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什麽?”葉瀾撫著流理台站了兩秒,深呼吸,他用力眨了眨眼睛。


    “別眨了,再眨就把眼眨掉了。”芷姚雙手抱胸,靠著廚房門框,很社會地說。


    葉瀾還沒從芷姚說有辦法回去這話中的暈眩中出來,就又聽到了她給自己來了這麽一句。


    這句話給他的衝擊絕對是約等於她說她有辦法回去。


    “誰教你的?!”他暴躁地瞪大眼睛吼她。


    “......就,阿硯啊......”芷姚望天,語氣淡淡的,好像她剛剛不過是誇讚了一句今天天氣不錯。“他昨天......”


    “收聲。”葉瀾黑著臉,截住芷姚的話頭。“別讓我再聽到你提什麽阿硯。耳朵疼。”


    “......小氣。”芷姚小聲哼了聲抱怨道。“那我回去的辦法你也不聽了?那也是阿硯給我說的。”


    “......”葉瀾沒說話,狠狠瞪了芷姚一眼,然後關了灶台上的火,接著去廚房門背後找來笤帚和簸箕,又帶著拖布把剛被他砸到地上的雞蛋清理幹淨。


    跑去臥室給自己洗漱一番,又重新給兩人做好早餐,等吃完飯後,葉瀾做好了心理建設,終於對著芷姚開口。


    “那個硯台男都說了些什麽?”他問。


    “......就,解釋了一下我為什麽會脫離出那個印,以及告訴了下我要怎麽回到印裏去。”


    作為一個硯台,還是一個有點曆史的硯台,阿硯沒有進過土,自誕生以來就一直流轉與各個書房。他不知在什麽時候自己有了自己的靈體,從硯台中蘇醒過來後,圍觀自己的主人在書房中的行為舉止就是他每天的日常。


    作為一件傳承有序的名硯,他跟過不少曆史書上留下過名字的名人。看過朝中重臣給皇帝上奏的奏章,也瞧過風流公子寫給情人的情詩。


    見多識廣這一詞放在他身上不為過。


    因此,對於芷姚這樣的情況......唔,他自然也是聽過自家的某個主子提到過。


    畢竟,古代嘛,什麽巫蠱之術啊,離魂之術啊,各種各種,應有盡有。隻有你想不到的,沒有江湖術士們做不到的。


    芷姚恢複到靈體狀態才能夠操縱她的本體。而因為某種未知的聯係,她這會兒同本體之間的連結被切斷。想要重新接上連結,非常容易。


    隻需在月圓之夜,取五滴自己的血滴在本體之上,之後一切就能夠恢複原樣。


    芷姚說完了阿硯對她講的那些話後,葉瀾好半晌才回過神。


    “所以......就是這麽簡單?”他有些艱難地問。“隻需要你給那印上滴幾滴血就能成?”


    芷姚點了點頭。


    “所以,到底是什麽,破壞了你和本體之間的連接呢?”


    芷姚直勾勾地看向葉瀾,那眼神那目光,意思已經很明白了——他,葉瀾就是讓芷姚從博物館中跑到他口袋的罪魁禍首。


    “我聲明我祖上三代信仰社會主義共|產國際!”在遇到之前一直是無神論寶寶的葉瀾連忙聲明,就差舉起手放在耳邊發個帶有天打雷劈字樣的毒誓。


    “反正,就是這樣。”芷姚說完後,把麵前的空盤子往前一推。“我知道你不想讓我繼續待著......你看看日曆,下一個月圓之夜,我走就是了。反正,應該就是這兩天了......”


    說完後,她趴在桌子上,臉枕著胳膊,不再同葉瀾說一句話。她知道自己確實不屬於這裏,但她喜歡這個世界。然而在她曾經做公主的那段時間裏就知道,世界上沒有什麽事是可以都遂著她的意的。


    她在父皇母後身邊承歡膝下多年,可若到了國家需要她的時候,她該遠離家鄉去別國和親,就得背井離鄉,獨自奮鬥。


    這是她身為公主的責任。


    而且她還有機會跑出來玩了這麽一遭。比起阿青和阿硯,還有館裏的其他人,她已經是幸運的了。


    而且,館長已經躺進醫院了......她不能讓館長因為這事真的去世......


    餐廳的氣氛一時間陷入了死寂一般的沉默之中。良久,葉瀾開口喚她。


    “芷姚。”


    “......”芷姚卻不願理他。她現在很難過,為了這個即將要離開的地方。


    “今天我們出去玩吧。”葉瀾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變得歡快一些。


    “你不是還要上課?”芷姚沒有抬頭,她把自己的臉埋進了胳膊裏,聲音悶悶地問。


    “今天陪你。”他剛看了手機上的農曆,今晚就是本月的月圓之日。“翹課就行了。”


    今天的葉瀾變得格外好說話,芷姚想要玩什麽他都應,想吃什麽隻要他覺得對身體健康沒有問題,那也行。


    到了某著名冰淇淩店外,隻要看著廣告招貼畫上各種各樣的糖果色,走不動路了。


    “不行,不可以吃冰。”葉瀾想都沒想,一口拒絕。


    “可是這個顏色真的好好看!”芷姚拉著葉瀾的衣角,聲音軟綿綿地撒嬌。“想吃!”


