,瞞著母親搞小動作就會更容易一些。


    但是……


    現在距離母親計劃的施行應該還差一段時間,雖然不長,但卻不是能夠糊弄過去的,畢竟他還有很多地方沒有弄清楚,現在還不是撕破臉的時候。


    可是,如果按照先前的方法的話……


    即使能夠將一整個城市的所有人全部想辦法隱藏起來,他們也無法弄到二十萬人類交差。


    怎麽想都是死局。


    正在這是,葉迦感到,自己的肩膀上被壓上一點重量。


    他扭過頭——


    臉頰被戳中了。


    葉迦:“……”


    他的眉頭跳了跳:“幼稚。”


    嵇玄笑了,他上前兩步,冰冷的指尖落在對方的眉心:“哥哥不要皺眉嘛。”


    他說:“如果你在擔心那二十萬的靈魂的話,我有辦法哦。”


    葉迦一怔:“……什麽?”


    嵇玄勾起唇:“我不告訴你。”


    葉迦危險地眯起雙眼。


    嵇玄點了點自己的唇:“或者,哥哥再給我個獎勵……”


    葉迦的嘴角抽了抽:“那算了。”


    他扭過頭,繼續向前走去。


    嵇玄加快步伐,追了上去,仿佛牛皮糖一般再度黏了上去:“總之,交給我就好了。”


    他微微一笑,垂下頭,湊到對方耳邊:


    “有時候也讓我耍帥一次嘛。”


    男人低沉的尾音微微拉長,帶著幾分無意為之的沙啞,聽上去仿佛在撒嬌一般。


    葉迦收住腳步。


    他扭過頭,微微眯起一雙猩紅的眸子,定定地望著近在咫尺的男人。


    幾秒之後,他抬起手,重重地揉亂了對方的頭發:


    “走了。”


    男人微怔。


    這個舉動帶著幾分看似不經意的親昵,令他的思維都不由得停滯了數秒,幾乎有些意亂神迷。


    在話音落下的瞬間,青年的身形消失在了街頭,讓嵇玄撲了個空。


    空氣中還殘留著些許鬼蜮牽拉開來的波動,


    他的指尖落在半空中,似乎尚能觸碰到青年留下的一絲存在感,在他指尖表麵的皮膚上輕輕劃過,好似一縷微風從掌心中掠過一般。


    嵇玄頓了頓。


    他緩緩地收回了手,放到唇邊,輕輕吻過那一小片皮膚,眼底掠過一絲戰栗般的占有欲。


    哥哥這樣子……不是讓他更沒有辦法鬆手了嗎?


    葉迦的身形在郊區緩緩顯現。


    隔著蕭條的樹影,他微微眯起雙眼,望著不遠處的城市。


    屠城嗎……


    他輕輕抬起指尖,粘稠厚重的陰氣侵蝕著頭頂的湛藍色的天空,漆黑的陰雲壓的很低,劇烈地翻滾著,轉瞬間就向著城市中襲去。


    下方的居民們驚慌失措地仰著頭,注視著那明顯不正常的天空。


    惶恐無措的聲音響起:


    “怎麽回事?”


    “發生什麽了?”


    超自然管理局的警報響徹整個城市,已經有過訓練的的管理局員工迅速開始行動,他們艱難地維持著秩序,一邊試圖和外界聯絡,一邊組織著普通民眾撤離。


    他們都十分清楚,上次這種情況出現的時候,接下來發生了什麽事……


    m市幾乎被完全摧毀,到現在都根本無法進入,成為了厲鬼的巢穴,如果不是當初m市疏散的比較早,恐怕整座城市的人都會死在那次災難之中。


    而這次……他們沒有收到任何的警告,根本沒有給他們任何反應的時間!


    幾乎每個管理局人員都清楚,他們這次恐怕凶多吉少。


    通訊器裏傳來滋滋的聲響,那邊的聲音驚慌不安:“城市的邊緣已經被陰雲封鎖了!完全出不去,所有的探測設備在進入的瞬間就報廢掉了,沒法突入!”


    “聯絡不到外界!所有的通訊方式都被切斷了!”


    完了……


    伍肅滿臉土色地垂下手,緩緩地坐在了椅子上。


    這次……真的完了。


    時間一點一點地過去。


    但是,想象中的殺戮和劇變卻半點都沒有來臨的跡象。


    伍肅有些疑惑地抬起頭,這時,身後傳來輕輕的“啪嗒”一聲,把他嚇了一跳。


    頭頂的電燈亮了起來。


    ……啊?等等?


    他猛地扭頭,和背後那個開了燈之後還沒有把手縮回來的員工麵麵相覷,那個員工結結巴巴道:“那個……我看外麵沒太陽了,有點黑,所以……”


    這可真是奇了怪了。


    電力沒有被切斷?


    伍肅猛地從椅子上跳了起來,向著窗邊奔去,窗戶外亂糟糟的,但是不僅沒有厲鬼的痕跡,就連路燈都還亮著:


    “聯係城裏的小隊,問問情況。”


    各區的反饋很快傳達了回來——雖然依舊出不去,但是沒有敵人,也沒有傷亡,甚至城市內的通訊設備都能正常使用。


    這下,隊長真的迷惑了。


    怎麽回事?難道這次的這些陰雲就隻是想要把他們圈在城市裏嗎?


    從城市外,隻能看到那滾滾可怕的陰雲將整座城市團團籠罩,中間夾雜著絲絲縷縷不詳的猩紅,那濃重的陰氣令人本能地心生恐懼,從中隱約能夠聽到人類驚恐刺耳的慘叫,仿佛正在經受著什麽慘絕人寰的折磨。


    城市內的一棟宅子內。


    青年伸出手,蒼白修長的手指將控製音量的按鈕調大。


    麵前的電視屏幕內正在循環播放著恐怖片中女主角慘叫的畫麵,但是聲音卻被控製著沿著□□向外播放著。


    趁機被放出來透透氣的小黑手:“……”


    喂,你這未免也太敷衍了吧!


    葉迦掃了小黑手一樣,將遙控器丟給它:“正好。”


    小黑手:“……啊?”


    “多找幾步恐怖片,把裏麵的尖叫場麵一起同時播放。”葉迦叮囑道:“要有變化,有節奏,有戲劇感。”


    小黑手低下頭看看自己懷中的遙控器:“……”


    可惡,我是不是又變成廉價勞動力了。


    不過……既然是為了救人……


    小黑手想想,最終決定還是勉為其難幫幫對方算了。


    它一邊調,一邊問:“所以,介意說說你為啥這麽幹嗎?”


    葉迦用手撐著下巴,低頭審視著自己麵前鋪開的筆記本:“拖延時間。”


    他這次隻不過是仿照上次m市發生的遭遇罷了,通過陰氣將城市封鎖,切斷與外界的聯絡,將它完全變成厲鬼玩樂折磨的場所。


    隻有這樣,才能光明正大的逃離母親的監視。


    並且,同樣也給了他繼續破譯筆記本的時間——直覺告訴他,破局的關鍵,很有可能就在其中。


    葉迦扭頭,猩紅的眼眸倒映著窗外陰沉沉的天空,猶如深淵中起伏的波濤。


    這次,他再就相信嵇玄一次好了。


    城市的邊緣。


    blast和陳清野二人抬頭看著麵前漆黑的□□,齊齊陷入了沉默。


    “那個……”blast開了口:“這是怎麽回事啊?”


    陳清野:“……”


    這個問題,他也不知道啊。


    一旁被捆成粽子的人發出嗚嗚嗚的聲響。


    “老實點。”blast毫不客氣地一腳踹了過去。


    那人倒在地上蠕動著,老半天都直不起身:“嗚嗚嗚!”


    blast頭疼地皺起了眉頭:“這個總局長,你準備怎麽處置啊?”