    “今天不可以。”葉瀾的態度依舊堅決。


    “但我沒有可以的時候了!”芷姚氣得在冰淇淩店外直跺腳。他們和店裏麵隻隔了一道透明玻璃門。裏麵坐著的人看到門外站著這麽一對男女,紛紛投了視線過來。


    葉瀾有些發愁的捂住臉,可自己的胳膊卻被芷姚一直拉扯,讓他連臉都捂不好。


    “我想去吃!!”芷姚的語氣很堅定。“我從來沒有吃過,今天不吃以後也吃不了了!”


    “你忘了你前幾天吃完冰西瓜後受得罪了?”葉瀾黑著臉提醒。他想拉著芷姚離開,在這麽在門口站下去,他怕是又要被人拍了。


    上一次他被人架上熱搜是因為他落魄,這一次若是中獎被認出來上了熱搜,那就是#葉瀾虐待女友#,或者說他摳門,連冰淇淩都請不起女朋友吃。


    葉瀾頭皮都快炸了。他如今算是明白了熊孩子的父母心情——小孩想要買東西而父母不給買時,小孩在店門口鬧騰——這個時候是真的想要把熊孩子吊起來打。


    “行,進就進,回頭肚子又疼了不許叫喚。”


    “我叫喚你也聽不見。”見自己鬥爭成功,芷姚得以的對著葉瀾挑眉。“那個時候我已經是靈體了!”


    當晚兩人回到家中,芷姚去最後一次享受現代沐浴。今天她玩得十分盡興,除了吃冰淇淩這點,葉瀾對她可以稱得上是百依百順。


    “對了葉瀾,你把我來時的衣服給我。”芷姚洗完澡,一邊擦著自己的長發,一邊和他討要拿一整套直裾。可卻沒想到葉瀾聽到這臉色卻變了。


    “快去呀!”她衝他抬了抬下巴,催促道。


    葉瀾偏頭向一旁看了看,不說話。


    “難道你讓我穿這一身現代衣服回去?”芷姚皺起眉瞪他。


    葉瀾被催的沒辦法,轉身去了書房,把那直裾連同煤精印一同從保險櫃裏拿了出來。


    芷姚挑眉看了他一眼,輕哼了一聲。


    “舍不得我走啊......”她看了看天花板。“反正以後你還可以來博物館看我啊......”說著語氣又低了下去。


    葉瀾什麽話都沒說,隻是想學著網上的段子——抽根煙冷靜一下。


    果然,沒過多久,從芷姚的臥室中傳出一聲尖叫。


    “啊啊啊啊葉瀾——!!!!!!!”


    接著就看到芷姚拿著自己的直裾從客臥中狂奔而出。


    “我的衣服怎麽了?!?”


    終於來了。


    他要怎麽說,他一個直男,大老爺們,以前就是做明星的時候還有助理給他把需要幹洗的衣服拿去送洗。而他現在就是個普通人,衣服隻買能進洗衣機的,從沒有過機會去分別什麽能機洗什麽不能機洗。


    “你不是說給我洗了麽?你怎麽把它洗壞了!!”


    葉瀾的選擇是抱頭蹲地。


    “我還沒穿過這麽破的衣服!”芷姚哭喪著臉,把自己衣服上被洗開線和破洞的地方拿給葉瀾看。


    葉瀾不看。


    “你,你,你真的是要氣死我了!!!”


    時間逼近淩晨,芷姚對著葉瀾一頓暴打拳打腳踢後,含恨又拿著她的破衣服回到了臥室。


    臨近十二點。


    葉瀾和芷姚在陽台上曬著月光。旁邊的小邊桌上是未開封的注射器。葉瀾盤著腿坐在地上,搗鼓著注射器。


    “會很疼麽?”芷姚好奇的看著葉瀾的動作,心裏是對之後行動的忐忑。


    “不會。”葉瀾抬頭看了眼芷姚寬慰道。“就和被蚊子叮一樣。”


    “可是你拿那個管子看上去好嚇人......”芷姚憂心忡忡地看著那針頭。


    “不用怕的。”他從注射器上拔下針頭,對著芷姚要她的手。


    “來,手給我。”


    芷姚猶猶豫豫地把手遞到了葉瀾手中。


    這實際上還是葉瀾第一次牽她的手。此時此刻他的心情有點像是送別et回它的星球的小男孩。


    不舍,但是不能不這麽做。


    “別怕,把眼睛閉上就好。”他握住芷姚的手,學著醫院采血處的護士那樣,拿著針頭紮向芷姚的無名指指肚。


    鮮血瞬間從針孔部位冒出。


    葉瀾捏著芷姚的指肚,看著鮮血一滴滴地滴到印上,印上刻字的陰麵發出暗紅的光。


    芷姚感覺自己的身體變得輕了起來。


    “這幾天謝謝你。”她慢慢鬆開葉瀾的手,感覺自己被一股極大的吸力往印那裏吸,“你以後要常來博物館看我。”


    “一定。”葉瀾望進她的雙眼之中,鄭重的點頭。


    煤精印上,刻字部分的暗紅光越來越強,講芷姚整個身子都籠罩在其中。芷姚突然感到難過。


    她是真的很喜歡這個世界,真的不想再回到哪一方玻璃展櫃之中。


    “我很開心認識你,芷姚。”葉瀾對著芷姚說。


    “嗯。”紅光最強的時候,芷姚嘴角向下,終於點了點頭。


    緊接著——


    紅光突然消失。


    然而......


    表盒裏的煤精印不見了,可芷姚卻癱軟在地板上。


    “芷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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