    那天,他們把這人好好拷問了一陣,大概基本上所有能想象到的方法都用上了,但是對方的嘴牢得很,硬是撬不開任何一絲的消息,受不住的時候就發出瘋狂的大笑,聽的怪瘮人的。


    最好的辦法就是帶他去找葉迦,但是葉迦正待在被厲鬼盤踞的m市內,他們並不確定能不能帶著一個累贅悄無聲息地潛入進去。


    既不能放,殺還有些可惜。


    這個人就差不多砸在他們手裏了。


    所以他們準備帶總局長回管理局現在所在的城市,先把人藏在m市的臨近處,然後再借機去m市內和ace取得聯係。


    但是他們還沒有進城市,背後就湧起一道□□,將整個城市封鎖了起來。


    他們知道接下來發生的會是什麽,可是卻束手無策。


    blast有些焦急地皺起眉:


    “這可咋辦?”


    他聽著雲層中傳來的慘叫聲,感到格外的心急如焚。


    陳清野咬咬牙,將阿長釋放出來:“隻能試試拚一把了,城市裏還有那麽多居民,不能就這麽白白送死。”


    但是,阿長一變大之後,卻並沒有聽從主人的吩咐,將牆壁破開,而是扭頭朝向自己的身後,向著某個方向發出危險的嘶鳴。


    兩人都是一驚,扭頭向著身後看去。


    隻見一隻身材細長飄忽,麵容模糊的影鬼出現在了他們的背後,它的身上有一股很強的氣息,很明顯是非常強大的高階厲鬼。


    ……很棘手。


    這個念頭同時在blast和陳清野兩人的心頭閃過。


    腳邊的總局長發出嗚嗚的聲音,蠕動著向著厲鬼爬去。


    糟糕!


    blast咬緊牙關,猛地向著那隻影鬼攻去——既然對方看到了總局長在他們的手裏,那就必須得在這隻厲鬼把消息報告給母親之前把它殺掉,不然後果不堪設想。


    但是,那隻影鬼卻恍然大悟道:“啊啊!你們倆!”


    blast的攻擊一頓。


    影鬼:“你們就是阿葉……ace的那兩個跟班對不對?”


    跟班你個頭啊!


    blast的眉頭一跳,牙齒咬得咯咯作響。


    但是,陳清野卻走了上來,他推了推眼鏡,謹慎地問:“你是?”


    “我是王的手下!”阿咪非常熱情地說道:“你們是準備找阿葉……ace對不對?走走走,我也準備幫王傳話呢。”


    說著,它向前飄去。


    blast的肌肉本能地緊繃,但是對方卻直接從他的身邊擦了過去,直接將麵前陰雲的牆麵撩起一個角,熱情地說道:“你們跟在我後麵就可以了!”


    陳清野和blast對視一眼。


    他們扯上仍舊在掙紮著的總局長,跟著影鬼向著牆壁內走去。


    對方的身周似乎有著某個圈子,能夠阻止陰雲自發的攻擊。


    他們三人一鬼向前穿行著,周圍是霧蒙蒙的一片。


    陳清野微微眯起雙眼,緩緩問道:


    “對了,你為什麽叫ace阿葉?你們厲鬼之間的等級不是很清晰分明的嗎?”


    前方厲鬼飄渺的身形驟然一頓。


    後麵的兩人嚇了一跳,也急急忙忙停下腳步,以防撞到對方的身上……或者是身體中。


    隻見影鬼緩緩地扭過頭,看向身後的兩個人類。


    它仿佛終於找到了宣泄口一般,悲憤地喊道:


    “他就是個騙子!!!!”


    陳清野:“……”


    blast:“……”


    聽上去,似乎確實是他們認識的那個男人呢。


    難道他這次把鬼也驢了?


    blast幸災樂禍地說道:“來來來,說來我們聽聽?”


    阿咪就像見到親人似的,眼淚汪汪:“他……他欺騙了我的感情!”


    陳清野:“?”


    blast:“?”


    不對勁……這不對勁。


    阿咪似乎這才意識到自己說的話有歧義:“不不,我說的有點不太準確……”


    還沒等兩個人鬆了口氣,隻聽麵前的那隻影鬼解釋道:


    “他其實是欺騙了我們王的感情……”


    陳清野:“???”


    blast:“???????”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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